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刁蛮小仙女:神君总想套路我   作者: 重山知吾   简介:   【耿直穿越女+腹黑神仙帝君,从单方面挨坑到独立成长,互相成就】   “本君警告你,敢再跑一次,打断你的腿。”   “好啊,你有种就过来打断我的腿,我绝不闪躲。   腿断了也好,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跑的心思了,我事事都听你的,你疼我我便乖乖的,你不疼我我也不闹,这辈子都顺着你,不再惹你不痛快。”   她挑衅般地拍了拍她的双膝:“冲这儿打,一尺子下来,主君大人就能得偿所愿。” 第1章   我只是路过啊   “灼无咎,今日我就是要杀了她,你能怎样?”   身后箍着自己的人说话凉薄且轻佻,一双桃花眼里吊着一汪潋滟浅潭的浮笑,低首凑在她耳后深嗅一口随即温柔地耳语道:“木樨花的香味,本公子很喜欢。”   李奉玉小心翼翼地伸长脑袋大气不敢出一口,毕竟脖子上还擦着一柄短刀,她一点儿都不想知道那玩意儿锋利不锋利。   约莫三丈外的灼无咎面无表情道:“云千叠,凤族再不服本君,本君也是这无化境的帝君,你该唤本君一声君上。至于她,想杀便杀吧。”话闭竟转身就走,唯余道旁的竹林沙沙作响。   李奉玉:喵喵喵?主君大人你好冷酷,好无情啊。   云千叠轻嗤一声:“乖,听见了么,你为他死心塌地与我凤族结仇,可那个冷心冷情的人根本就不在乎你。”那刀刃似乎松了一点。   她不甘心地叫住灼无咎凄凄惨惨地问道:“主君大人,我那么敬重你、维护你、喜欢你,你真得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呕——李奉玉被自己的矫揉造作给恶心到了。   灼无咎转身面不改色答之:“不在乎。”   然后又极为冷淡地添了一句:“你不是很讨厌本君么,既如此,本君为何要在乎你?”   李奉玉:我怀疑你在说真心话可是我没证据。   云千叠松了短刀:“如此甚好,他不要你我要你,还能免了杀生。你可要记住,杀神的心是捂不热的。”说着将她揽入怀中就要拖走。   灼无咎见云千叠的手搭在她露着的腰上,微不可及地抿了抿唇:“李奉玉!”   她挣扎着转身望向他,一双眼珠叽里咕噜乱转,主君大人你给的提示太少了我看不懂啊。   灼无咎朗声道:“你既要走的话,便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给本君。”   李奉玉眸光一闪,下意识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支玉簪递到身前:“主君大人,你说的是它么?那我便还给你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握紧玉簪旋身一挥,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即刻搭在了云千叠的肩头,灼无咎已闪身至她身边,从后环着她整个人,握住她持剑的手逐渐加重力道:“云千叠,你上了她的当了。”说罢微抬肩臂帮她托了托下滑的眼镜。   云千叠蓦地怔住,大意了,这死丫头!可她手上那柄剑……“你竟能驱使天机?”   身后那宽阔的胸膛令她大为安心,李奉玉得意地呵呵一声:“哎哟,云殿下倒是识货!要不要来领教一下?”   灼无咎继续压着天机冷冷道:“云千叠,注意你的身份,本君的人只能本君来管教,往后莫要自取其辱!不若然,你可以试试这天机的威力。”   李奉玉整个人跃跃欲试:“主君大人,我能砍他吗?”天机突然铮鸣一声似与她呼应。   头顶传来一声温柔的回复:“不能。但他方才是不是轻薄你了?”   李奉玉重重地点头:“不但轻薄我,还划伤了我!”   “去吧。”灼无咎突然将她往前推了一小步,她心神领会,凝神聚意一个挥剑横劈过去,云千叠回身一闪以短刀格挡在胸前。   不料这丫头力气惊人直将他压得险些倒地,一张艳色逼人的脸凑在他眼前挑眉一笑:“世子殿下可还记得,我不过是无尘居的烧火丫头啊。”   话毕她已提着剑收势回身,天机转瞬化作一支玉簪被她插进口袋里。   “主君大人说了我不能砍死你,那我就不砍,我这个人最守规矩了,今天就算你运气好吧!”但是主君大人可没说我不能踹你啊!李奉玉狡黠一笑,一脚出去惊天动地,直接把云千叠踹出了几丈远。   “奶奶个腿儿的,上次都警告过你了,这次你还不学好?”   她抬起左手若无其事地往头顶拢着头发,右手捡起地上的帽子甩甩灰端端正正地戴好,长长的帽檐将一张嚣张的笑脸掩了个七分左右,拖起灼无咎的手便往回走。   云千叠吐出一嘴土恨恨地盯着那两个身影,却见李奉玉转过身粲然一笑:“云殿下不要乱来哦,不然下次整个无化境都会知道你被一个烧火丫头给揍了!啊呀,好丢脸的呢!”   ……   “李奉玉……”   “唔……”   灼无咎低头看了她一眼:“为什么你总是惹祸?”   “这也算我惹祸吗?我这是正当防卫!”李奉玉下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规规矩矩走在他旁边。   灼无咎冷冷地反问道:“如果你走远了,走到本君发现不了的地方怎么办?你有天机又怎样,云千叠杀你不过是须臾之间。”   她蔫蔫地低下了头:“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会乖乖听话跟他走的。”   “你——你竟然愿意跟他走?”灼无咎面黑如炭,怒气盈心。   她脱口而出道:“那不然呢,激怒他好让我快点去死?”我又不脑残。   李奉玉发现她跟灼无咎就是不对付,就是气场不和,这个人里里外外都散发着一种他看不惯她的气息,真是别扭又讨厌。   说话间却见前方灵光弥天,灼无咎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李奉玉拔腿回跑,只见院门大开,里头几个人正在混战,眼前是一片高饱和的电光闪耀,仿佛网游页面炸在眼前。   她一个小虾米哪敢瞎掺和,只在心里暗暗叹道,这活脱脱一个高级焊工技能大赛现场哎!   灼无咎进了院子,戒尺一出大杀四方,团团黑雾顺风飘散,余下几个蒙面黑衣人仓惶逃窜,李奉玉溜着地翻了个滚儿躲到院门口那巨石后面,只听得风声猎猎,几只黑灰色的巨鸟打头上那片天空呼啸而过,她“吁”地长出一口气从巨石后面走出来就往院子里跑。   “啊……呃……”身后突然传来剧痛,她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忍着如被撕裂般的疼痛低下头去看了一眼,一柄血淋淋的刀尖正在她腹前汩汩淌血。   “主君大人,我、我中刀了——”胸腔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她喊不出声音来,口中只有几声抽气一般的嘶吼。   背后响起一声娇俏的轻笑:“奇了怪了,无尘居里怎会有你这般身无灵力的人?方才我也在那巨石后面藏着,就在你身后啊小美人。”   那女子“嗖”地将刀拔回,李奉玉滚倒在地,余光中瞧见一张娇艳魅惑的俏脸。   脑海中混乱一片,她咬着牙咒骂一句。   大爷的,我只是路过啊—— 第2章   我的亲亲甜不甜?   李奉玉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她只觉得浑身都在疼,像是有一辆轧路机在来回碾压一样,五脏六腑都疼得透气儿。   “娘亲娘亲,你醒啦?”一团绒球在枕头上卖力地拱着她的脸,她侧过去蹭蹭那小家伙,不妨那崽子的羽毛擦得她鼻子痒,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我……勒个去,伤口好痛,整个腰腹像是炸开了一样,疼得她眼泪都飙了出来。   “不好啦,娘亲,你的伤口又裂了,你看又出血啦——”   “阿倦,过来小舅舅这里。你娘亲要休息。”一只纤长的手伸过来将那聒噪的鸟崽子拎走。   李奉玉眼泪汪汪地嘶嘶抽气:“星云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疏星云撩袍坐下径直掀开了她的里衣,那缠得紧紧的棉纱上正渗出嫣红的鲜血来,他皱眉叹了口气:“你们凡人真是麻烦得很,不过你运气好,君上有一颗瑶池金母大天尊的不死丹,真是压箱底儿的宝贝都给你吃了,不出三日你就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不过,玉玉啊,你以后可别再这么冒冒失失的,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的。”   李奉玉皱着眉一脸生无可恋:“疏星云,我好歹也是个女人,你就这么泰然自若地掀我的衣服?”说话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里里外外的谁给她换的衣服?   疏星云啧啧啧地叹了口气:“奉哥,咱们谁跟谁呢?”   见她一脸嫌弃便不再逗她:“哎呀,放心吧,流魄君给你换的衣服。还有你那身奇形怪状的衣裳已经帮你洗了,回头自己补补吧。”月流魄不在家哪能给你换衣裳,是君上换的,你这个傻子!   她可算是放下心来迷迷糊糊地睡去,直到腹中饥饿的感觉将她唤醒。   睁眼已是半夜,她盯着帐顶两眼放空,腹部依旧是热辣辣的疼痛,像极了那年阑尾炎术后的疼。   那时为了省钱她不舍得做微创,挨一刀的感觉可真是糟透了,她就是从那时知道她对疼痛的敏感异于常人,明明别人都说不疼,可她却能疼得昏过去,夜里还咬着指头哭肿了眼睛。   就像此刻,她又没出息的哭了。   瑶池金母大天尊的不死丹?那不就是神话故事里可以起死回生的仙丹么,那我是死过了?   还是吊着一口气给救活了?算了,随便吧,爱咋咋地吧,我都能穿到这鬼地方了还有什么不敢信的啊!   好饿呀,可是吃了灵丹后需不需要通气后再进食呢?毕竟她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刀呢。   虽然这地方的存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可她是个凡胎肉体,还是要讲科学的。   正纠结间突然闻到一股玫瑰香气,她略有些失神,那玫瑰树在她房后栽着,香味传不了这么远吧?   “小美人,送给你的,今天忍不住给了你一刀,抱歉了哟!”一枝玫瑰花就那样突然地放在了她的枕边,险些吓掉她的魂儿:“你你你……你,你怎么……又来了?”   李奉玉的心狂跳到了一百八,这不捅她一刀那女的么,真真是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   罪犯最喜欢回看现场,这姐们儿回来干什么呢?看看捅死我没?   还轻飘飘地送枝花道个歉,究竟搞什么鬼啊,这什么路子?   李奉玉大气不敢喘一口更不敢乱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蹲在了她的榻边,笑眼含春地凑近她温温柔柔地问道:“小美人,今日我就一直藏在你屋后,还别说,灼无咎当真是在乎你呢,可是你如此平平无奇,一丝灵力半分修为都没有,到底是为什么呀?”   李奉玉咽了咽口水:“可能……可能是因为我……漂亮吧……”啊呸,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不敢说呀,说了他不得掐死我。   听闻此言那女人倒将她打量个仔细,一双纤长粗粝的手在她脸上摩挲许久:“是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灼无咎是这般肤浅的人呢?”   一张美艳无缺的脸又离她近了几分:“我也这么漂亮,他会喜欢我么?”   李奉玉的脑子高速运转,尝试着转移话题:“美人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手指上绞着一缕她的头发绕着弯玩儿:“我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那个女杀。”   李奉玉忍痛挤出一个笑脸:“女杀姐姐,你看这玫瑰多衬你,真红如血,美的不可方物,我以后叫你小玫瑰姐姐吧。”   女杀眉眼弯弯:“小玫瑰?好啊,我喜欢。以后我再杀了人就放一枝玫瑰花送给他们。”   ……   “小玫瑰姐姐,那你今日是来——”   女杀截了她的话头翘起嘴角一笑:“我是来杀灼无咎的呀。”   李奉玉惊呆了:“姐姐,你真是什么活儿都敢接啊。你知道灼无咎是谁么?”   “知道啊,那又如何嘛。我既领了命,那便来做就是了。”女杀若无其事地回道,仿佛杀灼无咎与杀鸡没有什么区别。   李奉玉仍然呆着:“那你上线是谁?”   女杀莞尔一笑摸了摸她的头:“傻瓜,那哪儿能告诉你呢,坏行规。”   ……   “小玫瑰姐姐,那你还会杀我吗?”李奉玉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这女杀是个亡命徒啊。   不料女杀翻了个白眼笑道:“我杀人是要收钱的,就你这样的傻子谁脑子被门挤了花钱买你的命?我很贵的!”   “哦,那你为什么给我一刀啊?”李奉玉真是胆肥了居然敢跟女杀抱怨。   女杀眉毛一挑:“没什么啊,刚磨了刀,就手试试利不利。”   李奉玉立刻闭了嘴,太他么可怕了这女人,这就是个以杀人为乐的魔头啊,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已冷汗涔涔,身子都忍不住抖了起来。   女杀伸手将寝衣拉上来连她肩膀都盖得严严实实:“小玉玉别怕呀,我就是对你有些好奇罢了,我发誓下次没人付钱的话我绝对不会砍你了。”   李奉玉:我谢谢您嘞!   李奉玉浑身紧绷如一张拉满的弓,定定地瞧着女杀朝着她俯下身来,心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四目相对,她本能地屏住呼吸紧张地眨了一下眼睛,突觉得唇上一凉,那凌厉的双眸瞬间弯成一双月牙儿:“小玉玉,我的亲亲甜不甜?” 第3章   我要吃肉   女杀的价钱的确很贵,一般人付不起。   李奉玉后半夜没敢闭眼睛,关键是女杀走后她连伤口的疼都感觉不到了,果真恐吓也是止疼的好办法。   次日清晨,四大护法加一只鸟崽子都围在她榻前,满眼睛里都是疑惑。   “女杀还未曾失手过,看见她面容的人都死了。李奉玉,你倒是很特别呢。”灼无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没跟你说别的?”   李奉玉抿了抿唇:“她说我这样的傻子不值得别人花钱,以后不会砍我了。”   然后吱唔一下又蚊呐一般道:“小玫瑰……亲了……我……”   众人神色各异地闭上了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灼无咎。   疏星云把玩着扇坠悠悠说道:“君上,素闻女杀爱女色,不论昨夜那人是不是女杀,但对方都释放了一个讯号,你被人盯上了。”   “爱女色?”灼无咎嫌弃地瞥了一眼那蓬头乱发的李奉玉,“看来那女杀的眼神不太好”!   李奉玉困意上头直打哈欠,眼皮已经半睁半闭,唯有饥饿感还在顽强地支撑着她不要睡着,一听灼无咎如此鄙视她心里顿时恼火,你瞧不起谁呢,嘁!   顺带还翻了个白眼。月流魄见她精神不济便关切地摸了摸她的额头:“玉玉,你怎么样?”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弯儿呢脱口而出:“我?我可以啊,我都行!但小玫瑰她反社会,我……我驾驭不了,我怕她杀我,所以她不行!”   灼无咎:死丫头在说什么鬼话?   四大护法:玉玉你可真是……荤素不忌啊!   阿倦:娘亲好棒!   灼无咎突然在她榻边坐下,四大护法识趣地退出了屋子。   那人迎着窗子也不看她:“李奉玉,你为了脱险可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初来无化境便百般讨好四大护法;云千叠挟持你,你说你敬我护我喜欢我,可转身就能跟他走;女杀心无定性,你竟然任她亲你,你是不是没有心?”话毕低眉睨她一眼,眸中满是厉色。   李奉玉反唇相讥:“我以为我在这无化境中艰难求生很令人心酸呢,不料主君大人竟觉得我没心没肺!不过我有句话要说给主君大人听,我如今是个无根浮萍,也是无奈之下只能做个随波逐流的人,如此我到哪里才都能活下去。”   灼无咎依旧挺拔如松地坐在那里,淡然说道:“李奉玉,你吃了我的救命灵丹,那你这条命、这个人从今往后便是本君的了。以后,没有本君的允许,不许跟别人走,不许搂搂抱抱,更不许随便让人亲吻,本君自然也会护你周全。”   伤口又痛起来了,火辣辣的撕裂感突然让她的脑子清醒了许多:“主君大人,我此次丧命纯是被你们无辜连累,这刺杀本来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难道不是你为此波及事件向我道歉么?”   灼无咎脸色一沉,冷呵一声:“你若不去看热闹,哪里会因此把命交在本君手上?”   李奉玉: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好吧我晓得了,看热闹需谨慎,毕竟风险太大了!   “好吧,主君大人说的是,我一介凡胎来到你们无化境本来就难以生存,如今我这命交到您手上可是放心多了,我谢谢您,我衷心地感谢您八辈儿祖宗——”   “不许阴阳怪气。”   “是。那我好好说话,我饿了,我要吃东西,我要吃肉!来你们这儿这么久了连一点肉星儿都没见到,我如今重伤在身,我需要吃肉补一补。”   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她忍够了,来这儿这么久都没吃饱过,天天过得跟兔子似的,还减个鬼的肥!   灼无咎突然站起了身拂袖而去:“要肉没有,忍不住馋就自己想办法。”   自己想办法?我想个锤子!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抠呢,一界之主连口肉都舍不得给,你攒那么些钱留着填坟呢?真是不可理喻!   她挣扎着从榻上下来捂着肚子小步挪到了院子里,唉,寄人篱下逞强不得啊,没有肉就不吃呗。这是什么世道,我一个光脚的居然怕他们穿鞋的,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厨房里传来阵阵米饭香味,她咬着牙挪过去见月流魄在里面忙活着呢。   “流魄姐姐,我饿了。”她委屈巴巴地往门槛上一蹲,月流魄立马洗了手拿过来一个馒头递给她:“玉玉乖先垫着,我做了你最爱的菌菇酸汤。”她接过馒头吭哧咬了一大口,嗯,真香,还是粮食最香!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往日记忆,她想起那个蹲在门槛上偷吃白馒头的小女孩儿。   顿时红了眼眶,不由得一口接一口地啃着,仿佛要将那些记忆嚼碎吞下去。   “又没有人跟你抢,你吃那么快做什么,噎死了可没得救。”   一袭袍角从面前经过,灼无咎路过厨房甩了那么一句,李奉玉抬头时他已经绕去了后院。   “流魄姐姐,无尘居为什么不能吃肉?”   月流魄温柔一笑:“无尘居没有不让吃肉啊,只是君上不喜杀生,尤其不许捕杀那些已生灵智未生人形的野物,所以我们也习惯了素餐。”   “哦,原来是这样啊,主君大人能坐上这帝君之位想必从前造下的杀孽不少,嗯嗯,可以理解。   还有你们这无化境是无人之境,飞禽走兽其实都是同类,杀生无异于诛杀同族,那种物伤其类的感觉恐怕不好受。那就算啦,我也不吃肉了。”李奉玉咂咂嘴,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没想到月流魄扑哧一笑:“玉玉终归是人族,琢磨事情都从人性那一面来看。不过你想错了,我们飞禽走兽虽修得人形像人一样的生活,但我们的生存信条始终都未变,无化境里信奉弱肉强食,这才是我们的平衡之道。”   李奉玉的心突然漏了一拍,是了,无化境乃是丛林法则之地,无尘居这帮人身为灼无咎的护法怎会是良善柔弱之辈,她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正说话间灼无咎从后面回来了,伸手扔给她一根树杈,上面缠绕的藤上还挂着鲜艳欲滴的莓果:“给你解馋的,补血生津,能让你快些好起来。”   她开心地扶着树杈摘下两颗在衣襟上轻蹭一下扔进了嘴里,哇塞,好吃,像爆浆果汁糖一样超级好吃! 第4章   破戒   灼无咎皱着眉头一脸嫌弃:“你都不洗洗再吃的么,不怕不干净吃了生病?”   李奉玉继续吃着果子不以为意道:“你们这儿又没有农药,一点儿土算什么!”   灼无咎疑问道:“农药?”   她漫不经心回道:“就是一种毒药,喷了之后果子不生虫,但人吃了不太好!”   灼无咎有些不能理解:“你们自己给自己下毒?”   李奉玉擦擦嘴边的果汁认真回道:“我们只是给虫子下毒,但是呢果子上会有残留,所以在我们那儿吃果子一定要洗。”   “所以,你不是傻,只是懒得动?”   ……   过了三两天,正逢无尘居休沐,李奉玉果真活蹦乱跳地跑出去撒欢了。   四大护法坐在高处的石头上满脸郁闷,疏星云左右一看,青焰和英武都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在潭中叉鱼的李奉玉,耳朵尖红得快要滴血。   “青焰,你说人族的世界是怎样的呢?玉玉说人族没有法术,但是他们的生活比我们好了不知多少倍。”英武一身白衣悠悠然地摇着一把白羽扇,若有所思。   青焰挪开眼神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的,你看李奉玉那身穿戴,露胳膊露腿的像什么样?人族真是堕落至极,不知礼法!她这个样子到外面去怕是要被抓起来祭天!”   疏星云听着他二人掰扯无端想笑:“你们明明看人家看得目不转睛,背地里还要骂人家不知体统,真是有意思。”   青焰突然上前揪住了疏星云的领子:“星云,你不会是想打她的主意吧?”   月流魄过来扯开他们:“别乱说,这些天你们还不知道玉玉是个什么人么?别没事儿再去为难她,想想她的处境吧,跟兔子掉狼窝里有什么区别,你们正经些!”   “啊——我叉到啦,我叉到啦——”远处的傻丫头手舞足蹈地挥舞着鱼叉乱蹦起来,一个不稳直接闷头栽进了水里,疏星云疾身飞去一把将她捞起,却不妨她从水里钻出来后晕头转向的站不稳趔趄着往边上一倒,无意间一个踢腿直接把疏星云给踢得扎进了水里。   她吓了一跳拄着鱼叉赶紧去拉疏星云,却见他双手往下一捂扭曲着脸又往水里蹲了下去,满头尽是冷汗。   李奉玉手无足措:“你怎么了,我是不是踢疼你了?”   疏星云咬着牙摇摇头:“没事,没事,只是踢到……手指而已。”   李奉玉脑袋转不过来弯儿:“是吗,那你快起来给我瞧瞧踢坏了没,看你这么痛苦不会是手指骨折了吧?”   疏星云仍以捂着的姿势半蹲着摇头拒绝:“没事,没有骨折。”那里根本就没有骨头,骨折个屁!   她拉扯着去掰他的手却突然间悟到了什么,脸上满是愧疚道:“哦,我知道了。我是不是伤到……导致你五加五等于十一的那根……手指啦?”   ……   李奉玉收起尴尬清清嗓子甩甩头站稳身子,若无其事地将鱼拔下来递过去:“星云哥哥你先拿走,我今天一定要抓够四条鱼,不然不够吃啊。瞧瞧你们成天跟着主君大人吃素,一个个的麻杆一样,我要把你们都喂成壮汉!”   “也不知道灼无咎是不是吃独食,他怎么那么魁梧!”   “不过不要紧,我这个人很老派的,就喜欢灼无咎那种硬汉,纯爷们儿!”   ……   “嗖”的一下,李奉玉一根筷子从鱼嘴戳到底,“啪”地按在菜板上“刷刷刷”地刮起鱼鳞,三个男人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看着她那娴熟的手法心里直犯嘀咕,李奉玉这丫头杀鱼可真是个好手!   四条鱼,一条炸了鱼块儿、一条干煎、一条炖豆腐、一条清蒸。   李奉玉真是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太棒了,多宜室宜家啊,可惜没人有这个福分。   月流魄担心灼无咎不肯吃鱼特意又做了两道素菜,李奉玉笑嘻嘻道:“流魄姐姐,你这么惯着主君大人,难保他将来娶不到君后的,谁家姑娘能这么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呀。”   月流魄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是么,我看玉玉你也很贴心呢,那边碗里不是单独给君上留出来的豆腐汤么,我瞧你仔仔细细地筛了两遍,把鱼肉和鱼刺挑的干干净净,君上有了你还娶什么君后啊?”   “哎呀,姐姐你乱说什么呢。我——”   “你什么?”灼无咎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月流魄偷笑一声拉走了她算是解围。   饭用得很顺利,这几位哥儿今日食欲蛮好,但瞧着灼无咎慢条斯理地喝着那碗李奉玉精心挑过刺的豆腐汤就有点儿不是味儿了,李奉玉这个臭丫头怎么还区别对待呢?   青焰默不作声地拿起一双净筷挑了几片鱼肉到小碟里呈到灼无咎跟前,侧身对着案上说道:“你们真是没眼色,没看见君上离得远么,一个个的就顾着自己吃。”   话毕又转向灼无咎:“君上,请用。”   英武、疏星云和月流魄都停了筷子提着一口气盯着灼无咎,一边转转眼珠子瞪了青焰几下,伙计你这是要干嘛,下个月的俸银不想要啦?   熟料灼无咎若无其事地夹起鱼肉吃掉了,英武的筷子“啪嗒”掉在桌子上,君上破戒了!   君上破戒了!   君上居然吃肉了!   李奉玉无语,灼无咎只是不喜杀生而已,他又没出家,吃块肉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青焰瞥了她一眼,见她不甚明白只好开口说道:“你以后也不必单独为君上挑刺,免得回头又说无尘居磋磨人。”   李奉玉:我能说我听不懂你什么意思么?   ……   夜色已深,李奉玉隐约间又闻到一股玫瑰香味,立马弹起身来。   “小美人,小玉玉,姐姐来看你了。”女杀一身黑裙摇曳,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进了她的房中,李奉玉汗毛倒竖,本能地绷紧了一身皮子。   女杀甜甜糯糯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姐姐啊?”   说话间女杀已坐下来歪歪地靠在她身上叹了口气:“灼无咎太难搞了,我观察了好久都觉得自己不行,这次是真遇到硬茬了。不过呢,那是个长线任务,我不着急,等我再多杀个十个八个顶级高手练练手,三二年时间下来也差不多了。” 第5章   实心眼儿   “姐姐是来告诉你我有新活儿要离开一阵子,你可以放心地睡了。”   妈耶,你坐在无尘居说这种话,真真是胆大包天。   李奉玉闻着那一股玫瑰香定定心神道:“姐姐,那你万事小心呀。”   女杀娇笑一声捧起了她的脸,打量半晌后眼神落到了她的胸前:“小美人,姐姐可是你一个人的小玫瑰,你一定要把我记在心上啊——”   “她的心里有人了,盛不下你!”灼无咎突然进门,一条缚仙索“倏”的将女杀捆绑起来。   但女杀不疾不徐地哼了一声冷冷道:“灼无咎,你将一个身无灵力的小丫头放在身边,难道就不怕害死她么,你不是很忌讳无辜杀生么?”   灼无咎扬手将女杀提到了地上:“本君的人,不劳你操心。”   说话不及女杀竟然无声无息地挣脱缚仙索瞬间勒住了李奉玉的脖子:“君上,想要你的小玉玉活着么?想的话,就站到一边去,咱们日后再见。”   女杀一只手臂勒着李奉玉的脖子,另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上下摩挲,忽然凑在她耳后低语道:“姐姐舍不得你呢,你跟我走吧?”   话毕箍着她的脖子站起了身,熟料李奉玉突然掰住她的手臂挣脱了她的钳制,女杀面上一惊伸手将她拽回到怀中,李奉玉脚下不稳直扑过去双手掐住了女杀的脖子,二人滚倒在地。   眼前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李奉玉双手颤抖着不敢用力,换手摁住女杀的肩膀将她死死地摁在地上,整个人跨坐在她身上丝毫不敢松劲儿。   女杀一动不动地也不挣扎,歪头挑了挑眉,亮晶晶的眸子中满是娇媚:“小美人,没想到你还有把子力气,姐姐的骨头都要被你摁断了,何须如此心急呢?你若愿意跟姐姐走,姐姐便日日与你在芙蓉帐中耳鬓厮磨,好不好?”   灼无咎黑着脸一把将李奉玉拎到了一边去,戒尺银光乍现将女杀钉在地上,女杀仍盯着李奉玉道:“哟,你还真是够刺儿呵!”话音未落,室内无端吹来一阵寒风,女杀倏忽不见。   李奉玉一把跳起抓住了灼无咎的袖子:“主君大人,她还会不会再来?”   “不会,她修为极强,可今日并无意杀本君,不知她有何用意。且放她一马,日后或许有用。”   话毕转身看她又带了几分愠怒:“你既知道她心性无常,方才为何扑上去与她撕缠,你不要命了?”   她甩开他的手臂无奈地咬了咬下唇:“主君大人不是说了么,不许我与别人搂搂抱抱,不许跟别人走嘛,小玫瑰她……她摸我,还要带走我,我自然不能遂了她的愿。”   灼无咎低眼见她磕破的膝盖正在渗血,极为嫌弃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这笨丫头怎么是个实心眼儿!   李奉玉收拾收拾撞翻在地上的东西坐回榻上,从枕头下摸出一块手绢捂在膝盖上,又听得灼无咎去而复返站在门口抛过来一个瓷瓶:“自己上些药。”说罢关门走了。   翌日清晨,李奉玉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一个弹坐起来翻身掀开被子往床上一看,咦,那一片红艳艳的血迹好刺眼!   头疼,要命,她总共就带了一包卫生巾,这次用了下次怎么办?难不成退回几十年前用布垫?   她揭了床单鬼鬼祟祟地跑去了月流魄的屋里。   月流魄忍着笑看她一脸尴尬:“玉玉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会做我帮你做啊。”   李奉玉张开包袱露出自己带来的那一堆卫生用品:“流魄姐姐,你们修为高的是不是可以凭空化物?”   “嗯,可以。”   “但是——”   “但是什么?”李奉玉紧张得不行,流魄君怎么也说话大喘气呢。   月流魄徐徐道之:“凭空化物可以,但所化之物未必能用。比如食物,无法充饥。比如武器,无法打斗。而且所化之物只能留存十二时辰,十二时辰之后便会自行消散。所以,日常衣食住行仍需劳作获取。”   李奉玉大喜,还有这好事儿?十二时辰后自行消散,那可是最顶级的环保技术啦!   她张着包袱撒娇道:“姐姐,那就烦劳你帮我化些这种用品好不好,我告诉你这个纸特别柔软,这个卫生巾超好用的,你用一次就再也不会想着用自己做的啦!”   ……   一天忙忙碌碌的,李奉玉感慨至极她怎么也没个痛经的毛病,活这么大痛经的次数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洗床单、浇菜、做饭,干啥也没耽误,她活得可真糙啊。   连忙几天后整个无尘居都利落许多,李奉玉甚至还将后院的一片杂草地清理出来修了个花圃。   厨房里热得不行,她在廊下的小炉上煮茶,将姜片、薄荷、橘皮、红枣和茶叶放进铜壶中,加入少许盐粒。   反正就是照猫画虎地放了那些东西,他们也从来不讲她煮的茶好喝还是难喝。   她突然好怀念自己家里的那些茶叶,清香怡神,请假前她才买了两千块钱的茶还没喝几口呢,结果被困到这鬼地方。   青焰今日穿了身宝蓝色衣裳,衣领袖口处滚着惹眼的朱红色丝边,墨色腰封上缀着一圈金灿灿的如意扣,李奉玉起身为他奉上一杯茶:“青焰君,尝一尝今日的茶,可合口味?”   李奉玉心道青焰君这个骚包好像很有钱呢,每天穿得如此贵气,我得好好跟人家处着兴许还能沾点光呢。   青焰端了茶啜饮一口:“尚可。夏日里清淡一些正合适,等入秋后可以再加一味桂皮。”   二人在廊下和颜悦色地聊了两句,青焰便进了灼无咎的书房,却见灼无咎仍站在窗口,正好将廊下李奉玉的一言一行尽收眼中。   青焰问道:“君上,明日该去宗宫巡查了,要不要把李奉玉带上,她独留在无尘居怕是不安全。”   灼无咎转身坐回案前:“阿倦叫你一声舅舅,你还真心把李奉玉当作妹妹了?”   “君上难道没有把李奉玉当作亲人么?”青焰反问之。 第6章   不好意思,走岔道了   李奉玉端了茶进书房,轻手轻脚地为灼无咎添了热茶,然后规规矩矩地候在一旁等待他的吩咐。   灼无咎看了一眼青焰,指指案头堆积的凌乱公文对她道:“每封公文都读一读,读完整理好放起来。”李奉玉抱了公文转到另一张案几上开始干活儿。   青焰又与灼无咎报了些公事后才退去,出门时从余光里瞧见灼无咎正出神地盯着李奉玉的侧影。   一个月前……   那日休沐,他们在院子里下棋,李奉玉就穿着一身奇形怪状的衣裳背着一个背包拖着一个箱子扑进了无尘居的院门,一把抱住君上的大腿哭着叫奶奶,他们当时就蒙了。   她整个人蒙得极其严实,大夏天的戴着帽子,上半张脸贴着两块黑瓷片,下半张脸罩了片蓝布面,衣裳又宽又大,裤子上的破洞有鸡蛋那么大还露着腿肉。   见着他们以后像疯子一样又哭又叫,还神经兮兮地掐腿打耳光,根本没法问话,君上干脆一戒尺敲晕了她。   他们一度以为她是个脑子有病的疯婆娘,不料她居然大有来历!   ……   青焰用一盆水泼醒了李奉玉,灼无咎等她冷静下来后开始问话。   “你是何人,如何闯进我无尘居的?”   李奉玉看着那问话的仙君一时入神,迷迷糊糊地听他们叫他主君还是什么来着,那都不重要了,关键这主君完完全全她的菜啊,这戳房顶的大高个儿,宽肩长臂大长腿,威猛刚勇。   浓眉剑目,线条起伏,乌发玉冠,整齐的领口处只露出了喉结,虽然脸色阴沉,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气,但就是震得她的心怦怦狂跳啊。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灼无咎看得入神,直到他甚是不屑地向她投来一股鄙视的目光,李奉玉瞬间清醒过来。   切,你帅你了不起啊,我还偏偏不吃这一套,旋即坐在榻边不顾形象地翘了个二郎腿。   她可没有失忆呢,那泼水的仙君好生暴躁,简直就是炮仗成精,吓到她了呢!所以她暂时不想配合他们。   身前忽然蹲下一人,一身白衣清冷出尘:“姑娘不要慌,青焰君没有恶意。”   这声音倒是活泼的紧,她抬眼一看,嗯?还有假洋鬼子呢?这仙君怎么是蓝眸?   “本君在问你话呢,你是何人,如何闯进我无尘居的?”灼无咎眸色暗淡,上下打量着李奉玉,长长的戒尺在手中蠢蠢欲动。   李奉玉顶着一百三的心跳一百八的血压强定下心神淡定答道:“不好意思,走岔道了。那个,我……我只是迷路而已,主君大人能不能行行好送我回去啊,要是能回家的话,我……我发誓,我心甘情愿地给你供个牌位早晚三炷香敬着!我能活多少年就给你敬多少年,怎么样?”   “放肆!满口胡诌!”暴躁青焰君一个大踏步上前揪起李奉玉从榻上把她拎到了地上。   如此粗鲁倒激得李奉玉鬼火直冒,她直接拍案而起怒吼一声:“你才放肆呢!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礼貌吗?没教过你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吗?没教过你什么叫尊重别人的人格吗?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我拖到地上你很骄傲吗?”   这一口气儿差点没憋死,她住嘴深吸一口气,又不带歇气儿地继续训道:“人人生而平等,你不能因为你们地位高贵就无视别人的尊严。明明知道我现在头昏脑涨搞不清楚状况还要咄咄相逼,你们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尤其是你!”她伸出食指指向那脾气火爆的青焰君:“生得一副君子相,明艳无双、璀璨如星、灼灼其华,偏偏粗鲁无礼,你对得起你爹娘把你生的如此好看吗?”   这一顿连珠带炮的抢白把那几位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乖乖,无化境里几千年都没有人敢这么跟他们说话了,这凶婆娘莫不是吃了烟花,这么能炸?   话音未落,灼无咎已耐性尽失,戒尺一挥,一道银光冲着她横扫过来,似一股狂风扑面将她冲倒在地,风过之时周身剧痛,似剥皮刮骨,她胸中一股腥甜冲上喉头,吐出一口鲜血。束发的皮筋似乎崩碎,辫子被狂风吹散,长发一缕一缕地遮在眼前。   身上的衬衫几乎被吹飞,她揪扯两下捂在胸前,心中陡生惧意。   在场的仙君也惊诧不已,这女人在主君的戒尺下竟能掩藏真身?   灼无咎满脸不可置信,起身以戒尺挑起了她的下巴,森然问道:“你非我无化境中生灵,你竟然是个人?”   此人如此倨傲着实令她生气,想我李奉玉除了工作以外从来都没吃过亏,你居然骂我不是人?   她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你谁啊,问两句不清不楚的话还不等我回答就动起手来,还有没有天理啦?”   灼无咎又是一派面无表情冷声道:“本君就是天理。”   “呵呵。”李奉玉报之以灵魂一笑。   经过一番鸡同鸭讲后,李奉玉终于搞明白这无化境居然是一个没有人的异世界,所有子民都是鸟兽修炼得道,他们修得人形像人一样生活,却从来都没见过真正的凡人。   哎呀呀,真是不得了,这地方原来不归牛顿管,归他的兄弟牛掰管!想不到她李奉玉在这无化境可是金蝉子一样的存在呢。   他们搜了她的行李。   手机、笔记本已经无法开机,手表是机械表还走得好好的。   一大堆够穿二十来天的衣裳,里里外外的还有一些小首饰和卫生用品。   一个化妆包、一个洗漱包、一打面膜、一个笔袋、一本记事簿、一个钱包、一串钥匙、一个挂牌。   两条香烟、一包口罩、两支气雾剂、一盒对乙酰氨基酚、一盒氯雷他定。   一双黑色的细带高跟凉鞋,一双红色浅口平底鞋。   一瓶薄荷含片,一小支桂花香水。   一柄——平底锅?   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零食和小东西。   ……   仙君们齐齐地抿了抿嘴,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人界如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没吃没穿吗?说罢竟下意识地看了看李奉玉那破洞裤子。   颜狗李奉玉心无波澜,原本是奔丧,又多请几天假,顺带把年假给休了,这下可好,估摸着连自己的丧假都一并用了。 第7章   你们这是讹人   可恨,老子还有两个月房贷没还,死后还要背负老赖的臭名,这也忒悲惨。   这么一想吧,连眼前的神仙哥哥都索然无味了,李奉玉胸中恼怒的很,没好气地瞪着那面若冰块的灼无咎。   青焰君看她一副吊梢大狐狸眼神色凌厉,暗自嘀咕:“这娘们儿不像好人啊!”   说罢仔细一瞧,见她一头弯弯曲曲的长发披着跟海怪似的,遂暗暗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李奉玉也很冤枉啊,按理说凡胎肉体的她是没可能进到这无化境的,可她就是来了。   然后,灼无咎从她行李中发现了一根玉簪,那玉簪不知怎么的就和无尘居院门外的一块巨石天机卷配了对,生生变成了一把宝剑——天机。   她真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那天机剑是如何到了她手上的,因为她压根儿不记得那玉簪是哪儿来的。   更离奇的是,灼无咎身为无化境帝君竟然无法驱使天机,可她一介凡胎身无灵力却能。   灼无咎大怒,凉如冰霜的戒尺突然横在了李奉玉的颈间,疾言厉色地问道:“说,你是何人!”   她真想大喊一声我是你爸爸!可惜她还没傻呢。   青焰君面色沉重:“天机卷乃女娲娘娘补天时遗留的灵石,天机剑乃灵石魂心。这天机剑实乃御笔,可以笔触破万物,唯有她能操控。难道——”   众人望向李奉玉,这疯女人难不成是女娲后裔?   李奉玉几乎气结,什么鬼,谁稀罕你们这些无上法器。女娲娘娘你也真是的,怎么能乱扔建筑垃圾呢!   御笔天机就那么草率地认她为主,此事令无尘居大为光火。   灼无咎神色淡漠地跪坐在案几后面,戒尺扬在手中“啪”地搭在她的肩上:“本君问你的话,你要据实回答,若有一句不真,就地诛杀!”   李奉玉胆战心惊地跪在他面前,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你是女娲后人吗?”灼无咎郑重其事地问道。   啊,你要是聊这个,那我可就忒能说了!   她撇嘴答道:“是。”我们那地方乌泱泱的,男女老少都是女娲后人,人海了去了。   “你双亲姓甚名谁,你又如何称呼,如今落脚何处?”灼无咎神色很是严肃。   我凭什么告诉你啊,你查户口呢,我违反治安管理条例了?   ……   “我父亲叫胡英俊,我母亲叫张小丽,我家住在翻斗大街翻斗花园——”   “撒谎!”   戒尺扬起又落下,敲得她脑袋嗡嗡响。   李奉玉不敢再皮,收起不正经认真答道:“我爸——爹叫李建军,我娘叫赵红霞,他们死了好多年了。”   “我叫李奉玉。”   “撒谎!”   又是一戒尺,几乎敲得她灵魂出窍。   啊?你,难道会读心术?   眼见灼无咎一挑眉头似乎有些不耐烦,她只好老实答道:“我本名李玉凤,美玉的玉,凤凰的凤。因为太土改名李奉玉,奉献的奉,户口也改了的,这不算撒谎!”   “呵呵,本君不会读心术,方才是诈你的,李玉凤。”灼无咎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活脱脱一个黑面金刚。   李奉玉顿时炸毛:“请你尊重我一点,叫我李奉玉,谢谢。”   灼无咎将戒尺收回,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本君最讨厌凤族那些死雀雀,你这名字改得好,李奉玉。”   说罢又接上了前面的话题:“方才你说,你是女娲后人?”   李奉玉继续胡扯道:“那是自然,不止是我,我们人界里女娲娘娘的后代有十四亿呢!还有一些种族是其他创世主的后代,人数也超级多。”其余护法面面相觑。   十四亿?   “你们有多少种族?”   “种族?那可就多了。不论小族的话,大族上分黄白黑三大种!”   “你什么种族?”   “我,我是黄种人!”   “黄?你分明是白的!”   “不能这样看表面,你你,额……主君大人你什么族的啊?”旁边听得入神的英武君突然插嘴:“君上是白孔雀。”   什么鬼?主君大人你这个一身乌黑的魁梧硬汉竟然是仙姿非凡布令布令的白孔雀?   噗哈哈哈,真的很好笑唉。   李奉玉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么严肃的场合她竟然憋不住笑,就是一想白孔雀和这魁梧硬汉的大反差就想笑,憋得她直打鸣。   几道目光“刷刷刷”的投过来,带着隐隐约约的杀气,她终于忍住笑意解释道:“主君大人你看,你虽然是白孔雀,但你不还属于蓝孔雀一族么?我这情况和你是一样的,虽然看着白,但其实是黄的!”   灼无咎突然变了脸,本就冷漠的神情又凶了几分:“本君早已与孔雀族恩断义绝,日后休要再提。”   那三位仙君也应景地缩了缩脑袋,看得李奉玉纳闷不已,反差就反差呗,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阵瘆人的静默,没有人再开口,问话想必是结束了。   李奉玉结束了满嘴跑火车,见没人搭理她便起身将行李重新收拾起来,怯怯地问了一句:“那你们能想办法送我走么?”   “走?我无化境的无上法器御笔天机认你为主,岂能放你出去闯祸!”   灼无咎起身拽起她的手臂把她拖到了院子里,指着边上一间破旧的屋子说道:“你就住那里!”   哎?是你们这破法器纠缠我好吧,怎么还把我扣住了,这不讹人么!   李奉玉一个趔趄已经被推到那边去,转身一打量,那间屋子与院子中间还隔了一道墙,像是单独隔开的小院子一样,不过那院墙塌了半截……也行吧,屋子看起来似乎没漏。   屋子:你才漏了呢!   算了,如今我虎落平阳只能夹紧尾巴,等我用熟那御笔,我看你们谁还敢欺负我,哼!   她扛着背包拉着行李箱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那屋子去了,一推门板,“咳咳咳”,我去,这是积了几千年的灰啊,赶紧把口罩戴上。   那四个老爷们儿就站在院子中间看她忙活,不像要来帮忙的样子。   李奉玉站在廊下一筹莫展。   “啪”的一声,青焰扔过来一个木盆,疏星云甩过来两条抹布,英武丢了扫把给她好意提醒道:“去门外那湖里打水,小心别滑下去!” 第8章   我不吃饭会死   李奉玉摸出一个皮筋拧了发包,脱了身上脏兮兮的衬衫拎着木盆往外走。   “咦惹,你这女人疯了吧,竟光天化日地脱衣裳,光着膀子成何体统?”   青焰训斥一番竟红了脸,还伸手捂上了灼无咎的眼睛,这野蛮娘们儿别污了我们君上的清白!   英武和疏星云呆立一旁手心直出汗,这李奉玉果真不是他们无化境的女人。   无化境的女仙乃至小妖哪个不是弱柳扶风,温香软玉,我见犹怜,恨不能瘦成一支竹竿。   这女人波涛汹涌,蜂腰圆臀,野得很!   李奉玉基本断定自己没有生命危险,气呼呼、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大吼一声:“看什么看,背心没见过?土包子!”   四人一个激灵,这婆娘好凶,还不知羞。   ……   待把那破屋子收拾干净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整个无尘居都熄了灯,这帮臭男人竟然不叫她吃饭!   夜色宁静如水,她灰头土脸地坐在门槛上回想了一下这梦一样的一天,委屈、难过、迷茫一拥而上,竟流下了两行辛酸泪。   一袭粉色裙摆映入她的眼帘,抬头便见一个女仙君正温柔地看着她。   “你是奉玉吧?我叫月流魄,走,我带你去沐浴,看你像只小花猫似的。”月流魄温柔地牵起了李奉玉的手:“跟我来吧,我给你备了寝衣。”   她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跟在月流魄身后,从院子的另一侧角门出去七拐八拐地走到了一处泉边。   “去吧,这里是温泉,平日我们都在这里洗浴。”月流魄将寝衣放在旁边的石榻上就要走,却被面有难言之隐的李奉玉拉住了手:“大家都在温泉里洗澡,岂不是脏了这泉水?”   我还没打HPV疫苗呢,怎么能和这帮臭男人共用一个池子!   月流魄嫣然一笑刮了刮她的鼻子:“傻丫头,这不是普通的温泉,有灵气净化的。”   李奉玉这才放心痛痛快快地洗了个干净,裹着流魄君的寝衣回到屋子里去,却想起来那榻上压根儿没有被褥。   呵,到底是一窝禽兽,连铺盖都不舍得给我,没人性!唔,流魄姐姐除外。   她强打着精神卸了隐形,草草地换了一件背心和短裤,凑合着躺上床板将寝衣盖在身上。夜间凉风习习,疲乏至极的她很快睡去,却不知何时已将寝衣扫去一边。   灼无咎站在榻边细细地打量着李奉玉,这丫头睡觉板正笔直,还双手交叠放在腹部,看起来怎么那么诡异?   盯了半晌,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登徒子,走时却重新为她盖上了寝衣。   李奉玉,你究竟是谁?   次日,李奉玉在天蒙蒙亮时肚子的“咕噜”声中醒来,浑身腰酸背疼,仍坚持着去湖边把昨日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洗,回去后却有些犯难,犹豫半天还是将自己的衣裳晾到了后院的绳子上,内衣搭在衬衫里,好是尴尬。   前院里叮叮咣咣的动静不小,想必是他们在做早饭。她晾好衣服回屋换上一件短袖T恤,穿了条工装长裤,照顾照顾这帮老古董吧,要是穿短裤裙子岂不是要被浸猪笼。   她一路欢欣地摸到了用饭的侧厅,却见他们已经在收拾碗筷,顿时怔住:“你们吃过了?”扫视一圈发现流魄君不在。   英武乐呵呵地点头:“嗯,吃过了。你呢?”   李奉玉气不打一处来,吃个锤子!我一个生人才到此地,我去哪里吃饭?   越想越委屈,竟“哇”的一声嚎哭起来:“人家昨天饿着肚子干活干到夜里,你们不叫我吃饭。今天还不叫我吃饭,明明知道我是凡人不吃饭会饿死,居然没有一个人想起我。”   “啊——呜啊——你们都欺负我……”   这家伙一哭哭得收不住,虽然哭声不甚优美,有点子哭丧骂娘那味儿,三位小哥被这狼嚎吵得头疼纷纷往门外跑。   “你们昨天没给她饭吃吗?”月流魄端着一个托盘过来厉声问道,一边将李奉玉摁到长案前,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米粥。   疏星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淡笑无言。   青焰涨红了脸:“昨日是我忘记了,今日是英武有意作弄她。”   英武头顶直冒问号,你个死野鸡,明明是你作弄她好吗?   李奉玉饿极了,也不管吃相好不好看,呼噜噜三两口干完了一碗粥,抓起包子一口一个,三下五除二便用完了一顿饭,此时那几位仙君还在斗嘴。   她抹了抹脸上还未干透的泪珠,底气十足地说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不吃饭会死,所以你们以后吃饭必须叫我!”   “哼!”青焰一个冷哼,转身发现李奉玉正用那支玉簪指着他,狡黠地笑道:“青焰哥哥,听说这御笔很厉害呢,你知道它怎么用吗?”   青焰心头一紧,这女人不知轻重着实吓人,便勉强应下:“好了,李奉玉,我们记得便是。你快把那御笔收起来,别随便指人!”   月流魄温柔一笑,这丫头好是调皮。正要收拾案几,却见李奉玉已抢先收拾好碗盘端着往厨房去了,她利索地洗着碗盘开心叫道:“流魄姐姐,有别的活儿给我干么,我也不能白吃饭。”   一道话声传进屋中,莫名倨傲。   “自然是有的。四大护法是本君的人,本君理应管吃管住。你么,要交钱!”灼无咎站在厨房门口阴恻恻地看向里面,一个眼色叫走了月流魄。   李奉玉纳闷儿了,你这主君到底是多大的官儿啊,怎么这么抠门儿?   “好啊,那就说说吧,你打算怎么收钱啊?我要是给你们干活儿的话,又怎么算钱呢?”她在围裙上擦擦手信步走进正堂,看见那几张案几就腿酸。   你说你们的桌子都这么矮,干啥都得跪着,要么就是盘着,真要命。   倒退两步出了正堂,靠在柱子上都比跪坐在那里舒坦。   灼无咎面无表情地走进正堂在中间的案几后坐下,四大护法随后跟进去问安。   李奉玉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礼貌,从昨天到现在还没有恭恭敬敬地给人家行过礼呢,这地方一看就是搞的君权神授那一套,还是尊敬点好。   于是随在后面郑重其事地跪下磕头,口中祝道:“吾君千岁!”   众人顿时面冷,空气里流淌着一股杀气! 第9章   我偏喜欢勉强   青焰君顿时暴起:“千岁?你这女人竟敢当面诅咒君上?”   李奉玉一时茫然,万岁那不僭越么,要杀头的呀。   “那不然呢?难不成你们主君是皇帝?”   我去,真是?   灼无咎也被她的盲目自大给气到了:“你居然祝本君千岁?”   风头不对赶紧转舵,李奉玉立马满脸堆笑改换口风:“吾君万岁!”   ……   歹命啊,这是哪里来的傻婆娘,张口就咒他们夭寿?   灼无咎无力地挥挥手,李奉玉挑了张案几坐过去。   疏星云悠悠开口道:“李奉玉,君上体谅到你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也不用你外出做工。你只要把无尘居的杂事做好,就可以吃住在此。当然,我们有空的时候也是会帮把手的。”   就这?   “那我斗胆问一句,杂事都是些什么事啊?”李奉玉总觉得心神不宁,似乎前方有坑。   英武接住话头:“只要我们不干的,都是你的活儿。”   什么?你们礼貌吗?   那岂不是说端茶倒水、洒扫做饭、洗衣跑腿,还有后院的菜园子都归我收拾?   “你可以不同意,然后出去看看能活几天。你有御笔又怎样,能杀人灭魂不假,却不能换饭吃。”灼无咎面无表情地甩了一句起身走掉,四大护法也跟着出了正堂。   李奉玉心里叫苦不迭,憋了一口气给自己鼓劲儿,老子生来就是一条好汉能屈能伸,不就是讨好人么,这算什么大事儿!   月流魄揉了揉她海藻一样的长发温柔笑道:“玉玉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听闻此话,李奉玉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和卖身有什么区别?   “李奉玉,添茶!”   这就使唤上了?   她一路小跑进书房跪在一侧续上茶水,心里无力吐槽。茶壶就在身边,你是手断了吗?   兴许是她脸上不忿的表情太过明显,灼无咎放下毛笔掠了她一眼,皱眉训道:“披头散发,成何体统?”   她嘟嘴嘀嘀咕咕:“我们村儿不兴你们这样梳的一丝不苟的,爱束起来就束起来,想披就披着。”我这可是过渡了好久才逐渐自然的渣女大波浪,扎起来给谁看?   他又瞪她一眼,她心虚的矮下身子咕哝一声:“我不会簪发。”   灼无咎突然起身挪到了她背后,伸手撩起她的头发,她头皮一麻立即弹起身来,眉眼倒竖:“不劳您大驾!”   李奉玉一溜烟跑回自己的破屋子里寻了个皮筋,摸索着编了个蜈蚣辫,除了额前两绺碎发外,其余地方都整齐得很。   再回去时,他已经在写些什么了。   “把那些公文整理出来,按照日期排好,放到内室的格子里去。”灼无咎指指案几旁边墙根下的一堆折子,李奉玉似乎看到了一堆废纸。   这主君大人也忒粗糙了,工作不及时存档,复盘的时候都找不着北。不过人家是一把手,谁敢挑他的刺儿?   她轻手轻脚地过去翻了半天,唉,这活儿还真有点难度。   灼无咎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怎么了,你有什么问题?”   李奉玉涨红了脸,唯唯诺诺地答道:“我,我,我不认识你们的字,没法分类。”   ……   “你不识字?”   “你别胡说,我只是不认识你们的字而已。我可是有证在手的主编,主编你知道吗?我既能写书也能编书,而且要承担品质责任的,我才不是文盲呢。”   “哦,是么?”灼无咎脸上分明飘过一丝戏谑的笑容,他果真不信!   真是有够羞耻,我一个出版事业部的主编竟然被人当文盲,太屈辱了。她颓丧地窝在墙边面壁,无颜见人啊,竟然被一只鸡鄙视了。   灼无咎拣了一张净纸写了十来个字,伸手半天却不知拽她哪里好,她那衣衫好像就一层还露着手臂,拽她一下岂不是太过孟浪?犹豫几番扯了扯她的辫子,沉声唤道:“你来,我教你认字。”   李奉玉本来还恼他老大不小地还揪人辫子,听他说教她识字,立马忘了那回事,像一只小鸽子一样扑腾着挪到他身边坐下,却见他微微皱了下眉头,又赶紧往边上挪了一些。   两人之间隔得有点远,灼无咎也觉得累得慌,下意识地将她拉到身边继续讲起来,李奉玉一直听得很入神,却到了最后两个字的时候不停地搞点小动作,左扭右摆的。   “你乱动什么?”他厉声问道。   她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哭丧着脸嘟囔起来:“跪得太久,腿麻。”   说罢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能起来吗?”   他不做声算是默许了吧,李奉玉摇摇摆摆起身,已经酸麻的腿突然抽筋,她一个不稳便朝着面前的案几扑了下去,来不及惊叫便被一只手揽住腰往后拖了一把,结结实实地跌坐到灼无咎怀里,他的手还揽在她腰间,温热的鼻息扫在她后脖颈上:“腿麻自己站起来就是,别忍到要抽筋了才动弹,我这案几很贵的,砸坏了你赔不起。”   “君上,鲛人族来信,鲛人世子失踪已两年,请求君上帮助寻找。”英武一脚已踏进房门,又赶紧退了出去,隔着门扇报了消息。   李奉玉爬起身拎起茶壶跑去了厨房,英武这才进到书房细说情况。末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灼无咎:“君上,听说人族寿命极短。”   灼无咎眉眼低垂,只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英武退出去正遇上李奉玉提着茶壶站在廊下神色凶狠。   “英武君,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我寿命短,不值得你们结交一场?”她一甩茶壶作势要拿开水泼他。   英武一个哆嗦往后退了两步,防着那茶壶认真说道:“你初来乍到不懂行情,有空我与你细说。总之,你不要打君上的主意,此事不可勉强,伤心伤人!”说罢一阵风似的遁了。   她拎着茶壶进书房为灼无咎换了新茶,抬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继而低声说道:“李奉玉,本君对你没有那种心思。”话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李奉玉的好胜心莫名旺盛,我只是因为他们不叫我吃饭故意说那种白痴话与英武君斗气罢了,谁要和你搞对象?   主君大人的确是她的理想型,但她可没有肤浅到那种单看一眼就已经想好了孙子起什么名儿的地步。   但就这么直白地被一只鸡给拒了着实丢份儿,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扬眉说道:“那又怎样,我偏喜欢勉强。” 第10章   君上是压箱货,没人要   上一秒还在放狠话,下一秒脚下一虚,李奉玉立刻乖巧地跪坐在案几侧面指着一个字问道:“主君大人,这个字是七还是九?”   灼无咎瞥了一眼:“七……”   唔,此人脾气还是蛮好的呢,我如此放肆他都没有生气,看样子不会乱杀人。   干脆乘胜追击一把:“主君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灼无咎眸色冷漠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盯得她败下阵来,讪讪地收了笑容:“对不起,是我僭越了。”   她一抬手臂,表针指到十点半,遂起身告退:“我该去做饭了。”   甫一转身,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回答。   “灼无咎……”   月流魄已在厨房等她,李奉玉进去先摸明白了什么东西都放在哪里。   淘米下锅容易,打火石可把她难得够呛,月流魄帮她打了火,她顺利地把灶膛烧起来。   英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看了半天叹声说道:“李奉玉,这些活儿你好像很熟练。”   她捞起一把菜叶子甩甩水珠放到菜板上拦腰一刀:“我还有很多惊喜藏着呢,你要不要看?”   月流魄一边冲洗豆芽一边使唤英武帮忙烧火,李奉玉只觉得这场景也太魔幻了。   她可算抓住机会拎着菜刀蹲在灶边削着莴笋皮问道:“英武哥哥,你说我不懂行情。那你倒是讲讲看,你们主君大人如今行情如何,是不是有很多女仙君有事没事就生扑啊?”   此话一出,连稳重的流魄君都忍不住噗嗤一笑:“生扑?奉玉你想多了哦。”   英武憋着笑抿了抿自己的发髻,湛蓝的眸子熠熠生辉:“无化境以我英武君这种芝兰玉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仙风道骨的公子为美,君上那种魁梧大汉是压箱货,没人要。”   “咣啷”一声,菜刀掉地。   压箱货……   没人要……   这不暴殄天物么?   李奉玉“啧啧”叹气,斜眼瞄了一眼英武君:“你们这些柴火棍子狭隘了啊,真是过分。灼无咎那可是正宗的阳刚之气,你们这些不识货的!”月流魄和英武笑得更加欢乐,搞得李奉玉有点怀疑自我。   午饭时,疏星云与青焰也准时回去。   月流魄将菜端进侧厅,一扭身发现李奉玉直接将米饭连锅端进了屋。   圆圆的锅底没法放在地上,她伸手将大锅递给英武,转身去院子里找几块石头摆了一个圈儿,这才把锅放好。   几个人瘪了瘪嘴,终究没有说话。   六个人,七个菜。白灼豆苗、清炒莴笋、水煮豆芽、干煎豆腐、盐水青菜、香葱鸡蛋、小炒杂菇,配一锅白米饭。   李奉玉看着这一桌草料嘴里顿觉无味,一帮大老爷们儿光吃素菜顶饿吗?   每道菜都少油少盐,清淡得很,这帮神仙的偶像包袱也太重了吧,仿佛吃香喝辣有罪一样,搞得她做菜的时候都不好发挥。   她揣摩半天也没敢问一句,怕人家嫌弃她挑食再不给她饭吃。   青焰君扫了一圈菜色看着李奉玉幽幽问道:“今日的菜全是流魄君做的吧?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会干活儿的人。”   “哦?你是说流魄姐姐皮肤粗糙吗?”阴阳怪气谁不会!   月流魄面上一副坦然的神色,似乎给他们吃了定心丸:“今日我不过是打下手,菜都是奉玉做的呢。”   无聊。李奉玉默默地吃着饭,也不指望能得到夸奖,不料那个骚包青焰君总是没事找事。   豆苗太淡了。   豆腐煎老了。   青菜太咸了。   豆芽有点腥。   杂菇有毒吗?   李奉玉忍无可忍怒吼一声:“有毒!快吃,吃完我陪你一起去买棺材板!”   她端起盘子将一盘杂菇全扒进了青焰的碗里,咬牙切齿道:“食不言寝不语,从现在起谁说话谁是王八蛋!”   青焰直接暴起:“你——”却见灼无咎默默地将戒尺放在了桌子上,顿时闭嘴,将碗里的饭吃了个干净。   ……   午后,李奉玉蹲在门槛上把玩着那支玉簪,实在是搞不懂这么高大上的法器为何偏偏赖着她,一抬眼瞧见青焰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冷不丁地拔剑一挥,一道赤红光芒冲她袭来,她下意识地抬手一挡,仍经不住一击往后一仰“咕噜噜”滚到了屋里。   身上似乎没什么不适,这玉簪还能防御攻击呢,不错,好货!   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压着一肚子怒气问道:“青焰君,你该不会因为饭不可口就要杀人吧?”   青焰冷笑一声:“你一个凡人之躯竟能挡下赤芒剑的攻击,这太可疑了。我警告你,不要仗着你有御笔就为所欲为,无尘居容不下心思龌龊之人!”   李奉玉气急,玉簪一挥瞬间化作天机剑,就这般没头没脑地朝着青焰刺了过去,她知道他能挡住,甚至一个回攻就能要了她的命。   但她就是要人明白,我李奉玉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你骂我我会还口,你打我我就还手!除非你弄死我!   青焰君,你敢弄死我吗?   青焰冷笑一声,“铛”的挡了一下只觉得手腕一震,不由得暗忖到这天机剑果真厉害,李奉玉一个凡胎竟也能挥出如此杀气!   他收了赤芒剑正色道:“我不想与你过多计较,今日不过是警告你本分一些。”   李奉玉也知道自己山猪吃不了细糠,怕天机这种宝物她驾驭不了再伤了青焰,便也收了回去。   可这口气却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的,她是个外来户不假,但也不是谁谁都能得逮着训斥的,今日必须得给自己正名!   青焰一个不妨竟被李奉玉生生扑倒在地,那死丫头一手揪住了他的发髻嗷嗷叫唤,然后就是没头没脑地上来乱抓,间或伴随着角度刁钻的拳头。   他妈的这女人怎么这么泼,无奈君上有意留下她,他也不敢下死手,一咬牙心一横竟也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李奉玉头皮剧痛惨叫一声,两个人滚在地上跟斗牛似的拧在一起打红了眼。   李奉玉一嗓子吼来了灼无咎还有剩下的三名护法,几个人面面相觑,无化境里只有那些才化形的灵力低微的人才会这样打架,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打得如此丑陋,这两人真是有辱斯文。 第11章   野鸡   灼无咎一声厉喝:“住手!”   李奉玉喘着气犯犟:“我不。青焰君先松!”   青焰满脸都是抓痕:“君上,你瞧瞧我这模样,我会先让她吗?”   灼无咎面色漆黑,戒尺一闪冲的李奉玉脑子一蒙浑身一僵趔趄两步坐到了地上。   睁眼一看,一只五彩缤纷的锦鸡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变回青焰君,她登时就忘了打架那回事儿坐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青焰君居然是一只野鸡。”   “哈哈哈……哈哈,哎呦笑死我了,花里胡哨的,还挺漂亮的野鸡,哈哈哈……”   青焰君蓬头乱发地直冒烟:“李奉玉,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是锦鸡,我堂堂羽族第一鸡霸,岂能受你这死丫头欺辱!”   什么?羽族第一鸡……霸?   李奉玉笑得更加嚣张了,居然抹着眼泪上不来气儿,好半晌才停下来抽着气儿说道:“青焰君,我告诉你,说鸡不说霸,文明你我他!你这个野鸡也忒不讲文明了。”   众人不明所以然,只看着李奉玉憋得辛辛苦苦的好是莫名其妙,灼无咎皱眉道:“李奉玉,你敢在无尘居里对本君的护法动粗,你很有出息嘛。”   李奉玉忍住笑清了清嗓子,抿抿嘴十分诚恳地爬起来走到了青焰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青焰君,看在你是羽族第一鸡……霸的面子上,我原谅你了!”   青焰君横眉倒竖:“你原谅我?”   “哈哈哈……呃,不,不是。我李奉玉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青焰君原谅我,对不起。”   李奉玉偷偷抬眼看了看青焰那明艳俊俏的脸,又忍不住想笑,一时憋得打起嗝儿来。   月流魄扯了扯青焰的袖子,青焰这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句话:“算了,我原谅你了。”说罢拂袖便走,却又被李奉玉叫住了。   这次她十分真诚:“青焰君,你说你是羽族第一霸王即可,何须表明你是鸡族的呢,难道你仅限于鸡族第一?”   “你这丫头休要胡说八道,老子就是羽族最强!除了君上!”青焰感觉此刻可能是他鸡生中最耻辱的时刻了。   李奉玉双手比了个赞:“就是嘛,青焰哥哥,你是我李奉玉心中的羽族第一霸王哟!”   青焰君没有回头,但很明显的虎躯一震。   众人:李奉玉到底是人是狗,怎么变脸这么快?   青焰气呼呼地走掉,李奉玉心满意足地转身进屋,“砰”地甩上了房门。   “吱呀”一声,灼无咎推门进来,自顾自地在案几前跪坐下来沉声说道:“青焰君心地赤诚,不过是再想试一次看看你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此番他的疑心也该放下了,以后不会再为难你。”   她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人,有个台阶就赶紧趁着下,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灼无咎继续道:“御笔天机剑在很多年前被本君的幼弟灼无尘盗走,如今却出现你的手上,这也怪不得我们心中有疑。你仔细想想,你可认识灼无尘?”   李奉玉很认真地想了半天,脑中毫无思绪:“抱歉,不认得。”   沉默许久,灼无咎自叹一声“罢了”。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尴尬,话已经说完了难不成直接请人家走?   这不太礼貌吧,她支吾两声弱弱问道:“要不主君大人我陪您睡一会儿?”   啊呸!   “陪您聊一会儿?”   灼无咎斜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起身自己出去了,仿佛刚才的尴尬没发生过。   ……   正堂里四大护法坐在下首,灼无咎面有疑色道:“李奉玉会不会是无尘,或是无尘在人界的转世?”   除了月流魄外,剩下三人有些惶恐。   灼无咎继续说道:“渡引使可随意行走于三千世界维护各界平衡。无尘自化形后就能驱使天机剑,那时本君以为他日后会是无化境之主。   可他后来带着天机剑消失之后,本君才知道他是命定的渡引使。唯有渡引使可以打开无化境的边界且行走到其他世界,包括人界。”   青焰使劲拧了拧紧蹙的眉心,有些惆怅:“可李奉玉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她不是无尘,不然的话她在无化境一定会现真身的。或许只是转世。”   “本君不知。”灼无咎也只是猜测而已。   “她是渡引使带来的。昨日她进门时神智不清,拉着本君唤祖母。这是渡引使一贯的方法,用心中执念将乱入他界之人带回该去之地,李奉玉与无化境或者与无尘必然有关。”   “可是,本君无法确定。”   堂内是短暂的沉默,四大护法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君上这种硬汉从来都不是需要人安慰的性格。   还是月流魄打破了这尴尬的安静:“君上,我们自有分寸,既不会委屈了奉玉,也不会太放任她。”   后半天安安静静地过了,英武和疏星云竟莫名其妙地改口叫她小玉玉,这着实吓到了她,但李奉玉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次日一大早,青焰亲自吼她起来做早饭,李奉玉心情极为不爽,转念一想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勤快点好。   幸而这帮人对早饭要求不高,一锅清粥配些清拌小菜,一人一个馒头也就打发了。   李奉玉啧啧叹气,你说你们这些神仙都过的什么日子,何苦呢?   她正蹲在厨房地上哗啦啦地洗碗,听见疏星云的声音传进来:“小玉玉,今日君上有公务外出,我们午间回来用饭,辛苦你啦!”她闷闷地嗯了一声,不多言语。   偌大的院子突然只剩下她一个人,李奉玉忽然间觉得十分轻松,像是心上压着的那颗石头卸了下去,便瘫在树下的躺椅上先补了个觉。   临近中午,又一头扎进厨房忙活起来。灶膛里的火似乎有点旺,她擦擦额头的汗干脆脱了衬衫,蹲下身来抽出一根柴火,可别再把饭给烧糊了。   顺手将那冒着火苗的柴丢进水桶里,一阵烟气滋滋啦啦地冲进鼻子里。余光突然瞥见厨房外面站着一个人,正聊有趣味地打量着她。   “你找谁呀?他们都不在家,不然你午后来吧,要么我也能帮你转达。”李奉玉在围裙上擦了一把手走到厨房门口诚恳问道。 第12章   哪里来的杂毛鸡   不料那人“噗嗤”一笑,向前两步走到她身边极为邪魅地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十分轻佻地来了一句:“灼无咎还是那般草莽蠢笨,有眼无珠,如你这般尤物竟舍得赶来烧火!”   李奉玉觉得自己好像掉进油缸里了,恶心的想吐。   她甩开那人的手嫌弃地擦了一下下巴,口中也不再客气:“看样子你也没什么正经事儿,不如先回吧,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烦死了,赶紧麻溜儿地滚,耽误我做饭。   亏你还顶着个金质玉相的壳子,内里儿竟是个流氓!呸,晦气!   那人见她恼火反而更来劲儿,又走近两步似乎想要搭上她的肩头。   李奉玉眉头一皱,你个流氓挨老子作甚!随即快速退后两步摸向灶台……   “君上,啰嗦一上午,鲛人族那边也没说出个三五六来,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世子失踪两年怕是遇难了。”青焰气呼呼的似乎要冒火,感觉嗓子都要冒烟了。   灼无咎默默听着,遥遥地望了一眼无尘居的方向,突然脚下一顿,旋即纵身飞去。   疏星云与月流魄对视一眼:“不好!”瞬间也没了影儿。英武和青焰这才后知后觉地大叫一声不妙,随即跟了上去。   灼无咎落到院子里的时候已经迟了,云千叠的气息他可太熟悉了,李奉玉那个白痴该不会已经被打死了吧。他扬了戒尺就要冲进去——   “我去你丫的!”是李奉玉的声音!   一个人“嗖”的飞了出来摔到院心,滚了两圈现出真身来,满目华彩映得院子霞光斐然。   月流魄、青焰、英武和疏星云一落到院子里,便见李奉玉挥舞着一个带把儿的圆铁盘子从厨房窜了出来,一跃骑坐在那尚未翻身的大鸟身上,一把揪住脑袋上的羽冠,挥着那圆铁盘子“咣”一下呼了过去!   “哪里来的杂毛鸡,学啥不好学人耍流氓!”   “咣”又是一下。   “叫你走你不走,上赶着找削!”   “咣”又是一下。   “让你耽误老子做饭!”   “咣”又是一下。   “再敢来就拔毛扔大铁锅炖了你!”   ……   大鸟被死死压着,声声哀鸣。   黑背心精神小妹儿古惑仔上身,此刻十分凶残。   青焰突然哈哈大笑:“云千叠这个死雀雀居然也有吃瘪的时候,该!”余下的三名护法也掩嘴偷笑。   还是灼无咎亲自出手拦下了李奉玉,一把夺了那凶器将她摁到旁边的石桌那里坐着冷静。   疏星云上前去蹲在那大鸟前啧啧叹气:“云殿下,头痛吗?”   “脖子痛吗?”   “翅膀断了吗?”   “腿断了吗?”   “不要紧,不要紧,断了也没关系,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去!”   大鸟扑腾几下嘶鸣一声,似愤怒异常。   李奉玉气不打一处来,双眼一瞪又要起身却被灼无咎摁了下去:“李奉玉,你可知你伤的是谁?”   “我管他谁呢,不就一只野鸡嘛!你看我能不能把他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我要打的他跪下管我叫奶奶!”此话一出,青焰差点炸毛,头顶已然冒烟。   英武忍着笑答道:“这个野鸡可是凤族的世子千云叠,你惹祸了哦。”   “什么?”李奉玉一屁股跳起老高:“这缺德玩意儿是凤凰?”   “你们是没看见他那个损色儿的样儿,哎呦我去,太特么恶心了……”   众人有些无语,你这姑娘不长嘴就好了,说话怎么这么粗糙,没一点女儿样子。   却不防李奉玉突然蹿过去拎起地上的凤凰甩着脖子抡了两圈,一声“走你”喊起,“biu”地一下给丢出院子去了……   英武跑出去一看,呵,好家伙,这得多大手劲儿,直接扔没影儿了。   肇事人一拍屁股满脸无辜:“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饿了吧?等着,我接着做饭!”说罢又拿回那圆铁盘子要进厨房。   “小玉玉,你那是什么法器如此厉害,竟能把凤凰打回原型?”疏星云忍不住问道,他向来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认真的表情来。   李奉玉嘿嘿一笑:“平底锅而已,给你们煎豆腐吃的,这算什么法器!”   说罢顺手抓住石桌一抬臂便拎起来挪了个地方:“树荫都跑了,挪这儿来更凉快!”   她继续进厨房忙活了,余下五人各自沉思。   青焰神色焦灼:“这女人定是妖孽。”   月流魄不置可否:“她的力气蛮大呢。”   疏星云面露疑虑:“小玉玉真的只是凡人?”   英武一脸狂喜:“以后可以让小玉玉帮我挑水!”   ……   午后众人小憩,唯独李奉玉没有午睡的习惯,坐在树底下胡思乱想。   就这么突然,一团火从墙头上喷下来直接喷向院角的干柴棚上,柴垛“呼”的一下燃起来,哔哔叭叭作响。   墙头上飘着一个披金戴银、珠玉满身的暴发户老头子扯着嗓子吼起来:“灼无咎,你欺人太甚!”   各个房门依次打开,青焰冲在前面怒不可遏:“何人胆敢在无尘居撒野!”   说话间已抽出赤芒剑正待上前却被疏星云拉住了:“且慢,等我先灭了火再去,以免火势蔓延——”   话音未落,却见李奉玉“噔噔噔”几步跑到养莲花的大缸前,双臂一捧竟端着那大缸快走两步,三下两下一泼,柴棚的火便灭了个干净!又将大缸捧回原地放好。   疏星云掌中的水浪“嗖”的不见了踪影。   李奉玉竟捧着大缸把火浇灭了?   英武嘀咕道:“我看咱们该叫她奉哥才对,叫小玉玉就有点侮辱人。”几人默默点头。   “老凤君还未进门就先放火,不知意欲何为?”灼无咎回过神来,严词质问。   李奉玉一听,老凤君?呦,家长给儿子撑腰来了?   转身看月流魄给她使眼色,便赶快过去站到了她的身后,却很不服气地嘟哝起来:“真是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儿子,熊玩意儿背后肯定是熊家长!”   老凤君落进院子从人缝儿里直勾勾地盯着李奉玉面色狠厉:“千叠说他是被一位眼生的女护法打伤的,想必就是你了?” 第13章   站住,打了人还想走?   “呵呵。”李奉玉干笑一声。   灼无咎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凤君如果有眼疾就早日医治,这姑娘是我无尘居的烧火丫头,不过是力气大了些,身上却是一丝灵力都没有,如何能把世子打伤?”   疏星云摇摇扇子好整以暇地笑道:“世子怕是在别处受伤伤到脑袋,记错人了。老凤君还是赶紧请大夫给世子瞧一瞧,可别耽误了。”   那老凤君气得神影都放了出来,看架势要放金纯净火烧光他们才解恨。   灼无咎不疾不徐地把李奉玉拽过来往前面一推:“老凤君若是不信的话,尽可一试。若这丫头身上有半分灵力,本君认栽,亲自上门请罪!”   李奉玉踉跄两步站定身子突然发懵,怎么回事,小老弟?胳膊肘往哪儿拐呢?你就不怕那糟老头子喷火把我烤成烧鸡?   还来不及多想,一股罡风突然袭来,冲的她面门生痛往后跌坐在地,腰间一顿——   “啊呀,我的腰间盘早晚让你们给我打碎!你个糟老头子心真黑!”疼是真得疼,她干脆顺势一躺,闭眼开始干嚎。   月流魄心疼地蹲过去想要托起她,却见她鬼兮兮地眨了眨眼,然后转嚎哭为哼哼唧唧。   老凤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丫头真的一丝灵力都没有,和路边的野狗一样普通。   野狗:您礼貌吗?我谢谢您抬举我嘞!   灼无咎神情寡淡地开口:“怎么样?老凤君,本君没有骗你吧?说出去谁也不会相信,凤族世子竟然被一个烧火丫头给打伤,笑话。可惜老凤君竟然信了,也不知是世子记忆混乱,还是老凤君年岁大了有些糊涂。”   眼见老凤君此刻还没转过来弯儿,灼无咎十分大度地打算送客:“既是误会一场,那便适可而止吧。老凤君慢走不送——”   “慢着!大爷你站住,打了人还想走?没瞧见我还在地上躺着吗?”李奉玉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生怕那老凤凰抬脚就走。   老凤凰:大爷?   众人尴尬地瞧着她,青焰又要冒烟儿了,咬牙切齿地低声训道:“你捣什么乱?”   李奉玉立刻哼哼唧唧地冲着老凤君叫道:“大爷,你冤枉我也就算了,谁没个犯错的时候呢?但我还挨了你一下不是,你也试出来了我没有灵力护身,那一下给我扇得头昏眼花,脑瓜子这会儿还嗡嗡的呢,还有我这腰,你看,我都起不来了!你不得表示一下吗?”   老凤君那脸憋得红一阵儿青一阵儿的,极其不忿地问她:“你这丫头好不讲理,怎么也不尊重尊重老人家,本尊也没把你打出个好歹来,你想怎样?难不成让本尊给你请罪?”   “那哪里敢呢?大爷你真是想多了,你就给我点儿赔偿就行,我在这无尘居烧火也没个月钱,看不起病啊……”   李奉玉心想你这老头子怎么这么古板,动不动就说请罪,我要是受了你的请罪岂不会折寿?活了一大把年纪,都不晓得人情世故!   四大护法悄悄地低下头,努力地想要管理好自己的表情,生怕憋不住笑出声音来。灼无咎倒是兴趣盎然地听着李奉玉胡扯。   老凤君恍然大悟,十分鄙夷地瞪了李奉玉一眼,却无奈身上并没有带钱,一咬牙竟伸手去冠上拔了一颗金灿灿的大珍珠丢了过来:“拿着吧,真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们无尘居的烧火丫头都如此能耐!”说罢身形一闪不见了人影。   李奉玉骨碌一下起身捡起珍珠在身上擦了擦,亮着星星眼问向流魄:“流魄姐姐,你看这金珍珠值钱吗?那老头子有没有忽悠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过来从她掌心拿走了珍珠,语气里满是不耐:“李奉玉,你可真给我无尘居长脸。”   灼无咎捏着珍珠看了几眼随即收到了袖里:“这枚珍珠极为稀有,你挨那一下也不亏。”   她几乎要跳起来,一脸委屈地质问道:“那你干嘛没收?那老头子是赔给我的!”   灼无咎已气定神闲地回身,边走边问:“你没有打云千叠吗?”   “打了。”   “你没有扔本君的莲花吗?”   “扔了。”   “那本君不该没收你的珍珠吗?”   “呃……”   “好了,你今天想必很累,晚饭不用你做了,先回去歇着吧。”   “呃……”李奉玉瘪着嘴回到屋子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啥人啊?堂堂一个主君大人还要克扣我的赔偿金?   越想越气,她来回踱步半天走到那塌了的半截墙下,攥着一股劲儿锤了一拳!   “轰……”   这破墙——彻底塌了?纸糊的吧?   墙:唉,真是晦气!   院子那边又凑了几颗人头一脸惊讶地盯着她看,见她神情凶狠又齐齐转身进了灼无咎的书房。   她忽然冷静下来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突然间巴霍巴利王附身,有这一身力气让她去参加奥运会多好,举重、铅球、拳击什么的,通通拿下金牌为国争光!可惜她只能在这个鬼地方当赖皮碰瓷儿。   过电影似地回想了一遍,她终于找到自己一身蛮力的源头,一定是玉簪的原因。   她曾用玉簪挡了青焰一剑,化剑以后又攻击了青焰一式,这法器想必能在攻击之时吸收灵力,只可惜我凡胎肉身受不得这些灵力,便生生转化成了蛮力?   以她的智商,只能如此强行解释了。   不过,这些蛮力有什么用呢?   没有灵力学不得法术,人家打架都是祥云瑞雾,霞光缭绕,牛叉带闪电。我就只能挥舞着平底锅当泼妇,这档次差太多了。   不行,既然这御笔都认主了,得赶快发掘功能啊。她捂着胸口发誓道:“我,李奉玉,立誓要成为这无化境道具系第一大魔王!”   一天晃晃悠悠的过去了,真是刺激死了!   灼无咎站在那塌了的院墙土堆旁边微微叹气,走到门边敲了两下,听见李奉玉说了“进”之后才走了进去。 第14章   天机果真是大杀器   案上点了三四支蜡烛,她正趴着写些什么,只是那笔奇形怪状的。   “你在写什么?”灼无咎走过去一看,李奉玉正在写他这两天教她的那些字,不过那些字旁边都标着一些蚯蚓一样的勾勾圈圈,以及一些他不认得的方块字,但平心而论写得还是蛮好看的。   李奉玉动了动腿一边写一边答道:“我在认字呀,你看我在用我们的方法学呢,这些是拼音和简体字。主君大人这两天教的字我全认得啦,就是写得还不太好,多练一下。”   灼无咎凝视半晌,烛光飘摇中的她柔和许多,少了些刁蛮,一绺打卷儿的头发垂在额前,长长的睫毛在脸上刷下一排细影,饱满的唇微微张着,安静认真的样子倒也有趣,竟意外的有些娇憨的感觉。   不过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她和青焰君互揪头发的画面,还有她抡着锅暴打云千叠的画面来,灼无咎顿时觉得眼前这幅安静柔和的情境已经劈裂了。心里不由得起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分裂的人呢?   看了一会儿,他突然移开目光,才想起来此番来的目的,于是正正神色问道:“你能给本君看看你那些行李吗?”   李奉玉木然抬头,心道那些玩意儿你又不认识有啥可看的呢,但又不想惹他不快,旋即将笔纸收到一边去,再次打开了她的行李箱,挨样儿介绍起来。   手机笔记本那没用的东西也没什么好说的,关键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化妆包卫生用品是女孩子用的;两支气雾剂是预防一种上不来气儿的病;那两条香烟——   奶奶下葬后叔叔婶婶拿着待客的账单让她掏钱,因为她是长子的孙女,从小没爹没娘都是老太太把她养大的,所以她应该花这个钱。   她带回去的一万现金花得干干净净,为了让奶奶走得安心,她认了。   奶奶下葬的当天下午叔叔婶婶就赶她走,把她盘剥得一干二净之后连顿饭都没让她吃。   她回屋收拾东西赌气顺了两条香烟塞到行李箱里,又将那年她买给奶奶的平底锅一起带走。   奶奶什么东西都没有了,连生前的银耳环都被婶婶拿走,就剩下了那个小煎锅,或许他们只是没注意到而已。   灼无咎神色寂寥,又幽幽问道:“你来的那日,可是见到了你的祖母?”   她点了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那是幻境。不过……主君大人,你的弟弟灼无尘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尘是本君的弟弟,他少时盗走了你手上那把天机剑后失踪了。如今与天机剑一同回来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你,你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可是你我都不知。”灼无咎也没有隐瞒,神色漠然。   李奉玉瞧着沉默在侧的灼无咎有点心猿意马,他的颜值真是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就像早年那些传统武侠剧里的世家公子一样,一身正气但又不缺儒雅和沉稳,带着些禁欲的冷淡气质,还有这挺拔魁梧的身姿,时时刻刻都在散发着诱人的雄性荷尔蒙。   跟那些稻草杆似的美男子一比,简直甩他们十八条街!   灼无咎突然望了她一眼,她回过神来赶紧接上话头:“原来是这样啊,主君大人你放心,以后但凡我想起一点点蛛丝马迹的话我一定会及时告诉你的。”灼无咎并未答话。   他仰头在这屋子里环视了一圈,继续淡淡地说道:“这间屋子是我们兄弟小时候住过的,那外面被你轰塌的土墙是我们自己砌的。无尘那时太小,只会在旁边玩泥巴。”   呃,好尴尬啊。   李奉玉也觉得自己理亏:“对不起啊,主君大人,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这个人呢就是脾气不好,但我一点点坏心思都没有。   说实话我以前还是很能收敛着自己的性子,但是来到你们这里以后身上就好像缺了一把锁一样,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放飞了。也因此做了些不得体的事,还请主君大人您多包涵。”   灼无咎低眉看了她一眼:“你对自己的认知还是蛮清楚的。”   她呵呵傻笑一声:“所以——”   “所以,你要么赔偿,要么把墙砌起来。”灼无咎突然甩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面无表情地走了。   呔,你个鸡贼!   这转折也太突然了吧。   李奉玉想骂娘,刚才还不是互相托老底儿说点儿悲伤故事互相安慰一下开心一下嘛,怎么转眼就谈钱呢?   谈钱多伤感情!   你这都让我不好意思追你了,弄的像我要赖账似的。   咦?这墙本来都塌半截了,这下全算我身上了?真是天降大坑!   ……   对了,我的御笔!既然这御笔法力无边,会不会画啥来啥?她欣喜地取了玉簪信手一挥化作天机剑,冲着那土堆凭空画了一堵墙。   呃,一定是她画得不像,所以没有反应。   再来!   嗯,就照着无尘居的院墙画……   一定是,是个铲铲!这根本不是马良神笔!什么也画不出来!   她气呼呼地坐在门槛上看着那土堆,突然灵光一闪,御笔与那天机卷是一套的,难不成要在那石头上画?   瞬间拎着剑窜到了门外,挥剑在那石头上刻画一番。唔,还是不行,没反应。   李奉玉转了转眼珠子甚是失落,她收了天机剑化作玉簪,无聊地蹲在石头跟前照着院墙凭空地随意描画起来,却突然发现那院墙竟随着她的笔触发生着相应的变化,墙头逐渐歪斜……   难道,天机真得像他们所言是个大杀器?   她强忍着心中狂喜,又试了几笔,果然!一个兴奋一笔斜拉下来——   “轰——”   无尘居的院墙塌了…… 第15章   这分明是欺负我   李奉玉顶着众人疑惑的眼光涂涂画画好久,却弄塌了更长一段墙,最后终于死心:这御笔果真是破坏型法器,只能破坏被描画的对象,不能修补!   她嗫嚅两句讪讪地低下了头。   灼无咎掐了下眉心,无奈问道:“你刚才嘀咕什么?”   她又咕哝一遍,众人还没听清。   “再说一遍,没听见。”   她突然梗着脖子喊道:“我就想问问我还能活几天!”   众人没有言语,唯独灼无咎眸色定定地盯了她一会儿一甩袖子回去了。李奉玉怏怏地回了屋子,哪儿哪儿都不顺气。   连流魄君来叫她吃晚饭都提不起兴趣,静坐许久才突然想起,她已经有两年多没吃过晚饭,除了来到无尘居这两天。   因为干了太多活实在是饿透了,所以食量都变大了。她掐了掐腰,幸好还没来得及长肉,今晚不吃也罢!   她摊了纸张又把学过的字练了几遍,赶在他们前头沐浴过后便一头栽倒在榻上。   漫长的夜将她的梦断成一截一截,还没等到天亮就再也无法入睡,干脆早早起床去做早饭。   昨天闯了那么大的祸,还是乖一点比较好,毕竟她还要靠无尘居的收留才能活下去呀。   只是灼无咎并不领情。   “李奉玉,吃过早饭就去把墙砌起来吧。人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你说是不是?”灼无咎端着她熬好的米粥,义正严词地要求她去砌墙。   “啪”的一声,她刚拿起的筷子掉在了案几上,她是不是听错了,砌墙?   一般惩罚不该是面壁、禁食,再不济你抽我一顿也行啊,让我砌墙是几个意思?   当然你真抽我那我也不愿意,我们那儿不兴这种暴力惩罚。   你罚我太阳底下站七天,我认!但砌墙那不强人所难吗,你们这地儿连水泥都没有,让我拿啥砌?   她放下碗试图温柔一点地说道:“能换别的事儿罚我吗?我不知道你们这儿是怎么砌墙的,主君大人你拿走那颗金珍珠挺值钱的吧,你可以雇人来砌墙嘛。”   灼无咎嗤笑一声冷声回道:“你那颗珠子都不够赔本君的莲花,你可知道本君那莲花是从瑶池讨来的?砌墙,没商量。你在本君这里就要守本君的规矩。否则,离开无尘居。”话毕,他神色倨傲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有几分厌恶的情绪。   这话说得忒扎心了,他是无化境的帝君,她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她竟天真地以为他好相处,是她放肆了。   李奉玉低头拿起筷子捞了几粒米,却忍不住眼眶发酸。这是人家的地盘儿,当然随时都能赶她走,她是个什么东西?   她忍了半天将眼泪逼回去,却如论如何也压不下一腔委屈,她又不是不认罚。   她上高中的时候偷摘政教处窗外的白牡丹被抓住也不过是当众念悔过书,昨夜弄塌院墙是无心之失,怎么还没得商量呢?   她一粒一粒地夹着粥里的米往嘴里送,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却听得那人重重地摔了筷子:“李奉玉,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你若心里不痛快或者不服,大可以走,没人拦着你。我无尘居不养一无是处还要四处闯祸的人。”   “君上,你太过了。奉玉初来乍到,又是无心之失,你何苦如此奚落她?”月流魄见她神色压抑,忍不住辩了一句。   还不待灼无咎言语,李奉玉已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之后起身大步出去了,她今日就任性一回:灼无咎分明是在欺负我,如果我出去死在了外面,那就自认倒霉。反正在这鬼地方她也没什么可眷恋的。   她似乎听见月流魄起身,却被一声“站住”喝止,只能在心里暗暗地感谢了流魄君。   厅内五人表情各异,英武讪讪地问道:“君上,那缸里的莲花不是我去湖里挖的吗?什么时候成瑶池的了。”   青焰和疏星云难得的沉默不语,大家都瞧出来君上似乎真的很生气,却不知为何要生气。   不就是砌墙么,找匠人来做便是,何苦为难李奉玉一个凡胎姑娘,她力气再大也不是这么用的。   月流魄叹了口气娓娓劝道:“君上,你是在迁怒奉玉。生气她与无尘有关,却想不起来任何有用的事情。又或者,奉玉本就是无尘的转世,可她却一无所知,像个陌生人一样。可是,君上,她也与你一样无能为力,你要她怎么做?”   灼无咎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低低开口:“迁怒又如何,本君方才已说过,她可以走。”说罢悠然起身,径自去了书房。   月流魄正要出门却被疏星云叫住:“流魄君不要忧心,让小玉玉出去冷静冷静散散心吧。那丫头聪明得很,估计等不到午饭就回来了。”   话说李奉玉出了无尘居就沿着一条道一口气跑了三里地,心里突然冷静下来,她这副打扮让别人瞧见岂不是暴露了她外地人的身份,万一那些妖怪心术不正要吃她怎么办?   于是换个方向朝着一座山去了,这山离无尘居这么近,想必没有什么凶恶的怪物。她也不往远了走,随便转转撒撒气儿就回去。   她沿着一条已经踩开的小道慢慢悠悠地上了山,山间倒是凉快,有一些藤蔓上挂着鲜翠欲滴的莓果,她也不晓得有没有毒,愣是一个也没敢摘。走了许久有些干渴,她将衬衫顶在头上坐下歇息,自言自语地骂了半天。   唉,终究还是要回去给人家认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歇息一会儿她打算下山回去,刚站起身便见一个灰不拉几的毛团冲过来,一脑袋顶着她翻了个滚儿,接着便咕噜噜顺着另一面山坡滚了下去。   衬衫也不知被挂到哪里去了,草木树枝刮得她浑身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半天后才瞧见她身边不远处躺着一只——狐狸?   麻蛋——啊呸,像我这样的漂亮姐姐怎么能讲脏话呢?   但真的好气,李奉玉过去便踹了那狐狸一脚。   瞥眼一看,眼前的山坡好像都一样的,她要从哪儿找回原路? 第16章   智商下线了   李奉玉晃晃脑袋正要往坡上爬,突然又是一个毛团冲过来直接怼脸把她撞翻在地。   “我的腰间盘,真是命途多舛啊——”她捂着额头爬起身来,瞧见一只黑猫正围着那狐狸打转,瞬间猫奴上身,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张口“喵喵喵”唤起来。   不料那黑猫转身竟口吐人言:“村姑闭嘴,我正找东西呢。”脆生生的萝莉音哎,奶凶奶凶的。   村姑?我村吗?我很潮的好嘛!   她本能地往后一缩,大意了,这猫竟然已成精,那就不能随意撩了吧。   辫尾的皮筋不知道被挂到了哪里,此刻她披头散发,满头草叶,想要背过手去揉揉腰,却突然碰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摸过来一看竟是一颗鸟蛋。   她悄悄将鸟蛋握在手心,蛋壳温温热热的,似乎能感觉到里面有些沙沙沙的触动,这枚鸟蛋怕是快要破壳了!   再看一看那四处翻刨的黑猫,原来这猫和狐狸在抢鸟蛋呢。她玩心乍起,偷偷将鸟蛋装到口袋里!   太棒了,幸好今天穿的是工装裤,口袋又多又大!   黑猫发现她的小动作一个箭步跳过来扑到她的身上,赤金铃铛一样的大眼盯得她的心怦怦乱跳。   她屏住呼吸咧出个假笑来:“姐姐,你的胡子两边不一样多哎,你不觉得头有点失衡吗?”   萝莉猫“嗖”地给了她一爪子,凶巴巴地开口问道:“那臭狐狸叼的鸟蛋哪里去了?我告诉你,我追他好久了,那鸟蛋我非吃不可!”   李奉玉委屈巴巴地指着那狐狸顺口胡诌:“天地良心,我就在地上坐着什么也没干,他突然窜出来给我撞下坡的,我都没瞧见什么鸟蛋,说不定是狐狸吞了呀,就那么点大又噎不死。”   萝莉猫跳到地上悠悠转了两圈,身形突然变大几倍,身后“刷”的一下摇出九条尾巴来,低头俯视她道:“你最好没有撒谎,不然我也不是好惹的。”   说话间眼睛一转:“你是什么人?怎么这般打扮?”   她心里是怕的,怕这九尾猫兽性大发再吃了她,但又强装镇定地答道:“我是玉灵,不久前才化得人形,不太懂事儿……”   “哼,不就一块儿破石头么。倒也稀奇,我还是头一回见石头成精呢。”狐狸不知何时已醒,张口就恶意输出,听得她眉头直皱。   萝莉猫转身又扑向狐狸,狐狸飞一般地逃了,两个身影瞬间又消失在山林间。   李奉玉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直揪头发,你妈mother个egg,你俩倒是告诉我出去的路啊!   真是倒霉催的,怎么遇上你俩完蛋玩意儿,专门来给我添堵的吧。   她尝试着先爬上那道坡,上去之后才觉得这林子好像哪哪儿看起来都一样,不禁悔青了肠子,明知道自己是个路痴,干嘛还要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荒山上来。都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受那两句委屈又能怎么样?   就算在民主的老家,以往让人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不也屁都不敢放一个么!   努力回想了半天狐狸和黑猫跑来的方向,她转身往回走了一段,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那条已经被踩开的小路。   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树丛里走了许久,她似乎看见前面的树枝上挂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那不是她的衬衫吗?   李奉玉欣喜若狂地向前跑去,却突然间天旋地转,整个山林似乎大倒转一般地旋了一圈,她像截木头一样在山坡间被颠得滚来滚去,待旋转停下来时,早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好像被车碾了一般浑身疼痛,她头昏眼花地扶在一棵树边拍拍脑门,恨自己为何要犯蠢。   真是奇了怪了,从小别人都说她不像女孩子,很少使性子,总是那么理智克制,她保持了这么多年的理性哪里去了,来到这鬼地方智商都下线了。   不行,她必须要走出去!   思索半刻,灵光乍现!她找到一棵高树摩拳擦掌地爬了上去。   哎呦我去,这树干粗糙得把胳膊都磨破了,疼得要死。毕竟岁数大了胳膊腿儿不利索,爬到一半儿已经没了力气,双腿又酸又抖。   她咬咬牙忍着疼使劲搂住树干继续往上蹭着爬,手臂内侧蹭得血肉模糊,疼得她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终于爬到高处,李奉玉抹了一把眼泪蹲在树杈上往四周了望,天哪,翠翠葱葱一大片望不到边!   看了许久似乎发现远方一处有一点闪光,她仔细看了半天,那会不会是无尘居外面的那座湖?   就算不是的话,最起码是山外吧?她寻了一棵那个方向的树记住位置,又忍着痛从树上溜下来便马不停蹄地沿着那个方向走。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这片林子无穷无尽。两只手臂及脸上被树丛挂得满是血痕,起初还火辣辣的疼,时候大了就越发麻木,都没有什么感觉了。   ……   黄昏之时,月流魄从外面回去发现李奉玉没在无尘居,那几位仿若无事人一般一问三不知。   月流魄气急,直接在院子里发了火,声音也高了几分:“你们难道都不担心奉玉吗?一个个的像没事人一样,她若是你们的妹妹、女儿,你们也这般不在乎吗?”   青焰手上一顿,又镇定地往灶膛里添了两根柴:“小丫头使性子,不过是为了让人去寻她哄一哄,说不定她就在无尘居附近哪个角落躲着呢。且晾着她,等她自己觉得没意思就回来了。”   疏星云和英武一边洗菜一边笑道:“流魄君你不要太紧张,小玉玉那把子力气还能在外面吃亏?真遇上打劫的小妖怪,她能一把拧了人家的脖子。”   可是一直到入夜都没见到李奉玉回来,众人终于慌了。这乌漆墨黑的她一个女孩子在外面难道都不害怕的吗,这怎么还不回来!   月流魄早已心急地出门寻去了,余下的人又等了半刻钟实在是坐不住也跑出去找人。   关键这上哪儿找去,那死丫头没有一丝灵力根本就感应不到,出门也没把那玉簪给带上,这让他们去哪儿找?夜里游魂众多,万一遇到个邪性的,岂不坏菜! 第17章   李奉玉把眼珠子给抠了   无尘居众人找了一夜,李奉玉依然下落不明。   灼无咎抬头望了望那起伏的山林挥挥手道:“上玉仑山去。山上有四方阵,每个时辰都会发生方位变化,那死丫头若是超过一个时辰不出来就再也走不出来了!一夜都不见人影,在山上迷路的可能性很大。”   众人点头,飞身一纵便见一只锦鸡、百灵、白凤头鹦鹉和一只鸳鸯盘旋一阵冲向天空,飞向大山。   灼无咎立在山下瞧着山间四处盘桓的五彩灵光,心下烦乱如麻,李奉玉这死丫头真是个麻烦精,若不是想留着她找到无尘,早就赶出去喂游魂了。   ……   好冷啊,看来我要死在这里了。   “你这死丫头也有落我手里的时候。”头顶上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来,来人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顿感心安,绷紧的神经彻底松了下来,她又迷迷糊糊地昏过去。   青焰君横抱着李奉玉正待起身,却见灼无咎已赶了过来一言不发地将她接了过去:“你去寻一寻迷榖,莫让这傻子以后再迷路了。”青焰发了讯号后腾空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绚丽霞光。   余下三位护法半路与灼无咎相遇。   瞧瞧君上抱人的这个姿势多惊悚,李奉玉的脖子都快折断了吧。众人不言,英武忍不住问道:“君上,小玉玉可还好?”   灼无咎低头看了一眼浑身是伤的李奉玉一眼:“还活着……”   李奉玉醒来的时候便瞧见几颗人头围着她嘀嘀咕咕:“快看,小玉玉醒了。”她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此次着实是她鲁莽,想必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   灼无咎突然厉声训道:“李奉玉你这个傻瓜,别人出门都往人多的地方去,要么去河边散心就罢了。你的脑袋是怎么长的,出门就有座湖你不去,不远处有条河过道你不去,偏偏跑到这大荒山上。如果我们不来找你的话,你化成白骨都未必能让人发现。”   李奉玉自知理亏嗫嚅道:“我本打算自己回来的,只是这山林会倒转,不管我走多久,它一个大倒转就不知道把我掀到哪里去了。没想到你们会来找我,谢谢你们。”   青焰少有的和颜悦色:“感谢的话回头再说吧。”   她的愧意更多了几分:“对不起,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君上你说得对,我就是个一无是处只会闯祸的人。”   灼无咎微微发怔,君上?她叫他君上?这声君上听得他莫名恼火,你这个时候倒是规矩起来了。   他压了怒气淡淡说道:“你不是无化境子民,无须称我君上。就随你们的习惯继续称本君主君大人就好,本君已习惯你这般称呼。”   “是,主君大人。”昨夜那种又困又冷的感觉又来了,她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突然想起口袋里还装着一颗鸟蛋,遂摸出来放在了身边捂着。   月流魄眉头一皱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君上,玉玉发热了。”   “快去请个郎中来,也不知道他们凡人生病要不要紧,若是死了叫本君去哪里找无尘。”灼无咎口是心非地瞪了李奉玉一眼,眼里却是掩不住的忧心。   听闻要找郎中,李奉玉垂死病中惊坐起,沙哑着嗓子喊道:“不要,不要请郎中。”   灼无咎瞥了一眼嫌弃地说道:“不用你花钱,本君管给你瞧病。”   谁知她更是满脸晦气:“不行,兽医怎么能给人看病呢?”   ……   “疏星云你松手,我要打死这臭丫头,太气人了她——”青焰差点就要扑上去掐死李奉玉,幸亏有疏星云拼死拦着,其余几人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   李奉玉自知说错了话,赶紧滚下榻抖着双腿挪去行李箱边打开翻出了那盒对乙酰氨基酚,漱了一口口水干吞一粒后躺回榻上:“谢谢你们,不过我自己有药,保证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众人看她没有什么大碍便依次离开,青焰君掏出一把树枝递给灼无咎:“君上,除了迷榖以外,我还顺带采了杜衡、蒙木、帝乌,免得这丫头以后再闯祸伤了自己。”   灼无咎接在手中问道:“青焰,你可从李奉玉身上感知到一股陌生的气息?她身无灵力在玉仑山迷路,一定是精疲力尽,山间夜里极冷,她又困又累居然能活下来且只受了点皮外伤?你是怎么找到她的?”   青焰略一回忆徐徐答道:“我发现一处有许多横放倒的大树干,想必是她掉到沟里上不去,或者是为了过山沟抄近路放倒的。   除了她没人会用这样笨的法子往外走,下去寻看一番便发现了昏倒在树丛里的她。   当时着实害怕,夜里那么冷,那丫头还光着个膀子一条单裤,过去一探鼻息竟还活着才放下心给君上传讯。但是,我并未探到其他气息。”   “那气息如今还在她身上,让月流魄留意一些。”   “是……”   李奉玉一觉睡到天黑,睁开眼的时候浑身轻松,只是被褥都被她汗湿透了,赶紧抓起那鸟蛋放在耳边听了听,里头沙沙沙的,幸好没冻死这小家伙。   只是不知道会孵出来个什么鸟呢,兴许是个神兽也说不定,那就静等开奖啦。   当务之急是赶紧摘了隐形,这都两天了,眼睛又痛又痒感觉都要磨瞎了。   洗了洗手刚摘下一只便听见青焰在门口嚎了一嗓子:“君上,不好了,李奉玉把她的眼珠子给抠出来了!”   她迅速地取下另一只镜片丢进镜盒里慌忙起身解释道:“青焰君你瞎说什么呢,我眼珠子不好好在眼眶里嘛,你看一看,你过来仔细看一看!”   说罢拉着青焰君凑到她脸上指给他看:“你看,我没扣眼珠子!”   余下几人惊魂未定地挤在她跟前看了个仔细才松口气,不料还未多说一句话便见李奉玉小心翼翼地探着手往前走了两步,却一脚拌上地上的几块砖头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英武连连摇头,疏星云也是满面疑惑:“这不还是瞎了吗?你没扣眼珠子你怎么瞎了?” 第18章   古古怪怪   李奉玉爬起来拍拍土挥挥手冲着一扇半开的门板说道:“主君大人你看这不就误会了么,我方才那是卸了眼镜,那个是我们那儿辅助视物的一种工具,我眼睛很好的。”   门板:对不起,我不是你的主君大人。   好尴尬啊,社死真是如影随形!   灼无咎微微叹气沉声问道:“李奉玉,你是不是——”   “等一等!你闭嘴!你先不要说话,我没戴眼镜听不清你说什么!”   李奉玉突然大喊一声搞得人更加迷惑,这小玉玉什么毛病,突然又瞎又聋的?   她转身蹚了几步摸到行李箱那里翻出眼镜盒赶紧带上了框架镜,顿时神清气爽,连空气都变得香甜了。旋即原地转了两圈跳了几下:“瞧瞧,瞧瞧,我像是瞎子吗?”   疏星云看着她鼻梁上那副金丝框架镜最先憋不住笑出声音来:“小玉玉,你这是有眼疾啊。不戴你们那个眼镜连人都不认识了,这,这不耽误事儿嘛。你那种可以放进眼眶里的东西原来还得拿出来啊,那多不方便。”   李奉玉无奈啊,只能呵呵一笑。随即问道:“主君大人,你方才要问什么?”   灼无咎抿唇:“本君……忘了……”   因着她身上有伤,众人对她更加和善几分,但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这两天该干的活儿一样也没落下,只是那塌了的小院墙和无尘居的外墙着实刺眼,她主动找了灼无咎认错,可灼无咎仍然坚持要她砌墙。   李奉玉:算了,鸡脑袋容量有限,说不通。   算算日子,奶奶都头七了,她得想办法准备点东西,总得像个样子吧。   蜡烛头掰了不少,纸船嘛,她条件有限只能随便找些纸叠了。   跪坐的实在难受,她还是将捡回来的几块砖头垫到案几旁铺上一个靠枕当凳子坐着,一边叠着纸船一边回想着灼无咎说的那些话。   “你虽然迷路受伤了,但论事的话一码算一码,该有的惩罚不能回避。你应该知晓一个道理,离家出走使性子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更不是逃避惩罚的方法,原则问题不能退让。至于砌墙的事情本君自有安排,但你必须要自己干。”   “本君并没有因为你是外来的而区别对待,人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不是么?即便是本君的弟弟无尘回来了,本君也不会因他离家多年而怜惜他,反而会加重他的惩罚,这道理你能懂么?”   懂啊,怎么不懂。不但懂,还服气得很呢,主君大人你真棒棒啊,讲道理一级厉害!   点灯熬油地收拾半天,李奉玉将那些纸船蜡烛收好,打开行李箱换上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思来想去地穿上了那双细带的高跟凉鞋。   烛火终究不够亮,幸好自己化妆包里的东西还算全乎,她简单地化了个妆,戴上一副水晶流苏耳坠,梳起一半头发拧了发辫别上个红色的蝴蝶结,这就差不多了吧。   那些年她与奶奶相依为命,有一年她羡慕同学校的好多女孩子都穿上了蓬蓬纱裙,像童话里的小公主一样,她回家问奶奶她什么时候也能穿公主裙。   奶奶为难地笑了笑,从箱子底儿翻出一块红布连夜给她做了条大摆的连衣裙,剩下的布条给她做了个蝴蝶结。   只是那时候的电视里没有穿红色裙子的公主,她很不开心。   红布不太够,裙长只到膝盖那里连泡泡袖都没有,只做了简单至极的背心方领。那红布又硬又掉色,她穿了两次塞到箱子里就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好多年里奶奶不止一次地说我们玉玉长得白最配红色,小时候穿上一条红裙子就是最亮眼的小公主。   其实她没做过几天公主梦,在奶奶做那条红裙子的时候她就长大了。   夜风微醺,她站在廊下打量着漫天星辰,不知道奶奶的灵魂在不在这一片天空?   灼无咎透过纱窗看到那影影绰绰的人拎着一个小篮子出了无尘居的院门,眼见疏星云要跟过去便遥遥地打了个星火,疏星云转身,脚步轻快地到了他的窗前:“君上,小玉玉自从玉仑山上回来以后就古古怪怪的,这外面乌黑一片她要去做什么?”   “无妨,一会儿便知。”   李奉玉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草丛来到湖边,天上挂着一枚月牙,夜色浓得像墨一样晕染不开,处处都像故事里那会吃人的树林阴气森森,可她却一点都不怕。   奶奶,玉玉不知道你在哪里,希望这里的小河湖泊能与我们那里的一样同归江海。   你最放心不下的小公主如今过得很好,你看,我穿了你最喜欢的红裙子,我是不是最好看的小女孩?   说起来都不好意思,没能让你看一眼孙女婿,奶奶你一定很遗憾吧。不过你放心,我能过好自己的人生。   从前我不相信鬼神,如今自己身处异境那就不由得我不信了,只可惜我初到此处什么都不知道,奶奶你且省着些用吧,待我赚了钱便多给你烧些元宝。   这地方虽然生活很不方便,但是我遇到了很好的人,像我这么能干的金刚小霸王有什么可难倒我?   奶奶,我真希望你也在这里。   湖边的风略微大了,她放完最后一个纸船站起身来凝视着那逐渐漂远的纸船,点点烛火逐渐熄灭,抑或是沉到了水里。   李奉玉转身待要离去,忽觉得背后似乎升起丈高水浪,浪中裹挟着一股力量要将她拖向水中。   “李奉玉不要动——”   青焰君远远地喊了一声,灼无咎已起势唤出了戒尺。   她遥望着那几个身影收敛心神站定身形,瞬间从发辫中抽出玉簪一个回身直劈过去,天机剑银光一闪便将一个难辨面目的鬼祟劈成两半,一阵灰烟四处飞散。   李奉玉脚下一崴单腿跪地,一手扶着天机剑才免于跌倒。   众人飞身至前,但见李奉玉身上蒙着一层雾气,一双眼眸湿漉漉的闪着坦然自得的光芒,露在外面的肩臂腿脚上沁满细碎的水珠,亮晶晶的耳坠子晃呀晃的,倒衬得那朱红的唇更增几分艳色。 第19章   一夜无眠   红艳艳的裙子显得李奉玉白皙的肤色仿若发光,她拄着天机剑站起身来,长发随风飞舞,双眸粲然一笑:“我没事。”旋即收了剑化为玉簪插回发中。   一众人等都不知眼睛该往哪里放,尤其这几位爷们儿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唯有英武脱口而出:“小玉玉你穿成这样是我们不花钱就能看的吗?我英武君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女人如此——”   “闭嘴吧你!”李奉玉心道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免得出门挨打!   灼无咎脱了外裳披到她身上低低地训了一句:“成何体统!”   “小玉玉,黑灯瞎火的你在河边做什么?”疏星实在是好奇,她穿成这样是要干嘛?   李奉玉淡然一笑:“今日是我奶奶的头七,我来给她放几盏纸灯。”   七日前……   五月初一,正午,日光毒辣,一条山路上杳无人烟。   白马身披红锦缎,脖颈下的暗青色铜铃晃晃悠悠,清脆的叮当响声在小道上来回盘旋。   马车上的棺木罩着嫣红的锦缎罩子,金莲盛开,扛幡的姑娘披麻戴孝走在马前,马车后面空空荡荡。   山间烈日灼目,两人一马去送葬。   李奉玉跟在马车后面恍恍惚惚,忽听得铜铃响在耳边,正午白光漫漫的山间突然晕起薄雾,马车倏忽不见。   一无面人乘白马自雾中缓缓而来,扬袖便是一把纸钱飘飘洒洒。   李奉玉呆在原地,双目溃散。   “时辰已到,随我来矣。”   无面人广袖一挥,薄雾凝聚,高声唱道:“李府颜太君,归来!”   人马骤然消散。   一老妪站在路边慈爱地招手唤道:“玉玉,快来——”   李奉玉忍住眼泪,拖着行李奔向前方。   “奶奶——”   ……   “奶奶——”   她奔走两步扑向前去,耳畔似有风声掠过,像是一步跨越千年一般头晕目眩,直到抱上一双结结实实的大腿,转念又觉得这双大腿好像结实得不像一个九十多岁老太太的腿,而且也忒长了点儿。   仰脸一看,瞬时倒吸一口凉气,这横眉冷对的哥们儿贼俊!   她当时就傻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还没多看两眼呢,这大哥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戒尺朝她肩头敲了一下,然后一抬腿将她甩出老远,李奉玉踉跄几步栽到院心两眼一翻昏过去了。   醒来后就是这几天的倒霉日子了,这什么鬼无化境到底和她有什么恩怨情仇啊。   李奉玉收回思绪,略带愁绪地望了望湖面:“我们那里逝者安葬后每七日都会去祭奠一场,一直到七七。也不知你们这里的水能不能流到我们那里去。”   疏星云摇摇扇子笑言道:“你都能来,更何况水呢?无化境与你们人界想必一定有交界的。”   不料灼无咎极其煞风景地沉声道:“无化境没有轮回,身死道消,你那些纸灯的光更照不到人界的轮回境,你祖母也收不到你的想念。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是大界渡引使。渡引使可随意行走三千世界,收获所有的信念。”灼无咎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李奉玉的双眼突然黯淡下来,说半天这不是废话么。   “走吧,我累了。”她一抬脚,细细的鞋跟又陷到了沙土里,无奈脱了鞋拎着赤脚走了回去。   一夜无眠,辗转反侧间她摸出玉簪细细抚摸道:“你既有灵,何苦要选我这个身无灵力的凡人呢?如此草率岂不是明珠蒙尘,你可是主君大人心心念念的御笔天机剑啊。罢了,以后我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地糊弄你了,咱们以后就是最佳拍档了好不好?”   原来挥剑斩祟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没有血刺呼啦的血腥,一把黑灰罢了。只是这御笔跟了我委实可惜!   这厢灼无咎也第一次失眠了,李奉玉挥剑斩祟那一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无尘就是在去湖边玩耍的时候遇到水祟第一次拔出天机剑为其开刃,二人的身影逐渐重合,却冷不丁跳出李奉玉那张明艳绝绝的脸庞来,她翘起唇角笑那一下像一枚弯钩丢进了他的心上。   李奉玉,你若是无尘的转世,那本君该怎样做?   天光渐亮,李奉玉迷迷糊糊地睡去,怀里还小心翼翼地捂着那颗鸟蛋。   疲乏的她错过了做早饭的起床时间,不过这会儿也没人来吼她,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手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拱来拱去的。   掀开被子一看,正在晃悠的鸟蛋已经有了裂缝,那小家伙已经开始啄壳了。   她激动地趴在榻上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鸟蛋,哎呦好萌哦,尖尖的小嘴壳已经能探出来了。   加油加油啊,一道大缝裂开了,蛋壳里面好像散发着淡淡的金色韵光,李奉玉感觉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到了一百八,有灵光,这八成是个神兽啊!   裂缝越来越大,直到蛋壳裂成几瓣碎片,光芒突然消失了,里头拱出来一个丑不拉几的土色鸟崽子,跟土鸡崽子没什么区别。   咦,她嫌弃地看着那湿漉漉的鸟崽子,这还不如送给那萝莉猫吃了呢,兴许她当时高兴就带我下玉仑山也免得我受那一场苦。鸟崽子软趴趴地在那儿拱来拱去,像个蠕虫。   “李奉玉,你哪里来的这雏鸟?”灼无咎突然站在她身后一开口吓得她一激灵,她下意识地伸手护住那个鸟崽子。   “我在玉仑山上捡的。”她老老实实回答。   “你当日怎么不说?”他似乎很是生气。   李奉玉真是莫名其妙,这人怎么又生气了:“一颗鸟蛋而已,怎么,我又闯祸了?”   灼无咎怒气冲冲道:“方才本君瞥见你房中突然闪过一丝瑶池灵光,果不其然。你可知这雏鸟是瑶池金母大天尊座下的青鸟之后?万年才产这一颗,孵化期长达八百年!”   她真是百口莫辩:“我捡东西也有错了?更何况这是从一个九尾猫和狐狸嘴里挽救下来的生命,这也算错吗?为什么不告诉你?真是岂有此理,我哪里知道你们这里捡到一颗蛋还得交公,谁跟我讲过这规矩?” 第20章   别瞎叫,谁是你娘亲   “如果当日你告诉本君,本君将它送还回去便是。如今它没在瑶池母鸟身边孵化出世便成了野鸟。   可它毕竟是瑞兽,若是流落在外的话,你知道有多少人对它虎视眈眈吗?留在无尘居的话,你养它么?”灼无咎真是服了,这丫头真是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   李奉玉气得脑门直突突:“养就养,养啥不是养鸡,别说他了,你我都能养!”   “你说什么?”灼无咎第一次怒到嗓门都高起来了。   “娘亲,你不要和爹爹吵了,我口渴,我想喝水。”身边突然响起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来,吓得李奉玉一个哆嗦,转身往榻上一看那土鸡崽子已经晾干了,这会儿毛茸茸的倒挺可爱。   土鸡崽子又口吐人言:“娘亲,我渴。”   李奉玉石化了:“渴你大爷啊,你这崽子别瞎叫,谁是你娘亲!”   “爹爹,我渴。”   李奉玉突然反应过来,鸟类印随?这崽子一睁眼就看见他俩在眼前,莫不是把他们当爹娘了?   灼无咎也眉眼直突突,这下麻烦了。   “别乱叫,本君不是你爹。找你娘亲去吧,你娘说她养你。”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李奉玉和那小崽子大眼瞪小眼。   “你这还不会走呢就会说话,果真是血脉奇异天赋异禀啊。”   “娘亲,我都五百岁了。我渴……”   “好吧,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大儿,你娘我才二十八呢!”给动物幼崽当妈总好过给人类幼崽当妈,她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五百岁的大儿子。李奉玉端了茶盅凑过去,小崽子一脑袋扎进去喝了个痛快。   “崽啊,你先窝这儿呆着,娘吃完饭给你带点回来啊。”李奉玉突然想起来了她的猫儿子,心中一酸。   饭毕,大家一伙全挤到了李奉玉的屋子里,这丫头走的什么狗屎运竟能捡到传说中的青鸟,幸亏她身无灵力不能修炼,不然这青鸟可是自身难保。   小崽子倒是嘴甜,张口就阿叔阿姨的叫。李奉玉撇撇嘴纠正道:“你连爹都没有哪有叔叔,叫舅舅!这些都是娘亲的哥哥,叫舅舅!”   她指着青焰、英武和疏星云说道:“瞅准了,你大舅、二舅和小舅都是你舅,还有你漂亮的大姨!”话闭小崽子便乖乖地叫了一遍。   她掰出一堆馒头渣堆到小崽子身边,看着他吃着吃着竟困得睡着了,毛绒绒的缩成一团球超级可爱。   月流魄忍不住用指头戳了戳那小毛团:“真乖,真可爱。玉玉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瞧这疲倦的小模样多乖,就叫他阿倦好不好?”李奉玉盯着那小毛团越看越喜欢。   青焰君极其罕见地轻声低语道:“阿倦好,乖巧,倦了有人疼爱,是个有福气的名字。”   “李奉玉,一会儿有工匠把洇好的砖瓦和灰浆送来,你从今日起无须做饭,赶快把墙砌好。”灼无咎这个煞风景的一开口就搞得她很抑郁。   啐,这鸟人!   但她应了这事儿自然不会耍赖:“是,主君大人。”   不多时果然有工匠来到无尘居,李奉玉真是开了眼界,原来砖墙还真是用大米粘起来的啊。糯米水与熟石灰、细砂砾混浆,砌墙极其牢固!   得了,你早说有灰浆不就结了?我当你们这里都是用法术砌墙呢,害得我以为灼无咎故意为难我!   哼,睁大你们的鸡眼睛给我好好看看,看我们中土儿女是多么的吃苦耐劳!   李奉玉换了工装裤舒展舒展身体准备开干,两侧树起杆子绷直墙身线,就着未倒的半截墙哗啦啦一阵泼水,一瓦刀铲起灰浆铺了有四五块砖长,然后比着线整整齐齐地铺上砖块,砖块之间留个大约多半指的缝,侧面溢浆呲溜一勾,又平又干净。   工匠瞧着她铺了几层甚是上道,连连点头,这很可以啊!   不料灼无咎道:“既是如此,诸位匠人便可回去了,这活儿就让这丫头自己干了。”   李奉玉:老子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灼无咎你这个抠门鬼!   苍天在上,李奉玉真得该考虑考虑她是不是可以当泥瓦匠去做工赚钱,也好过在这里挨灼无咎的坑。   转念一想她刚有了阿倦这鸟儿子要养,离开无尘居怕是会死于非命,便赶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她如今虽然有倒拔垂杨柳之力却架不住总是弯腰取砖,那脆弱的椎间盘已经在嗷嗷叫唤着疼痛了。   头顶上的太阳还在这起劲儿地晒,整件背心都已经湿透,满脸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淌,胸前一片汗渍洇得她嘶嘶隐痛。   青焰、英武和疏星云站在廊下啧啧感叹:“这女人真是能干,这人界难道都把女人当牲口使唤?不然小玉玉怎么连这活儿都会干!”   午饭时李奉玉更是大发神威,一口气吃了三碗饭,所有菜盘子都扒了个干干净净,锅里更是铲得一粒米都不剩。得亏她没打算在这里找对象不然不得把人给吓着。   还是月流魄从自己的饭里给阿倦留了口米,不然阿倦过不了今天就要被李奉玉给饿死。   幸好只是一堵院墙,差不多就二四那样,李奉玉毕竟速度一般,一天能砌个十个平方就顶天了。   估摸着无尘居的外墙她得干个两三天,豁出去了!加劲儿干吧,早干完早轻松,早死早超生!   众人午歇去了,她戴了帽子遮遮太阳继续汗如雨下地挥舞着瓦刀。   直到日暮西沉突然听到一个奶里奶气的声音:“娘亲你累不累,阿倦想你了。”   阿倦?   李奉玉赶紧扶扶眼镜才看清那个小小的土绒球站在她脚边努力地仰着头看她,一不小心又整个仰翻了过去,小小的绒球在地上扑腾两下又站起来:“姨姨说娘亲很累了,让阿倦来和娘亲说说话。”   李奉玉弯腰将他捧到了墙头上:“阿倦好厉害呀,半天就能走啦?”   阿倦一点头又栽了下去:“唔,唔,儿子随娘,阿娘厉害所以阿倦也厉害!”   李奉玉被逗得咯咯直笑:“你这五百岁可真不是白长的哦,居然什么都懂,这都是谁教你的?” 第21章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阿倦开心地原地转了一圈:“阿倦在壳里生出灵智后就日日听人讲话,阿娘要是听个几百年也什么都懂啦!”   “好啦,阿倦你回去吧。阿娘要干活儿了,不然主君大人会生气的。”李奉玉将阿倦捧到地上拿起了瓦刀。   阿倦在她脚背上啄了两下仰头问道:“爹爹为什么要让娘亲干活,难道他不会干吗?”   她无奈地叹叹气:“阿倦你记住你没有爹,你是娘亲孵出来的崽。好了快回去吧,小心路上摔跤哦!”   这一天活儿干下来腰酸腿疼,到底是没有劳保手套,磨得她双手满是血泡。   尤其是左手拎了一天的砖,手指肚上磨得火辣辣的疼,血红血红的像是皮都要蹭掉了,洗手的时候险些疼死!   草草吃过晚饭她一溜烟先跑去占了温泉,水里一泡顿时觉得浑身舒展,身上的疲倦似乎减轻几分。   回房里的时候发现阿倦已经窝在她枕边睡着,她也不再磨蹭赶紧躺下歇了。   夜半时分,李奉玉突然醒来,糟了,今日没有练字!于是又顶着困意起来点了蜡烛开始习字,直到完成预定的任务才又回去睡觉。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灰,灼无咎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   “主君大人,快请工匠来混浆啊,我要开始干活儿啦!”   “主君大人,你不想我快点把墙砌好吗?”   灼无咎:四大护法:这就是冤冤相报……   工匠师傅拉着车子来到无尘居的时候满脸生无可恋,他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有人在干活儿上如此积极!这丫头真是让他开了眼界!   早饭上桌时,众人瞧着李奉玉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实在是不可思议。   “小玉玉,该不会你们人族都是这样干活的吧?有多快就干多快?”   她赶紧咽下嘴里的馒头答道:“对啊,浪费时间就是谋财害命。干活儿就得讲效率,要又好又快!你要是不如别人的话就会没活儿干,没活儿干就活不下去……”   李奉玉正说着呢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主君大人,我都两天没有学新字了,待会儿能劳驾您写两张么?我就标注一下很快就好的,不耽误砌墙的活儿。”   四大护法:小玉玉你是魔鬼吗?   灼无咎撇了她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认了。李奉玉赶紧吃完饭撂下碗窜出去拎起了瓦刀,丢在案几上的碗还在打旋儿……   她瞧着时间约莫砌了一个钟头,见疏星云站在廊下冲她招手,赶紧扔了瓦刀打盆水弯下腰捧着水哗啦哗啦洗脸,连带着擦了两把脖子,水珠四溅。   青焰君真是佩服她一个女人家竟如此粗犷,说话间嫌弃得不行:“洗脸要打湿面巾仔细擦洗,你这样捧水冲洗真是粗鲁得很。”   李奉玉抬起脸抹了一把水满是茫然:“我一直都这样洗脸的啊,面巾会把脸皮擦松弛的。我这脸皮再擦擦就下坠啦!”   话毕又撩水将手臂也洗了洗,直到身上汗气全落了才赶紧去了灼无咎的书房。   灼无咎已将写好的字放在案上,她坐在案几侧面逐个按照他的讲述将拼音和简体字标在旁边。   正奋笔疾书间,偶一抬眼瞥见灼无咎正盯着她的手看,她立马缩了手到案几下面:“主君大人,我标注完了,那我接着去砌墙。”说罢拿了字便要起身却被他叫住。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卷护腕的布巾递给她:“手都磨得出血了也不知道缠起来,是想磨出骨头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无尘居虐待你。”   她接了护腕布巾一声道谢就要走却又被他叫住:“一般姑娘家这个时候会趁机把伤痕给别人看,若是再能示弱几分或许就能免了后面的活儿。而不是像你这样把伤口藏起来,还生怕别人知道。”   李奉玉脱口反问道:“为什么?因为是姑娘家么?姑娘家就可以示弱得到怜惜逃脱惩罚?那又谈何公正呢?主君大人放心,我能行。”她转身带上帽子出门,走得潇洒极了。   疏星云自门外进来递上一份公文忍不住偷笑两声:“君上,后悔了吧。小玉玉不按套路走啊。”灼无咎不言不语,一个眼色将疏星云赶出了门外。   一天忙忙碌碌,墙头越来越高,李奉玉逐渐吃力。   围墙啊,怎么着也得两米高吧,这不难为我这一米六的小矮子么!   瞅瞅无尘居就疏星云在家,她拍拍身上的泥灰一溜小跑站在疏星云房门口乖乖巧巧地叫了一声:“星云君,无尘居里有没有架子啊,我那墙头够不着了。”   疏星云指指后院:“去吧,仓房里的东西自己看着拿。”话音未落李奉玉已经跑没影儿了。   这家伙一顿猛翻也没翻出几根合适的木头,李奉玉一筹莫展地四下里扫了一圈,突然想起无尘居外面那条路旁长满了竹子!   旋即拎起斧头就往院外走,出门恰好遇到青焰、月流魄与英武回来,只点了个头便钻进了竹林中。   挑好两棵粗细适中的,深呼吸两下,抡起斧头左一下右一下,一棵竹子便辟着挤挤挨挨的林子倒了下来。   缓口气换个姿势,左一下右一下又是一棵!斧头往腰后一别,直接将两根竹子拖到后院噼噼啪啪一阵砍,再去仓库里翻出一捆麻绳,三下五除二便扎了个脚手架出来。   众人简直要看呆了,英武走过去瞧着李奉玉正在斜着绑两根对角交叉的杆子,十分佩服地问道:“小玉玉啊,你怎么这么能干!”   李奉玉一边咬着绳头打结一边答道:“这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们小时候各家各户都是自己建房子,只要能拎得动砖头的都得去干活儿!”   这一番倒腾下来太阳都要落山了,李奉玉瞅瞅天色将架子扛到了墙边,先是捧上去一盆砂浆,又往上搬了百十块砖,然后踩着横杆爬到了架子上:“这会儿凉快不少,天还大亮呢,我还能接着干。”   灼无咎站在窗后看着那个在架子上忙活的小小身影忍不住微微叹气,这丫头真是顽强得可怕!尤其是身上那股倔强不服输的劲儿,像极了无尘。 第22章   就当你欠我们一个人情吧   “娘亲,你在写什么?”一团绒球一个劲儿地缠着她的笔捣乱。   “阿倦乖,娘亲在学文化呢。没文化就叫文盲,文盲你知道吗?文盲就是睁眼瞎!”   李奉玉强忍着腰痛练习着今日新学的字,得亏她随身带着笔袋,要不然光使毛笔就能给她逼疯。   阿倦小嘴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的笔头:“睁眼瞎,就像阿娘这样么?舅舅们站在门口你都分不清谁是谁?”   李奉玉伸手将阿倦胡噜到一边去:“阿倦扎心了啊,娘亲这只是眼疾,不是因为不识字才瞎的。阿娘这个眼疾啊着实不太方便,不戴眼镜的话那是三米之内不辩雄雌、五米之内不分眉眼、十米之内人畜不辩,好苦恼哦。”   月流魄在外面听着忍不住笑敲了敲门进去:“玉玉,我今日办差时为你拿了些伤药,夜里睡前涂上,明早就能好许多,至少不会那么疼。”   说着将一个小瓷瓶放到她手里,看着那磨破的水泡直皱眉头:“你这倒霉孩子心眼儿是直的吗?”   她傻乎乎的哼哼一笑:“姐姐说对了,我超级直!”   流魄君:带不动!   因为要上下架子取灰浆、取砖,李奉玉第三日的砌墙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再加上腰疼的厉害便不自觉地休息得频繁了些。   这一日休沐,无尘居全体都在,只有李奉玉在太阳底下挥汗如雨。幸好有月流魄照看着阿倦,李奉玉才放心几分。   廊下三颗人头凑在一处不知说了些什么,英武走到墙边拎起一块砖抛了上去,李奉玉一回身稳稳接住,一边利落地铺砖抹灰一边问道:“英武君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啊,我现在忙着呢。”   疏星云与青焰也已走到架子旁悠悠开口道:“玉玉啊,你看哈,今天你这活儿干的不是很顺手,一会儿得下去搬砖,一会儿得下去搬灰浆。反正今日我们都闲着,不如帮你抛砖啊?这样用不到后晌你就能干完啦!”   啊?还有这好事儿?   “可主君大人不同意的吧,毕竟这是给我的惩罚,找人帮忙不太好吧?”她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疏星云胸有成竹道:“哎,刚才没说清楚。今日帮你也不是白帮,就当欠一个人情,日后我们有活儿不想干的时候你还了就是!这是交换不是偷懒,君上不会不同意的,毕竟这墙得赶快砌起来嘛。”   李奉玉心道那还能有什么活儿比砌墙更难搞?当下便痛快答应,这一下凭空多了三个帮手。   虽然也就抛个砖,但免得她弯腰爬上爬下的着实省劲儿不少。果不其然,四个人慢慢悠悠地不到半下午就差不多完事儿了。   眼瞅着还剩些工料,李奉玉一股脑儿地全搬到了她的房门口,灼无咎不是说了么,原先那小矮墙是他们兄弟的童年记忆,这也得给人家砌起来吧。   其实她有点私心的,她想最好连着房后那个小偏角也围起来,以后可以在后面晾衣服,这样就会在这男人窝里少很多尴尬啊。   哼哧哼哧干了不多时,余下的新砖和灰浆都已用完,可这墙还差得多呢。   李奉玉去找了灼无咎:“主君大人能不能再请人送点料来呀,我那小院子不够用。”   灼无咎面无表情道:“自己想办法,土墙其实也很耐用的。”   ……   众人看着那和泥切草拌灰的李奉玉脑门直突突。   月流魄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没救了,早晚得让君上坑死。”   青焰倒是颇为感慨:“她想耍心眼儿也没用啊,君上从来不吃女人撒娇那一套。君上想坑的人还有坑不了的?更何况她身份未名,确实需要多磋磨磋磨。”   疏星云和英武啧啧称叹:“小玉玉真能干!”   再能干的人也架不住无米之炊,李奉玉在仓房里翻了好久就找到两个木箱子能劈了凑合着做个脱胚的模子,这哪里能行?   这脱个千八百块胚得到什么时候?干脆拆了仓房的门板扎到那半截墙后夯土墙算了!   次日,李奉玉开始了她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伟大工程。无尘居院子里晾满了泥胚后,她开始去湖里挖泥去后院挖土,将先前所剩不多的石灰、砂砾和老墙土混在一起敲碎翻锄,说是搞什么“熟土”?除此之外又去砍竹子劈了些寸宽的长短不一的竹条要做什么墙骨拖骨。   然后又拿着瓦刀将之前倒塌围墙的旧砖逐个敲了个干净。   一个人一刻不停地干到月上柳梢头,直到半夜还听着她在外面就着月光叮叮当当。   又是一个天光微亮的清晨,李奉玉已经起床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小小的人拎起石杵夯得那叫一个凶狠。   阿倦站在窗沿上欢快地喊着:“八十五、八十六、八十七、八十八,好了!下一个!”   “下一个什么呀,小阿倦?”疏星云走过去捧起阿倦从袖中拿出一支灵草伸到阿倦的面前:“送给你的瑶草,吃了快快长大好护着你阿娘。”   “阿娘说每一个地方要夯八十八下才能夯结实,她刚才夯够八十八下了,所以要换下一个地方继续!”   阿倦一边说话一边张开小小的嘴壳一口将那瑶草吸入腹中:“小舅舅,阿倦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呢。”   疏星云戳戳他的绒毛:“等你修出灵体后就更厉害了。”   说罢转身朝着李奉玉说道:“小玉玉,吃早饭了。流魄君专门给你多留了两个包子呢,去得晚恐怕就让英武君偷吃掉了。”   李奉玉跳下墙头拍拍手:“好,我去洗手。”   刚走两步又转身一笑:“星云君,谢谢你送瑶草给阿倦。”   她今日穿得还是那条破洞牛仔裤,腿上露着几处豁口子,疏星看了两眼实在是看不下去伸手去袖中摸了半天摸出几串银珠子拿去给月流魄:“你瞧瞧小玉玉那破裤子可真是寒碜,你哪日办差回来的时候顺便给她带两件衣裳。”   月流魄突然警觉地瞪了他一眼,双刀铮然出鞘:“疏星云,你莫不是在打小玉玉的主意?”   疏星云吓得连连挥手:“阿倦管我叫一声小舅舅,我怎么会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月流魄这才收了刀警告他道:“你在外面惹风流债我不管,在这里,不行!” 第23章   我不无恙,我很有恙   整整七天,李奉玉终于把先前倒塌的土墙给夯起来了,用旧砖瓦砌了个花窗接在前面,眼下只等着泥胚干透后再把房后的一角给接上围起来便是。   院子里剩下一堆竹竿、竹条等杂物,李奉玉扎了个晾衣架,又去外面砍了竹子回来断成矮柱,爬高上低地倚着墙搭了个棚架,把青青翠翠的竹枝编成菱格铺了两层到棚顶,密密的竹叶倒是遮出了一片凉荫。   这家伙又跑去仓房里一阵乱翻竟拖出来个竹床,刷洗干净放到棚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魔怔了多日的李奉玉终于长长地出了口气,这看起来总算像个能住人的家了。   墙砌好了,她又成了无尘居的杂役。白日里忙东忙西照顾阿倦,夜里识字扫盲。   灼无咎好心地给她放了一天假,她又折腾半天将屋子里收拾一番,行李箱和背包里的东西全都倒出来找了几个箱笼放好。   呼,从今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   因为有墙挡着,众人也不知道李奉玉这半天都在屋里捣鼓什么,直到午饭时间也不见她出来。   只见阿倦摇摇晃晃地跑到侧厅啄了啄灼无咎的脚背:“爹爹,阿娘睡在外面了。”   “什么?”灼无咎皱眉,什么叫睡在外面,她不是最怕晒了么?   “阿倦,不要随便叫爹爹,本君不是你爹爹。”说罢抬脚便往李奉玉那边去了,拐过墙进去一看,那丫头原来是在棚下的竹床上睡着了,只是明晃晃地露着半截后腰,一头蓬乱的长发铺在肩头。   他没好气地走过去抬脚推了推她的肩膀:“李奉玉,吃饭了。”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揉揉眼睛去旁边摸了两把摸到眼镜戴上迷迷糊糊地点头:“哦,知道了。”   地上放着一双一脚蹬的浅口小红鞋,穿上之后露着一点白皙的脚面。   李奉玉穿着一件短款的红色小衫和一条浅蓝的微喇长裤,这是她之前就搭配好的一套。   行走之间偶尔会露出一点腰腹,进了用饭的侧厅又惹得几位大哥睁眼也不是闭眼也不是。   那领口也忒阔了,一俯身那啥就隐隐约约;   露腰也太不得体了;还有那裤子也忒贴身,从腰到腿,好看是真好看,就是看得人脸红心跳。   她干脆站起身来安慰道:“你们几个怕什么呢?我这个人其实很保守的,这在我们那儿都是正常穿戴,你们看几眼也无所谓,我不会觉得你们冒犯我的。”   “不是我们冒犯你,是你冒犯了我们。”灼无咎突然开口。   李奉玉无语,干脆坐下吃饭。   饭后,月流魄送去了几件衣裳,李奉玉实在是接受不了大夏天里外都要套着穿便先放在了一边。   想想今日好不容易有个假期,她得好好规划一下她的日常。   首先,要坚持以前的锻炼习惯,每天五公里,两千跳绳,其他的没条件就算了。   其次,尽快学完常用字摆脱文盲身份。   最后,不吃晚饭少吃碳水的习惯放弃吧,一天天干那么多活儿能吃饱就不错了还控制什么饮食!   一说吃饭的问题她就很纳闷啊,到底是无尘居这帮家伙只吃素啊还是整个无化境都不允许吃肉?   不让吃肉也就罢了,天天都是米饭,天天都是馒头,菜还淡的发指。   她太特么想吃一碗面了,还有饺子、烙饼、鸡蛋饼、千层饼、炸丸子、菜盒子、红烧肉、溜肉段、椒麻鸡、蜜汁排骨、糖醋里脊、大盘鸡、粉蒸肉、香煎带鱼、水煮鱼、盐焗大虾、麻辣小龙虾、孜然羊肉、回锅肉、剁椒鱼头、锅包肉、鱼香肉丝……   连最讨厌的茄子都好想念哦!   来了这么久都没好好出门看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她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无尘居当杂役吧!   御笔在手,我怕谁啊!   她兜里插着御笔,戴上帽子大摇大摆地出了无尘居沿着一条大道往外越走越远,直到遇到一个熟人。   来人一把掀了帽子揪住她的手臂:“今日可真凑巧,竟让我在无尘居外面碰到你!”   云千叠笑得极其开心,却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生怕她再掏出个铁锅扇他,可这丫头为何没有一丁点灵力?   李奉玉心道一声不好,好死不死地碰上这熊玩意儿,他俩有仇啊!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马乖巧地笑起来问了个好:“云殿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嗯?这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呢?   云千叠扔抓着她的手臂不放:“十来天而已怎么能算好久呢,我倒是很有恙,毕竟小娘子你上次出手很重啊,本公子如今都还心有戚戚焉。”   这女人的穿戴打扮倒是新奇,鼻梁上挎着的什么东西?   他伸手摘了李奉玉的眼镜放在眼前晃了两下,什么鬼东西,晕的慌!   不料李奉玉突然挣扎着双手往前乱抓口气里满是惊慌:“啊,快还给我,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   云千叠举高眼镜逗她道:“在上面呢,自己来拿啊!”   李奉玉伸着一只手上下左右地乱探,一边状若无意地戳了两下云千叠的眼睛。   “对不起对不起云殿下,我刚刚是不是戳到你了?”李奉玉慌忙道歉,只见一柄短刀已横在她颈间,索性赌它一把继续踮起脚想要往上抓眼镜。   刀锋擦过皮肉,有一丝锐利的疼痛,她立刻摸索着捂住了脖子:“什么东西刺痛我了?”   云千叠收了短刀放开她的手臂嘻嘻笑道:“原来你有眼疾啊,喏,还给你!”他将眼镜递过去,她忙不迭地戴上一连声感谢。   “你上次很嚣张嘛,今天怎么如此乖巧?”云千叠围着她转了两圈,这是什么造型?   李奉玉委委屈屈地回道:“上次是我不知轻重,主君大人已经重罚过我了,殿下若再去告一状的话我就死定了。”说着悄悄摸向了口袋里的御笔。   云千叠突然揽着她的肩膀挑眉一笑:“那可怎么办呢,本公子最喜欢为难人了,你既然怕灼无咎惩罚你的话,不如跟我走,怎样?”   “真的吗?那可是——”不怎样这三个字还没说出来呢,云千叠突然又将她箍在身前,那凉飕飕的短刀又横到了她的脖子上,她瞧见灼无咎已经站在了离她约莫三丈远的地方,神情默然。   但她的的确确瞧出来了怒气,不由得想缩缩脖子,却被那刀锋划得倒吸一口凉气。   云千叠一声哂笑:“灼无咎,今日我就是要杀了她,你能怎样?” 第24章   小娇娥   云千叠没杀她,她倒是差点被女杀小玫瑰给捅死。   回想起这些日子李奉玉无奈地抹了一把辛酸泪,直到这日用过晚饭后月流魄过来交待她明日要规规矩矩地穿好衣裳,君上会带她一起去宗宫巡查公务。   终于要出门了吗?   李奉玉欣喜地将月流魄送来的衣裳取了出来一件件摊开,唔,怎么都是粉色白色月白这样的浅色呢,流魄姐姐看人不太准啊,我像是那种温柔可人的乖小姐么?   哎呀算了,总归是人家的心意嘛,她将那套月白色的衣裳留了下来,其余的又收起来放好。   次日清晨,李奉玉先哄好了阿倦,它毕竟身份特殊不好出去晃悠,此次待在家中就好。   月流魄拿着自己的妆奁盒子过来给她簪头发,李奉玉倒是不见外一把脱的只剩内衣开始换衣裳,月流魄被她的……胸晃得眼晕,抿抿唇犹豫问道:“玉玉,你不束胸——”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我又不做剧烈运动,为什么要束起来?”   月流魄摆摆手:“无事无事,快换衣裳吧。”说着帮她把襦裙系好。   李奉玉浑身不得劲儿:“流魄姐姐,为什么你穿袍子给我穿齐胸啊?我穿这样太暴露了吧,我也要穿袍子。”   月流魄笑了笑给她整理好裙摆:“你日后就是君上的近侍了,要贴身照顾君上,应该穿漂亮些。我们是君上的护法常需打斗,穿戴自然以方便为主。”   二人一边梳头一边聊天:“玉玉,你的头发为什么是卷的啊?这样散开来会显得头大吧。”   她瞅着铜镜里梳着双螺髻的自己像是氤氤氲氲地蒙了层柔光滤镜,竟真有点子小仕女的味道。   李奉玉晃晃头,听见发髻梢头插的银铃簪细细作响,墨蓝的蝴蝶珠花翅尖微微抖动,垂下来的紫苑色丝绦上缀着细碎的小金珠。   她拿出自己的化妆包一边上妆一边答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是直头发,不过我们那里可以烫卷可以染色,这样虽然显头大但也可以显脸小啊,有意思吧?”   月流魄瞧着就一会儿工夫李奉玉的脸就跟方才不一样了,白净里透着粉粉的娇俏,上挑的眉眼尤其娇媚。   特别是她那桃粉的唇脂点了一半后用手指晕开,就像是咬破了唇血色外溢但又柔柔的停在了半边唇的模样,没由头地让人觉得怜爱几分。   李奉玉收了化妆包叹口气:“流魄姐姐,你们无化境有一点让我最羡慕,化形自带美颜,生就的朱颜玉面、唇红齿白、粉肌雪腮,我就只能通过糊脸来骗人了,幸亏我是冷白皮什么色都不挑。我那一无是处的爹妈也就给我留了个好皮囊!”   说话间李奉玉突然发现自她来到这无化境之后仿佛时光停留了一般,或许倒流了也不一定,她整个人的精神与身体状态似乎回到了学生时代,连不曾护理的皮肤都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毫无负担。   “流魄君,可收拾好了?”门外传来英武的催促,李奉玉插上玉簪最后瞄了一眼镜子朗声回道:“好啦,我们走吧!”   门扇一开,月流魄大步跨出,身后跳出来一个媚若春波的小娇娥来,像是裹着一袭天色顺风扑来,眼波流转,艳若桃李,却又飘着隐隐约约的木樨花香味。   英武咽了口口水跟月流魄说道:“流魄君,以后还是少让小玉玉穿齐胸了,我怕君上挖了我们的眼睛!”   眼瞧着疏星云与青焰的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灼无咎无奈地撇了一眼月流魄,只一手将李奉玉拉到了自己身边:“以后不要这样穿了,真丑,跟紧点!”   一行人纵上云头一息之间已将无尘居远远撇在身后,李奉玉心脏狂跳突然恶心得不行:“不行了,我难受,我要吐了——”   “呕——”   一落地李奉玉便吐得七荤八素,整张脸煞白煞白的,怕花了眼线硬撑着眼皮不敢让眼泪掉下来,口红也被蹭了个干净。   几个人莫名其妙的,这是怎么了?   李奉玉继续漱口,抖抖索索地从系带上打开荷包取出口红对着河面补妆。   头可断血可流,第一次公开露面绝不可如此狼狈!   青焰又暴躁起来了:“李奉玉你这什么毛病?”   她收了东西捂着胸口还是有些难受:“大哥我晕车啊,虽说这瞬移稳得很但架不住速度太快,我不行的。”这家伙平日里看3d电影都会晕,这高空瞬移岂不是更要命?   众人叹气,月流魄突然双刀出鞘凌空一击,一阵铿鸣瞬间传遍四野,不多时竟有五匹飞马自远处踏空而来,落地后双翅隐于身腹。   灼无咎兀自上马,偏头指了指月流魄:“李奉玉,你与流魄君共乘一骑。”   不料月流魄独自上马冷声拒之:“君上忘了么,我的思芜性情古怪,绝不许生人骑乘。”   青焰、英武与疏星云也连声拒绝,并直接打马往前奔走了。   李奉玉气鼓鼓地瘪着嘴看向了灼无咎:“怎么,主君大人的马也不驼生人?”   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被凭空托起坐到了灼无咎的身前,头顶上传来一声低低的训斥。   “闭嘴,坐好!”   ……   等到宗宫的时候李奉玉的双腿痛得直打颤,这帮人果真是禽兽骑马都不需要马鞍的,真耐摔打!   她忍着痛端好仪态随在灼无咎身后怡怡然前行,月流魄与青焰在前开道,疏星云与英武在后随行。   宗宫大门前的石阶两侧站着两列守卫,挺拔威武,李奉玉忍不住余光一瞟,我勒个去,无化境帅哥真多,她忍不住嘀咕一句“连看门大爷都是这么英俊的仙君!”   英武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肩头:“胡说什么呢,你这眼疾是越发的严重了,那些守卫年轻得很,怎么会是大爷?”   李奉玉目不斜视回道:“在我们那儿守门的都是大爷,除了一些特别机关。”   疏星云摇头叹息,人族还蛮有意思。   穿过大院便到了一座大殿,这一进门真是让李奉玉开了眼界,她简直想伸出个大拇指对灼无咎说一句“哎,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 第25章   你睡地上   大殿里规规矩矩地摆放着多张案几以屏风划分出不同的办公区域,办事的人随时都可以与其他衙门交流。   李奉玉感叹不已,这不就是个行政服务大厅么?灼无咎真是个鬼才!   正行走间忽听得不少人窃窃私语,她支楞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君上居然带丫鬟了!”   “君上怎么突然添了女近侍?”   “那近侍一脸媚相,莫不是个狐女?”   ……   真是八卦!她“嗖”地转身扫视一圈,一双上挑眉眼挑衅地盯着那些交头接耳的人,直盯到那些人面红耳赤地低下头。   灼无咎行至殿后的宫室进入一间书房,李奉玉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旁将宗宫仆从送来的茶为他斟上。   门外已经有人在候着请见,李奉玉看了一眼灼无咎,人家要办公事了她是不是得回避?   “你候在一旁便是,若能听记一些要点更好。”灼无咎一挥手,门外的人已恭恭敬敬地进来了。   主君大人可真忙啊,李奉玉使不惯毛笔,只凭着自己的判断记下了一些她认为比较有用的信息。   比如铸币司近来发现市面上流通的珍珠尤其多,还出现了极为稀有的钴蓝珠,不知是不是水族出了什么问题。   比如鲛人族近来频报失踪,多年前失踪的王女杳无音信不说,如今连世子也丢了。   比如近段日子的幼童失踪案更加多了,无化境一百三十八城近百年来的幼童失踪案累计已有七百三十六例,无一例寻回。   ……   还有什么狐族的小世子常常偷袭羽族居所,抢人家的蛋!   还有那个灵猫族的小帝姬成日里惹是生非,尚未化形竟也将许多公子小姐打得哭哭啼啼。   李奉玉心里暗笑,不就是那狐狸和九尾玄猫么,她可是领教过了,调皮捣蛋的不行。   话说那狐狸和萝莉猫居然敢去瑶池偷青鸟的蛋,真真是胆气过人啊,哪天遇到了得问问他们的狗胆是不是朝天借的。   ……   这一天下来除了中午潦草地用了一顿饭之外,李奉玉一直伏在案上写字,浑身酸麻的不行感觉这双腿都要断掉了,不知什么时候夜色降临屋里已经燃起了烛火,她困乏地趴在案上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上一惊,睁眼一看灼无咎正伸脚踹她。   “李奉玉,醒一醒,起来,都已经夜里了。”   李奉玉揉揉眼睛突然清醒过来:“啊,都已经夜里了,那我们是不是回不去无尘居了,阿倦怎么办?”   灼无咎若无其事地回道:“你在玉仑山上那一夜阿倦尚未出世都能护你平安无虞,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自己吧!”   灼无咎是不是在暗示她连一个蛋都不如?   李奉玉将心放到了肚子里起身准备出去:“那我去和流魄姐姐一起住吧。”   “站住。身为近侍就要守近侍的规矩,本君夜里需要留人伺候。”灼无咎面不改色地站到榻边伸开双臂:“宽衣……”   李奉玉:What?灼无咎还真得把我当丫鬟了?规矩?规矩就是守夜丫鬟只能靠在床尾随时伺候!我他母亲的,大清都亡了多少年了我怎么还能遇上这一茬?   李奉玉憋着一肚子气上前为他脱了外裳,随后退在一边沉声道:“主君大人的吩咐恕我不能接受,我这眼神是不太好可我不是瞎了,你明明不在乎这些破烂规矩的。   但如今偏偏样样事情都为难我,你到底还是介意我没能给你带来无尘的消息,可我无能为力啊。主君大人这般磋磨我也不知是何居心?”   灼无咎定定地看着她,脸上划过一丝不屑:“想不到你都懂,那你委屈自己顺着本君,是在可怜本君?”   李奉玉抿抿唇壮着胆子回答:“不是可怜,是心疼。”我去,说完这俩字儿连她自己都头皮发麻。   灼无咎突然往前一步低眉看她,伸手三下五除二地拔下了她头上的珠花和簪子扔到了案上:“李奉玉,打水,洗漱,睡觉。”   她眼前正对着他的喉结,往下一顺便见那微微敞开的里衣里面掩盖着一处狰狞的疤痕,空气里正流淌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和局促,她被灼无咎那无法抗拒的威严给彻底压倒,长吁一口气矮下身子应了一句:“是……”   人么,该从心的时候就别逞强,容易吃亏!   匆匆洗漱过后灼无咎躺下了,李奉玉委委屈屈地坐在榻边的地毯上吹了灯。   熟料“嗖”的一下不知什么东西蒙到了她的头上,只听得灼无咎道:“这氍毹薄,地上凉,凑合盖吧。”原来是他的外裳。   李奉玉:都让我睡地上了凉不凉的还重要么?   关键是这么差的睡前情绪居然没影响到她,李奉玉很快就睡着了而且已经进入了梦乡。   灼无咎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脑子里的桩桩件件麻烦似乎比往日的棘手多了,究竟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   他坐起身来燃了一盏昏黄的火烛,靠在榻上思索着白日里听到的那些细节,却听得李奉玉翻了个身嘴里嘀咕了一句“拐卖幼童者,杀无赦”。   他微微抿了抿唇,这丫头也不全是个草包。   他重新躺下,下意识地转过身来睡在榻边,在那暗影幢幢的烛火中见她丰柔半掩,揉乱了的发髻垂在莹玉似的颈肩,像一副水墨未干的残画,竟没来由的口干舌燥,瞧着她酣睡的模样更加不能入眠。   ……   次日清晨,李奉玉捶着腰艰难地坐起来,这地板也忒硬了,她要是豌豆公主的话岂不是要被活活硌死,幸亏她皮糙肉厚适应力强。抬眼一看灼无咎眼下乌黑一片:“主君大人你没睡好啊?”   灼无咎也不理他站起身来双臂一伸,她只好丧丧地走过去为他穿衣。   他低眉看着她不情不愿地伺候着他,偶尔瞥见那一抹诱人的柔软随着她的动作微颤一下,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外裳一披上身似乎隐约闻到一点木樨花香味。   灼无咎坐回榻边一边熟练地给自己束发,一边随口问道:“无尘居里没有木樨花的熏香,这时节也没有木樨花,你身上哪里来的木樨花香味?” 第26章   一线大瓜   李奉玉正对着镜子梳头,双手如猪蹄一般地在头上揪扯着:“香水。我们那里可以制作提纯度很高的香水、香氛、香精,你想留香多久都可以,而且一小支就可以用很长时间。我对桂花,就是主君大人说的木樨花没有一丝丝抵抗力呢。”   她从镜子里看他听得入神,又十分诚恳地说道:“若我有一日能回去的话,一定给主君大人备两支男香。”   灼无咎暗暗地搓了两下手指,硬生生忍住,又呈现出一脸的不耐烦:“你不会盘发就算了,随意梳一梳就好。磨蹭这么久,总不能让本君伺候你吧?”   李奉玉没听出来话外之音,还真随意地拧了两个麻花辫就完事儿了,唯有额前一些碎发收不住丝丝缕缕地垂在脸颊两侧,一股少年感扑面而来。   灼无咎扔了梳子端坐在榻边:“过来为本君整理衣领,后面有些不平整。”   李奉玉心无他想两步跳过去,一条腿跪在榻上侧过身子仔仔细细地把衣领捋顺,灼无咎瞧见她裙摆下露出一只白玉似的光足,不由得皱了下眉。   只听得两声叩门响,宗宫仆从在外问道:“君上,可要洗漱?”   “进。”   仆从进门抬眼一瞧赶紧低下头,将水盆和水桶放在一边,俯身后退两步出去了。   屋里是什么情况?君上与那近侍竟同坐榻边,被褥凌乱,那近侍还光着脚,哎哟不得了啦,他吃到一线瓜啦!   ……   灼无咎一行人自大殿穿行而过,只听得有人窃窃私语:“君上一向孤戾,不予女子近身,竟与那近侍同榻而眠,莫不是要立君后了?”   “不知那近侍是何族出身?”   “狐族擅媚——”   “先生说什么呢?是不是说我像狐女?”李奉玉突然凑近人群,大大方方地扫视一圈将各色人等的神情尽收眼底,遂温柔说道:“本姑娘名奉玉,乃天机卷之魂心修得正道,可是身家清白、根正苗红的小仙女,做君上的近侍绰绰有余,诸位是在担心什么?”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的猛男突然出列:“奉玉君,天机卷乃守护无化境的上古神物,若其修成正道的话,怎会如你这般身无灵力?”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灼无咎也兴趣盎然地看着李奉玉要怎么圆。   “先生不信?”李奉玉轻笑一声,泰然自若地从胸口拔出玉簪一瞬化作一柄宝剑对着一架屏风凭空劈了一剑,“哐啷”一声,屏风应声而裂倒在地上。   “先生可认得天机?”她收剑化为玉簪插回胸前,全然不顾这殿里全都是老爷们儿啊!   殿内一阵惊呼,天机?天机终于重现于世了?   李奉玉奕奕然随着灼无咎出了大殿,一个不小心将殿门口的瑞兽石像给“摸”碎了一个,石像脑袋“咕噜噜”滚动的声音在大殿里尤其清脆。   猛男服了,虽然他仍然不晓得为什么这个天机神女没有一丝丝灵力。   毕竟无化境可是从来还没有过死物得道的,但她能驱使天机就够了!   ……   一行人马慢悠悠地走在道上,灼无咎拉着缰绳时不时会碰到李奉玉的肩臂:“李奉玉,你这顺口胡诌的本事可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她嘻嘻笑了一声,十分严肃地回道:“过奖过奖,其实刚才发挥得不好。”   她顿了一下轻轻地往后拱了拱灼无咎:“主君大人,我现在可是你名正言顺的近侍,这样的话,您是不是应该给卑职发点俸禄啊?”   灼无咎无语,这丫头真给她杆儿的话她能爬到房梁上去。   “下去!”灼无咎突然驻马一把将李奉玉给拎了下去:“自己走回去吧,本君可不会出钱伺候自己的近侍。还有,石像造价五百银铢,你看着办吧。”   李奉玉真是无语了:“喂,灼无咎,你几岁啦?这么幼稚,不给就算了嘛,何必这么较真!哎哎哎,等等我啊——”   她懊悔地直锤脑袋,这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好端端地去惹他做什么!   钱就那么重要么?   钱的确很重要呢,没有钱的话我想要的一切都只能靠他们施舍,这多丢人!   李奉玉一跺脚追着跑上去拉住了缰绳,谁料心急也没个轻重竟直接把灼无咎给拽下来了,眼看着堂堂帝君脸朝下栽了下去,她尴尬地搓了搓手将灼无咎搀扶起来:“主君大人,你还好吧?”   灼无咎拍拍身上的灰,抹了一把脸很严肃地反问她:“你难道看不见本君的脸磕破了么?”   李奉玉无助地看向了月流魄,却发现灼无咎也在看月流魄,遂识相地退到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骑马越走越远。   算球了,已经搞砸了。   ……   李奉玉临近天黑才回到无尘居,那个绣鞋不太合脚,累得她腿都要走断了,只有阿倦蹲在门口的石头上等着她。   她托起阿倦放在脸边蹭了蹭:“还是阿倦最好了,就你一个人还惦记着娘亲。”   孰料阿倦委屈巴巴地拱了拱她道:“娘亲,我饿。爹爹说娘亲一个人就能养活我,所以让我等娘亲回来找娘亲要饭吃。”   什么?灼无咎不给你吃饭?   她此刻强忍着正在打颤的双腿,抑制不住地双手颤抖起来,身上“唰唰唰”地冒冷汗,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浑身软绵绵地似乎要飘起来,口舌像是不听使唤一样的断不成言:“阿……倦……糖……糖……”   话音未落便再也无力扒住门框,两眼一黑栽倒在地上。   很不幸,她脸先着地的。   阿倦“噌”地跑进院子里哭喊起来:“爹爹,爹爹,娘亲晕了,满脸是血,月姨姨,舅舅,舅舅——娘亲倒了——”   只有月流魄飞速跑了出来扶起李奉玉一看,真真是半张脸都是血,整个人软绵绵的没有一点意识。   其余几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可不是装的,谁装晕还舍得脸朝地啊?   阿倦急得舌头直打卷:“阿娘说糖,她要吃糖。”   疏星云奔去厨房拿了糖罐过来,灼无咎直接掰开李奉玉的嘴,“呼哧呼哧”给灌了满满的五勺细糖,英武忍不住一皱眉:“这不会齁得慌么?甜大劲儿了辣嗓子。”   青焰端起茶壶给李奉玉顺了点水进去,忧心忡忡地看着她的脸。 第27章   我给你上炷香吧   灼无咎一把将李奉玉抱起送回了屋子里,几个人围在一处神色凝重。   英武神经兮兮道:“君上,小玉玉不会有什么先天不足吧?”   众人藐了他一眼,齐齐“嘁”了一声。   青焰正正神色:“君上,你这是何必呢。她有错你可以依着规矩惩罚,让她从教训中明白道理。可今日,奉玉不过是调皮了一些而已,你又何苦泄私愤呢?”   月流魄瞧了瞧尚未清醒过来的李奉玉说道:“君上,你对无尘有怨气、有恨意、有悔意,但你不能拿着玉玉撒气。就算玉玉是无尘的转世,可她终究不是无尘。”   ……   “娘亲,你醒啦!”阿倦欢快地跳了起来,扎着脑袋往奉玉的脖颈边拱,毛绒绒的蹭的她心里暖暖的。   灼无咎立起身来望了一眼,默不作声地出去了。   李奉玉坐起身来晃晃脑袋,只觉得嗓子里粘粘的很是难受,看他们围在身边也是一脸纳闷儿:“流魄姐姐,你们怎么都在我屋里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英武无语:“玉玉你晕倒了,不记得了吗?”   说罢拎起案上的铜镜给她看:“你瞧,你脸着地摔得可惨了,嘴唇都磕破了,你不疼吗?”   李奉玉:英武君你大可不必如此贴心!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疼,就是脸木木的,感觉不出来。”   她晕倒了?   哦,她想起来了,她低血糖倒在了无尘居门口!真是摔蒙了居然一下子想不起来。   青焰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也不知你那是什么毛病,只听阿倦说你要吃糖,君上便灌了你半罐子糖。”   半罐子?难怪她嗓子难受呢,没齁死真是她命大。   李奉玉咕咚咕咚两口将茶喝了个干净:“我这小毛病而已,在我们那儿叫低血糖。不抗饿,饿极了就会昏厥,不过及时补充点糖就缓过来了。今天,谢谢你们了。”   她这人又不是不知好歹,人家对她好她也会和颜悦色说谢谢的,尽管先前她还和青焰君互揪头发来着。   用过晚饭后,她一如既往地练字,阿倦在边上碎碎念。   “娘亲,阿倦太没用了。”小绒球最近好像长大了一点,翅翎逐渐变长已经有了一点点青色的模样。   她用笔头戳戳他的小肚子:“谁说阿倦没用,你爹爹说得对,最没用的是阿娘。啊呸,娘亲口误了,阿倦你不要再管灼无咎叫爹爹了,记住了哦。”   阿倦绕着她的笔头在纸上乱啄:“可是阿倦一出世就是爹爹和阿娘守在身边啊?”   李奉玉停笔托着下巴沉思片刻:“那他都不给你吃饭,你还要管他叫爹爹么?”   “好吧,阿倦记住了。阿倦就跟娘亲一个人好,等阿倦长大了就好好保护娘亲,不让爹——君上欺负阿娘。”   灼无咎在门外一愣,连阿倦都觉得他在欺负李奉玉?   门扇突然被推开,灼无咎径直走进来将一个布包放在她的案前:“以后随身戴着,保你不迷路、不中毒、不失智。还有一个乾坤袋,方便你盛用物品。”   李奉玉放下笔打开一看原是一个宽腰封,满圈配了许多挂扣和暗袋,有几样树枝已经削好挂了上去,还系着个皮袋子。   她心内惊喜,抬眼看了一下灼无咎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主君大人,今日我手上没轻重,我认错,对不起。”   灼无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如此讲道理,他都做好了应对她狡辩的准备了。   “无妨。日后不要再犯就是。另外,阿倦需要灵草才能尽快修出灵体,你若是像养鸡一样养他的话,那他与土鸡也没什么区别。”   灼无咎从袖中摸出一枝紫黎草放到了案上:“玉仑山上有许多灵草,你如今可以自己去采。”   李奉玉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灼无咎又去袖中摸了两下,摸出一串金珠来:“一颗珠子便是一金铢,最便宜的灵草也要十五金铢,你慢慢攒着吧,别委屈了阿倦,它可比你贵重多了。”   李奉玉:最后一句话扎心了。   “是,谢谢主君大人。”   灼无咎浑身不舒坦,因为李奉玉突然这么听话实在是太古怪了,他忍不住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李奉玉先把紫黎草和金珠收到了匣子里,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君大人,您贵庚啊?”   灼无咎顿了一下:“一万三千多岁。”   “哦,厉害呀。为了感谢您今日对我的宽容,我给您上炷香吧?”   ……   果然,这才是正宗的死丫头配方!   夜里,李奉玉做了一个梦,梦见她有了好多好多的钱,不光把阿倦养成了一个威风凛凛的神兽,还叮里咣啷地装了一行李箱金珠,回家后大发横财,她正仰天大笑之时突然“砰”的一下脑袋发懵,睁眼一看居然滚掉床了。   摸表一看五点钟,立马跳起来穿戴整齐,将灼无咎送她的腰封围了起来,五公里,出发!   当她大汗淋漓地跑回去的时候,英武正往厨房里挑水,见她又穿得甚是清凉不禁下意识地往灼无咎的卧房那边看了两眼,随即低声问道:“玉玉,你大早上的偷牛去了,累成这样?”   李奉玉甩了甩辫子:“我偷牛用得着这么费力吗?小看人!”   前些日子的泥胚已干透,李奉玉麻溜地把房后的小缺口给砌了起来,这下总算是齐活儿了,她也算有院子的人了呢。   今日灼无咎对她甚是和蔼,甚至还夸她学字学得快。李奉玉心情大好,中午一定要给他做一道他喜欢的凉拌酸笋。   英武见她心情好也在旁边吹彩虹屁:“玉玉你好刀工啊,这笋丝切得又快又细,我这辈子都切不成这样呢。”   李奉玉撇了他一眼十分得意道:“知道我为什么能切这么快吗?”   英武心道除了切得多还能有什么窍门么?便顺着她问道:“为什么?”   李奉玉颇为得意答之:“因为我不怕切手啊,啊——”   英武:“……”   李奉玉举着一只血淋淋的手指咬着牙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看,这手指都要切掉了我都没眨一下眼,你要是能这么有胆,你切菜也能又快又细!” 第28章   逛街市   英武君有一股很强烈的预感,他可能要挨揍了!   ……   晌午的饭吃得很不愉快,青焰满脑袋冒烟,拎着李奉玉的领子几乎吼破了嗓子:“李奉玉你的脑袋是茶壶吗?还是眼睛又瞎了?你切个菜使那么大劲儿作甚,都切见骨头了!真是气死我了!”   疏星云和月流魄也是一脸鄙视地瞅着英武无可奈何,以后可别让玉玉单独和他待一起,都被带成傻子了!   李奉玉无奈,这就是近朱者赤近英武者沙雕吧!   灼无咎端着饭碗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傻子。   李奉玉看着自己那只被缠的萝卜一样的手指头突然顿悟了,她总这样下去不行啊,初到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像傻子还说得过去,可往后的日子长了,她不能总像个傻子一样。   有道是今日多学一样本事,日后就能少说一句求人的话。   她如今在这无化境最缺的是自保的能力,提升武力值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她趁着午休敲开了灼无咎的门,灼无咎抬手将外裳搭在架子上,却没让她进去。   她尴尬地站在门框那里看着灼无咎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下意识地举起双臂护住了头。   “本君的卧房不喜外人出入,你有何事就站在此处说罢。”   哦,那就站着说呗,进不进去的有什么关系,我还以为你要过来踹走我呢。   李奉玉放下手臂摆出一副笑脸乖巧地问:“主君大人,我想跟着你们练功,劳烦你们教教我。我也不学什么绝世神功,毕竟我几斤几两还是很清楚的,就是打好基础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只求练好速度和敏捷力……这个……不收钱吧?”   灼无咎面无表情地关了门:“准了,不收钱,走开。”   当天下午英武就给她院子里竖了个木桩人,几个人都很大方地答应她会来陪她练。几个人一走,李奉玉立马上去比划了两下,结果险些被打断肋骨。   ……   说来近段日子棘手的事情其实前一阵子都已经有了苗头,只是那时各个事件并未聚到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种偶然,如今一看,绝非那么简单。   英武、青焰正要随灼无咎出门,突然见他停了下来:“叫上李奉玉,这丫头再不动脑子就彻底傻了。”   李奉玉借了一套月流魄的衣裳勉强穿上,人家的袍子能露出靴筒来图个方便,到她身上就成了拖地裙。   尤其是她还踩了个白板鞋,怎么看都不伦不类的,不过如此倒是不耽搁她行动。   灼无咎毫不掩饰自己那嫌弃的眼神,甚至还叹了口气。   一行人走路出门,沿着翠翠葱葱的竹林小道一直走到一条河边。   灼无咎突然牵起李奉玉径直走向河中,但见河水自动辟出一条道来,李奉玉惊讶地张圆了嘴,像个呆萌的金鱼。   待四人踏上对岸河面再次平复,李奉玉又是一脸艳羡,这真是牛掰plus!   过去河岸不多久竟开始稀稀疏疏的有人家居住在道旁,越往前走房屋越多,慢慢的像是到了街市一般极为热闹。   青焰拍拍李奉玉:“铸币司流通的有金银和贝币,珍珠宝石之类的全凭买卖双方自愿使用。这段日子无化境各地都出现了大量珍珠,这很不正常。”   英武也随声附道:“幼童拐卖虽与珍珠大量流通没有直接关联,但两件事情凑到一起就显得太刻意了。”   李奉玉一面留心听着一面四下观察着那些买卖物品的人,果然有许多用珍珠交换的。   “珍珠再不值钱也比贝币值钱多了吧?我看好多人用珍珠交换的东西价值完全不匹配,这些人莫不是有什么大病,视金钱如粪土?”   李奉玉一个箭步窜到一药房倚在柜台上:“小二,给我看看你们的修灵草!”   小二开始嘴皮子溜索般地介绍开来:“客官您看,卖得最好的是这渠碧草,三十五金铢一棵;其次是这紫藜草,三十金铢一棵;然后这边的十几种都是二十五金铢一棵的;还有品相更好的金芝八十金铢一棵,乌云盖一百金铢一棵——”   打住,一百金铢?你们怎么不去抢?   李奉玉额头直冒冷汗,暗戳戳地斜了一眼灼无咎,你们无化境这物价也忒高了。   若是再来个通货膨胀的话,出来买个东西还得先往腰上盘几圈金链子,这是购物还是遛狗呢。   她截住小二的话摸出那串灼无咎给她的金珠子:“我就这些,你拣便宜的说。反正也不是给我自己吃。”   小二接过一数,转身取了一株青银铃:“客官,青银铃十八金铢,您收好了。”   眼瞧着一串金珠子就买了两片草叶子,李奉玉极度怀疑自己进了个黑店,她转过身一看青焰和英武都无所谓的样子便知道此事就是这般常态,不由得哭丧着脸叹了一句。   “我总算知道什么叫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了,阿倦这就是个吞金兽啊。”她这是给自己捡了个爹啊!   出了门青焰与灼无咎低声说起:“方才一会儿功夫有六个人进店抓药,有三人都用的珍珠。另外收了一个药农的草药,给付的也是珍珠。”   李奉玉听在心上出门后也更加仔细了一些,观察许久后疑惑地说道:“如果人人都用珍珠给付的话,那铸币司发行的金银都去哪里了?”   她顿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珍珠给付全凭自愿,主君大人,如果突然有一天做买卖的都不要珍珠的话,那岂不是逼着百姓造反?”   灼无咎不言语,青焰接住话茬:“珍珠再多也是有数的,就像你说的总比贝币值钱,怎么会有人不要呢?”   李奉玉有些犯愁,也不知道这些鸟兽懂不懂什么叫硬通货,珍珠那玩意儿能跟金银比么?   还是他们不相信有人会联合起来限制珍珠给付来掀起民乱?   正逛着呢突然听见前面吵哄哄的热闹得很,李奉玉开心地一路小跑挤进去一看,原来是兄弟两个当街卖艺呢。   一个半大小子敲着锣扯着嗓子吆喝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啊,胸口碎大石!”   她撇撇嘴不置可否,这年头连动物都会硬气功了? 第29章   红色最适合她   只见那个精壮的小伙子赤膊躺上板凳,胸口压着一块巨大的石板,小子举起大锤一脸得意:“瞧好了哎,这么大的石板压胸口上,我一锤下去保管我哥哥毫发无伤!”   周围人催促起来,你倒是快锤啊!   那小子见人围得差不多了,一股劲儿“咣”地锤了下去,石板迸裂,板凳上的小伙子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伸着碗转了一圈:“谢谢诸位捧场,谢谢各位捧场……”   “哎呦,我的眼睛——”突然有人捂着脸叫唤起来,指缝里渗出鲜红的血,人群一哄而散,那兄弟俩也不知逃窜到哪里去了。   英武无奈上前一看,幸好碎石没有伤到眼睛,但划破了眉骨,他摸出一串贝币送于那人:“快些去瞧瞧郎中吧。”   青焰语重心长地劝道:“玉玉啊,看见没,以后少看热闹,不是伤身就是破财。”说话间却没发现有两双眼睛正贼溜溜地盯着他们。   她十分诚恳地点了点头,可不是么,她前阵子因为看热闹还被捅了一刀呢。   所以,再次强调一下看热闹需谨慎啊,一不小心就破财伤命!   长长的街市走到尾便到了衙门一条街,说是一条街也不算,毕竟各个衙门之间隔得还挺远。   不过李奉玉已经觉得这无化境的行政服务那是相当方便了,这要是有网络的话,那不得上天呀。   铸币司归青焰管,蓄民司归英武管,这两个合一起凑凑合合顶个户部吧。   青焰一边查看账册一边向灼无咎叙说着大致情况,李奉玉在一侧顺手拿笔画了几个曲线图,不得了啊。   她看着这曲线嘀咕起来:“你们的钱放出去那么多,和往年支出大概是一致的,但是今年各地的税收进项都低了很多。   大量买卖都被珍珠易物所取代,而你们无化境里个人易物属于私人行为无须交税,有人特意钻这个空子在套取你们的金银!”   英武和青焰同时转身看着她,灼无咎伸手拿起她画的曲线图看了起来,这丫头写的什么字完全看不懂,但那几条连续走下坡路的曲线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意思。   几个人神色凝重地出了铸币司又进蓄民司,感觉像贪吃蛇一样绕了个圈。   蓄民司这边就更麻烦了,所有幼童失踪案的共同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全在十二岁以内,不论男女。   李奉玉寻思着无化境里十二岁的幼童应该相当于人类的襁褓婴儿吧,那这也太可恶了,那么小的孩子偷走能干什么呢?   难道鸟兽也有不孕不育的需要买孩子?   这不应该啊,连阿倦那样的瑞兽丢了都成野鸟了,可见不能用人类的亲子观来衡量鸟兽的感情。关键是没听说过鸟兽抢不一样品种的崽子来当孩子养的啊!   蓄民司这边毫无头绪,灼无咎一言不发。李奉玉还读不懂那些卷宗,只能随着他们一起伤神。   “走吧。此事需从长计议,一百三十八城的戍卫要更严格,各城自行安排。”   说话间已回到了大街上,英武看李奉玉眼巴巴地瞧着热闹的街市移不动脚,便望了一眼灼无咎,尚未开口就见他抬了一下下巴,去吧。   李奉玉跟个脱缰的野狗似的摇着尾巴一下窜进人群中没了身影。   “青焰,去布庄。”灼无咎信步往前走。   “这种杂事哪里需要君上亲自去,不过这还不到添衣的时节呢。”青焰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灼无咎淡淡地说道:“给那死丫头做些衣裳。在无尘居也就随她乱穿了,出来办差不能总那么乱七八糟的,丢本君的人。”   二人到了布庄甚是显眼,里头都是大姑娘小媳妇儿,他两个大男人在里头很是扎眼,青焰君还好,时不时有姑娘悄咪咪地瞄上几眼。   但身形魁梧的灼无咎往那儿一杵,再加上一脸生人勿近的凶相,很快便将人陆陆续续地给请出去了。   青焰君点着布匹道:“翠微、春辰、沧浪、紫蒲、群青、雀蓝……李奉玉皮肤白,偏偏最趁这些亮色,她能跟我趁着一起做衣裳,这些就算我送她的了。”   灼无咎转了两圈叫住掌柜:“红色最适合她。朱红色、胭脂红、石榴红、美人祭各来一匹,本色丝绸两匹。”   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各来一匹?那这姑娘得有多少红衣裳啊,客官不挑些粉色的?”   “不用。”二人同时答道,李奉玉那家伙的喜好太明显了,她不但不喜欢粉色似乎还很讨厌粉色呢,真是个奇怪的女人。   英武拉着李奉玉跑到裁缝店的时候,布庄已经拉了个小车把布料全送过去了。   她只瞧见最外面的一匹雀蓝料子,心道不错不错这颜色我喜欢,青焰君的审美跟她还挺合拍的呢。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尺寸量完后,她又飞一样的窜了,全然没有发现那老裁缝还等着问她各色料子都做什么衣裳呢。   灼无咎指指那几匹红料子:“全做男服。里裙各色一件,本色丝绸做几身里衣中衣。剩下的看着做吧。”   青焰抿抿嘴直嘀咕:“君上你管得也太多了吧,一会儿是不是连贴身的束胸、肚兜和亵裤都要给她买啊?还有单鞋和靴子?”   “你说得对,本君差点忘了。”灼无咎一派坦然地往另一家成衣店去了……   青焰伸手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这叫什么事儿!   君上这是把李奉玉当成无尘一样在养啊!   可是,无尘是真兄弟,这李奉玉是个假妹妹啊,那能一样么!   回程的时候青焰和英武都已经荷包空空,李奉玉背着满当当的包袱咬着糖葫芦一脸满足。   真是天道好轮回,她也有坑他们的时候呀。想当初灼无咎坑走她那颗金珍珠的账就算啦,不算也没辙,她哪里敢去问他要!   谁料开心不过三秒,灼无咎一句话将她的心打得七零八落:“这些花销都记着账呢,你欠本君的钱可越来越多了,这辈子都得给本君做牛做马还债。”   “什么?那我不要了!我以后裸奔!”MD糖葫芦都变苦了。   “随便,反正已经记账了。”   …… 第30章   我是来砸场子的   四人走出聚居区,路上的行人也只剩下他们,李奉玉无精打采的,默默地在心里复习脏话手册。   道边的树丛突然一阵乱响,随后“咕噜噜”地滚出来两个圆球,“嗖”地一下变成了两个人。   哎哟,这不是那卖艺的兄弟俩么,这是要干嘛?劫道?   李奉玉一转身发现灼无咎和青焰、英武已经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将她一个人撂在前头,她后知后觉地指了指自己:“你们是让我去对付他们?”   英武挥挥手安慰她:“小场面,不要慌。小玉玉你可以的!”   我可以个毛线,我是十八般武艺精通啊,还是能像你们一样上天遁地?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可怜的凡胎小仙女呀!   对面那半大小子已经吼起来了:“你们别瞎聊了,好歹看看我,我们要抢你们的钱了!”   李奉玉悄悄摸出腰封里别着的玉簪:“原来你们卖艺是假踩点是真,我说你们大小伙子干什么不好非得走这邪门歪道,今天碰上姑奶奶算你倒霉!”   那半大小子十分嚣张地喊起来:“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呗,我告诉你我哥哥敢两肋插刀,有胆你们上啊!看谁怕谁!”   她撇撇嘴起哄一声:“都是些小把戏,不就是插刀么,你哥哥敢插,我哥哥也敢插!”   话音未落只听得青焰突然在她身后吼了一嗓子:“我不敢!”   李奉玉:哥你捧捧场子嘛!   英武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一脸便秘的模样:“那兄弟俩是铠鼠,刀枪不入,人家当然敢插刀。我们都是肉长的插刀就死,你起什么哄?别说废话了,速战速决!”   李奉玉一时迷糊,铠鼠是什么玩意儿?她审过好几套动物大百科怎么想不起来还有这东西?   突然间灵光一闪,哦——刀枪不入?对了,铠鼠不就是犰狳么?   “英武君,你们这儿为什么会有铠鼠这东西啊?”犰狳那玩意儿明明是美洲特产!   “本来就有啊,为什么不能有?”好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毕竟英武君都是蓝眼睛了,这也说不通的啊。   那小子又喊了一声:“你们严肃点儿,这儿正打劫呢!我说小娘子,你要是怕了就乖乖交钱出来!”   眼看那犰狳兄弟气焰嚣张,李奉玉本就低落的情绪更加郁闷了,她转头低声问了英武一句:“他们能耐怎么样?”   英武咧嘴一笑拍拍她的肩头:“放心去,他们与你一样都是渣渣!”   李奉玉:我就当你是鼓励我好了。   既然都是渣渣,那我可就放心了!   她捋了捋袖子将双手的指头握得哔叭作响:“孙子,爷爷我是来砸场子的!”   说罢冷不丁大跨步过去一拳轰向那犰狳哥哥:“我打死你丫挺的,小犊子敢来我这儿撒野!”   小伙儿瞬间被打蒙在地,那半大小子顿时也蒙了,那他是跑还是不跑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跑了他哥哥怎么办呢!   “我……哔哔……哔哔哔……”   李奉玉龇牙咧嘴地将手藏在背后一顿揉搓,那家伙真是铁骨铮铮,她的手都要被震断了,这会儿整个手背都已经呼呼呼的肿起来了,疼得热辣辣的。   早知道还是用天机好了,最起码自己不会受伤。   突然间那半大小子眨眼间便团成了一个圆球,让人无从下手。   李奉玉撇撇嘴,“小子你还真是善解人意哈,你要是人形我还不忍心下手呢,但你团个球我就没办法了吗?老子读的书多了,知道你们同类大都是怎么死的吗?”   “爷爷告诉你,都是汽车轧死的!”   灼无咎众人:耳朵疼!   “哎,姐姐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能找一块儿超级超级大的石头先把你轧死,然后剥了你的甲片做护甲,最后再剔了你的肉打牙祭。”   说话间李奉玉寻摸一圈还真没找到大石头,她突然想起来她有帮手啊,遂转身招呼起来:“英武哥哥,你来你来,来凭空化物,来给我化个千斤重的石头!”   谁知英武摇了摇头:“凭空化物只能化小而轻的物件,你要千斤巨石那不行。”   ……   “咵喳”一声,李奉玉把道旁一棵约莫三合围的老树给拔了出来,整个树根还带着巨大的一团老娘土,叮里咣啷地就往那团球上揳了下去……   眼看着那球都被压扁了,英武嘶嘶抽冷气,这不太好吧?   直接给个痛快的不行么?   “姐姐饶命啊,奶奶,奶奶,祖宗,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那小子终于放开身子哭喊着求饶起来,李奉玉“呸”地往手心吐了两口空气搓搓手又举着那老树原样儿栽回了坑里。   老树:算命的说我一千八百八十八岁的时候有个坎儿,我以为我会被雷劈,谁知,唉!还不如被雷劈呢!   李奉玉这次不再客气,拿着天机剑戳醒铠鼠哥哥,当着他的面生生地从弟弟身上撬下几个甲片,兄弟俩吓得瑟瑟发抖。   “小哥哥,本仙女奉劝你两句,你要时时刻刻记得你弟弟的身上有可下刀之处。日后再做坏事的时候就要好好想一想你们两个能不能全身而退,今日我只是取他几片鳞甲,痛那么两下就过去了。他日若你们遇到了硬茬,那恐怕就要丢命了!”   说罢起身一脚踹了过去:“滚吧!”   ……   李奉玉撒了气儿心里痛快多了,全然不顾身后那三人神色异常。   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李奉玉停下脚步等英武走到身边凑过去问道:“英武君,你是个什么鸟啊?不然,你也是鸡?”   青焰:仿佛又被冒犯到!   只听得“扑啦啦”一阵响,一只超大个儿的蓝眼白凤头鹦鹉停在她肩头抖抖翅膀:“小玉玉啊,我看君上如今真是太惯着你了。瞧瞧,瞧瞧,你想知道我真身是什么,君上立马就把我给扇出来了,真是没天理。”   李奉玉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番,难怪你这么沙雕呢,原来是个白凤头,那可是红遍互联网的流氓啊。   想到这里她扑哧一笑:“哟,你这蓝眼睛的还是外来物种呢。英武君啊,你这名字起的也太随意了,不过我跟你讲哈,你这品种在我们人界可受欢迎了,人见人爱……” 第31章   你这瓜保熟吗?   累了,走不动了。   李奉玉口干舌燥,两眼发直。   看看表算一算哈,她这一天差不多八九个小时一直在走,这都走出一个全程马拉松了,这帮鸡可真能走,她一个跑全马的也自叹不如。   还没走到那河边呢,说明她离家还有很远。   咦,前面有个卖瓜的!   李奉玉一扭头见青焰和英武都摇摇头:“别看了,吃不着了,一个子儿都没了。”灼无咎的钱是肯定不能花了,那家伙记账,她欠的债太多了。   算了,闻闻气就拉倒,现在也不至于渴死。   那卖瓜的伙计瞅着他们打眼前过,连着吆喝了三四声,西瓜啦,卖瓜啦,吃瓜吗?   李奉玉挥挥手,无聊地接了个话茬:“你这瓜保熟吗?”   那伙计居然愣了一下,旋即满脸堆笑:“保熟保熟,不熟不要钱,还能赔你一个!”   不要钱?   李奉玉“嗖”地跳到了瓜摊前:“小伙计,不熟不要钱,还管赔一个?说话算话?”   小伙计懵懵的,顺着她的话回答道:“说话算话。”   她伸手在瓜摊上挨个儿拍了半天,可那小伙计却没有一点反应。哎呦,这家伙自己卖瓜的居然不知道怎么辨生熟?   李奉玉不放心地再确定一下:“我能自己挑吗?我要自己挑到一个生瓜,你是不是也赔一个呀?”   小伙计把头点得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你挑到生瓜也算我的。”   嘿嘿,那我可就放心了,李奉玉慢条斯理地从里面挑了一个生瓜:“开吧!开了是熟瓜我才能给你钱呢,我这个人嘴比较挑,只吃熟瓜。”   小伙计见她乱拍一气后随便挑了个瓜,料想到这也是个不懂生熟的。   不过是故作架势唬人罢了,便开开心心地把瓜开了,结果那还真是个生瓜蛋子。   李奉玉一皱眉指着那生瓜满脸不开心:“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一车瓜那么多我都挑不出一个熟的!你会不会做生意呀?”   小伙计本身心里还窝着气,结果被李奉玉这一通先发制人给带偏了,又憨叽叽地说:“那不行你再挑一个吧,不收你钱。”   李奉玉手脚麻利地挑了一个熟瓜伸手一指:“开吧……”   小伙计一开,心疼死了!   瓜熟得正好,沙瓤鲜红,李奉玉一点儿都不见外地从小伙计手上拿过西瓜刀,“嗖嗖嗖”切成几瓣儿分给了那三位老哥。   灼无咎将头转到了一边:“本君不渴。”   小伙计哭丧着脸看李奉玉这几个人似乎很不好惹的样子,只能默默地把委屈咽进了肚子里,看他们吃得那么开心,自己肚子里的苦水都要倒出来了。   这下不渴了,李奉玉走到瓜摊前对着那小伙计问起来:“我说小兄弟你是卖瓜的呀,你自己都不辨生熟你怎么卖呀?”   小伙计眼里都要噙着泪了,你这人骗我的瓜吃就算了,怎么还挖苦人呢。   你这个坏丫头,一脸刁相,以后再见着你我一定绕着走。   英武拍着肚子上前说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挑瓜。我们吃瓜本来就不论生熟的啊,能解渴就行了,吃到生的无所谓,吃到熟的就是运气好嘛!”   李奉玉真是无语了,既然不懂生熟你这伙计做个生意何须这么拼啊,还不熟就管送一个:“我说小哥啊,你要学会挑瓜,万一以后总遇上我这样非要吃熟瓜的,你就算把墙都扒了都不够赔的,你该不会是头一回卖瓜吧?”   哟,还真说中了。   她有心逗逗这老实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以后姐姐我多帮衬帮衬你。”   “我叫二茬。”你要是把今天的瓜钱给了就算帮衬我了。   她凑过去问英武:“这倒霉孩子是什么变的?”   “他是个猹。”   ……   哎呦,你一个猹去卖瓜,我都怀疑你种的瓜够不够你自己吃啊。   李奉玉清清嗓子:“茬兄啊,这样吧,我也不能白吃你一个瓜。我教你怎么挑瓜,你以后先卖熟的既能赚钱,又能少浪费一些。”   二茬憨憨地应了,乖乖地站到李奉玉身边。   “你听好了,我教你怎么分辨瓜的生熟。你看啊,拿手这么拍两下,这个瓜如果拍起来很饱满很有弹性,那个手感像拍胸一样,说明这个瓜是熟的,是刚刚好的熟瓜。”   “如果你拍到一个瓜,它硬邦邦的还顶手,就像拍你的脑袋瓜一样,那这个就毫无疑问了,这是个生瓜蛋子。”   “还有就是你拍到这个瓜噗噗噗的像拍你的肚子一样,那这个就不太好,这瓜熟过了,口感肯定不太好,基本上就是扔货了。”   “来来来,你拍几个跟我说说是生是熟!”   李奉玉站在瓜摊前看二茬挨个儿拍瓜,然后问她拍得对不对。   哎哟,这个徒弟真是笨死了,急死她了哟,十有八九都拍错了。   她气急败坏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在那儿吼道:“你看你看,拍胸脯的手感,那是既饱满又富有弹性的,这才是熟瓜,你没拍过胸吗?”   二茬懵噔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迷茫,竟伸着手要去拍李奉玉的胸,李奉玉一把打开他的手:“你这笨猹爪子往哪儿伸呢?我的胸是你想拍就能拍的吗?流氓。”   二茬委屈巴巴的:“可是我们男人的胸拍起来都是硬硬的,也不饱满,没有什么弹性。”   李奉玉简直要疯了,一溜儿手从里面挑出好几个熟瓜:“拍吧,体会一下手感。”   二茬就在那反反复复拍来拍去的,李奉玉在一旁持续现场教学:“记住这个手感没,这就是熟瓜。”   灼无咎、青焰和英武生无可恋地蹲在路边捂住了脸,那个女人他们不认识。   英武抬头看看天色,碰了碰灼无咎的腿:“君上,还有两块儿瓜呢,你吃不吃?”   青焰一脚将英武踹翻在地:“还不快拿过来。这还用问吗?那会儿是什么时候?君上那会儿不渴,这会儿肯定也渴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   二茬差不多懂了个大概,李奉玉骗瓜事件已经完全成了过去式,这老实猹还对她感恩戴德:“小娘子怎么称呼啊,日后再来我少收你点钱,算是谢你教我挑瓜。” 第32章   你们也怕宫寒?   李奉玉条件反射地皮了一下:“本仙女名叫闰土,号钢叉居士——”   看灼无咎神色不善,她赶紧正经回来:“哎呀,名字不重要,你再见我叫……一声……玉姐姐就行。”   二茬这老实猹无以为报,又送了李奉玉一个瓜。   一行人踩着月色回到无尘居,阿倦扑到李奉玉身上一顿乱拱。   “来,儿子,娘亲给你带了礼物哟。”李奉玉拿出那枝青银铃递给阿倦,见他一口吞下后满足的很,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老母亲笑容。   疏星云瞅着那瓜没什么表情。也是,他们这种总吃生瓜的人看瓜和看冷水也没什么区别。   李奉玉挥挥手:“哥哥们,准备好胃口哦,明天我就用这西瓜给你们做好吃的,等我哟!”   清晨五点钟,她又准时醒来。看来她已经习惯了新环境,从前的生物钟都自动恢复了呢。   这也没个记里程的工具,她就看时间跑个三十分钟,五公里那是绰绰有余了。回去后练木桩到六点半,然后给无尘居那群鸡弄个简单的早饭。   元气满满的一天开始啦!   她拎起阿倦放进竹篓里往身上斜着一挎便出了门,顺带用矿泉水瓶子装了些凉白开,还装了几块巧克力。那些零食也没多少,放着最终也是过期,还不如吃了算了。   灼无咎不是说了么,给她配的腰封上有防止迷路的迷毂,还有其他防止她中毒失智的神木,那她还怕什么呀?   一人一鸟上了玉仑山,无尘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李奉玉瞅着树冠茂盛的一面顺着坡岭随意地走着:“阿倦,你认识灵草吗?”这是个大问题啊,她不认得灵草!   阿倦立在她肩头上欢喜地直扑棱:“没关系,阿娘,如果是灵草的话我会感应到的哦。”   她一边翻找一边留心时间,务必要在两个小时内出去,这样再重新进来的时候就又是一片新林子了,还省得她往更远的山头跑。   “阿娘,阿娘,那边沟里!”阿倦突然激动地啄着她的肩头,小翅膀扑棱着指了个方向。   李奉玉扒着树干一点一点挪了下去,下面背阴的一片洼地里长着一片开着小紫花的草,阿倦扑棱下去叼住一棵就拽断咽了下去:“阿娘,就这些开紫花的,齐根割下来就好,以后还会发呢。”   李奉玉像挖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灵草割了下来放进竹篓中,一把托起阿倦放到篓里,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坡,整个人已经灰头土脸的不像人样了。   眼瞅着时间越来越紧张,她有点担心迷路,毕竟那迷毂又不会说话指方向,可站到坡上以后心中却极为明确地冒出一个念头:往右边走!   她不再耽搁时间飞快地在林间穿梭着跑起来,直到看见她来时的入口还挂着她绑在那里的红布条,眼看着就要跑出林子却就在那最后一步突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似乎正在翻涌。   不好,四方阵启动了!   李奉玉咬紧牙关一脚蹬上一棵树干朝着那出口处飞扑过去——   好险!她将将落到边上便顺着那小道滚了下去,叮呤咣啷一阵后终于揪住一丛乱木停了下来,她松开抱在怀里的小篓打开盖子一看,阿倦已经被甩晕过去,直条条地瘫在里头。   “阿倦,阿倦,快醒醒,我们回家啦!”   阿倦睁开那双小黑豆眼,抖落两下翅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又软乎乎地一跟头翻了过去,小尾巴朝天抖了两下:“阿娘,我晕……”   李奉玉用瓶盖给阿倦喂了点水重新把他放进了篓里,这才哼着歌儿一路蹦蹦跳跳地回到了无尘居。   灼无咎一出书房便看见一个叫花子挎着小篓窜了进来,仿佛眼前闪过一只土猪。   他站在廊下无语地盯着那边的矮墙,开始怀疑他留下李奉玉是不是个错误。   可万一她就是无尘的来世呢?   李奉玉洗换过后直接钻进了厨房,疏星云正在洗菜。   “星云君,流魄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她托起西瓜放进了水盆里,抄起菜刀开始切胡萝卜。   疏星云听着那“笃笃笃”的声音有点害怕,怕她再把手指头给切了!转身一看这丫头切菜竟然都不看的,正歪着脸子看灶里的火呢。   他赶紧添了根柴:“奉哥你切慢点,看着点手!哎,你找流魄君做什么?”   李奉玉将切好的胡萝卜丝放进水盆里泡着,开始剥竹笋:“那天在宗宫大殿见着许多纳凉的冰块,我想着让流魄姐姐帮我制些净冰。”   疏星云大手一挥:“这事儿你找流魄不行,她不擅长。”   “啊?那我找谁啊?”李奉玉心道不会要找灼无咎吧?   疏星云凑到她跟前得意一笑:“找我呀!本公子最擅御水,制冰当然是芝麻小事嘛!”   李奉玉随手扔了竹笋捞起西瓜破开把瓜瓤切到了一个盆子里,拿锅盖一盖抱起来一阵乱甩,打开一看那瓜瓤都碎成渣渣了。   疏星云一脸蒙圈:“奉哥,这是要干嘛?”   话音未落,“咣”的一声,那盆儿已经怼到他眼前,外加一碗净水,李奉玉伸手一指:“星云哥哥,来吧。”   ……   李奉玉端着冰瓜茬子回了自己的院子,那剥了一半的竹笋还扔在案板上。疏星云无奈地摇摇头,估摸着奉哥可能又要闯祸了。   也不知她神神秘秘在那儿瞎捣鼓什么,总之大家吃饭的时候李奉玉不在,只听见她那院子里传来“砰砰砰”的不知道砸什么东西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跑来跑去地取了蜂蜜、盐、勺子、小碗,还出去揪了几片薄荷叶子。   众人用过饭后,李奉玉端着一个托盘进了侧厅:“各位热得不行吧,我瞧你们额头上都是汗呢,来吧,尝一尝我给你们做的西瓜沙冰,一口下去凉爽到飞起!”   一个个白瓷小碗里盛着红艳艳的碎冰沙,上面浇了蜂蜜,撒着些薄荷碎末。   青焰捏起勺子有些疑虑:“这是冰啊,直接吃吗?这样不太好吧。”   李奉玉本能地反问:“怎么着,你们大老爷们儿的也怕宫寒?” 第33章   各凭本事   一群禽……神仙,咋滴比我们正经人还讲究呢!   李奉玉拉住月流魄凑到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月流魄微微一笑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玉玉,好甜哦!”   其余几人相继吃了那沙冰忍不住赞起来:“不错,倒是比吃瓜要爽快多了。玉玉你以后还有什么好吃的也做给我们吃呀!”   嘿嘿,就等这句话呢!   她嘻嘻一笑:“要做也行,不过你们得随便给我打发点儿。瞧瞧我这手,那冰沙都是我一拳一拳锤出来的呢,你们看着给点儿辛苦钱就行。   毕竟我还得养阿倦呢是不是,那灵草都那么贵。单靠我采的话,我活到死都养不大阿倦。”   英武:其实碎冰我们也可以的……   灼无咎一勺一勺地吃着冰沙慢条斯理道:“你本来就欠本君的债,再说了你用的是厨房的东西,他们得给钱,不过本君不给。”   不料李奉玉并没有不开心,反而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并朝着月流魄眨了眨眼睛:“流魄姐姐你不用给,咱们算是互帮互助!”   疏星云、青焰和英武默默地从袖中摸出一些贝币放到了李奉玉的手心,这鬼丫头那抠钱的模样倒是和君上有几分相像,莫不是和君上在一起待久了出师了?   午间众人都歇了,李奉玉吃了饭回到厨房收拾收拾也闲了下来。   灼无咎已躺下,突然听见窗户上“铛铛铛”的有人敲了几声,他起身过去推起窗子见李奉玉站在廊下端着一个碗,里面盛着刨得歪歪扭扭的瓜瓤球。   “主君大人,这个不收钱的。我就是来谢谢你能容忍我在这里胡闹,我保证尽量不给你惹祸。”李奉玉眯眼一笑放下碗便跑了。   灼无咎端了碗放下窗子坐到榻边拿起勺子慢慢地将那些瓜瓤球吃了,不知为什么,这瓜瓤似乎比方才那些沙冰还甜,不是糖那般的甜,而是纯粹的汁水饱满的甜。   李奉玉打开一个木匣子把贝币放进去:“阿倦啊,以后没事多陪娘亲去玉仑山,等娘亲认识的灵草足够多了,就不用你总跟着受罪了,你吃了沙冰后怎么样啊,头还晕不晕?”   阿倦缩在案上看她摆弄那几棵灵草:“阿倦不晕了。阿娘一定要记住了这个叫紫藿,紫藿长在背阴的洼地处,开紫色小花。阿娘不要心急,阿倦可以省着点吃,其实阿倦不长大也挺好的,就这样待在阿娘的竹篓里和阿娘时时相伴也很好啊。”   李奉玉揉着阿倦毛绒绒的胸毛满心安慰:“阿倦啊,其实等不到你长大娘亲就走啦,娘亲能陪你的日子很有限呢。”   阿倦轻轻地啄着她的手指头:“娘亲要去哪里?”   “不是去哪里,是死,人都会死的,只是阿娘会死的更早一些。”她盯着阿倦的豆豆眼问道:“阿倦你已经五百岁了,你晓得死是什么意思的吧?”阿倦点点头。   李奉玉有些伤感:“阿倦,娘亲和无尘居你那些舅舅们不一样,他们可以陪你很久很久,陪你长大,长成威风凛凛的青鸟瑞兽。可是娘亲最多能陪你五十年,说不定更短,无论如何都看不到你变成翩翩少年的那一天。”   只是,她还能回去吗?   虽然她对生死看得很开,哪怕将来一把灰扬了也行,可这客死异乡的也太远了吧!   阿倦跳到她手上低头拱她的手心:“娘亲不怕,阿倦会一直陪着你。等阿娘死去以后,阿倦就把你埋在无尘居的后院里,这样阿娘就能永远陪着阿倦啦。”   李奉玉:阿倦你可真是孝死我了。   灼无咎站在门外愣了一愣,还是敲了敲她敞开着的门。   李奉玉转头过来,脸上还带着些失落的神色,旋即恢复一脸活力:“主君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活儿交待给我?”   他自顾自地坐在了她的案前挥了挥手,李奉玉过去坐在他对面。   灼无咎翻看着她写过的许多纸张发现上面的字他都不认得:“你这写得都是什么?”   她垂下头抿了抿嘴:“一些日常杂事,还有……遗书。随便写写啦,回头折成元宝烧掉,或许奶奶能收到呢。”她伸手从案下扯出一个篮子,里面放了许多纸元宝。   “你难道没想过你还能回去吗?”灼无咎莫名其妙地开始瞎编。   李奉玉神色萎靡:“主君大人不必骗我,我知道你们没办法送走我。”   灼无咎将那些纸张一股脑儿地塞进篮子里推回案几下面,正色道:“本君知道你这段时间很难过,白天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晚上彻夜难眠,很多次你房间的烛火到了后半夜才熄。”   李奉玉:难道你在偷窥我?   灼无咎的神色突然很严肃:“李奉玉,认真地活下去。你因为无尘或者天机而来,你身上的秘密自然也与这二者有关。若想回去的话,或许等到解开你身上的秘密之后就能实现。”   他又极少见的很温柔地劝了她一句:“慢慢发现吧,也许答案就在不远处。”   李奉玉点了点头也不跟他绕弯子:“主君大人,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灼无咎和煦地笑了一笑:“你比本君想象中的聪明多了。”   他顿了顿说起来:“本君来是想提醒你,你不能用你们人族的道法在这里生活,你活不下去的。”   她一时发懵:“什么?”   灼无咎沉声说道:“那日你放走了铠鼠兄弟便是个错误。你可想过你一念之慈可能会导致其他人死于铠鼠兄弟之手?   你是不是要说应该给他们改过的机会?不会的,灵智低微的族类根本不懂你的好意,他们只会觉得今日真幸运侥幸不死,下次一定要赚回来。”   见李奉玉神色疑惑,他继续说着:“无化境虽有律法,但只维护大体平衡。比如大量幼童失踪这桩案子可能会影响无化境安稳,所以有必要去查。至于一些私仇小麻烦,比如劫掠这种不端之事,自己解决便是。”   李奉玉心下明了堪堪接住话头:“哦,我懂了,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各凭本事?” 第34章   发癫   灼无咎略一沉思:“你说得也对。”   李奉玉感觉自己的三观已经被震碎了,这帮禽兽修成人形后还是继续过着禽兽的日子,那何必要修得人形呢?人形也没他们真身好看啊,图什么呢?   她假模假式地抱了个拳:“那我可要感谢主君大人的不杀之恩呢,幸亏我有这天机在手,不然坟头草都挺高了吧。”心里却暗自想着我们三千年前的律法都比你们有震慑力。   灼无咎不以为意:“你不必取笑我们,时日长了,你自会领悟。”   李奉玉心有不服:“那我多问一句主君大人,比如私斗报仇者若是冤冤相报个没完没了怎么办?不会让无化境乱糟糟的么?”   灼无咎淡然一笑:“技不如人者,死有余辜。吃的亏多了,便少有人动不动就去招惹别人,这便是无化境自然形成的道法。”   李奉玉震惊了,好TM无情啊:“主君大人,那灵智低微的人——”   “灵智天成,无化境子民生来就有三六九等之分。你说得人人生而平等在这里,不存在的。所以,努力学会自保吧。”灼无咎对答如流。   李奉玉真没想到这群鸡脑袋的逻辑还挺自洽,她也有被怼到接不上话的时候。   但她的三观不允许她草率认输,她一抬眼瞧见灼无咎右手大拇指上套着一个红宝石扳指,突然计从心来。   “主君大人,你这扳指好漂亮啊,能给我看看吗?”她这笑得可真是纯良无害。   灼无咎一时接不上趟,不知道李奉玉怎么突然把话题给扯开了,但还是把扳指摘下来递给她:“这枚扳指是方便拉弓所用,极为坚固。”   她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是么,没有什么特别意义就好。”她鬼笑一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领口将那枚扳指塞进了胸衣里。   灼无咎目瞪口呆:“你……岂有此理,快还给本君!”   李奉玉指指自己的领口一脸得意:“这是我凭本事拿到的,主君大人不是说各凭本事么?那你就自己过来拿呀!”   她还挑衅地把领口往下拉了拉:“来嘛!你要文斗还是武斗?”   灼无咎黑着脸似乎要杀人的模样,李奉玉顶着一百八的心跳硬梗着脖子瞪着他,直到他败下阵来拂袖而去。   “哼,真是刁蛮至极!”   “不可理喻。”   “气死本君了!”   李奉玉洋洋得意地把扳指拿出来放到她的小匣子里,却听见灼无咎在外面怒吼。   “青焰、英武、疏星云,脱了你们的衣裳!”   青焰:为什么?   英武:脱光吗?   疏星云:君上我不好那个……   李奉玉一出屋便见几个硕大的木盆里堆满了衣裳。   灼无咎冷着脸撂了一句话:“洗吧,洗不完不许吃饭。本君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李奉玉:我可能不是人,但你这只鸡是真的狗!   一看见这大木盆就想起来他们从前让她去湖里挑水洗衣服,后来她发现他们都去后院的井里挑净水用,真是可恶。   哼哧哼哧挑了半天水,衣裳都已经泡起来了李奉玉才发现皂角一根都没了,无患子也一颗都不见。   好吧,灼无咎,你赢了。   她扛起竹竿穿过后院去打皂角,却突然发现后院的草丛里有许多蘑菇,基本都是灰白色的,依照她的常识来看这些蘑菇非常安全,于是她开开心心地全摘了回去。   李奉玉吭哧吭哧地洗到天黑,腰酸背疼地险些一头栽到大盆里。   幸而月流魄知道她喜欢吃菌菇特意给她留了一小盘,李奉玉几乎要痛哭流涕地跪下向月流魄叫娘亲了。   夜半三更,李奉玉突然在强烈的恶心中醒来,起身便吐得一塌糊涂,一直反反复复直到吐尽胆汁,然后便头晕眼花地看见房间里开始涨大水,她躲在一艘小船上摇摇晃晃。   水中不知从哪里冲来了许多鸭子,她便伸长了手去抓鸭子,一只又一只好像抓不完一样……   灼无咎众人进门的时候,李奉玉正坐在床上双手乱划,间或伸手一抓一提,口中还十分有节奏地喊着:   “抓鸭子!”   “抓几只?”   “抓五只!”   “抓到啦!”   “嘎!嘎!嘎!”   “抓鸭子!”   “抓几只?”   “抓一万只!”   “没抓到!”   “胡说,我抓到了!”   “嘎嘎嘎……”   月流魄默不作声地清理着地上的呕吐物,其余几人面面相觑。   整个无尘居都没事唯独李奉玉中毒了,再往远些看,整个无化境从来没有听说过谁蘑菇中毒过,难道人的脑袋跟动物的不一样?   呕吐就算了,这李奉玉怎么还发癫呢?   “呕——”李奉玉又吐了。   她早已经吐空了胃,只呛出来几口带血丝的胆汁,想必是呕吐得厉害呛破了食管。   月流魄手忙脚乱地给她喂水却被她推到了一边:“你踩到我的鸭子了。”   月流魄换了个位置探身过去,李奉玉却“咣”的一下歪倒在床上一边挣扎一边大喊起来:“你踩翻我的船了,我的鸭子都跑了……”   ……   大半夜的连个郎中都不好找,关键是无尘居的人基本上没用过郎中,小病小伤不用治,大病大伤那肯定是要命的,一般郎中也不管事儿。   一屋子人一晚上都在睁着眼看李奉玉无实物表演划船抓鸭子,时不时地给她收拾地面喂些水喝。   清晨天还未亮透青焰就出门去了,不多时便领着一个郎中回来。   英武双眼发迷:“先生赶快给她看看吧,她一晚上数了七千多只鸭子!”   郎中古古怪怪地看了英武一眼,转身问青焰:“这位仙君也中毒了?”   郎中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毕竟那菌菇大家吃了都没事唯独李奉玉发癫了,只好把各样解毒的药都给配了些,任凭她怎么踢打哭闹都要给灌下去。   可能这菌菇的毒性一般,李奉玉又抓了一天鸭子后在夜色降临时发现自己是在案几上醒来的,扭脸看见阿倦也蜷在她身边。   阿倦“嗖”地一下跳了起来:“娘亲,你醒啦?你都抓两天鸭子啦!” 第35章   雾云部   听着阿倦绘声绘色的描述,李奉玉简直想劈开个地缝钻进去,这就是传说中的断片后别人会帮你回忆现场的尴尬吧!   其余人听见动静也陆陆续续过来了,灼无咎半是无奈半是烦恼:“你前两日才向本君保证不闯祸的,后脚就发癫!你的保证时效难道只有一顿饭的功夫?以后能不能不要乱吃东西?”   青焰低声继续禀报:“君上,水族那边有线索了,雾云部一直在暗中大量出兑珍珠。”   灼无咎示意青焰退下,转身对李奉玉道:“你且休息一日,后日便动身与流魄和青焰一起去雾云部,阿倦就放心留在无尘居,本君会替你照顾好他。”   一听可以出门,李奉玉顿时活了过来,就差跪下给灼无咎磕三个响头了。   这也真是凑巧了,次日那裁缝店便把李奉玉的衣裳给送来了。   月流魄都呆住了,整整十个包袱!   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一应俱全,李奉玉也呆住了,她以为那天她看见的两匹料子是给她做衣裳的,谁知道那一车料子都是她的,这她得欠灼无咎多少钱啊?   ……   歇了一天李奉玉满血复活,临行前个人回各屋收拾包袱,李奉玉赶紧换了衣裳,才穿上里裙便听见有人敲门。   灼无咎拿着一柄匕首等在门前,忽见门突然打开,一袭石榴红的裙角扬出门外,李奉玉已将头发高高束起,长长的发尾搭在脖颈间,他一眼瞧见那领口下的雪白肌肤与这石榴红极为相称,一时像是盲了双目一般不知所措。   “主君大人,你还有什么忘记叮嘱的么?”   灼无咎看着她盈盈一握的细腰猛然回神:“这把匕首你收着,你手脚利索力量过人,贴身防卫的时候能用得上。”   李奉玉接了匕首嫣然一笑:“谢谢主君大人,我会小心的。”   她套了一件苍蓝的外袍,腰封一束竟也有了那么几分小郎君的模样,只可惜个头娇小,一看就是个女娇娥。   “李奉玉,不要随便乱吃东西。”   “别轻易发善心。”   “不要给本君闯祸。”   “把眼睛蒙上,免得你又要晕。”灼无咎从袖中取出一条约莫二三指宽的眉勒给李奉玉蒙了眼睛……   英武数次抬头看了看天,没毛病啊,太阳还在东边挂着呢,可君上怎么婆婆妈妈地跟送儿子出远门似的?   谁没事儿整天把个眉勒塞身上,君上莫不是早就备好了吧,偏偏临走之前才磨磨蹭蹭地拿出来。   疏星云捅了捅他的手臂:“如果无尘第一次出门办差,你猜君上会不会这么啰嗦?”   英武恍然大悟,却又觉得十分别扭:“君上这个移情移得有问题,他磨练小玉玉没有用啊,小玉玉终究跟咱们不一样。”   青焰已经和月流魄一边一个挽着李奉玉纵上云头走了,灼无咎“倏”地转身,眉眼一扫:“带上阿倦,随本君去蓄民司。”   ……   雾云部紧邻无化境王都,但距离也有三四百里地,李奉玉落地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   虽说蒙上眼睛感觉的确好了很多,但她还是难受,双脚踏上土地的那一刻便“哇哇哇”地又吐了。   青焰一边给她顺背一边叹气:“为了照顾你我们已经很慢了,你这可不行,你不许再蒙眼,多晕几次就适应了。”   李奉玉将眉勒移到额头上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好吧,我尽量,呕——”   雾云部紧邻鹤泽,其地多河湖,聚集了大量水族,是无化境最大的珍珠产地。   主城冲泽的城主丹岐一向沉稳,按理说不应该做出盲目出兑珍珠这种事情的。   李奉玉听得一头雾水:“鹤泽是什么地方,丹岐他是什么鸟?”   月流魄仔细答道:“鹤泽乃是鹤族的栖息地,在雾云部北面,那里气候湿润草木丰富,但是有许多沼泽,其它族类难以生存。丹岐本是鹤族少主,后来做了冲泽城的城主。此人性情沉稳,一直将雾云部管理得很好。”   李奉玉大概懂了,那个鹤泽大概就是一片湿地吧。   三人很快到达冲泽城,可这城中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异样。这里果真是多泽之地,城中街道两侧便是河渠,珠农就在自家门口养珠。   月流魄一路经过多个摊贩,发现这里的人有些怪怪的。   不论你买什么东西,他都只收金铢银铢,但是找零的话却想尽办法地给你珍珠,哪怕你要贝币他都不肯,有些品相极好的珍珠远远超过了零钱的价格。   李奉玉忍不住上前争道:“你干嘛总给我们兑珍珠啊,我们不需要那么多珍珠,你给我兑贝币!我就要贝币!”   那摊主捋着胡子一脸抗拒:“冲泽城遍地是珍珠,我们只能兑珍珠。再说了珍珠你去别处也是可以付账的嘛。”   李奉玉伸手将珍珠怼到那老头儿眼前:“喏,我要那把珊瑚梳子。”   老头儿头摇得像波浪鼓:“不行,不行,你付银铢,我不要珍珠!”   “你干嘛不要?”李奉玉瞪眼反问。   老头儿摆摆手:“珍珠易物全凭自愿,我不愿意你就不能强买!”   “哎哟,你个糟老头子还驰名双标,我用珍珠买东西你不愿意,那我也不愿意你找零给我珍珠你为什么还强塞给我珍珠?你这不就是强买强卖嘛!”   她拉扯起那老头儿:“东西我不买了,你把银铢还给我!”   谁知那老头儿“呲溜”一滑,大袖一挥卷了摊子变成一条鲤鱼跳下河道便溜远了。   李奉玉的手还举着,这就跑了?这不是抢钱么?   灼无咎跟她讲无化境的人各凭本事谋生,这他妈还真是传神啊。   青焰皱眉:“冲泽城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月流魄也点了点头:“雾云部出奇珍,有许多外乡人来此淘货,冲泽城的生意人一直都很本分的。”   那如今干嘛抢人家的钱呢?单靠这个抢法冲泽城迟早得臭名远扬,关键是为什么?   是谁在背后挑唆或者是强迫又或者是直接控制着这些生意人四处骗取金银呢?   李奉玉只想嘘一声,全宇宙景点一般黑! 第36章   宵禁   后半天也是一样的情形,吃饭住店都只收金铢银铢,连贝币都收得不情不愿。   虽然花的不是李奉玉的钱,但也把她给心疼坏了,要那么多珍珠有什么用啊,不顶吃不顶喝的。   夜色初降,李奉玉无聊地趴在窗口打量着街道,更多的摊贩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小玩意儿还真不少。   不过去买东西的好像都是外乡人,大家高高兴兴地出门,一脸晦气地回去。   青焰端了托盘放到窗台上:“喏,你会喝酒么?”   李奉玉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你可撞到我的特长了:“还有酒呢,我以为无化境没有这东西,我跟你讲我超能喝!”   说着拔了酒塞子凑过去闻了一口:“这酒味儿淡淡的,是果酒?”   青焰替她斟了一盅:“你还真是个狗鼻子。”   月流魄过来挡住了李奉玉:“玉玉,一会儿我们要夜探城主府,此刻先别喝,万一醉了怎么办?”   李奉玉嘻嘻一笑:“流魄姐姐,我只喝一盅好不好?等咱们回来了接着喝,这都已经闻着味儿了你再拦着,我心里痒啊。”说着便隔着月流魄的手伸长脖子就着青焰的手直接喝了。   呼,好喝,像果汁一样,入口绵柔,微甜。   不料他们还未等到夜深便听见外面乱糟糟地喊了起来,什么情况,冲泽城竟然有宵禁?   丹岐,绝对有问题。   大街上很快归于寂静,长长的路上一个人影都没,除了水里的鱼虾。   李奉玉跟在月流魄和青焰身后轻手轻脚地出了客栈,一路上不断遇到巡夜的兵丁。如此之密的巡逻像是在防备些什么,难道这冲泽城中还有其他的探子?   还是想遮掩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青焰突然停了脚步:“听,有些脚步走走停停,不是巡夜的。”   李奉玉支着耳朵听了半天:“还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三人顺着那细微的声音寻到了一处宅院前,月流魄和青焰一下便跳上了房顶,急得李奉玉抓耳挠腮,偷偷踩着石头爬上了那户人家的墙头。   WTF?   一列兵丁正绑着这户人家的女眷和孩子逼着那家主拿钱呢,珍珠不行,贝币不要,只要金银!   这是真兵丁还是假兵丁?   搜罗完金银后这列兵丁出门直行,又恢复成了巡夜的队伍,遇到另一列巡夜的还打了个招呼。   这他妈的不是官匪一家么?哦不,应该说是官府就是土匪啊!   “什么人!”一个巡夜的领队突然拔刀!   李奉玉四下里一看,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落到她眼前转身便跑。   真是无妄之灾,这特么不就暴露了她么!   眼看着那群兵丁朝着她围了过来,李奉玉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   我去这袍子缠腿,她一边跑着一边把袍子前摆连里裙一起撩起来塞进腰间。   月流魄和青焰在房顶上紧追着她,一并盯着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家伙。   “玉玉,追上那个家伙,他好像对城内道路很熟悉。只要甩掉追兵我们立马救你,这样大家都不会暴露。”耳边响起月流魄的传音。   李奉玉原本打算转个岔路跑的,一听此言立马继续追着那家伙跑。   可那家伙已经过桥跑到对面的街道上了,李奉玉攥着一股劲儿“倏”地直接跨过了一条河道。   妈的别看老子只有一米六,老子立定跳远两米六,沙坑跳远三米八,连续十年称霸校园女生榜!   你过个河沟我就追不上了?   啐!   还真特么追不上,那家伙钻进一个小胡同跳墙跑了,可是她跳墙不行啊!   回身一看追兵还没到眼前,李奉玉突然一个腾空被青焰拎上房顶直接翻过一溜屋檐眨眼便回到了客栈。   月流魄拎了个兔子扔到地上,兔子打个滚儿便从地上爬了起来,小伙子呼哧带喘地满脸委屈:“你们有病吧,我都跑了十三回了,没被兵丁抓到倒是让你们给抓回来了!”   兔子坐在地上蹬着腿呜呜直哭:“我都是将死之兔了,你们不能给我一条生路么?”   李奉玉一脚踹了过去:“大爷的,你跑就跑,干嘛暴露我?”   月流魄一条缚仙索捆了兔子:“说吧,你为什么要跑?”   兔子梗着脖子不说话。   青焰在一边小啜几口,直接将酒壶抛给李奉玉:“玉玉跑累了吧,我还真担心你跑不动,如果我们一出手必然惊动丹岐,往后就不好私下行事了。”   李奉玉“咕噜噜”灌了半壶,突然撇眼看向那兔子,笑眯眯地对月流魄和青焰说道:“我们老家做的烧兔子可好吃了,我最喜欢吃兔头,特别是兔耳朵,嘎嘣脆,超好吃!”   三人阴侧侧地看向兔哥,兔哥瑟瑟发抖。   李奉玉从靴子里拔出匕首,青焰一个皱眉:“你把君上送你的匕首插靴子里?你那腰封上挂钩多的是,为何不用?”   “啊?我看电——戏本子里都是把匕首插靴筒里的,那样比较酷!”   李奉玉挥舞着匕首冲着那兔子比划起来,从哪里下刀比较好剥一张完整的皮毛呢?   兔哥哭了起来:“我求求你不要拿臭脚味儿的刀子扎我,这样你吃起来也会有脚臭味儿的。”   “臭你妹,老子不是汗脚哪里会脚臭!”   “谁说的,干脚也会臭!汗脚是臭鱼味儿,干脚是烂米味儿!”   “我怎么闻不到?”   “你脱了靴子闻闻看,保准臭。”   ……   月流魄和青焰看着那两个争论干脚臭不臭的幼稚鬼简直想开窗跳出去静静耳朵,今夜恐怕不能去探城主府了。   “闭嘴!”青焰怒吼一声,揪住兔哥一只耳朵仰天长叹:“快点老实交代,不然烤了你!”   兔哥撇撇嘴就要哭出来却被李奉玉揪住了另一只耳朵:“憋回去!不然我捶死你!”   兔哥“抽抽抽”地真憋住了。   “雾云部如今已经是我们圆毛的乱葬岗,时常有兵丁偷袭居所,大小一家全部抓走,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皮毛高价出售。   我初被抓来时比较瘦弱毛色枯索,他们便将我养起来,今天是我出逃的第十三次,又失败了。” 第37章   我们不太方便   李奉玉收了匕首:“雾云部这么缺钱么?”   兔哥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雾云部多水泽,我们圆毛本就难以生存数量稀少,所以被抓了也没人注意。”   月流魄皱紧了眉头与青焰对视一眼,丹岐究竟为什么要大量收敛金银,以至于做出残害同族这种暴戾之事。   青焰拎起了兔哥:“带我们去囚禁圆毛的地方,你若没有撒谎的话,我们自会把你安全带出雾云部。如果你骗我们的话,我倒是想尝尝兔耳朵是什么味道。”   兔哥继续瑟瑟发抖:“那就趁夜去,那个地方白天时时刻刻都有人看着,以防有人趁乱出逃。但是夜里只有几个人巡视,因为城门关着不怕我们跑出去。”   “城门既然关着那你还逃个什么劲儿?还跑了十三次?”李奉玉不能理解,难道他能把城墙根儿给打穿?   兔哥苦涩地笑了笑:“我摸清了冲泽城里的河道,只要能跑到护城河那里,我就能从污河道里逃出去。”   李奉玉发自肺腑地给兔哥点了个赞。   月流魄伸手一拎便提起一只灰兔放进了乾坤袋,袋口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老实指路。”   三人七拐八绕地到了一所宅院前,月流魄与青焰架着李奉玉落到院内,便听得里头隐隐约约有哭泣的声音。   寻去一看里面关着的都是些年纪尚小的圆毛,颇有些瘦弱的,但各个都衣着干净,还真是像兔哥说得那样毛色不好的先养着。   “真变态!”李奉玉嘀咕一句默默地将匕首别在了腰上。   “退回去,有人来了。”青焰急忙后退,李奉玉也跟着“嗖嗖嗖”后退却突然“砰”地撞了墙,不对,她猛一扭头发现那护院正要拔刀。   她下意识地一拳冲了过去,伸手将那昏过去的护院接住轻放到地上:“大哥大姐快点吧,一会儿又来人了。”   月流魄和青焰分别闪进屋子里片刻便出来拎上她一路瞬移回客栈,李奉玉思索片刻将他们所有的珍珠一股脑儿地塞进他们的乾坤袋里:“圆毛一丢,明日肯定不好出城,你们既然不方便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法术,那现在就出城连夜将这些圆毛送出雾云部。”   青焰看了看她有些犹豫:“你独自留在客栈没问题么?”   李奉玉拍拍胸脯道:“所以你们要快去快回,明日说不定有盘查,咱们若半夜全走了的话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道理我都懂,你们的法术太显眼,一旦暴露身份就不好暗查了。”   月流魄点点头:“早膳前我们一定回来。”   废话不多说,青焰与月流魄眨眼间已不见了身影。   清晨,李奉玉叫了三份早饭送上客房,见那伙计愁眉苦脸地便顺嘴问了一句:“小哥这是怎么了,今日看起来怎么苦哈哈的。”   伙计强颜欢笑道:“小的家里是养珠的,如今这冲泽城遍地都是珍珠,大把大把地贱卖却只能换几口吃的,连糊口都难啊。”   李奉玉端着茶漱了漱口:“那你们少养一点嘛,物以稀为贵都不晓得?”   伙计还是满脸苦相:“不行啊,城主有令,今年每户必须上缴珠税一百金铢,所有人都养得多了,就成如今这般模样了。”   ……   难怪了,所有人做生意都只要金铢银铢还一个劲儿地把珍珠往外踹,原来是苛税作怪。   可是她明明记得铸币司的账簿上雾云部前半年的税收只有两千金铢。   按照他们所收的珠税来看,足足有数万金铢都被丹岐私吞了,他要那么多金银想做什么,难道要谋反?   早饭尚未用完便听见大街上乱糟糟的,果不其然,一列列披甲兵丁已经开始盘查,李奉玉心乱如麻,青焰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李奉玉抱住头一顿乱揉,随手将衣裳扯得歪歪扭扭,光着脚靠在案几旁边用饭,刚喝进去一口粥便听得擂门声起,她趿拉着木屐小跑过去开门,见一兵爷站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昨夜城内有乱,今日盘查,你们昨日入住三人为何只有你一个?”   她为难地往屋里内室瞥了一眼:“昨夜公子酒醉尚未起床,兵爷一定要进去看一看么?”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扯紧了自己的衣领:“兵爷,我们真的是不太方便。”   “让开!”那兵爷一把推开李奉玉就要往内室里进。   不料李奉玉一把抱住他的腿求道:“昨夜公子误将奴婢当作夫人犯下大错,夫人一大早便吵着要出城回乡,公子追出去了,他们现在可能在城门那边吵架呢。”   兵爷看着扔在地上的被子暗骂一声:“无耻,来人,把她看起来。”立马应声站过来两个人把住了门口。   “外乡来的都是客,冲泽城不会为难你们,但若你们家公子和夫人回不来的话,那就要请你去做个客了。若你说的是真话,你们夫人怎么也得把你发卖了才能解气,你且等着吧。”   李奉玉委屈巴巴地挤出几滴眼泪来,心道你不就是想看戏么!   幸好没等多久他们就一起回来了,李奉玉“嗒嗒嗒”跑到门口对着青焰红着眼圈哭唧唧道:“我就知道公子不会抛下奴婢的,夫人宅心仁厚也一定能原谅奴婢做下的错事。”   二人搞不清楚状况只好吊着一双冷脸进到了屋里:“兵爷,这是做什么呢?”   守门的二人好整以暇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李奉玉继续哭唧唧:“夫人,求你不要发卖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勾引公子——”   听闻此言,月流魄和青焰险些崩了表情。   二人没好色地嗤笑两声,月流魄冷着个脸道:“你如今是公子心尖上的人,我这个旧人哪里敢发卖你?你就好好跟着服侍公子,万事,等回乡再说!”说着还像模像样地咬了咬牙。   青焰正正神色训道:“你们不要闹了,今日城里大盘查,我们速速采办了货物就走。不要在这儿给本公子丢人现眼。”   说罢将目光转向了那两位兵爷:“让两位小哥见笑了。” 第38章   随机应变   盘查也没盘出个什么结果,兵丁走后三人长吁一口气,青焰满脸都写着郁闷。   “李奉玉你不能编个别的正常点的理由么?就算在外乡也不能如此败坏我的名声!”   李奉玉没好气地整理着衣裳:“你不懂,别的谎话都没这种狗血剧情有吸引力,你拉过来的关注越多,就越容易分散他们的专注力,他们会更想看戏而不是细细琢磨你哪里不对劲。”   “谬论!”   青焰拉过她去窗边扫了两眼:“看见那两个背着包袱的人没有,那是专门看着咱们的。”   “只看着咱们么?”李奉玉心道不好,演砸了。   月流魄靠在椅子上喝茶:“那倒不是,早上我们在街上发现许多探子都在监视外乡人,不过咱们做得很干净,你不用怕。”   “如此的话,夜探城主府怕是有点麻烦。今天咱们一出门就会被盯上,而且三个人的目标太大了。”   青焰暗戳戳地瞥了李奉玉一眼:“玉玉,临出门时君上可是交待你不要动不动就发善心。如果我们不救那些圆毛的话,今日就不会有这麻烦。”   李奉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圆毛和铠鼠兄弟毕竟不一样,它们不但没有作恶。   反而是实打实的受害者,这种情形是个人都会想办法搭救的吧,况且她当时已经被动暴露,想袖手旁观也很难的。   月流魄放下茶杯和青焰对视一眼:“玉玉,你没做错。青焰君也不过是说出了另一种可能而已,但是出来办差就要做好情况频出的准备,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李奉玉:随机应变啊,这个我擅长!   ……   临街的客栈二楼突然叮里咣啷地砸起来了,时不时一个杯子从窗户里“嗖”地飞出来。   一会儿功夫就往楼下扔了七八个,碎瓷片四处乱溅,街上围了不少人仰着头往上看。   呵,听听,吵起来了,小丫头不规矩……哎呦,打起来啦!   李奉玉抱着包袱连滚带爬地跑出客栈,蓬头乱发地扫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看什么呢,没见过人吵架吗?”   说罢又仰头冲着二楼窗户吼了一声:“公子,奴婢……奴婢等着你!”话音未落又从窗户里飞出一个托盘来,掉到地上砸得稀烂。   “哼,泼妇!”她咕哝一声眉眼一转就那么凑巧地拉住了一个小伙儿:“小哥,这街上有哪家客栈便宜些?小女子孤身在外盘缠不多,还请帮忙指个路。”   小伙儿见她莞尔一笑,一双眼角飞翘的美目像把钩子一样勾的他心痒痒,立刻仔仔细细地给她指了另一家客栈。李奉玉慢条斯理地往那边去了,身后还吊着一条“外乡人”的尾巴。   临近宵禁时分,一个身影悄悄摸进了她的客房,隔壁的“外乡人”也迎来了一个同伴。   外乡人甲:“你怎么也跟来了?”   外乡人乙:“那边还有人盯着,已经宵禁了,那女的出不去。”   二人贴在墙上听隔壁的动静。   “公子还来找奴婢做什么,奴婢是个下人,不敢高攀。”   “本公子既然将你带了出来,自然也要把你好好带回去。”   “哎呀,讨厌,我不想理你。”   “本公子那样护着你,你还使性子?”   “啪”的一声,哎哟,这一巴掌够响亮的。   “啪”的又是一声,这得使多大劲儿打的?隔着一道墙都听得清清楚楚,没想到这主仆俩好这一口。   隔壁,李奉玉憋着嘴看着自己被青焰君打得通红的手背,再次把手放在了他的手掌上:“你可真是疼我啊!”   青焰君郁闷地接上话茬,突然翻手“pia”的一下把李奉玉的手背打得更红了:“你知道就好。”   她狡黠一笑:“我一直都知道呀。”   “啪”的一下,青焰君咬牙切齿道:“不用你提醒。”   李奉玉收了手揉搓着被青焰快要打肿的手背,撩了袍子塞到腰上俯身趴到地上开始平板支撑,青焰生无可恋地学着她的姿势撑在她身边。   两个人压低嗓子嘀咕起来:“玉玉,我们干嘛要趴在这里?”   李奉玉嘻嘻一笑,声音突然高了一点:“别以为你很厉害,我也有拿手的!”   青焰:我想掐死这死丫头。   青焰马上就意识到李奉玉那句话是大实话了,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很难继续支撑下去,肩臂和腿都开始不可抑制地抖起来了。   李奉玉干脆就在那咬着牙哼哼,还不忘和他飙戏:“公子,我还能撑下去。”   “别说话!”他低低地吼了一声,他就不信这白痴动作他还撑不过李奉玉?   “呃……”李奉玉如死鱼一样趴在地上喘气:“我认输……”   青焰:老子服了,老子也不行了。   二人趴在地上瘫了会儿死鱼,李奉玉“哗啦哗啦”地舀水洗了脸。   “公子快歇了吧,明日一大早就要回那边去,可别再累着了。”   她趿拉着木屐在屋里来回走动了一会儿,看青焰消失在窗边后才回到床上躺下。   她也真是佩服自己,明知隔壁有人在监视居然还能睡得着,不但睡得着还做梦中了大乐透,正领奖呢却被青焰推醒,她瞧一瞧窗外都蒙蒙亮了,立刻爬起身来一脚蹬向了一把椅子。   青焰站在门口说道:“我要走了。”   李奉玉默不作声,等了一会儿便推开门将他送到了外面。   回屋的时候故意在走廊上趿拉着木屐咔咔作响,隔壁果然开了一条门缝把走廊里的动静看了个仔细。   她回到屋里回想着青焰的话。   城主府里有邪祟的气息,但是丹岐看上去并没有受到侵害,他还是像以往那样沉稳和煦,可他们又亲眼见到丹岐验收那些收缴来的金铢银铢。   月流魄认为丹岐可能被胁迫了,因为她探遍全府都没有发现城主夫人和其女儿的踪迹。鹤族情深至骨,丹岐爱妻如命,甚至与妻子结了血契,同生共死。   此外,据她所见,城主夫人与其女儿不在府中的时日已经很久了。 第39章   夜探城主府   一连三日,青焰都在两家客栈之间来回奔波,白天在月流魄这边横眉冷对,夜里在李奉玉这边温香软玉,空闲了还要四处采买,整个鸡都要恍惚了。   尾巴终于不再如影随形地贴着他们,李奉玉总瞧见他们开小差,甚至想上去训一训他们,怎么这么不敬业呢!   圆毛失踪案就这样悄悄地搁置下来,可能丹岐觉得作案的人早已经安全撤离。   七天后,所有尾巴悄无声息地撤了。   月流魄、青焰和李奉玉终于凑齐一队打算最后探一次城主府。   李奉玉跟着月流魄和青焰在城主府四处乱窜仿佛进自家厨房一样顺利,她只觉得这两人真是个侦察兵的好料子,连哪个哨位的人几时去撒尿都知道!   “嘘——”青焰拉住二人:“我听到了丹岐的声音。”   李奉玉下意识地看了看表,这都凌晨一点了,城主大人在做什么?   月流魄和青焰隐了气息寻到那声音的来源处,只见丹岐迎着月色站在一间房屋的廊下,落寞地凝视着月亮,身后的房屋中透出一点点昏黄的烛火,一个人隐在半昏半明的案几后把玩着一枚稀有的钴蓝色珍珠,勾起唇角说道:“丹岐大人,夫人和少主过得很好。”   李奉玉浑身一个激灵,这甜甜腻腻的声音是——小玫瑰?她下意识地捂住嘴紧张地盯着丹岐。   丹岐轻嗤一声转身盯着那暗影里的一双妩媚眼睛:“女杀大人可以回去复命了,雾云部年底一定将十万金铢悉数奉上,只是希望宗主大人不要干涉我在其他部动手,若是能再助一臂之力自然更好。”   女杀往后靠了靠将整个人都隐在黑暗中:“愿为丹岐大人效劳。”   一阵寒风拂过,房屋里亮如白昼,丹岐猛地吐出一口血扶住门框摇摇欲坠,一双莹润如玉的手上丝丝攘攘地生出许多血色暗纹来,他运了口气将那些骇人的纹路压了下去。   “出来吧,青焰君,流魄君。”丹岐突然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看了过来。   月流魄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带着青焰和李奉玉一同走上前去抱拳一拜:“丹岐大人,别来无恙。”   李奉玉这才仔仔细细地将丹岐打量了一番,真不愧是鹤泽神君,颇有些仙人之姿,挥袖抬手之间自有一股洒脱风流。   青焰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问道:“丹岐大人何时知道我们到了冲泽的?”   丹岐并未请他们进屋落座:“刚刚才知道。我其实等你们很久了,如你们所见,雾云部如今受制于人,百姓备受苛待,可我这个城主却抵抗不得。”   “夫人和少主被何人挟持?”月流魄已握紧了拳头。   丹岐沉默半晌:“不知。大约在南面,有一个宗主,姓甚名谁,也不知。只有女杀前来传话。”   青焰眉头紧锁:“丹岐大人可是中了碎魂咒?”   “不止是我,雾云部还有很多。”   丹岐一双晦暗的眸子中盛满了疲倦:“流魄君、青焰君,还有这位女公子,速速出城去吧。你们早一日查出那幕后的人物,便能早一日解救雾云部,丹岐在此谢过君上。”   众人还礼,一抬头却见丹岐广袖一挥,数十支冰羽即从袖中飞出,直直掠过他们头顶将一柄散着寒光的长鞭打下,月流魄与青焰即刻跃起李奉玉护在身后。   女杀将长鞭收回甜笑一声:“小美人,这么快就又见面了,你既然追着姐姐来到此地,又作何躲在他们身后啊,难道你不想念姐姐吗?”   李奉玉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瑟瑟发抖,只觉得额头上的眉勒似乎都松了。   丹岐上前一步拦住了女杀:“女杀大人,这是我府中贵客,烦请高抬贵手。”言语之间一道冰蒺藜簌簌生长将女杀拦在眼前。   月流魄纵身一跃双刀出鞘,已向女杀打将过去,女杀不疾不徐地甩出长鞭,二人混战一处,青焰的赤芒剑也散发着灼人的赤色光晕,李奉玉躲在冰蒺藜后暗暗地拔下了玉簪。   余光突然瞟见丹岐向她靠了一步,她立即抓了一下青焰的袖口,青焰转身对丹岐怒目而视:“丹岐大人,你意欲何为?”   冰蒺藜突然消散,女杀的长鞭倏忽之间从青焰背后卷走了李奉玉,月流魄急急收刀,眼见她被女杀缠得几乎气绝。   李奉玉周身正被一条碗口粗的玄蛇紧紧缠绕,女杀娇笑着贴近她的耳边一脸无辜地哄她:“小玉玉,姐姐知道你有一身过人神力,无奈只能先下手捆起你来。姐姐也很怕受伤呢。”   说着又一脸挑衅地望向月流魄:“魔音百灵,你若此刻用魔音律的话,小玉玉这等没有灵力护体的人怕是会肝胆俱裂,那可怎么向灼无咎交待呢?”话毕便裹着李奉玉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   青焰仍将赤芒剑横在丹岐颈间:“你居然骗我们?”   丹岐面无波澜:“没有……”   月流魄挡下了赤芒剑冷眼望向丹岐:“丹岐大人,我信你。但是,女杀挟持走的那位小公子身份非同一般,日后雾云部脱险以后,你要向君上有个交待。”   丹岐深深地拜了一礼:“流魄君,你我都曾痛失至亲,丹岐谢过你的体谅。”   话音未落,但见银光一闪,月流魄与青焰已经离开。   ……   李奉玉被女杀卷着头昏眼花地往北去,终于在一处水泽旁不可抑制地呕吐了起来,女杀嫌弃地松开她下到水泽中清洗身子。   见李奉玉似乎缓过来一点便立即想要再缠上她,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拔出一柄匕首,待她缠上去之时猛地扎了过来一插到底死命地划了下来。   女杀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上那骇人的刀口,她居然又一次栽到了这个没有一丝灵力的死丫头手里,那丫头还真是个天选之子,随手一刀竟伤到了她的要害,口中已经泛起苦味,她甩出鞭子缠上了她的脖子。   “小美人,我是你的小玫瑰姐姐啊,你怎么这么狠心?”长鞭力道加紧。   罢了,没意思,这样有趣的人放在身边也实在是太危险了,不如杀掉省心。   “既然如此,那你就陪着姐姐一起去死吧——” 第40章   奉玉毕竟与我们不同   月流魄和青焰顺着女杀的气息一直往北追到雾云部的边缘,直到鹤泽才停了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月流魄与青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终于在一处沼泽边发现了血迹斑斑的李奉玉,女杀面色苍白地攀在沼泽边缘,半截蛇身上正在汩汩渗血,一支长鞭紧紧勒着李奉玉的脖子,像是要将她拖下沼泽。   李奉玉死死地握着匕首插在地上,双目血红。   女杀突然松了鞭子隐遁,只有血腥味还昭示着方才这里经过了一场血腥的撕缠。   月流魄掰开李奉玉的手将那匕首插回腰间,上上下下地查看着她哪里有伤,却不妨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青焰伸手将她额上的眉勒往下一拽蒙住了她的双眼,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好了,别怕,哥哥带你回家。”   “啊——有蛇,有蛇——”李奉玉一路上数次惊醒,浑身颤抖着嘶声裂肺地大喊着她怕蛇,整个人抖抖索索地哭着“小玫瑰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想杀你”,又语无伦次地呢喃着“我杀人了,好多血,好可怕”……   月流魄与青焰一路无言,只能在她惊醒哭闹的时候给她施个安神诀,可那似乎没太大用处。   ……   天色渐亮,灼无咎突然惊醒,起身方走到院门口便见青焰抱着李奉玉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带着隐隐的血腥味。   二人径直奔向李奉玉的房间,片刻便听到阿倦吵嚷起来。   “娘亲怎么了,娘亲怎么浑身都是血。”   英武与疏星云也起身一道跑过来,见到那浑身血污的李奉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出什么岔子了?”   月流魄沉声说道:“我们遇到了女杀。”   “啊——啊——蛇,不要,不要碰我……我不想杀你,啊——”   李奉玉突然惊声尖叫手脚乱蹬,睁开眼睛后迅速缩成一团靠在了床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泪如雨下,又惊惧不已地抱着头痛哭起来:“我不想杀你的……”   她痛苦地呜咽着逐渐喘息加重,直到大张着口无法呼吸,伸手指向了案几后面放着的箱笼。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你不要吓阿倦……”阿倦见她上不来气一时急得大哭起来。   灼无咎看着那箱笼突然想起来他看过她的行李,她曾经随口说了一句那什么药是治一种上不来气的病。   他大步跨过去将那箱笼里的东西翻了出来,凭着记忆找到两支李奉玉说的气雾剂。   一支红盖白色管身,一支灰盖青色管身,李奉玉夺过那青色的一支含进口中按动下去猛吸一口,整个人逐渐缓了过来,可面上还是一副惊惶不定的样子。   阿倦甩着鼻涕拱了拱她的手,李奉玉低头摸了摸那小绒球“咕咚”一声倒在榻上转过了身子:“我想睡一会儿,你们忙去吧。”   疏星云欲言又止,却听她低声说道:“我会自己换衣服的。”   临近午间,李奉玉拎着两件衣服去了后面的温泉,月流魄不放心地跟了过去。   纵使这些日子他们总看李奉玉卸去那个什么隐形眼镜,可是今日她坐在水池边却一直愣愣地看着水面,吊着两只脚泡在水中一动不动。   就那么呆坐了许久,不曾净手竟伸手去眼眶中抹了两下,随后似是随意地扔了那东西。   月流魄心中有些惶恐,那两下可真得像极了挖眼睛。   李奉玉下到水中呆呆地靠着,过了许久突然转身对着月流魄站的地方招了招手,她慢慢地走了过去,见那丫头神情有些木木的。   “流魄姐姐,我从来没有拿着刀或者匕首这样的凶器伤过人,从来都没见过那么多血。我那时候害怕极了,我特别害怕蛇,她缠我缠得那样紧我以为她想勒死我,所以我就用匕首扎了她。”   李奉玉顿了顿,不断地撩起水洗脸,甚至用力地搓着脸皮,像是脸上还沾着血一样。   “我用了全部的力气刺她,刺进去之后双手握着匕首用力向下劈划,我把小玫瑰的蛇身上撕开了一道鲜血狰狞的口子,嫣红的血肉向外翻着。流魄姐姐你知道么,蛇的血其实不是凉的,也是温热的。”   流魄跪在岸上俯身为她清洗头发,继续听她诉说。   “我的手埋在她温热的血肉里,她的血沾满了我的衣裳,还有血溅到了我的眼睛里,我的眼前一直都是腥红一片,我特别怕。我怕蛇,我特别怕蛇,小玫瑰是条美人蛇,美人蛇是会吃人的。”   流魄轻轻柔柔地给她顺头发,看那弯弯曲曲的长发像水草一样铺在水中。   李奉玉突然闭气沉下水中,直到憋得满面通红地浮出来:“小玫瑰其实不想杀我的,她想带我去南面。”   南面?   丹岐也说过,女杀带来的是南面的命令。   南面,到底是何人作祟?   暑气越发的重了,李奉玉只觉得心中烦躁,仍然穿上了自己带来的一条半身长裙,白色小碎花的黑底料子,前面有一片是开叉的,上身套了件酒红色的方领吊带。   她现在顾不上他们是否觉得她得体。只有穿上自己原本的衣服,她才能觉得她还是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趿拉着木屐走回自己的半截小院中,犹豫半天躺在了棚下的竹床上。   这样明媚的阳光让她感到心安。   灼无咎盯着那竹床上的人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了,月流魄与青焰随其进了正堂。   “李奉玉此行可有表现出什么潜在的行为?”灼无咎心中其实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只是不愿意相信。   青焰微微地叹了口气:“让君上失望了,李奉玉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与无尘相关的行为。相反,她与我们太不同了。”   月流魄也沉静地说道:“君上,奉玉毕竟与我们不同,往后还是不要再为难她了吧。”   堂内是几分失望的沉默。   “罢了。说说雾云部的情况吧,丹岐究竟是怎么回事?”灼无咎微微侧身,以手背支着额头,颇有些疲乏的样子。   青焰和月流魄轮流将丹岐的情况讲了个仔细,当然这只是相对仔细,毕竟丹岐自己都不知道被何人所害。 第41章   难道你想当我爹?   李奉玉睡了一夜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嘻嘻哈哈,看着她没心没肺出去跑步,回来又更加勤奋的练功,众人都觉得前一日那脆弱的她该不是他们幻想出来的吧?   英武头上顶着阿倦盯着李奉玉来来回回地干活儿,突然怅然若失地自言自语道:“小玉玉这样可真是让人无从下手啊,咱们想安慰安慰她都觉得很多余。她刚强的让我怀疑究竟谁才是娘们儿,难道我是?”   疏星云一边给阿倦喂灵草一边叹气:“都说女人的名字叫脆弱,我看也不然。最起码这俩字儿就衬不上奉哥,奉哥如今和青焰君是越来越像了,都是硬汉纯爷们儿!脆弱可能只是她偶尔失调罢了,兴许是被蘑菇毒的。”   午后她窝在侧厅里吃葡萄,灼无咎突然进去坐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李奉玉也不动弹,任他摸。   灼无咎有些不放心:“你真的没事吗?”   李奉玉连着往嘴里塞了三四颗葡萄,一口咬下去顺着嘴角流出一点汁液来,她伸舌舔了一下嘴角后又用手背抹了一下,一如既往的粗鲁:“主君大人,我要真说没事儿那也是逞强。不过呢,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也是个能够很快就看清现实的人。这次出去我屡屡拖流魄君和青焰君的后腿,真的已经很抱歉了。”   她清了清嗓子喝口茶水漱漱口:“我得承认我不行,不行就自己想办法上进,哪能总让别人迁就我呢?普天之下皆我爹么?都让着我,护着我?那我凭什么呢?”   灼无咎微微皱眉,什么叫普天之下皆你爹,道理虽然是对的,但能不能不要讲得那么难听。   李奉玉突然眼珠一转:“不会吧,主君大人,难不成你想当我爹?”   灼无咎:看样子她的确没事了。   “哎哎哎,主君大人别走嘛,我好好跟你说。”她伸手拉住灼无咎的袖子,仰头扑闪着眼睛望着他。   灼无咎坐回她身边,看她伸手去旁边的盆里净了净手,才默默地放松下来。   “主君大人,我其实还是怕的。不过呢,我不喜欢总被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虽然大家都是好意,但在我看来,那些心疼和怜惜只会让我反反复复地想起那可怕的过去。   我不害怕过去,但是我不能停留在过去,只有大家一切如昨那样地对待我,我才能真真正正地翻过那一页,回到正常的轨道上去。”   她转过身来,清清亮亮的眸子干净地宛如一汪湖水,就那样大胆地注视着他,灼无咎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却也不肯败下阵来,便盯着她的眼镜框看,随后又不自控地将目光转向了她坦露在外的肩膀上,那横起的锁骨上好像能放上好几枚葡萄。   再往下去,他仓皇地挪开了眼,却瞥见她的裙子居然是开叉的,明晃晃地露出一条大腿在外面,他犹豫着要不要把她的腿给盖起来。   其实他不知道李奉玉也是仗着一个眼镜框才敢那样毫无忌惮地盯着他。   “咳,君上。”英武站在侧厅门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手上拿着一份公文不知该不该进。   灼无咎起身离去,李奉玉趴在案上托着下巴发呆。   灼无咎这个人,其实也蛮好的,如果他不总针对我的话。   有事没事逗他一下好像很好玩呢,既可以借机光明正大地欣赏他,又可以更进一步地试探他的底线。   如果能拿下灼无咎的话,我在这无化境横行霸道那是指日可待呢。   “啪”的一下,李奉玉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呸呸呸,李奉玉,你脑子没病吧?你怎么敢对那个人动坏心思?   可是,她的心好像真的动了呢。   明明只是纯粹的讨好他、作弄他而已,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发自内心的渴求。   想看见他被她气得无语的模样;想看见他被她逗得尴尬的模样;想看见他暗戳戳关心自己的模样。   每天学字练功干活儿,都想听他说她做得好的声音。   只可惜,这一点没实现,灼无咎似乎总是看她不顺眼。   ……   四大护法凑在灼无咎的书房里不知在研究什么重要事情,李奉玉在廊下站了许久还是走了。   如今她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掺和的好,毕竟她这个拖油瓶只会影响他们拔刀的速度。   她需要做的唯两件事,一件事是狠狠锤炼自己,别总是傻乎乎地被别人捅刀;   另一件事就是好好养阿倦,如果把阿倦养成了那她也算有个灵兽护体,还怕个毛啊?   房内热得乌燥,她躺在竹床上一脚登上旁边的柱子,裙子滑下来露出两条腿来,唔,这样就凉快多了。   可是一闭上眼睛就不由自主地想到小玫瑰,那鲜血淋漓的蛇身像一条荆棘一样将她缠得透不过气来。   李奉玉梦魇了,她陷在可怕的梦里想要大声求救,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任凭小玫瑰将她拖下沼泽,散发着血腥的泥水慢慢淹过她的口鼻。   对了,这是在梦中,只要她努力醒来就可以了,她用尽力气呼喊起来,希望自己可以发出声音来引月流魄过来叫醒她,可是,一直没有人来。   她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被摁到沼泽之中,心中满是绝望。   “李奉玉,李奉玉——”   眼前是一片明亮的天,有人正抓着她的肩膀摇晃,她怔怔地醒来,见灼无咎正在她眼前。   李奉玉往前探了一下,却瞬间清醒过来,他可是无化境的帝君啊,她怎么可以!   她讪讪地缩回了差点扑到他怀里的身子,真心实意地给灼无咎道了个谢,又目送着他离开。   李奉玉啊李奉玉,你真没用。   人家穿越过去的三下五除二就能看清形势,一个个混得风生水起,你是怎么回事,净在这儿倒霉了。不就是正当防卫捅了别人刀子么,你怕什么?   她哑然,难道不应该怕么?   从怕到不怕,总得有个过程吧,她承认她就是这样没用。   在任何事情上她从来都不是天赋型选手,她所获得的一切都是她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努力来的。哪怕在这无化境,她其实还是那个她。 第42章   下去地府开银行   夜色浓厚,灼无咎莫名醒来,心内有些烦乱,披了寝衣走到院中却发现李奉玉那边隐隐还亮着光。   他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的窗外,听得里面窸窸窣窣的才确定她还没有睡去,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哐啷”一声,李奉玉突然抓起手边的剪子,人已经扶着案几站直了半边身子。案几上摊着一些金箔纸,她又在叠元宝。   灼无咎肉眼可见地发现李奉玉整个人都在紧绷着,遂徐徐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拨了拨那些纸片,五颜六色的,有些上面还写满了字。   “你整夜不睡觉都在叠这些东西?”他取下她手中的剪子放到了一边。   李奉玉似乎彻底放松下来,连神色都自然了许多:“不瞒主君大人,我一睡着就梦魇,想着也许多熬些日子等这些记忆都淡了可能就好了。”她又开始叠元宝。   灼无咎将那些碎纸屑扫进案几旁边的小草筐里,试图转移话题:“依你说这些元宝都是逝去的人用的,你祖母也用不了这么多吧?”他伸手将她身后的一个箱笼拉了过来,里面满满的都是纸元宝。   她手上不停不以为意地回道:“不全是给我奶奶的,也是给我自己存的。我一个孤女没亲没故,死后也没人烧纸,我提前多叠一些烧过去,等我下去以后也不用打鬼工,说不定还能开银行呢。”   “银行?”   “哦,就相当于你们的铸币司吧。”   灼无咎:真是闻所未闻,活人给自己存元宝等着死后当财主?   李奉玉闻到灼无咎身上带着一点点皂角的清涩味,忍不住凑过去闻了一下:“主君大人,你的衣裳是不是没洗净?”   灼无咎低头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眸:“这是你洗的。”   随后又淡淡说起:“以往我们多使用洁净术,你来了之后才交给你洗的。”   李奉玉:你们礼貌吗?   呃?那就不太好意思了,她尴尬地缩回脑袋摆摆手:“衣服留一点洗涤剂的味道那是再正常不过了,下次我用无患子给你洗,洗得又干净还带一点淡淡的甜味。”   她突然自顾自地笑了,两眼弯弯地透着些狡黠。   “你笑什么?”灼无咎问她。   她压着心里的跳脱答道:“主君大人每每穿上衣裳闻到无患子那甜甜的味道,会不会想起我呀?”   灼无咎目无波澜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即识趣地低头继续叠元宝。   他伸手拿走她手上的元宝开始转移话题,这丫头总是纠结生死的问题很容易钻牛角尖,这样下去怎么行?   “你会叠其他的玩意儿么?按理说你们人族胎生灵智,生来就站在智慧的顶端,想必都是心灵手巧的,你还会些什么?”   李奉玉心道我会的多了只可惜在你们这里无用武之地,这个时候也没心情唱歌跳舞,干脆摇了摇头:“我比较笨,就手脚利索一些。我给主君大人叠个纸鹤吧,这次见到丹岐大人真是被震惊到了,配得上一个仙字。”   灼无咎默不作声地看她抽出一张纸三下五除二就叠了个鸟出来,拉着翅膀上下翻动倒也像那么点意思:“纸鹤也能烧过去当钱用么?”   “当然不能了。纸鹤一般都用来传达心意,是活人用的。”李奉玉简直想翻白眼。   她继续嘀咕:“我十几岁的时候总收到一个男孩子的纸鹤,每一张纸上面都写着李玉凤我喜欢你,足足串了一扇帘子。   不过我不喜欢他,纸鹤后来都用来烧火了。现在一想起来啊,那男孩子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而且,我讨厌别人叫我李玉凤。身为李玉凤的那段生命,对我整个人来说就是一桩黑历史,蘸满人血的黑历史。”她蓦地停下手中动作,咬牙握紧了双拳。   灼无咎本能地接了句:“为什么?”   李奉玉放开拳头继续叠纸鹤:“算命的说我这只凤凰命硬,克父克母。我爹下南方闯荡发了家带回去一个新女人,我娘忍了二年忍不下去跳河死了,没多久我爹酒醉开车冲进河里去找我娘了。   那年我七岁,小叔和小婶都说大师算得准,这孩子可不是把父母给克死了么。没有人要我,我成了奶奶的小尾巴。”   她突然怔怔地问他:“主君大人,你信不信因果报应,死生有命?”   灼无咎突然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来,穿上衣服,跟本君走。”   无聊,他不想听这个话题。   李奉玉只套了件里裙系好腰带跟着灼无咎一路小跑到了湖边,灼无咎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湖面:“本君在身后护着你,握紧天机!”   说话间湖中突然涌出些奇形怪状的东西来,长长的触手直接向着李奉玉卷了过来,她心头一惊,我去,水鬼,我最怕这些长长的能卷人的鬼东西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天机,来吧!   银光疾如朔风,那些鬼祟瞬间便被斩断化作一缕烟灰消散。   李奉玉低头看了看天机,胸中似乎有什么正在冲破她的身体挣扎着、叫嚣着,胆怯和畏惧似乎都随着那黑灰沉落在湖底,再也不能重见天日。   ……   天色蒙蒙亮,李奉玉疲累至极,湖中的水祟任凭她如何引诱也不再出现。   灼无咎拍了拍她的肩头,拉着她走回无尘居:“你斩祟为何不怕?”   她耸耸肩:“一把灰而已。”   他也耸耸肩:“杀人也一样,血与灰,都是一样的东西。”   李奉玉抿了抿唇,真的一样吗?   她躺在榻上有些忐忑,只见灼无咎从脖子上取下一条链子,上面穿着一个贝币,放到了她的枕头下:“日后将这贝币装在你的腰封里随身带着。这是本君曾经送给无尘的压祟币,可惜他走的时候落下了,给你这种傻瓜用刚刚好。”   她有些不放心:“有压祟币在,我就不会梦魇了吗?”   灼无咎已起身离去,只远远地传来一声“不会”。   今日轮到青焰做早饭,他刚出门便看见灼无咎从李奉玉那边出来,打他身边过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奉玉昨夜没有睡,才歇下,你自己做饭吧。”   青焰看看灼无咎的寝衣,又看看李奉玉的院子,这丫头今天不起来跑步练功了?   一夜没睡,难道他们—— 第43章   奉哥,一起洗澡去啊   李奉玉倒是很准时地起来用早饭了,只是大家看她的神色都怪怪的。   用完饭她才规规矩矩地想要请个假:“今日既然大家休沐,那我想带着阿倦上山,中午就不回来做饭了,可以么?”   灼无咎眼也不抬:“英武,菜园子该施肥了。有些人情总欠着也不好。”   月流魄放下筷子开始收拾碗筷,李奉玉见状立马收回了方才的话:“那有活儿的话我就不请假了,改日再说吧。”   青焰一时摸不着头脑,君上这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各自回屋换了一身短打,李奉玉仍旧一件短袖一条工装裤。   她看着扔在恭房前的扁担、木桶和大瓢才回过神来,给菜园子施肥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我特么以为让你们给菜地做法催熟杀虫呢,我跟来浇浇水就完事儿了,谁知道你们说的施肥怎么这么原始啊?   她揪着鼻子哼哼:“英武哥哥,这活儿我不会干,我能不能——”   “不能。”英武很干脆地回绝了她。   “我好像听谁说过希望大家能够一切如昨地对她,那样她才能翻过那些痛苦的记忆,回归正常的生活。”英武朝着她挤眉弄眼道。   李奉玉翻了个白眼:“真好意思,一把年纪了还偷听人讲话。”   疏星云和青焰已经开始干活,但他们选择了松土除草。   她指指那扁担叫道:“不是说施肥吗?难道不该来挑粪吗?你们干嘛去锄地啊?”   英武郑重其事地将瓢和桶递到了她的手上:“小玉玉,还记得你砌墙的时候我们帮你抛砖了吗?那个时候不是说好了么,帮你不白帮,就算欠个人情。方才君上说了,欠了人情就要及时还。”   李奉玉目瞪口呆:“所以?”   “所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还吧!”英武也跑去锄地了。   李奉玉:灼无咎,算你狠!   你这磋磨人的套路还真是够长啊,弯弯绕绕的九曲回肠,我特么是眼瞎了居然觉得你挺贴心的。   无非就是面冷心热,可现下一看,这是面白腹黑啊,一肚子坏水!   你给我等着,我要让你看看我的坏心眼儿够不够多!   她还是先跑回屋里带了个口罩,虽然也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总好过没有。   不就是挑粪么,这活儿老子从小就熟!李奉玉只是遗憾没有手套,不过也只能捏着鼻子上了。   妈的,你们这些禽类果然是直肠子,吃得多拉得多,你们五个人我一个人,我还是新来的,这个时候让我还人情,明摆着以多欺少。   幸亏这粪瓢的把够长,也不至于她凑太近,但是这味儿可真是呛死人了,比人间的厕所臭多了好么,跟特么去养鸡场出鸡粪一样一样的,真上头。   算了,劳动不分贵贱,我这委屈算个球!   她挑着一满担过去“咣”地一下放在地上,离得最近的疏星云“嗖”地一下退出了几米远,一脸警惕地盯着她:“奉哥,别乱来啊!”   李奉玉也不管那三七二十一,“哗啦啦”地泼起来,吓得青焰和英武抱头奔窜。   “玉玉,玉玉,你冷静啊,有话好好说啊。”英武小心翼翼地凑过来把桶先拎到了旁边去。   李奉玉其实已经无所谓了,都干开头儿了还计较什么,但她就是想逗逗他们。   她坐在地头怒目圆睁:“灼无咎为什么不挑?”   青焰一脸你是个白痴的神情:“你觉得呢?”   她不甘心:“那流魄姐姐呢?”   疏星云一口反驳道:“女人怎么能干这种恶心活儿?”   李奉玉一屁股跳了起来,胡扯,你们是不是瞎,难道我不是女人吗?   ……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不论李奉玉怎么撒泼耍赖,那三个家伙绝对不靠近挑粪担子一步,她就这么干一会儿歇一会儿地终于把菜园子给收拾妥当了。   几个人身上都是臭烘烘的,李奉玉垫着脚努力半天却发现她谁的肩膀也拦不住,便跳起来一把搂住青焰的脖子把他给歪着身子扳了下来:“我说哥们儿,我这人情算还了吧?下回挑粪别叫我啊,干够了!”   英武直接勾着她的肩道:“放心,奉哥,以后不坑你了。”   李奉玉心想这都能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应该不会再坑我了吧?   “奉哥走啊,一起洗澡去!”疏星云走在前头挥挥手。   李奉玉:“你认真的?”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怎么着,是我第二性征不够明显吗?   你们这帮鸡兄简直是夺命双标!   ……   李奉玉是个擅长做计划的人,同时她也是个必须把计划履行完整的人。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落下的练字、跑步和练功任务,她都会找到空隙补上。   她说过的,她不想拖后腿。   也许今天拖到腰上,明天拖到大腿上,后天拖到小腿上,但总有一天她能赶上。   两个月,她已经认得了很多字,虽然书写还有些困难,但她已经不是睁眼瞎了。   她如今连写日记都试着用无化境的文字来记,不久后她说不定还能去十二司谋个差事,如此还能赚点钱好养活阿倦。   近日天气越发的热了,虽然比不上老家那么热,但阿倦也总是犯困。   小绒球如今已经是青色的毛球了,小模样真可爱。她伸手戳戳阿倦的胸脯,软软的、弹弹的,手感不错。   阿倦咕叽咕叽地醒过来:“阿娘,你怎么也总戳我,痒痒。”   李奉玉点点他的小脑瓜:“还有谁总戳你啊?”   阿倦歪歪头:“君上也爱戳我,前些日子你不在家。君上批公文的时候就把我放在他的手边,随时都会来摸摸我。”   咦,大老爷们儿抱个小鸡崽儿玩儿,这画风真是……   阿倦继续咕咕叽叽:“君上应该就是比较喜欢摸毛茸茸的小脑瓜。昨天阿娘睡着后,君上就一直在摸你的头发呀,阿倦醒了他还嘘嘘手指不让我出声。他肯定也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他喜欢毛茸茸,毕竟他是大人么。”   毛茸茸?   李奉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人的头发和毛茸茸有一毛钱关系吗?   灼无咎莫不是有点什么特殊癖好? 第44章   杂种   自从他们议事不再带上李奉玉之后,她似乎凭空多出来一些空闲。   杂活干得多了居然越来越利索,一天里还能挤出一点时间发发呆,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她就慌起来了。   因为这样显得她很没用,虽然当前的她的确很没用,但谁也不想承认自己没用是不是?   然而她完全想偏了,灼无咎将她关在无尘居只是想让她好好缓一缓而已。多干些活儿累得人脚打后脑勺的时候,谁还有空总胡思乱想?   李奉玉靠在门口的天机卷旁边无聊地用玉簪随意勾画着,一条笔直的路被她勾的七拐八拐,凭空多了许多路程。   青焰将阿倦放到她的肩头挥了挥手:“你要是实在无聊那便上山去吧。”   她伸出脚给他看那肿胀的脚踝:“大哥,再歇一天消消肿行不?我昨天掉沟里差点摔死哎,阿倦差点都要吃撑了。我今天不想上山,我想去外面玩儿。”   青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真是越发的野了,无尘居方圆十里有山有水,还有结界保护,轻易不会有人进来,这还不够你玩儿么?”   道理她都懂,但是此刻她不想讲道理:“我为什么不能去更远的地方玩儿,我想去街市!你们去的时候捎上我就行啊,我不干涉你们办差。再说了,我是私生子吗,见不得光,只能窝在家里?”   青焰一脸蒙:“什么是私生子?”   她无语地搓了搓脸,不会吧,你们这些鸡这么纯情的吗?   “哎呀,这都不懂?私生子就是骂人的野种、杂种,上不得台面……唔唔……你捂我嘴做什么?”   李奉玉挣扎着掰开了青焰的手大口大口地喘气:“大哥,你差点掐死我!”   青焰的神色突然十分严肃:“李奉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以后若是在无尘居说了杂种两个字,君上怕是会打掉你的牙!”   她捂嘴愕然:“为什么?这又是什么禁忌?”   青焰扶额:“你难道不知君上是白孔雀?”   李奉玉真是一头雾水:“那又怎样,哎呀,大哥你说清楚点好不好,白孔雀又怎样嘛,跟杂种这种这么难听的词儿又有什么关系,云里雾里的。”   青焰拉着她一路奔走直接跑出了一里地都不止,这才将个中理由娓娓道来。   “蓝孔雀和绿孔雀两大族中从未有过异形,可君上兄弟两个一个是白孔雀一个是黑孔雀,简直闻所未闻。   奉玉你不知道,君上兄弟两个自小顶着杂种的名头受尽欺凌,无论他们如何忍让都得不到别人的一个好眼色。”   李奉玉沉默了,灼无咎好惨的一只鸡。   “后来,他们被自己的亲生母亲驱逐出了孔雀族,那时君上才刚刚化形,无尘一身乌羽在无化境尤其显眼,兄弟两个不知遭到多少苦难。而且,无尘化形不久后就失踪了。”   她沉默地掐着自己的手心,难怪灼无咎对与无尘有关的事情总是耿耿于怀。   青焰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君上不居宗宫,一定要守在无尘居过着如此清苦的生活么,因为无尘居曾经是他们兄弟避世的地方,他在那里等着无尘回来。”   李奉玉恍然大悟:“主君大人没等到无尘却等来了我,我还带着无尘带走的天机。所以,主君大人一直对我充满敌意,是……是因为我……占了无尘回家的路吗?”   青焰没有接她这个话茬,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君上没有母族,没有宗族,没有伙伴。他从一粒草芥靠着一双拳头从凤族手中夺取帝君之位,他打到了权势的巅峰,可怎么也洗不清出身!   人人都言他是个杂种,是个无根无心的杀神。所以,云千叠才会月月来挑衅。此外,无化境里还潜藏着各种不端势力,想要把君上推翻!”   李奉玉突然理解了灼无咎的孤傲:“哼,我当云千叠喜欢主君大人爱而不得呢所以总是来挑衅,没想到是觊觎君位啊。他还挺有韧性的哦,月月来,月月输……”   嗯,怎么哪里怪怪的?   李奉玉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心里那些对于灼无咎的猜测原来都错了,灼无咎对她那般在意,也不是因为他口中说的怕她死了以后没办法找到无尘,更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原来不过是移情而已。   在灼无咎眼中,她是披着李奉玉外衣的无尘,是他走失了多年的弟弟的化身,是他一腔执念无处撒放的寄托。   算来算去,这些与她却没有真正的关系,她不过是沾了无尘的光,享受着原本属于他的关怀。   李奉玉很快调整了情绪一把拍向了青焰的肩头:“这有什么要紧的呢?你们无化境还真是奇怪,弄得比我们人还像人呢。”   她顿了顿扬声说道:“我跟你说啊,主君大人是白孔雀怎么啦?无尘是黑孔雀又怎样?白孔雀黑孔雀才是极其尊贵呢,那是可遇不可求,是稀世珍宝,比他们的母族蓝孔雀尊贵多了!你知道吗,在我们那儿蓝孔雀跟鸡一样普普通通,他们算个什么鸟!”   ……   李奉玉学乖了,最起码这一日是乖的,睡一觉起来是什么样她自己也不知道,能乖一天算一天吧。   灼无咎不知为何突然性起居然要亲自陪她练功,她上下左右活动了半天想要努力表现表现,谁知才接了三十几回合就被灼无咎一脚踢翻在地。   她爬起来吐掉了嘴里的土,直接用手背抹了抹嘴:“再来!”   再来就再来,来了还是悲剧。   她揉着剧痛不已的后背蹲到墙根底下抱住了头,这就是无颜见人的感受吧。   脑瓜子嗡嗡响,她怀疑灼无咎把她踢出了脑震荡。   灼无咎披上外裳面无表情地走了:“速度尚可,灵活不足。还有,你那空翻丑得像野猪打滚,继续练吧。”   李奉玉:野猪打滚?   怎么可能,我的跆拳道功底那么不堪么?   英武在廊下偷笑,直到灼无咎“嘣”地给了他一个暴栗子:“不许胡说。”   月流魄叹了叹气,君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找借口揍玉玉? 第45章   孤影少主   李奉玉如今身手利索得很,上山爬坡如履平地,在玉仑山上跑的范围也愈发的大了,不过她有一点很是奇怪,为什么她在这里从来没见过别的采药人?   阿倦窝在篓里大声回答道:“青焰舅舅说,玉仑山有很多上山入口,这些入口隔得很远,因为四方阵一般人都不走远的,怕出不去。无尘居这个入口只有咱们来,自然遇不到其他人啦。”   原来如此啊,那她可真得感谢灼无咎给她的迷毂。   说话间李奉玉突然瞥见一棵高树的树干上长着一支眼熟的东西,有点像菌菇,又有点像那次她在药铺里见过的金芝。   “阿倦,你看那个东西是金芝吗?还是毒蘑菇?”她怀着十二万分的期待托起阿倦指向那个土不拉叽的蘑菇样的东西。   阿倦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了许久,口水都流下来了:“阿娘,那是金芝啊,你没看见它正闪闪发光呢?”   李奉玉:崽你又忘了,你妈是个凡人!   “阿倦真棒!你乖乖呆着,娘亲去给你摘!”李奉玉将阿倦放到树根下,摩拳擦掌地开始爬树。   她其实想把树放倒来着,但觉得这样很不好,毕竟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爱护树木,植树造林,尤其是这树都是活化石一样的存在,放倒实在太可惜。   她刚掰了金芝放进篓里,突然听见一声惊叫。   “啊——啊——娘亲,救命——”树底下突然传来阿倦的叫喊声,她一扭头发现一只狐狸正扑向阿倦。   “草!”李奉玉一咬牙直接打树上跳下躬身屈腿落地后翻了个滚将阿倦抢到怀中,顺势一脚将狐狸踹出老远。   她感觉到右脚踝呼呼呼地再次肿胀起来,只是此番实在是痛得很,像那种灼烧的痛。   她将阿倦放回篓中盖好盖子,才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右脚呈现出一个往里勾着的拐角,她一定是脱臼了。   狐狸摇着尾巴凑到了她的跟前,一双细长眼睛笑得极其狡诈:“呦,怎么又是你。原来上次就是你捡走了小爷的猎物。”   李奉玉翻身坐在地上“嗖”地拔出了天机,直指狐狸前胸:“臭狐狸,想要吃我儿子的话,不得先问问他老娘我同意不同意么?”   狐狸“嗖”地后退好几步,似是对天机十分忌惮,但又不甘心地在远处盯着他们。   李奉玉脱了鞋袜摸索着右脚踝双手抱住,咬紧牙关猛向外扳了一下,脚踝像是复位了,但肯定还有问题啊,因为她现在还是疼的要死。   反正已经能活动了,她迅速穿好鞋袜扶着天机站了起来。   狐狸又后退了两步,这女人凶巴巴好像要来算账了,但是那只鸟崽子好馋人啊,这女人没有灵力应该不难对付吧?   “咕咚”一声狐狸突然倒地:“姐姐,手下留情,你那一脚将我踹出了内伤,你如果撒手而去的话我肯定会死的,姐姐你这是造杀孽啊——”   李奉玉瘸着腿上前去蹲下来一把掐住了狐狸的脖子咬牙切齿:“特么说重点!啰哩巴嗦的,你想作甚?”说着一把将天机插到他眼前的地上。   狐狸一哆嗦立马正经起来,这女人看不出来路不重要,但这把剑一看就不是凡物,如此一想的话这女人身份怕也不简单。   狐狸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脖子:“我说我说,今日求姐姐把我一同带走吧,不然我会死在这里的。”   李奉玉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你是不是瞎,没看见我也受伤了么,还让我带你走,我特么现在就砍了你岂不更轻松!”说著作势就要拔剑。   狐狸又是一哆嗦梗着脖子吼道:“女人住手!小爷可是狐族的少主,孤影!你要是敢杀小爷的话,你……你死定了!”   李奉玉笑嘻嘻地摸摸狐狸的头:“哎呦,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混不吝小爷孤影啊。少主,你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肉票哦。来,让我看看你伤到哪里啦?”   狐狸屈辱地伸出右前腿,她捏着那腿爪子摸了半天,好像没有毛病啊。   “你哪里疼啊,是这条腿吗?”李奉玉一边假装用力捏了一下,狐狸呲牙咧嘴地叫唤:“哎呦疼死啦,真得要断了!”   李奉玉心里骂了句憨皮,我分明没用力捏你,瓜娃子在你祖师爷面前装伤病?那我就如你所愿吧!   她捏着狐狸的右前腿逐渐用力,在一阵鬼哭狼嚎中捏断了他的腿骨。   你既然要跟着我回去,总得有个靠谱的理由,不挂个彩也说不过去啊,再说我也得为我和阿倦的安全考虑不是。   狐狸这次是真的怕了,这女人刁蛮得可怕,完全不讲道理。   但他的斗志也莫名旺盛起来,一定要让这女人负责到底,那个鸟崽子它非要吃到嘴不可,不然白受伤一场。   李奉玉瞧着狐狸一双眼睛泪汪汪的挺可怜,在他的百般卖萌之下终于松口:“好吧,你跟我走吧。”   狐狸继续哭唧唧:“姐姐,抱一抱吧,你看我的腿都断了。”   她皱眉不耐烦地呼了狐狸一嘴巴子:“没看见我也不利索吗?”   阿倦在篓里叫唤:“娘亲,把他带回去,让舅舅教训他!”   狐狸心内暗喜,这粗莽女人的兄弟估计也厉害不到哪儿去,小爷会怕你?   李奉玉有点为难地看着那狐狸问道:“你……没有……味儿吧?”毕竟是要抱在身上的东西。   狐狸屈辱地喊起来:“我能有什么味儿,还不是一身生肉味儿!”   李奉玉撇撇嘴,狐狸还能有什么味儿?   “我问你身上有没有撒尿味儿!难道你一个狐狸还能是香的?是甜的?”   狐狸都要气哭了,这女人怎么净侮辱人家呢!   李奉玉抱着狐狸一拐一拐地出林子,手上一顿乱揉:“难怪圆毛的皮毛价格昂贵呢,你这身皮毛的手感真好,就是颜色灰土土的叫不上价。哎,你们有白狐狸吗?”   狐狸哭丧着脸不做声,你说的这个话题真特么叫狐害怕,白狐狸红狐狸黄狐狸墨狐狸我们都有,但小爷死也不会告诉你!   李奉玉自顾自地续了一句:“听说红狐、墨狐都是珍品,改天我得去你们狐族转转,麻烦少主给我带个路哦。”   狐狸:你这个凶女人,好残暴! 第46章   报恩   孤影后悔了。   这女人居然是无尘居的人,那鸟崽子说的舅舅是无尘居的护法,而且足足有三个。   他懊恼的很,肯定是那女人踢坏了他的脑子,不然他怎么会做出跟着她回家的决定?就算他和她混熟了,他也没胆子吃无尘居养的鸟崽子啊。   现在走还来得及么?   孤影被扔在院里的石桌上晒月亮,无尘居一帮人都围在李奉玉的屋里关心那凶女人。   月流魄一边给她揉药一边训她:“你那么怕疼还敢从树上往下跳,这次是脱臼,下次要是摔断腿呢?”   灼无咎突然开口:“那狐狸你打算怎么办?”   李奉玉“嘶嘶”抽气:“先养着,等伤好了我不得向狐族讨点感谢费嘛!它可是自己送上门的肉票,哭着喊着求我带他回家,我盛情难却嘛。”   疏星云低声轻笑:“狐狸的伤,莫不是你故意的吧?”   “冤枉,冤枉,我怎么会干这种缺德事儿。”李奉玉暗自翻了个白眼,又正经说道:“来家转一圈儿也挺好,狐狸以后再也不敢打阿倦的主意了。”   灼无咎默默地出去了,回手扔给英武一瓶药:“快些治好那狐狸打发走,没事看紧点,让他离李奉玉远一点。”   清晨,众人用饭,孤影卧在李奉玉脚边却见阿倦就蹲在案几上,不由得撇了撇嘴:“小爷也要上桌吃饭!”   李奉玉“啪”地放他面前一个盆儿:“你这体格你觉得上桌合适么?不然你盛到盘子里再上桌?”   孤影憋着一口气埋下头喝粥,刚吸溜一口就被李奉玉揪住了后脖颈:“米粥一盆儿,五十贝币。”   “什么?就这稀饭还得收钱?你是钱串子吗?”狐狸尾巴都要炸毛了。   李奉玉突然从腰间掏出一个小本本碎碎念到:“七月初八,住宿费一银铢,伤药五十银铢。七月初九,米粥五十贝币,好了,记上啦。”   灼无咎皱眉,四大护法低头专心喝粥。   李奉玉拿起馒头在孤影面前晃晃:“馒头五十贝币,吃吗,少主?”   孤影气得眼珠子直疼,埋头呼噜呼噜把粥喝了个干净,踮着个三条腿儿出去了。   小爷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这女人我搞不赢她,告辞!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孤影又瘸着个腿儿回来了,一双眼睛红红的,蹲在厨房门口发愣。   “呦,少主回来啦?哎呀,你不会是哭了吧?谁欺负你了,告诉姐姐,姐姐去给你出气呀!”李奉玉一边刮鱼鳞一边逗他。   孤影突然哭嚎起来:“姐姐,求求你们放我回家吧,那道河上有结界,我出不去你们无尘居的地盘,我要回家。”   “哦,你急什么啊?我已经托流魄君给你们狐族传信说你在无尘居养伤,狐王很开心呀,还特意叮嘱我们好好照顾你呢。”李奉玉已将鱼剖洗干净,拉了几个花刀抹上调料放进盆里腌着。   孤影欲哭无泪,早知道平时就少惹点祸了,也不至于如今连他老子都要请别人教训他。   ……   鱼汤香气四溢,可是孤影的盆里只有白米饭,上面铺着一层素菜,他扒了扒李奉玉的手臂:“我也要喝鱼汤。”   一小碗鱼汤轻轻地放在了他眼前,他欢喜地喝了一口,唔,鲜香浓郁,好喝。   “午餐七十贝币,鱼汤另收五十贝币。”   孤影:小爷看你不是石头成精,你是金子成精的吧!   因为腿脚不便,李奉玉免了不少杂活儿,她虽然不午睡但也没什么事可做,便无聊地躺在榻上和阿倦聊天,直到把阿倦给聊进梦乡。   翻身瞧见那狐狸蹲在她房门口:“你有事吗?”   狐狸见她光着两条胳膊腿侧卧在榻上,胸前一片风光旖旎,一时间心如擂鼓竟吱唔起来:“小爷我……我……我睡哪里?”   李奉玉往里头挪了挪拍拍床榻:“过来,过来让姐姐撸两把!”   孤影扭扭捏捏地爬上了她的榻老老实实地卧好,只觉得背上那双手摸来摸去的好是舒服,没多久一人一狐竟然都睡着了。   李奉玉醒来的时候狐狸还乖乖地卧在她怀里,她拈着两根手指揪了揪它的耳朵:“起来了,起来了,姐姐陪睡午觉,一百银铢!”   不料狐狸没有暴跳如雷,反而睡眼惺忪地嘟哝起来:“好好好,一百金铢也行。”   “好呀,姐姐陪睡午觉,一百金铢,一百金铢!”李奉玉撑着狐狸的耳朵一声狮吼,顿时把孤影给吓得滚到了床底下。   “喂,钱串子,你怎么不去抢啊?”   她咯咯一笑:“你不是没带钱袋子么,不然你以为我不敢?”   孤影:算了,当小爷没说。   李奉玉又掏出小本本记账,孤影无奈地挠头,眼看着耳后的毛都要挠秃了。   孤影蹲在榻边讨好地抓了抓她的裙摆:“为了感谢你对小爷的救命之恩,小爷告诉你一个让阿倦那崽子快点长大的法子,也算是报恩。”   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玉仑山西面与瑶池相邻,那一面生长着许多名贵灵草,且那一侧山体不会随着四方阵变化。”   李奉玉:“然后呢?”   “然后,只要我们能穿过这四方阵就能到那一面,那本就是阿倦栖息的地方,你可以把它留在那里。”   李奉玉横眼蔑视:“你说什么?”   孤影一缩脖子:“我说你可以采那些灵草带回去给阿倦吃。阿倦这种瑞兽如果生活在瑶池的话出世之时就有灵体,他流落在外就麻烦些,但是有这些珍贵灵草的话他也能很快修出灵体。”   李奉玉捋了捋思路轻蔑一笑:“你让我翻过玉仑山去瑶池边上偷灵草?你怎么不直接一刀捅死我呢,何必如此麻烦地教唆我去闯祸?”   ……   孤影从地上爬起来满腹委屈,这怎么是教唆呢,他会陪她一起去的嘛。话还没听完就一脚给小爷踹出来了,不讲理的刁蛮女人!   转身见灼无咎立在前方神色凝重,他下意识地赶紧站好:“君上……”   灼无咎只冷冷地说道:“收起你的小心思,离本君的人、本君的青鸟,远一些!”   孤影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果真是杀神无心,君上一开口他就想撒尿!   跟着李奉玉到无尘居真是小爷犯过的最大的错,这是生生给自己找了个牢房啊,在这里它丝毫不敢造次。 第47章   签字画押   吃饭、喝水、睡觉……无论孤影干什么李奉玉都有理由掏出小本本记账,他耳边时时刻刻都在播报着一壶清茶五银铢、一张烙饼五十贝币、换药一次二十金铢、陪散步一刻钟五十金铢、陪聊天一刻钟五十金铢……这几天简直是他狐生中最屈辱的日子。   他岂止是不敢再打阿倦的主意,现在根本就是阿倦的坐骑,那鸟崽子骑在他头上吆五喝六,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毕竟阿倦可是无尘居的团宠,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吃阿倦,他还要努力和阿倦做朋友!   当然,那个钱串子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坏,除了爱钱也没别的缺点。   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做饭好吃,又宠孩子,对阿倦那么有爱心。   关键是这个女人对自己够狠,够胆,甩那些唧唧歪歪就会耍心眼儿的娇娇女十八座山头!   唉,他好像忘记了他的腿就是被那钱串子亲手捏断的啊。   如果李奉玉没有拿着一张欠条让他画押的话,他还能列出她一百条优点。   孤影无语,他在无尘居坐这些天牢食不安寝不稳的居然还欠了她九百金铢?   李奉玉晃着条子笑嘻嘻道:“少主不想花钱也可以换别的东西来抵啊,就比如玉仑山西面瑶池边上的灵草,你给搞些过来啊!”   孤影:小爷认输。   李奉玉一针扎破孤影的爪子在欠条上摁了个爪印:“少主,看清了啊,债主是无尘居。你应该不会赖账吧?”   孤影无语:“姐姐,你觉得我有那个胆子吗?”   “没有就好。晌午日头大,午休过后送你走。”   李奉玉一把抱起狐狸胡乱揉了一顿:“手感真好,可惜以后摸不着了。”   一人一狐睡着了,狐狸突然睁眼从她臂间钻出来,凝视半天轻轻地亲了亲李奉玉的脸颊,然后又钻回她怀中。   ……   黄昏时分,疏星云带着孤影到了河边,却不妨身后突然多出来一个人。   “君上怎么——”   “嗖”的一声,灼无咎已经拎着狐狸的后腿直接将他扔出了无尘居的结界。   孤影在河对岸爬起来一脸迷茫:“君上为何如此粗鲁?”   灼无咎沉声回之:“本君提醒过你,离本君的人,远一些!”   孤影突然叛逆心起高声叫喊起来:“那君上可要失望了,我马上就会再来,来还债!但是一次还不完,我就只能多来几次——”   疏星云一掌击向河面,浪花翻涌上岸直接将狐狸冲的没影儿了。   李奉玉右脚不利索,舞着两根棍子也不甚灵活,练了半天汗流浃背。   灼无咎嗤笑一声:“蛮牛跳舞,丑得本君眼睛疼。”   李奉玉:这鸡哥又哪里不顺气儿啦?   孤影还真没说假话,他很快就又来了。次日清晨,李奉玉正拐着脚舞棍,只听见门上“刺啦刺啦”的像是什么东西在挠门,过去一开门一个毛团“呼”地扑到了她身上。   “我说狐狸你怎么这么快就完全好利索了?还有,你怎么过了结界的?”李奉玉揪着它的耳朵一阵乱揉。   孤影得意洋洋:“狐族有的是灵药,小爷腿脚好了哪还需要闯结界进来,小爷是从玉仑山上下来的。”   李奉玉心道这狐狸可真能跑,一个时辰里跑了几百里地,莫非他尚未化形就已经有了很深的修为?   月流魄拎着水桶满脸无奈:“孤影,你又来做什么?”   孤影晃晃脑袋,脖子下系着个荷包:“流魄君,我来还债啊。”   荷包里放着一支乌云盖,还有几颗光泽照人的宝石,红红绿绿的甚是喜人。   李奉玉双眼发直不住地点头:“不错不错,我先收啦,不过——”   “小爷知道,这些还不够,日后小爷还会继续还的!”   李奉玉:nice,真上道!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宝石可以不要能不能都换成灵草,但一听狐狸说还有下次她立马住嘴,那就下次再说吧……   眼看着到饭点了,孤影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跟了进去,李奉玉回身一脚将它挡在了门口:“回你自己家吃饭去,我们一口饭都不多。”   孤影:收了东西就撵人,这是用完就扔吗?   狐狸蹭了蹭她的小腿:“无妨无妨,一口也是那个意思,记账,记账,好了吧?”   李奉玉收回脚:“记账啊,好说好说,来吧!”   众人:狐狸和玉玉到底谁缺心眼儿?   ……   孤影前脚出了无尘居,灼无咎后脚就拦住了李奉玉,手掌一伸:“拿来……”   “拿来什么?”李奉玉下意识地握紧了那个荷包。   灼无咎仍旧伸着手:“那可是你亲手写的欠条——无尘居的欠条,狐狸还的账自然归无尘居所有。乌云盖你留着给阿倦就好,剩下的交给本君。”   李奉玉原本想“各凭本事”把荷包给留下来的,但脑子里莫名想起了青焰跟她说过的灼无咎那些被人欺凌的悲惨过去,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软也有些愧疚。   她取出乌云盖,犹豫几下把荷包放到了灼无咎的手上。算啦,我李奉玉才不会仗着无尘那层关系来欺负你,我认栽!   不料灼无咎打开荷包取出最大那枚红宝石递给了她:“做个交换吧,把本君的扳指还回来,你稳赚不赔。”   好吧……   李奉玉在厨房外的廊下煮茶,本能地感觉到灼无咎最近应该很忙。四大护法出入书房越发频繁,宗宫那边也时常有急报送来。   她也忍不住会多想,无化境一百三十八城这范围也太大,雾云部已经临近最北面,那么丹岐说的南面会是哪里?   是一座城,还是一片区域?说不定就藏在王都也说不定啊。   灼无咎的危机与她来说亦是危机,毕竟她如今与无尘居是一体的,若他们被颠覆了,她岂不是要一起狗带?   月流魄与青焰又要出远门,李奉玉追到门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纵上云头而去,羡慕的双眼发直。   英武与疏星云看着她的背影啧啧叹气:“可怜的奉哥,以后想跟狐狸玩儿也不行啦。君上刚才交待流魄君顺手把玉仑山的入口给封了。”   “谁让那狐狸没完没了地记账呢,照它那个记法,它欠的账永远也还不清。” 第48章   你又不是本君的私生子   无聊至极的两天,少了两个人连整个无尘居都变得冷清了。   “李奉玉,收拾收拾东西,本君也要出远门。”灼无咎突然叫住她,示意她坐到了院里的石桌旁。   她一脸不明所以然的模样呆呼呼地坐了下来。   “脱掉鞋子和足衣。”   她伸手扳住左脚。   “右脚……”   李奉玉抬头:“右脚有伤,主君大人你要做什么?”   灼无咎不耐烦地蹲下身去直接动手脱了她的鞋袜:“给你治伤,不然怎么出门?”   她有些意外,心里已经压抑不住地冒出欢喜的泡泡:“主君大人,你要带我一起出去吗?”   “当然,你又不是本君的私生子见不得人。”灼无咎伸手轻覆在她的脚踝上微微运力,片刻后她便觉得那一直有些酸胀隐痛的脚踝变得灵活如初。   李奉玉心虚地想要转移话题:“主君大人为什么当时不给我治伤啊,害我瘸了这么久才能顺当走路。”   灼无咎站起身来回了自己的卧房,老远才甩过来一句话:“不瘸能让你老老实实呆着吗?”   临行前要先往宗宫去一趟做好安排,灼无咎依旧以一条红色眉勒蒙住了李奉玉的眼睛,一行人纵上云头而去。   晕头转向之间她好像突然听到有人叫她,扯下眉勒一看,狐狸正在地上狂奔着叫她。   “呕——”   一睁开眼睛那种晕车的感觉又来了,李奉玉捂着嘴巴马上就要吐出来,灼无咎无奈落了下去。   孤影一路狂奔过来一个猛子扎到李奉玉的身上,“呕——”猝不及防地被她吐了一身。   “小玉玉,你——”好恶心啊。   李奉玉抚着胸口顺气:“你这蠢狐狸怎么会在这儿?”   孤影已经跳进河里涮了一圈顶着湿漉漉的毛茬子吐了一口水草:“玉仑山的入口被封了,小爷在这河边守了两天,小爷就不信你永远不出来!”   她无语:“我要是不出来你就一直等在这里吗?”   孤影点点头:“那是自然,小爷要见的人是死生都要见的。”   李奉玉:死生都要见?大可不必!   疏星云见灼无咎面色不耐,一步上前挡在了一人一狐中间:“我说你们磨叽什么呢,两句之内说完!”   孤影爬上岸故意凑近灼无咎甩甩毛,水珠溅的众人直挡脸:“小爷来还债啊!”   “那行,拿来吧你,回见啊!”英武“嗖”地一把揪了狐狸脖子上的荷包拎着李奉玉飞身而去。   孤影“嗷”的一嗓子张开四蹄竟也飞着追了上去:“小玉玉你们去哪里带我一起啊——”   灼无咎甩袖一挥将那狐狸扇下云头,顺手为李奉玉蒙上了眼睛。   落地时已到宗宫,灼无咎与疏星云前去交待公务,英武则陪她去街市上转悠。   李奉玉打开腰间的乾坤袋将阿倦放到肩头,一边撞撞英武的胳膊肘:“英武哥哥,孤影还债的荷包呢,让我瞧瞧有什么好东西,我们拿去折换成金铢啊。”   英武摊摊手:“晚了,交给君上了。”   李奉玉嘟嘴:灼无咎莫不是个扒皮怪吧!   两人百无聊赖地转悠着,只听见阿倦叽叽喳喳开心得很,英武只好自掏腰包给李奉玉买了一包瓜子。   “玉姐姐,玉姐姐,你吃瓜吗?保熟!”   呦,这声音有点耳熟啊。   她伸手接住瓜子壳扭脸一看,我去,这鼻青脸肿的憨货是谁?   瞅了半天才看出来鼻子眼儿:“二茬,这谁干的,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啊?”   身后传来一声痞里痞气的叫唤:“是大爷打的,怎么了?我说你这个混账啊,不想交吉祥还要在这街市上卖瓜,你是不是挨打没够啊?”   李奉玉斜眼看了看英武:“吉祥?不就是地痞收保护费么,还说得这么文雅,装什么文化人呢?这你们也不管?”   英武从她手里摸了一把瓜子耸耸肩:“随他们去。”   二茬一叠声求饶,立马推着车子往街市外走,一边苦哈哈地跟她赔不是:“玉姐姐,我这不懂规矩让人给教训了,我家中老娘病了有些日子,卖瓜的钱实在是不舍得给他们买吉祥。今天让姐姐看笑话了。”   李奉玉随着二茬走到了人口稀疏的地方,看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英武君,那勒索吉祥的人是什么玩意儿?”   英武继续磕着瓜子:“黄鼠狼,仗着有点拳脚功夫爱欺负人。”   她撇撇嘴:“谁有能耐打翻他就不用交吉祥钱,杀了他也行,是不是,各凭本事?”   “嗯,你说得对!”英武点头,没把这事儿放心上。   谁知李奉玉伸手摁住了二茬:“阿茬,去把那黄鼠狼叫来,就说姐姐我替你交吉祥,但是他得过姐姐几招才行。”   英武立马摁住了李奉玉:“你管这闲事做什么?”   说着对二茬怒目圆睁:“不许去……”   不料李奉玉一脚把二茬给踹出去丈把子远:“阿茬,去,不然我砸了你的瓜摊!”说着把阿倦放到了英武的肩上。   二茬: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不多会儿,那贼眉鼠眼的小子跟着二茬耸肩拉胯地过来瞅着李奉玉一脸鄙视:“就你这小娘们儿要跟大爷过几招?”   “砰”的一拳猝不及防的轰过来,这家伙顿时被打出去老远,在地上翻了几个滚后恶狠狠地爬起来骂道:“你这娘们儿使阴招!”   李奉玉也不搭话,瞧着那家伙举着拳头奔过来时一个闪身下去抱住他一条腿直接将其掀翻在地,屈膝跪在他背上一手勒着他的脖子,一手成拳“咣咣咣”地砸了下去,那家伙在地上疯狂挣扎没两下便开始求爷爷告奶奶。   阿倦大呼娘亲厉害!   她一时忘了灼无咎的警告,觉得此番教训也差不多了,便松开了那混子。   不料那人刚爬起身就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柄短刀回身就冲着她扎过来,她急速后退一个闪身险些栽倒在地,却仍被划伤了手臂。   阿倦“嘎”的一下紧张过度抽过去了,英武将它放回乾坤袋中。   李奉玉气急:“妈的,敢骗你奶奶,想送奶奶上路也得看你这孙子行不行!” 第49章   这是她必须过的一道坎   那混子收刀一溜烟跑了,李奉玉甩开膀子追起来,老子今天还不信邪,一定要打死你这个杂毛!跟我比跑?我让你瞧瞧什么叫跑不死!   二茬哭唧唧地看着李奉玉追着那混子跑没影了,就差给英武跪下:“大哥你快去看看玉姐姐吧,万一她顶不住怎么办啊?”   英武将瓜子收起来松松肩膀:“行行行——”   话音未落便见李奉玉又顺着道狂跑回来了,身后还追着五六个混子,各个都挥舞着棍棒。   “英武君救命——”李奉玉喊得嗓子都岔了。   突然间脚下一个磕绊,她绊着个石头一个前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啊——我的胸……   李奉玉本能地抱着头在地上滚了几圈,但脸还是不小心擦到地面蹭得火辣辣的疼。   “靠,幸亏老子的胸是货真价实的肉,不然不得摔爆!”她爬起身来看着那一圈贼眉鼠眼的家伙已经将她围住。   她抹抹脸上的灰,“嘶——”真特么疼!扭头啐出一口血痰,“嗖”地唤出了天机:“我这人心软,最见不得打打杀杀,可惜你们这是上赶着提前挑坟地,那我就满足你们好了!”   哼,来吧!   老子一剑就能取你们性命,今日就让这天机解解渴!   “李奉玉,收了天机。”耳边突然响起灼无咎的传音,她抬头四处扫了一圈却没看见他。   她仍横着天机瞪着那一帮混子,耳边又听到灼无咎说:“收了天机。用你的自己的力量对付这种灵智低微的小兽。天机有灵,最易使人产生依赖之心,如此的话,你永远不会变强。”   李奉玉一咬牙,罢了,收就收。   她收了天机拔出腰间的匕首,既然主君大人觉得我可以,那我就一定可以!   不就是打群架么,老子有的是经验,虽然都是挨打的经验,但她还是很有心得的,先揪住最弱的那一只往死里揍。   她盯着那一群人找到了刚才交手的第一只黄鼠狼,好了,就是你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李奉玉突然如箭一般疾冲过去将那一号黄鼠狼捶倒在地。   与此同时其他混子也抡着棍子扑上来一通乱打,她左手如铁钳般死死扭住一号黄鼠狼拎来拎去地挡在身前,右手挥舞着匕首向四周劈刺,却免不了身上多处被棍棒打得火烧火燎地疼。   饶是她有一身过人巨力,但那些踢飞出去的家伙很快就再次挥舞着棍棒冲上来,鲜少给她喘气的时间。   闪躲之间突然一棍打到了她的左手腕上,她一个吃痛险些丢了那黄鼠狼,只听得耳边又响起灼无咎的声音:“不要犹豫,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脑子里轰轰作响,似乎有什么在崩塌。   “呃……”一记重棍几乎敲断了她的背,脑子里的那根弦突然断了。   今日没有人来帮她,这就是她要为自己所追求的正义付出的代价。   灼无咎警告过她,无化境的子民各凭本事生存,技不如人者死有余辜!   但是,在她眼中,即便是这样一桩微小的事件亦有是非对错,像二茬那样弱小又老实的人就活该受欺压吗?   她从小受尽身为弱小者的屈辱,此生最恨这种欺凌事端!   李奉玉忍着剧痛一刀扎进那一号黄鼠狼的胸口,眨眼间又不带一丝犹豫地拔了出来。   一股热血溅到她脖颈间,她脑子里已经空白一片,只下意识地又胡乱抓到一人继续一刀刺进胸口再拔出。   那些打在她手臂上、背上的棍棒突然停下了,余下几人看着被她掼在地上那穿了心的黄鼠狼突然一哄而散。   “追上去,杀了他们。”灼无咎仍然没有现身,只不停地传音命令她一定要杀了那些地痞。   李奉玉闭眼深吸一口气紧握匕首冲了出去,每追上一人便箍紧脖颈横刀一抹,直到将最后一只抹了脖子的黄鼠狼摔到地上时才发现她已经追到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二茬抖抖索索地拎着一把死黄鼠狼跟在后面追着:“姐姐,姐姐,你还好吗?”   她抬起脸巡视一圈,却发现这街市上无一人惊慌失措,倒是有不少摊贩商客朝着她丢来一些贝币甚至还有银铢,就连二茬都上上下下把自己摸了个干净掏出一把贝币往她手里塞,全然不顾她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匕首,仍有浓稠的血滴正在“啪嗒啪嗒”地往地上滴落。   灼无咎和疏星云不知何时已现身站在她身后,英武上前去捡起那些钱来一颗不少地放进她腰间的乾坤袋里:“小玉玉,这就是我们无化境的正义,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各凭本事。”   ……   疏星云为李奉玉收拾了伤口,她主动蒙了眼睛一言不发地随他们上路,此番前去东南部的松泠城乃是鲛人族聚居地,这鲛人族多年前丢了王女。   如今又丢了世子,城内又屡屡发生鲛人被劫杀强取鲛珠的凶案,当真是一团乱麻。   李奉玉只觉得耳朵一路轰鸣,落地时连脚都麻得发胀,睁眼一看这天色还亮的很,但是一伸脚迈出去一步却一头栽到了地上,不行,还是晕。   疏星云与英武已经改口称灼无咎为公子,几人七拐八拐地到了一处宅院前推门而入,仿如进自己家一样随便。   她也不多问什么,安排好房间后径直打水洗漱换衣裳去了。   疏星云盯着李奉玉紧闭的房门有些担忧:“公子,你何苦一定要逼她呢?她毕竟也不属于这里。”   灼无咎面无表情:“这是她必须过的一道坎。星云,还有一句话你说错了,她只是过去不属于无化境。如今,她与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   李奉玉一遍又一遍地擦洗着身体,好像那些肮脏的血液都渗进了她的皮肤一样,折腾许久后她终于累了,换上一身干净里衣坐在榻边发呆。   怎么办呢,她居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惊慌懊悔,杀那几只黄鼠狼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可这更让她心内复杂烦乱,她变了吗?变得不尊礼法不守道德了吗?   她是个人啊,她怎么可以如此冷血? 第50章   我诨名李大胆   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愉悦,她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伤心,正像灼无咎所说的那样,那几只黄鼠狼死有余辜,她所做之事便是正义!   她甚至很开心!   街市的商客给了她赏金,她做得是对的。   但是,道德那根准绳却将她高高地吊了起来不停审问,你做得对吗?   “吱呀”一声,灼无咎推开门站在逆光的门框那里看着她:“你还好吗?”   她回过神来起身穿上里裙直接往案几上一坐翘了个二郎腿,神色轻松:“很好啊……”   灼无咎关了门在她对面的案几后坐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实在不雅便规规矩矩地跪坐在他对面:“主君大人——呃,公子,是不是要出去办事?”   灼无咎突然发现李奉玉的眼睛似乎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便下意识地盯着多看两眼:“你的瞳仁……为什么成了琥珀色?”   她一时哑然,哎呦主君大人这钢铁直男居然能发现我戴了美瞳?   “透明片坏了,我扔了。这一副琥珀色的戴个十天半月的也就不行了,我还有一副灰紫色的,都是扔货!没办法,我戴个框架镜出来岂不是太惹眼?”   她特意冲着他眨眼睛:“怎么样,有没有那种水汪汪的、我见犹怜那种感觉?”   灼无咎伸手将她凑在跟前的脸推到了一边:“离本君远点,看着瘆人。”   李奉玉:英武那双蓝眼睛天天在你眼前晃悠也没见你觉得瘆人,双标!   言归正传,灼无咎很是严肃地发话:“你今日是不是很生气,本君不许你用天机,但又逼着你杀了那些人?在你身陷困境时也没有出手相助?”   她正用手指捋着头发,仔仔细细地拢到一起绑紧后拧了个丸子头,把眉勒叠窄一半,将两端系在发包上扎了个蝴蝶结,梢头居然还能垂下些许。   “没有啊。主君大人你不让我用天机我是有点点生气的,但你们不帮忙我并不介意,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事儿是我自己要做的,是输是赢,是死是生,本就该我自己承担。   再说了,主君大人既然让我自己去解决,那就说明主君大人相信我能行,主君大人相信我,那我也相信主君大人不会坑我。”   她对着铜镜仔仔细细地将眉勒扯正,一点都没有压到她那粗狂的野生眉,又侧过身子去镜子里打量自己的发包是否被扯乱。   灼无咎看着她修长白皙的后脖颈上炸着些碎发,朱红的眉勒梢头在那儿扫来扫去,不由得在袖中捏紧了手指。   “本君竟然小看你了。”   李奉玉坐正身子徐徐说道:“我这个人虽然不爱守规矩,时常给主君大人找点麻烦,但是我分得清是非。在我们那儿有一种人看见别人受苦就会向大家吵吵闹闹,哇你看那个人好惨。   你们快去帮助他,但他自己就在旁边光靠嘴说三道四。帮忙的人哪里做的不如他的意的话,他还反过来对人家口诛笔伐!”   灼无咎微微一笑:“无化境其实也有这种人的。”   她也笑了:“那就好说了呀,我如果强求你们去帮我,去帮二茬,那我和那种人有什么区别?那不就圣母……B……碧池嘛!我靠我自己解决了这件事,我心安理得,我是真心感谢主君大人的成全。”   他突然想逗逗她:“本君还担心你怕得要死呢。一直都没有问过你,那晚你第一次独自斩祟的时候,怕么?”   “不怕。”   “为什么不怕?”   她撇撇嘴:“怕有用吗?我告诉你我诨名李大胆!”   “是么,那你怕不怕女杀?怕蛇吗?”   ……   “您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李奉玉缓了一缓又低声说道:“主君大人,我以为我会有很重的负罪感。可我发现,并没有。我觉得这件事情更可怕,我怕我会逐渐失去作为一个人应该有的道德本心,变得不像人了。”   灼无咎伸手摁住了她正在抠案几的手:“无妨,有本君在。”   李奉玉:我仿佛觉得哪里不对劲,鸡哥为何突然如此温柔?   她低头看看摁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骨节分明,指头长得分外好看。过去老人都说男人手大抓金,这就是双抓钱的富贵手哇!   嗯,抓钱?钱?   好吧,就知道这家伙不会这么好心来安慰我,原来又是来要钱的。   她推开他的手起身去衣架旁边拿下腰封上的乾坤袋,过来便“哗啦啦”地倒了一桌子:“喏,主君大人,就这么点儿,我交公抵债。”   灼无咎眼角直抽抽,这个丫头是怎么把思路给转到这上面来的?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将那些钱都装了进去推回给她:“这些是你在外面赚的,不用给无尘居交公,至于你的债么,多的是,不急着还。”   李奉玉以光速将荷包拿走塞进了乾坤袋:“主君大人说话算话啊,我以后在外面赚的钱都归我?”   “说话算话。”看她藏钱的样子真是好笑,他不禁唇角微翘,却见她好像并不会用乾坤袋,只将它当做一个普通口袋用,连来松泠城的包袱都是自己背在身上的。   “本君见你许多东西都打在包袱里,为何不放进乾坤袋中?”   她有些失落:“主君大人你忘了,我没有灵力。”   灼无咎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来:“那你如何驱使天机?”   她琢磨了一下:“不知道啊,意念吧,天机好像可以感应我的意念。就像我的手知道我的脑子想让它做什么一样,我觉得天机和我好像是一体的,好神奇啊。”   灼无咎想了一想:“你将天机放进乾坤袋中,试着用意念收取物品。”   李奉玉立马照做,将那乾坤袋放在案几上心中默念了个“收”,案几突然消失,乾坤袋“啪嗒”掉落在地上。   她欣喜若狂地抓起乾坤袋扑到灼无咎跟前:“主君大人,既然如此的话,我是不是也可以通过天机施法术啊?”   他摇了摇头:“天机虽有灵,但操控乾坤袋不过是纯粹的灵力传递而已。法术则依托于人本身的强大修为,你还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说罢起身就要走。   “你且歇着吧,明日就没有这么闲了。”门被轻轻的关上,有檐铃声清清脆脆地传进房中,她靠在凭几上反复收取物件。 第51章   怎么是你?   松泠城紧邻东海,鲛人族大多聚居在此地,且不怎么与其他城打交道。   与雾云部大量饲养的珍珠不同,松泠城的珍珠极为稀有,因为鲛人族生性凉薄凶狠,轻易不会掉眼泪。   按理说,松泠城一直将外来种族的数量控制得很好,绝不超过二成。   况且成年雄鲛极其凶悍,没道理总是发生鲛人被劫杀的凶案,可这偏偏发生了。   李奉玉今日穿着一身翠微色外袍,在一众素色衣衫的松泠城街道上尤为显眼。   她低头凑近疏星云:“他们怎么都一身披麻戴孝的装扮?一个个长得漂漂亮亮的,干嘛穿得那么寡淡?”   疏星云简约回答:“鲛人族王女和世子都丢了,鲛皇如今缠绵病榻,他们族人有穿素衣以表祈福的风俗!”   阿倦叽叽喳喳地看着街道上的摊贩和店铺十分兴奋:“英武舅舅,你说松泠城有许多东海产的灵物可以让我灵力大增,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英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荷包,但又欢喜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药铺:“别急,别急,一会儿就有!”   阿倦扑闪着小翅膀突然叫起来:“你们看这里的阿姨姐姐们都好漂亮啊,可是阿娘头上就一根红布条,这也太磕碜了吧?”   李奉玉伸手摸摸阿倦:“乖儿子你不得了啦,长大以后真是哄死人不偿命啊。不过呢,娘亲天生丽质难自弃,不需要那些珠光宝气的东西来衬托,娘亲把钱省下来给我们阿倦买灵草灵石,我要看我们阿倦金光闪闪!”   灼无咎、疏星云、英武:李奉玉有一个优点无人匹敌,那就是自信爆棚。   其实就是脸皮厚!   一行人进了药铺,阿倦不遗余力地想要把英武和疏星云掏空。   李奉玉打开自己的荷包一看,算了,拿不出手,连个灵石渣渣都不够给的。   她回身一看那两人一鸟在柜台前咋呼的起劲儿,便独自出了药铺坐在台阶上看人来人往。   等了许久终于见他们出来却唯独不见了灼无咎,奇怪,她就在门口坐着怎么没发现他出去了?几个人又等了一会儿才见灼无咎从另一个方向慢条斯理地转了回来。   “公子,松泠城看起来没有异常,至少这街市还一如往常那般繁闹。”疏星云一边走一边扫视着两侧的店铺,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李奉玉突然插嘴:“松泠城有什么特产吗?说不定也像雾云部一样被强逼着生产特色货物去置换金银呢?我看这街上的都是普通货物,所以只看这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英武略有思索:“那便是鲮纱、鲛绡了。鲛人善织,尤其以鲛绡、鲮纱为贵,入水不濡,都是有市无价的宝贝。”   李奉玉满大街瞅了一圈:“这街上有人穿的料子是那什么鲛绡鲮纱吗?”   英武摇摇头:“鲮纱、鲛绡是以鲛鳞所织,鲛绡略厚多做衣衫,鲮纱轻薄多做女裙。这料子在日光下如水波流缓,行动之间仿若披着一身春水;在月光下如繁星点水,璨如星子,一般人可穿不起。”   临近中午,几个人随意用了些饭,李奉玉有些心急,这完全没有头绪啊。   “走吧,去临汐庄。”灼无咎已换了方向抬腿就走。   疏星云将饭后发困的阿倦放进乾坤袋中:“鲛绡鲮纱要在水中织造,临汐庄在海岸边上,潮气有点大,阿倦还是不要出来的好。”   临汐庄说是一个布庄,其实只出产鲮纱鲛绡,依着以往那有市无价的情形,正常情况下是绝无现货,甚至预定都到三两年之后了,毕竟鲛鳞难得。   可此次一进门,几个人心里不约而同地“咯噔”一下,果不其然,居然还有现货!   李奉玉心里已经联想了五十集电视连续剧,幕后黑手为了制造鲮纱鲛绡竟劫杀鲛人取鳞,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鲛人版沙图什悲剧啊。   掌柜见灼无咎气度不凡立马上来招待:“公子看中哪种纹样了,立可带走。”   疏星云顺手指了一匹放在最外面的鲮纱:“这个纹样价值几何?”   掌柜立马将那匹鲮纱呈到他们面前:“公子眼光甚好,这是新出的纹样,一尺十万金铢。”   李奉玉倒吸一口凉气,我勒个去!十万金铢铺起来可不止一尺,这做一件衣裳不得把灼无咎的金库给搬空?   “哈哈哈,掌柜的还是省点口水吧,这位公子尚未娶亲,鲮纱他怎么舍得买?”来人十分狂浪地将他们嘲笑一番,灼无咎面有不悦。   李奉玉转头一看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站到了灼无咎身后:“怎么是你?”   云千叠挑眉一笑:“奉玉君,怎么不能是我呢?”说罢又习惯性地上下打量她,那眼神真是……仿佛被老鹰盯上的感觉,让人心生不适。   “嗯,你这身打扮倒像个正常的人样。听说你被女杀捅了一刀,有没有恢复好啊,本公子可是很惦记着你呢。”云千叠倒也没往前走,但她就是觉得周身发冷。   灼无咎将李奉玉护在另一侧,一声都没有搭理云千叠便出去走了。   云千叠无聊地笑了一下,掌柜毕恭毕敬地上前行了个礼:“恭迎殿下。”   ……   回到居所后,李奉玉才发现这院子里居然还有仆从,净水和晚饭都已经准备好了,她忍不住问了一句:“主君大人该不会一百三十八城都有落脚居所吧?”这是个房哥?   疏星云一边脱下外裳一边回答她的问题:“那怎么可能呢?这里是我的居所——”   “星云君曾经迷恋过一个鲛女,一心想要和人家双宿双飞,结果那鲛女有意中人。星云君那时还不死心,足足住在这里等了五年。五年哦,在星云君众多恋情中这已经是非常长情的了——啊,你居然打我!”疏星云一把掐住了英武的脖子,面上极其尴尬。   李奉玉一脸我晓得的神情忍住了笑,却又觉得有点心酸,平时大家都说星云君这个花心鸳鸯成天惹风流债。   但愣是一个相好的也带不回来,这家伙真是白长了那么俊俏的脸。   不过话说回来,无尘居诸位都是一顶一的神颜,怎么都是光棍?难道这就是为事业奉献了青春吗? 第52章   怎么又是你?   夜色已深,李奉玉可能是初换环境不习惯,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海城的夜风都裹挟着一丝潮味,她靠在廊下的栏杆上看着乌兰的天空发呆,檐铃偶尔叮当作响。   她走到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散着步,脑子里空空如也。   “你睡不着?”突然响起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她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主君大人,你吓死我了。”   “哎?大半夜的你怎么也不睡啊?”她也不再乱走,在凉亭里随意坐下。   灼无咎一身玄色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坐下时领口微微敞着,李奉玉就着月色看到他紧实的胸肌,暗自咽了口口水,转了转身子生生将目光移走,心虚地托了托眼镜。   不能看,不能看,看了就馋,可这人不是她能馋的。   “如你所猜测,鲛人族怕是也被胁迫了。明日我们去见鲛皇,看看世子失踪案与这鲮纱织造是否有关。”   灼无咎顿了一下,“你黑色的瞳仁就很好看,以后不必再带那种镜片了,取来取去的应该会伤眼睛吧?”   夜风乱吹,李奉玉将几缕乱发捋向脑后:“还好吧,这不是框架在你们这儿有点怪怪的嘛。”   灼无咎起身打算回房:“明日你就带框镜,本君为你施个附隐术即可。”   她望着那高大健硕的背影心如乱麻,怎么突然感觉这个走路的姿势好像有些眼熟,难道是在哪里见过他?   次日李奉玉将蓬松的卷发高马尾挑出来几缕编了个辫子后拧成发包,仍旧将眉勒缠在发辫上,倒是干净利索。简单地上了一点妆,除了红唇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主君大人,我收拾好了,那这框镜怎么办呢?”她晃着眼镜问灼无咎,但其实连他的鼻子眼都看不清。   灼无咎接过眼镜为她戴上,信手一挥,我的天,眼前仿若无物呢,但是这个世界清晰地很!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摸不到眼镜了呢,不会掉吗?”   他一言不发地转到她身后突然往她头上插了个什么东西,遂回答:“不会掉。等你回了无尘居再取也无妨。”   李奉玉伸手往头上摸却被他抓住了手,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训斥:“别碰,碰歪了就不好看了。”   突然间贴的这么近说话,她略微有点紧张:“哪里来的?”   “阿倦说你没有首饰太寒酸,本君现去买的,免得那小崽子再乱叫唤。”   她拎起镜子歪头一看,发髻上正插着一支金灿灿的镂空牡丹花簪,立马下意识地将整个人都端起来了:“主君大人这个很贵的吧,你快拿走拿走,我不配,我……我还不起。”   灼无咎摆弄了两下她的发髻随口说道:“本君觉得你很配。先记着账吧,你跟着本君出门穿戴太寒酸的话也是丢了本君的脸。这样就好多了,不许乱动。”   李奉玉欲哭无泪:“你早说啊,早说我就提前借流魄姐姐的首饰嘛,这东西我哪里用得起?”   他突然轻笑出声将她那垂在脖颈上的眉勒梢头拨到了肩膀下:“逗你的,送你了,不算欠债。不过,不许卖掉折换钱,不然打断你的腿。”   这警告真是别样的贴心呢!   今日众人都穿得素淡,连总是穿深色衣袍的灼无咎都换了一身天缥色的衣裳,李奉玉则穿着一件昨日新买的浅云色袍子,里裙都换成了白色。   真是浑身上下不舒坦,感觉似乎有一根叫“不耐脏”的绳子拴着她,绑手绑脚的。   松泠城的城主乃鲛皇的侄子,此人难辨立场,暂且撇过一边,改日再探。   灼无咎一行人直接去了海岸边的鲛行栈道,四人沿着栈道直行入海,一条水路骤然出现在眼前,行走约一刻钟左右便到了鲛皇的宫室。   “君上,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   李奉玉眼角狂抽脱口而出:“怎么又是你?”   云千叠倒是风度翩翩地给灼无咎行了拜礼:“鲛人族世子失踪许久,鲛皇痛心不已,托人请本世子来帮忙寻人,怎么,不可以么?”   灼无咎并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向着大殿而去。   云千叠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李奉玉调笑道:“奉玉君,看样子你在无尘居过得很是辛苦呢,不如跟本世子去凤族,怎样?”   她也学着灼无咎目不斜视地前行,再搭理你一句算我输!   英武和疏星云一左一右将李奉玉护在中间,警惕地防着云千叠使坏。   鲛皇垂垂老矣,精神甚是不济,颤颤巍巍地向灼无咎行了礼之后便气喘吁吁地靠在凭几上满脸哀愁。   “君上亲自来访真是让老夫惭愧,千百年前小女失踪,如今连长子也不见了,我鲛人族究竟为何要受这般折磨!   老夫已日暮西山,请君上一定要帮老夫将世子寻回,免得让我鲛人族无以为继,咳咳……咳……”   灼无咎只默默回了个礼,算是允诺此事。   鲛皇又深喘几口气对着云千叠说道:“凤族掌管无化境数十代,天下无人不是凤族的朋友,咳咳,老夫此番厚着脸皮请云殿下帮忙找寻世子,还望殿下施以援手。咳咳……”   云千叠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千叠动身前父亲就已交代过,凤族与鲛人族世代交好,此次务必要尽全力帮助陛下。千叠也会极力与帝君配合,一定能查到世子的下落。”   这一脸诚恳的笑险些让李奉玉以为云千叠会变脸,这家伙真是难以莫测。   鲛皇精神不济,众人也不多说话,勉强答应用了午膳再走。   灼无咎暗暗地吩咐英武和疏星云在此处秘密打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二人从容地去了,留下他与李奉玉随意行动。   这海域宫殿真是美丽至极,但如果其中藏匿阴谋的话,那这美景就要大打折扣了。   李奉玉对于看景的兴致不高,只是悄咪咪地拽了拽灼无咎的袖子:“主君大人,这些珊瑚值钱吗?有灵力吗?可以给阿倦吃吗?”   灼无咎皱眉摁住她:“不许偷东西!不然本君打断你的腿!”   她险些暴起:“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偷东西?”   灼无咎白她一眼:“抢也不行!”   李奉玉:我在你心里居然是这样的形象,我是土匪吗? 第53章   鲛人族暗流汹涌   她缩了缩身子退到他身后,意兴阑珊地跟着他乱转,直到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阵香风扑面而来,突然就昏昏然地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过是一瞬眩晕而已,李奉玉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她被关在了一个……应该是……房间的地方。   她定定心神打量着这个鬼地方,这空间狭窄的只能并排立下两个人,前后左右都没有门窗,想必是一个夹层密室,黑色墙壁挂着白纱,前方中间墙上画着金灿灿的浪花奔红日,一张窄窄的案几上摆着一水儿的白玉用具。   云千叠突然在她身后笑起来:“小玉玉,别来无恙啊。我最近一直很惦念你呢。”   李奉玉缩着身子往边上让了一让:“云殿下,你这个房间看起来有点瘆人,造型忒不吉利,一吹灯就跟那个让人长眠不起的大盒子一样。”   “啪啪”,云千叠拍了两下掌,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两个小丫头上来就动手动脚的,她正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完全动不了了。   云千叠立在旁边规规矩矩地背过身去:“不要慌,量一下你的身量尺寸而已,你跟着灼无咎总是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当真可惜。本公子惯爱怜香惜玉,不过是送你一身上得了台面的衣裳而已,聊表心意。”   李奉玉撇撇嘴:“云殿下大可不必,你我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我何德何能敢受你的礼物。”   “这可由不得你,本公子看上的人,愿送她什么就送什么。”   “坦白地说,灼无咎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好的,比如你,本公子就很中意。”   李奉玉一皱眉:“云殿下你就是要处处与主君大人作对吗?”   “对呀,我就是要让他处处不顺心。”   云千叠转身得意地挥了挥手:“送客!”   李奉玉“砰咚”一下双眼一黑似乎撞进了那浪花奔日的画中,睁眼时却是在水里……   “啊……救命啊,我不会水……”   灼无咎拎着她的后领子将她从一个大池子里捞出来咬牙切齿:“你乱跑什么?”   她下意识地先去摸头上的牡丹簪子还在不在,摸到簪子之后才长舒一口气:“主君大人,云千叠怪怪的,那个变态刚才把我拽到一个房间里量了量尺寸,说要送我一身像样的衣裳,真是莫名其妙的,他有病吧?谁还穿不起衣裳是怎么的?”   灼无咎见她狼狈得很,只好为她施了个净洁术,猛不丁听见她说量尺寸顿时揪住了她的手臂:“他给你量的?”   “没有啊,他叫了侍女。”她脱口而出,慌忙摆手,像是在辩解。   正尴尬之际,英武和疏星云相继回来。众人按下不表,待用过午膳回去再说。   回去的路上气氛不太好,阿倦终于睡醒,叽叽喳喳闹了半天也没让李奉玉开心起来,灼无咎更是吊着一副欠他五百万的冷脸。   阿倦气鼓鼓地叫起来:“可怜我这个孤儿小小年纪就没有爹爹,舅舅不疼,娘亲不爱。我干脆跟着孤影走好了,让他带我回瑶池,死皮赖脸地上门去认亲,再让人家打出来……”   李奉玉无语:“阿倦,你可真是个大孝子呢。为了不让娘亲以后再累死累活的给你赚灵草,你真的要回瑶池认亲吗?”   阿倦也撇撇嘴:“娘亲不理阿倦,阿倦就没有亲人了。娘亲要是现在哄哄阿倦,说阿倦不要走,阿倦就不是个没人要的孩子,阿倦就不走了。只要有娘亲疼爱阿倦,阿倦就是最幸福的孩子……”   英武、疏星云:这孩子可真是李奉玉带出来的,鬼话连篇!   回去休息片刻后,一行人聚在一起将打探的情况汇总了一下。   鲛人族如今只是表面平和,实际上因为王女和世子的失踪早已乱如一盘散沙。   就是这宫殿内的大小将领都已与鲛皇离心,他们大都投靠了松泠城城主景黎。   平民鲛人如奴隶被百般驱使,织娘日夜不停地织造,劳累致死的便被剥了鳞片用作织纱。   雄鲛则被驱赶到深海捕猎,采集珊瑚、砗磲、珍珠、菊花玉等宝石灵石,处境极为危险。   然而,从前这些物料都是偶然所得,鲮纱、鲛绡也只是收集鲛人自然脱落的鳞片为用。如今竟驱使鲛人强行采补,也不知道这松泠城究竟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难道与雾云部一样,金银都是为那个“南面”的神秘宗主准备的?   李奉玉等了好久才轮到她说话:“云千叠绝不只是鲛皇的客人,他将我困住的那个房间像是一个夹层密室,很窄小且没有门窗,他一个外族人怎么会在鲛皇宫里有自己的密室?”   众人也觉得事情不简单,但云千叠混在其中或许只是巧合吧,毕竟这个死雀雀几千年来都在孜孜不倦地给君上找不痛快。   鲛皇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天下没有人不是凤族的故交,云千叠或许早就与鲛皇相熟。   但是夹层密室说不通!   李奉玉可不相信云千叠莫名其妙地给她送衣裳只是为了给灼无咎添不痛快,真正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相讨许久也没理出来个头绪,鲛人族暗流汹涌,他们决定探访景黎城主府后再做安排。   夜探城主府这种事有点危险,当然这危险只是针对李奉玉而言。   然而一旦李奉玉有了危险,灼无咎他们也可能会被牵连暴露,那样与景黎相见岂不是有点尴尬?   英武与疏星云的意见都是让李奉玉留在家中陪阿倦,她也同意了,但是灼无咎执意要将她带上。   商量了半天唯独把阿倦给留下了,阿倦好气,撅着个小尾巴钻在墙角画圈圈,不过很快便被小侍女逗得开心起来。   松泠城的夜市还算繁华,是外乡人淘换宝贝的好地方,他们赶着街市收尾出了门。   李奉玉盯着那些珊瑚眼睛发直,实在是后悔没在鲛皇宫里弄几棵。   不然她也算发了啊,灼无咎可是亲口说过她在外面赚的钱归她自己所有。   夜风裹挟着一丝海的味道,李奉玉突然嗅到一股怪怪的味道,有些似曾相识的惧怕。   “英武君,星云君,你们没有闻到血的味道吗?”她拉住两个人一左一右地问道。 第54章   凶案现场   英武揪着鼻子努力闻了几下:“没有啊,小玉玉你第一次来海城,这边的空气就是会有一点点水腥味,你过分紧张啦。”   李奉玉只觉得恶心,这一定是血的味道,又深闻了一下便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怎么回事,不是说鸟的嗅觉比狗还灵敏吗,怎么他们都觉得是海风味儿?还是她的鼻子过分灵了?   灼无咎细细地嗅闻一番:“走,去看看。”   这一走便走出街市一路走到了海边,几个人逐渐眉头紧锁,这还真是血腥的味道,越往海边去越浓,直到眼前那一幕惨烈的情景扑进眼中。   李奉玉下意识地摸出口罩戴上,却仍然被这凶案现场给吓到了。   沙滩上扔着两三具鲛人残尸,鲛尾俱被剖开像是挖走了什么东西,鲛鳞已被刮得干干净净,双目被挖走,浑身血肉外翻……   “小玫瑰!”   李奉玉失声叫了出来,也不顾那血污从残尸上跨过去俯身捡起一支沾满了血的玫瑰花,抬头惊恐地望向了灼无咎:“主君大人,是女杀。她曾经和我说过,她喜欢玫瑰花,以后杀了人就会放一枝。”   英武与疏星云面面相觑,女杀为何在此处残杀鲛人?   这几具残尸看来也不过是普通鲛人,女杀是出价很高的顶级杀手,杀鲛人哪里用得上她这个级别的?   “鲛珠。和鲛鳞、泪穴相比而言,鲛珠更加珍贵,女杀的目的是鲛珠。”灼无咎望着远处的海面沉默不语。   女杀在雾云部冲泽城胁迫丹岐为她筹措金银,如今又出现在松泠城掠夺鲛珠。   而且松泠城也在大量积攒钱财,她不是受雇于人取人性命,她应该是“南面”那个神秘宗主的人。   “主君大人,你看——”   只见李奉玉手中的玫瑰花如雾一般逐渐消散。   疏星云与英武立即一前一后将她护在中间:“女杀是有意引我们前来此处的,她想做什么?”   灼无咎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三人疾步跟上。   “女杀不是引着我们来看这鲛人残尸,她想引着我们往南面去。”灼无咎不疾不徐地说着。   英武接住话茬:“可是松泠城已经很靠南了,再往南面去不过是一些杂居小城,那什么宗主要那么多金银能藏的下么?”   疏星云看着李奉玉神色紧张,便略微放慢了语速:“南面不过一个代称而已,在北方也说不定。”   李奉玉脑子里还时不时地跳出那血腥的现场,为了转移恐惧心便强行插话:“要取鲛珠让他们哭就是了,何苦一定要杀死。”   “你说的鲛珠是鲛人泪,女杀剖走的是鲛人灵珠。鲛人灵珠有御水之力,是增长灵力修为的奇货,鲛人修为高者甚至能劈江破海。   鲛人族之所以聚居在松泠城鲜少与外城交往便是为了自保,他们若形单影只地流落他乡,一旦暴露身份,绝逃不过被剖取灵珠的厄运。这也是他们性情冷漠而凶悍的缘由。”   疏星云耐心地做着科普,不料李奉玉听了以后心情更不好了。   四人回到街上时已经空无一人,便立即前去城主府。   因为带着她这个拖油瓶,灼无咎几人也像寻常小贼一样选择翻墙进入城主府,李奉玉被灼无咎当腰一揽便跳进了院子里。   她压着嗓子问道:“景黎既然是鲛人,为何长居于城中啊,不是说鲛人不能长时间离开水吗?”   灼无咎掰着她的头指了指院墙那边的莲花池:“发问之前先想一想是不是,再问为什么。你如果白日里仔细观察了就会发现松泠城的民居都会修建水塘,连道路两边的沟渠都格外的干净,你能想到的事情他们自己难道不懂么?”   英武突然打后面摁住了她:“嘘!”四人躲进矮树丛中看着一列巡夜的家仆走过去。   接下来疏星云和英武分开行动,李奉玉则跟着灼无咎。   二人摸到了景黎的主院,但是这情形却与他们猜测的完全不同,景黎的家眷一个不少,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完全不像被胁迫的样子。难道他与那南面的神秘宗主是合作关系?   如果是互相合作的话,那这景黎就是个关键人物,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呢,只是得用什么办法呢?   几个人在景黎府中寻摸了大半夜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碰头后立即回到居所,洗漱一番后速速歇了。   次日一大早,李奉玉绕着院子跑步练功,却见灼无咎换上了一身往日常穿的藏蓝色衣袍:“主君大人,你怎么突然穿这么……正式啊?”   灼无咎正正衣冠:“今日随本君去景黎府上,本君倒是想看看他肚子里装的是人话还是鬼话。”   她险些跳脚:“那自然是鬼话了。昨日主君大人亲自去了鲛皇宫,景黎能不知道么?他一个城主想查几个外乡人落脚到哪里还不容易,但是他也没上门来拜见您哪?要么他是个傻子,要么他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心怀鬼胎!”   ……   灼无咎一行人到了城主府并未通报,英武与疏星云前方开路长驱直入径直到了前院的正堂里,灼无咎在主座上正襟危坐,这才瞧见景黎不紧不慢地赶过来行了个礼。   这景黎倒是极为诚恳地请了个罪,言其昨日没有登门拜见帝君是为失礼,灼无咎淡淡地回了个无妨,便继续问起来:“你是否也在查鲛人世子失踪的案子?”   景黎有条不紊地回道:“世子是景黎的堂弟,我二人兄弟情义深厚,这两年多来景黎无一日不在查找线索,只是一日复一日的迷茫不已,无甚进展。”   李奉玉一眼不眨地观察着景黎的微表情,却发现这人始终都挂着一副淡淡的笑意,仿佛天生一张笑脸人,让你看不出他的一丝丝情绪。   灼无咎也不多纠缠这个问题:“那便将你手中已有的线索交予星云君,鲛皇将此事求到了本君身上,本君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景黎随声应是却又多说了一句:“君上,自古鲛人失踪没有过寻回的,尤其是景黎那堂弟与堂妹,身为鲛皇血脉,怕是——” 第55章   女杀夜访   抓到了,抓到了,李奉玉发现景黎低头时微微翘了下唇角后迅速回归平静,王女与世子失踪之事于他而言是一件从内心感到喜悦的事情,所以他本能地笑了一下,虽然这笑意稍纵即逝,但她看到了。   灼无咎仍然面无表情:“那便是你们鲛人族自己的事情了,本君无意插手。”   疏星云端着茶水状若无意地问道:“景黎大人,在下昨日逛到了临汐庄,居然发现这鲮纱鲛绡都有现货,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可是这东海的水质有所变化,令鲛人不适,频繁脱鳞?”   景黎缓缓回答:“星云君倒是仔细,居然发现东海水质有变化,不过这影响大可不计。这鲮纱和鲛绡的现货实为退货和积压品,并非织造产量增长。”   “此话何解?”   “星云君当去其他城走一走看一看,如今金铢银铢似乎变得金贵起来了,以往那些出手大方的贵人如今也紧缩起来。   可我松泠城的鲮纱鲛绡只接受金铢银铢给付,这二年不论新老买家都少了,不外乎手头金银短缺。”   灼无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景黎,那人的神色始终都泰然自若,可这段话听起来总觉得话中有话,他究竟想说什么?   景黎让他们去别的城走一走看一看,说明他知道还有其他城也在大肆收敛金银,可他为什么要说出来?   如果他与那宗主是合作关系的话,此举的动机是什么?   灼无咎不做言语,却敏锐地发现景黎快速地向他这个方向扫了一眼。   少倾,有侍女端着一个托盘上来,里头呈放着一些珊瑚、砗磲以及玳瑁珠串,还有一支红艳艳的玫瑰花,李奉玉心里一紧,下意识地捏住了灼无咎一点袖口。   景黎脸上呈现出一抹恭敬的神色来:“君上屈尊光临寒舍,景黎不胜荣幸,素闻君上清廉,因此仅备一点薄礼,希望君上不弃。”   侍女将托盘放到了灼无咎眼前的案几上,他伸手拿起了那支玫瑰花:“此物也是敬给本君的吗?”   景黎不紧不慢地回曰:“昨日有外地商客登门拜访,特意嘱托景黎将这支玫瑰赠给君上的女侍,想必就是君上身后的那位大人了。”   李奉玉闭口不言,只听灼无咎继续问起:“可是一位女子相送?”   “是。”景黎看了一眼李奉玉又徐徐说道:“女侍大人,那商客托景黎带个话,说她会在南面等你。”   ……   真的烦死了!   李奉玉在屋里走来走去,阿倦被她那雀蓝的袍子晃得眼晕:“阿娘,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她随手托起阿倦摸摸他的头:“阿倦,娘亲如果遇到危险死了的话,你怎么办?”   阿倦拱拱她的手心:“不会呀,娘亲这么厉害,能与天地同寿呢。”   唉,问小孩子这种话岂不是白痴?   英武也被她绕的眼晕:“小玉玉,那个女杀干嘛总纠缠你啊?上次差点杀了你,这次明明有机会却非要拐弯抹角地传个信,为什么呢?”   她也很无语:“对啊,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去南面呢?”   “因为他们想要引去南面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她!”灼无咎突然从沉思中发现了问题的另一面,女杀的目标会不会本来就是李奉玉?   李奉玉呆了:“开什么玩笑,我跟你们这些复杂的案子有一毛钱关系吗?我是个穿越时空的外来户唉,祖上十八代都找不出跟你们有一丝丝关系!”   灼无咎扭脸看向她,面上极为严肃:“不要忘了,你可以驱使天机。天机卷亦可与你共鸣,你可知天机卷是镇守无化境的上古神物。你怎么还以为你和无化境没有关系?”   “如果南面那个神秘宗主的目标是你,那他们的目的便是整个无化境。你还觉得你与我们都没有关系吗?若只是想颠覆本君的话,那便随他们来,但如果他们想毁掉无化境呢?那也与你无关吗?”   李奉玉正正心神低头无语,灼无咎好像很是急躁,是在怨她吗?   “主君大人,对不起。我……我态度不端正。既然如此的话,那我们就一路南下吧,只有找到那个神秘宗主才好进行下一步。当我们到了他藏身的地方,他一定会主动现身,到时候主君大人将他解决了就是。”   “啪”的一声,灼无咎突然拍了一下案几,吓得阿倦钻进了李奉玉的袖子里。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发怒。   “去南面?你的脑子是泥做的吗?他们引着你去南面你就去,你有没有仔细想过,你有将计就计的本事吗?你会什么?你能自保吗?你去了南面就是给人家添酒送菜,你只会拖后腿!”   屋子里静的能听到风吹过的声音,檐铃的叮当声脆脆地响在心上,院子里的莲池里有小鱼在吐泡泡,吹起一圈涟漪。   李奉玉一言不发,努力的睁大眼睛盯着一处地板,暗暗地握紧了手心。   “明日就回无尘居。我们不能因为南面两个字就被他们天南地北地吊着,我们就在王都等着,直到有新的线索再出发。”   灼无咎说完最后一句话推门出去了,英武和疏星云拍了拍她的肩头也讪讪的走了。   夜风习习,她开着门窗听外面的虫鸣,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地难以入眠,趿拉着木屐坐到廊下的长椅上看着远处夜空上闪烁的星星。   忽然间觉得身边发凉,转头一看险些被吓掉了魂,女杀那长长的蛇尾正盘在柱子上缓缓下移,一落地便摇曳生姿地走到她身边款款坐下,她的心怦怦狂跳。   女杀娇娇柔柔地搂住了她的腰贴身靠了上来:“小玉玉别怕,姐姐今日既不伤你,也不会带你走。”   李奉玉感觉到自己被她箍住了身体,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脑子里不知怎么的突然蹦出来灼无咎训斥她的那些话来。是的,她毫无长进,她除了拖后腿之外一无是处。   她原本想张口呼救的,此刻也没有了那个心思。   女杀将她散在面前的头发温柔地捋到耳后:“我的小玉玉不开心了,是不是灼无咎对你不好呀?你告诉小玫瑰姐姐,姐姐给你出气,好不好?” 第56章   晒月亮吸收日月精华   李奉玉看着支在她肩头那张人畜无害的漂亮脸一时失神,又很快地摇了摇头:“不,他对我很好,是我自己不争气。你……不要去找他的麻烦,他……他会杀了你的。”   女杀莞尔一笑,摸出一枚钴蓝色的大珍珠在她眼前晃了晃,随后掰开她的指头放进她手心里:“原来小玉玉也会心疼姐姐啊。喏,送给你的,瞧你一天天的那么寒酸。这可是姐姐的承诺,如果你哪天想离开他了,就拿着这颗钴蓝珠来找小玫瑰啊。一年半载不嫌早,三年五载也可以,十年八年不嫌晚。”   李奉玉呆呆地握着这珍珠不知所措,十年她都不嫌晚,这究竟是什么用意?   女杀嘻嘻一笑,捧起她的脸轻轻地亲了一下:“小美人,咱们来日方长哦。”   廊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手里那枚钴蓝珠证明方才那一幕是真的,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怕女杀了,如果她不反抗的话。   也许灼无咎是对的,他们想要的其实是她,是她身上能够驱使天机的秘密,那或许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只不过她尚未发现而已。   次日清晨,李奉玉看着他们用饭,自己却待在一边发愣。   英武特意端了粥过去碰碰她:“小玉玉,今天的鱼片粥很好喝呢,你不喝吗?”   疏星云发现灼无咎支着耳朵听着那边的动静,心里暗笑。   李奉玉面色萎靡地看了一眼:“英武君你喝吧,我怕一会儿晕了又要吐。等回到无尘居我再吃饭。”   这和她晕车是一样一样的,但别人都是吃饱了不晕,她偏偏不行,空着肚子倒还好一点。   就算吐也是吐胃酸胆汁,不像吐饭那么狼狈。   “这样啊,那好吧,我替你喝了。”英武当真三口两口全喝了,李奉玉无动于衷。   疏星云简直想掐死那个傻子,你特么一会儿让君上去劝劝啊,你倒好,真一口闷了。   回程的路上李奉玉执意不蒙眼睛,但没多大一会儿就坚持不住,他们只好频繁落地让她去吐,好家伙,这是怎么呛的,连鼻血都呛出来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胸前那片血渍,脑子里又响起灼无咎的话来,你会什么?你只会拖后腿!   他说得对,她只会拖后腿,连蹭车都耽误人家的行程。   不知折腾了多久,他们临近黄昏才到达王都,快要到无尘居的时候听见下面闹喳喳的有人叫他们,灼无咎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竟好心地落了下来。   孤影那家伙欢喜地扑向李奉玉却发现她整个人蔫吧的厉害。   “呕——”李奉玉又要吐,孤影立马弹开。   “哎呀你这女人真是没用,别人带你飞你都不会享受!”孤影“叭叭叭”地损她一句,却发现灼无咎又恶狠狠地盯着他。   李奉玉少气无力地蹲在地上摆摆手:“主君大人,我实在是难受,你们先回去吧。您先把我带到结界里头就成,我歇一会儿就缓过来了,一会儿我自己走回去。”   灼无咎不做声,还真地把她带过了河,孤影也跟着过去了。   “主君大人,谢谢你。我想歇一会儿,您先走吧。”她已在河边坐下,伸手去河中撩水洗手洗脸。   她一连说了两次让他先走,灼无咎也不客气,转身便带着英武和疏星云走了。   李奉玉有点头晕,去乾坤袋里摸了半天发现巧克力没有了:“狐狸,你为什么在这儿?你好像瘦了很多哎……”   孤影凑过来盯着她看:“女人,你有点不对劲儿啊,你的脸怎么这么白?你怎么突然出这么多汗?哎哎哎,喂,你抖什么,哎哎,你别往地上倒啊——”   “砰”的一声,无尘居的大门被踹开了。   打算去接李奉玉的月流魄正站在门内,险些被门撞倒,只见一个陌生男子抱着一个人冲了进来:“君上,君上,玉玉突然昏过去了!”   月流魄这才将刀收回鞘中,发现那人抱的正是李奉玉。   英武轻车熟路地跑去厨房拿了糖罐,月流魄掰开李奉玉紧闭的牙关给她灌了两勺糖,一点温水顺下去之后,那人才轻轻地把李奉玉放平,一脸紧张地问:“这就没事了吗?”   “没事,饿坏了而已。”   灼无咎已站在李奉玉门口阴恻恻地望着屋里,男子一低头又变回了狐狸的模样:“君上,你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踹你无尘居的大门,这不是事发突然么,哎呀,踹了你的门就记账嘛,记账!话说这女人真是好脆弱啊。”   月流魄、青焰、英武与疏星云也是一脸震惊,难怪君上总看这狐狸不顺眼呢,原来这家伙一直在占玉玉的便宜啊。   孤影一身毛都炸了起来:“别乱来啊,小爷可是刚刚救了小玉玉,你们不能恩将仇报!你们……哎哟,大哥大姐对不起,我不该瞒你们的,但我真的只是当惯了狐狸不习惯当人,我不是故意骗人的。”   灼无咎神色不悦:“奉玉已经没事,你可以走了。”   孤影: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无情?   “狐狸,狐狸。”李奉玉醒了过来,四处找孤影。   孤影赶紧挤到她榻前:“小爷在呢。”   她坐起身将它抱起来:“我记得我好像倒在你身上了,没把你压坏吧?”   孤影正要邀功突然看见众人凶巴巴地盯着它,便改口不情不愿地道:“是君上把你带回来的,他们说你就是饿坏了。”   李奉玉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事就去用饭。”灼无咎转身走了。   李奉玉抱着狐狸进了侧厅,孤影乖乖地就着盆喝粥,且自觉地提醒她记账。   灼无咎抿抿唇:“孤影,你该回去了。无尘居没有多余的房间。”   “它可以睡我房间。”李奉玉咽下去最后一口粥举手说道,转念一想好像后院有几间空房当仓库了。   “不行!”月流魄等人一口否决。   怎么回事,所有人都反对?   李奉玉抱起狐狸凑过去深深地闻了一口,没味儿啊?   孤影不敢继续赖着立马从她身上跳下来:“小爷睡院子里就行,小爷最近发现多吸收日月精华有助于灵力增长。小爷就在院子里晒晒月亮就挺好,养生,养生!” 第57章   鲮纱裙   孤影睡在了李奉玉凉棚下的竹床上,青焰狠狠地警告了他一番,敢对李奉玉动歪心思的话就扒了他的皮做围脖,它瑟瑟发抖地应下了。   但是睡在外面真得很难受哇,像个野狐狸一样,他堂堂狐族少主,王都远近闻名的混不吝如今守在人家屋子旁边闻气气,这叫什么事儿?   他孤影小爷这么卑微的吗?   可不是么,他的确跟个野狐狸似的守在人家结界外的河边等着人家回家,都饿瘦了呢,巴巴儿地拿着家里的好玩意儿来还债,结果一不小心让他们看见了人形,以后他想进这无尘居怕是更难了。   得想办法多欠点债,那女人喜欢钱,小爷恰恰有的是钱!   那女人宠阿倦,小爷有的是灵草灵石,可劲儿喂呗!   那女人喜欢圆毛,把九真那丫头叫来一起玩儿,让她撸个够!   那女人笑起来真好看,那眉眼模样儿一看就是我们狐族喜欢的款,小爷就爱看她笑。   就这么自我催眠一番,孤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如果竹床再软一些就好了,最近他瘦了身上肉少,经不起硌。   天蒙蒙亮时,李奉玉起来跑步练功,孤影手脚痒痒的好想上去陪她练一练啊,但是又怕现了人形她以后会疏远他,便默默地咬牙忍了。   结果灼无咎亲自来陪练,那架势看得他牙根都跟着疼。   灼无咎这可是实打实的陪练,一点都不带放水的,李奉玉可没少挨打。   末了还十分气人的甩了一句“吃得挺多,就是不见本事见多,你吃的饭都白吃了吗?”   如果灼无咎不是灼无咎的话,孤影肯定要上去咬他一口,还要给他放个臭屁!但是他不敢,只好讪讪地缩在一边,等他走后才过去安慰李奉玉。   “玉玉啊,别把那鸡的话放心上,他们禽类脑子小不好使,压根儿不知道怎么说人话,小爷觉得你超棒的!”   谁知李奉玉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狐狸你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差劲,主君大人说得对,我毫无长进,像个白痴。”   孤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的样子,这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凶女人,这出去一趟究竟发生什么了,怎么像是丢了魂儿一样?   早饭时间依旧气氛沉闷,李奉玉突然安静乖巧起来搞得他们有点不适应。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早就习惯了李奉玉在无尘居里叽叽喳喳,连调皮捣蛋闯祸都感觉那么有意思,可从松泠城回来后的奉玉怎么变了?   英武挤眉弄眼地示意青焰和月流魄不要乱问话,几个人忍着一肚子问号用完饭后赶紧寻了个空想去问个仔细,却听得灼无咎令他们去书房将这些日子的查探结果汇在一起议一议。   李奉玉在厨房这面的廊下煮茶,煮好送进去后便自己退了出来。   孤影在旁边碎碎念:“玉玉你不能这样闷闷不乐,你这样会把阿倦养成一个忧郁的小孩子的。你要像以前那样又凶又大方,阿倦才能一样凶悍,他是个青鸟你晓得吧,他要是不凶的话以后会被人欺负的!”   “哦,我昨夜没睡好,今日你带阿倦出去玩吧。”李奉玉丧丧地进了屋,又开始叠元宝。   夏天都要过完了,马上就八月了,天要凉了,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似乎已经习惯了穿着这身袍子。   她还是她吗?   李奉玉不由分说地把阿倦拎出来丢到了孤影的头上将他推了出去,自己却转身进屋里换了一身衣裳。   就简简单单的一件白衬衫和黑色直筒裤,这是她打算去参加书展的工作装,挂牌上的相片还是年初才拍的,这会儿却越看越不像自己。   她翻弄着箱笼中的物品,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有好长时间都没有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同事、工作、业务、客户,那些繁杂的现代生活像是一场旧梦离她越来越远。   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她从小就要强,渴望拥有一切,可她什么都得不到。   一直到她大学毕业踏入社会,她疯了一样地汲取一切机会去抓住任何一个她想要的东西,她没有空闲没有交际没有娱乐没有伴侣,她每时每刻都在充盈自己,使自己变得强悍而无可替代。   可在这里,她为什么总是没有长进?   她是个没用的人,只会拖后腿。   李奉玉就那么呆呆地胡思乱想,全然没有发现月流魄他们时不时地过来看她一下,像是小心翼翼地去看一个重病在身的人,生怕自己动静太大惊到了她。   天色方好,又到了做午饭的时候,她捋起袖子往厨房去,却在廊下正遇到灼无咎从正堂里出来,二人沉默地互望了一眼,却都没有开口说话。   若是以往,李奉玉一般都会笑嘻嘻地问一句主君大人想吃什么菜。   虽然灼无咎一次也没回答过,但用饭的时候总会有一道他惯爱的菜就摆在他面前,或者是一碗鲜蔬汤。   灼无咎突然叫住了她:“今日有菌菇,你可以做个汤。”她点点头转身进了厨房。   青焰和英武双手抱臂站在廊下一脸阴云,李奉玉是被雷劈了么,蔫巴巴的。   月流魄正端着一盆洗菜水往桶里倒,忽然间忙扔了盆,一个闪影便已到了院门前,双刀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来人抚着胸口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但说话却极为淡定:“流魄君,把你的刀从本公子脖子上拿走好不好?我今日是来送礼的,你们就这样对待我么?”   云千叠冲着灼无咎一扬下巴:“君上,敢问奉玉君何在啊?”   灼无咎示意月流魄收刀,慢条斯理地走到厨房口将门堵了个严实:“她忙着呢。”   “无妨,君上替她收着也是一样的。”云千叠掌心摊开现出一个托盘来,众人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鲮纱裙?”疏星云和英武脱口而出,齐齐将眼神转向了厨房。   云千叠将托盘塞到了灼无咎手上:“拿着吧,劳驾君上替奉玉君收好,这可是本公子在鲛皇宫时对她的承诺。” 第58章   她的心也是肉长的   “李奉玉。”   灼无咎转身将她叫了出来,把那托盘递到她手上:“云殿下送给你的礼物,收好。”   李奉玉没有像众人想象的那样大吃一惊,她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主君大人,我可以接受吗?”   “可以。”   她平静地端着托盘回屋去了,留下云千叠和灼无咎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她又返回:“谢谢云殿下。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儿吗?”   云千叠自顾自地走到那石桌旁坐下了:“无事,不过我看你们正在做饭,不如多添一碗米,让我蹭个饭吧。”   ……   午间的饭厅有点拥挤,云千叠一个猛子扎到了李奉玉的身边:“奉玉君,我要坐你旁边。”   李奉玉不言语,只默默地在他面前放了一碗饭。   “嗷——你干什么?”灼无咎突然一把揪起孤影的后脖颈,众人都看他拎着狐狸一脸发懵。   “你去那里吃,本君不想看见你。”说着便将狐狸塞到了李奉玉和云千叠中间,一个比往日大了一圈的盆也撂在了他的眼前。   云千叠一个白眼正要伸手却见狐狸炸着毛对他呲牙:“你敢揪小爷试试看?”   “好吧,就这样也可。”云千叠讪讪地往边上挪了一点。   “唔,今日的菌蔬汤好喝,小玉玉,我多喝了半碗,你记账时别忘了啊。”   孤影在下头拱着饭盆儿吃得津津有味,一条大尾巴扫来扫去,不断有饭粒和汤汁溅到云千叠的衣摆上,他嫌弃地一挪再挪。   不过刚才那狐狸说什么记账,记什么账?   青焰突然放下碗说道:“云殿下,无尘居从来不管来客的饭。孤影少主在这里吃饭一向都是记账的,您是记账啊,还是现结?”   云千叠:这帮人都疯了吗?   他摸出几枚金铢放到案上:“现结。不用找零了,不过你们无尘居真是让我开眼界了,每一次来都能看见不一样的能耐。”   李奉玉仍然安安静静地吃饭,丝毫感受不到气氛组的卖力。   青焰见李奉玉只夹眼前的菜吃,便为她盛了一碗菌蔬汤顺带点了醋:“你不是最爱菌菇么,怎么都不过来盛的,再晚一点儿一口都没了。”   她一声道谢,继续安静吃饭。   云千叠倒是不客气径直端起那碗喝了一口:“嗯,确实好喝。”然后就三口两口喝完了,气得青焰直咬牙。   饭后李奉玉手脚利索地收拾完后进了屋,灼无咎拦住了跟在她身后的狐狸:“孤影,云千叠可自由出入结界。既如此,你便随他走吧,本君就不送了。”   话音刚落灼无咎一把拎起狐狸扔到了云千叠怀里:“慢走不送!”   狐狸与云千叠四目相对,各自嫌弃地别过了脸。   孤影跳下地跟着云千叠出了无尘居,尾巴一摇现出人身来,云千叠睨了他一眼嘲笑道:“少主好忍性!”   孤影甩甩束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极为不屑地反驳:“小爷愿意!小爷至少能待在玉玉的身边。不过云殿下就比较难了,玉玉说她不喜欢养鸡,阿倦例外。”   云千叠无语:“嘁,小孩子真单纯。”   孤影涨红了脸:“你说谁是小孩子?”   小爷都与你一般高了,长得又俊朗又结实,小爷是男人!   云千叠瞥他一眼:“谁脸红了谁就是小孩子。”   孤影立即回嘴:“像你脸皮那么厚的脸红也是看不出来的。”   云千叠不以为意:“好像你脸皮薄一样。”   孤影撇撇嘴:“那当然,小爷可不好意思顶着个人脸去蹭饭!而且,小爷是去还债的,才不是去蹭饭的呢。”   云千叠突然顿了一下很认真地问他:“少主,你喜欢玉玉?”   孤影给他个白眼:“难道你不喜欢?”   云千叠轻佻一笑:“凡是灼无咎喜欢的,本公子就喜欢。”   孤影无语:“你变态吧?”   ……   李奉玉下午换了衣裳带着阿倦上山去了,四大护法终于悄悄地松了口气凑到一起讨论起来。   月流魄和青焰最是不解,上次他们一起去冲泽城,李奉玉与女杀你死我活地打了一场差点没吓出毛病来,但很快就调整好了。   这回倒是君上亲自带着去了松泠城,看模样也没受伤怎么的,这怎么会变成这样?整个人都蔫了,像是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   英武与疏星云吱唔半天才说出了回程前一天李奉玉被灼无咎训斥的事情。   那话实在是太伤人心了,完完全全地将她所有的努力和进步一口否定,就差直接指着鼻子骂她是个废物了。   当然,君上口无遮拦地说李奉玉只会拖后腿已经很扎心了。   回想起来,自打李奉玉来到无尘居后,君上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打压她,对她就好像没有过满意的时候。   李奉玉又不是真的杂草顽石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退缩,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啊。   月流魄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君上太希望玉玉是无尘了。”   其余三人无奈地扶额、敲案、抠手指,这可就无解了啊,除非能得到确切的关于无尘的消息,确定玉玉和无尘没有关系,不然她怕是永远都要活在无尘的阴影下。   君上还指不定会怎么为难玉玉,不断地逼着她变强,她一个凡人哪里能经得起这千锤百炼。   青焰已经“咕咕咕”地灌了半壶茶水都压不下火气:“君上对奉玉,也不全把她当无尘看。但只怕君上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到头来两败俱伤。”   李奉玉积郁消沉的第二天,整个无尘居都抑郁了。   她似乎只有对着阿倦的时候才会笑,尽管手臂上被树丛划过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却笑得心无旁骛,弯弯的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爱意和满足。   没有人知道唯有那一刻的李奉玉才是真正的开心,只有阿倦不觉得她没用,只有阿倦不嫌弃她,只有阿倦用最简单最热烈的拥抱去安慰她,告诉她你是最棒的娘亲!   到了起风的时候了,李奉玉躺在榻上突然想起了那叮当作响的檐铃声,一时难以入眠,可是她的房外没有檐铃。   他们那边的廊檐下都挂的有,也许她该去讨一个来。   那清脆的声音让她想起来小时候跟着骡子车后面下地里捡花生的日子,那清脆的脖铃儿声是她那苦涩日子里的一点甜,每响一声,似乎都是在敲响明天。   “不好了,不好了,娘亲不见啦。”阿倦一大早便哭爹喊娘地鬼叫起来,成功地把所有人都叫到了李奉玉的屋子里。 第59章   手可摘星辰   李奉玉听到了檐铃声,在回忆中沉沉睡去。直到有人不停地扯着她的头发将她扯醒,她一睁眼便看见了云千叠,他就坐在她的床头玩她的头发。   她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低头一看身上卷着一条缚仙索,那玩意儿对她来说和麻绳没有什么区别。   云千叠扶着她下榻来把她摆正,挥袖间便为她换上了那身鲮纱广袖流仙裙,顺带着连妆都给她上好了,头上两支步摇晃的她眼睛发花。   不过是一息之间,她再睁眼的时候已经出了无尘居的结界。   云千叠揽着她的腰指向那遥远的天边:“别怕,我只是想带你去看最亮的星星。”   “呕——”李奉玉恶心劲儿又上来了,一副马上就要吐的样子,云千叠只好落到地上来。   李奉玉弓腰便吐,但本能地扯住了那珍稀的漂亮裙子,半晌后才一脸苍白地挥了挥手:“多谢殿下美意,只是我不喜欢看星星。况且,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们这瞬行千里的术法,您另约佳人吧。”   云千叠似乎没听见一样向着她走近了两步。   李奉玉连忙捂住嘴:“殿下请止步,我此刻连说话的口气都是又酸又苦的胆汁味,您离我远一些。”   “漱漱口吧。”身边突然递过来一个拔了塞子的小酒坛,云千叠又往前伸了伸:“木樨花酿制的。”   她接过去仰头空口接了两口漱口,又递了回去:“殿下随身带酒吗?”   云千叠收了酒,一步跨到她身边极为文雅地掏出手帕为她擦了擦唇边的酒渍,随后将一个香囊挂到了她的腰上:“是为你带的,我猜你喜欢木樨花。”李奉玉这才闻见那香囊正散发着悠悠的桂花香味。   “既然你不习惯立在云头,那咱们换个法子走。”云千叠突然一把箍住了正悄悄往后退的李奉玉骤然腾空,漆黑的夜里突然划过一道五彩祥光,李奉玉被这光华照得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周身一阵眩晕。   待她睁眼时整个人已经身处云端,她似乎平平稳稳地躺在一方柔软的氍毹上,耳边风声猎猎,却好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外面一样,丝毫吹不到自己脸上。   “玉玉,你可是无化境唯一一个能把本公子当坐骑的人。”   耳边传来云千叠的声音,她这才发现自己竟是在这凤凰的背上,身上顿时就吓得发软,这要是一个不稳把她给颠下去了,那她岂不是会摔成一滩烂泥?   正这样想着呢,这凤凰就真的歪了一下翅膀,李奉玉忽悠一下险些翻倒,惊慌失措地失声尖叫起来,手脚并用的乱抓一气,终于抓到了凤凰的脖子,两手死死揪着那些柔软而华丽的羽毛。   今夜繁星璀璨,夜色浓的像泼墨一般厚重,无化境里的山川河流都看不清。   她只能感觉到云千叠将她带向了东边,很快她看见了那浩瀚无垠的东海,心里又怕了起来。   “啊——”凤凰突然开始往下坠落,她死死抓着他闭眼尖叫,直到双脚落地时她的手还如钳子一般死死地攀在他的脖颈上,云千叠弓着身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了,玉玉,没事,下次我不逗你了。”   李奉玉惊疑不定地睁开眼发现云千叠正抱着自己,立马弹开身子往后急退两步:“殿下,你……你站在那里就好,这样说话我也是能听到的。”   云千叠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玉玉,你确定你要站在那里么?”   她下意识地扭身往后看了一眼立马吓得慢慢地蹲下了身子,她身后是一条仅有尺宽的凸起的狭窄石道,两侧便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悬崖,那小道如一柄刀刃插在这山崖上,哪里是人能爬上来的路!   再仔细地看了看这崖顶,也就一张床榻大小的地方,云千叠也正站在另一面崖边上。   他缓缓走来搀她起身,极为温柔地扶她坐在了崖顶的中心处,地上不知何时铺了一张长绒氍毹:“玉玉,你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着躲,不要想着逃,也不要想着攻击我,毕竟我可以飞,可是你不能。命只有一条,还是仔细些好。”   李奉玉稳定下情绪来,乖乖地顺着他的意坐在了他的身边,这样好像真的没那么怕掉下去了,但是离他那么近又让她浑身不适。   一张大氅铺上二人的肩,云千叠握着酒壶运力片刻后递给了她:“酒已温热,请。”   她缩在大氅里没有伸手,云千叠突然自己含了一口转身扳起了她的脸,她立马夺了那酒壶浅饮一口,酒是极好的酒,可此时此刻身边的这个人着实令人心慌。   “这里叫千星崖,是离星空最近的地方。你能在这里看到最大最亮最多的星星,它们闪烁在夜的幕布上,就像你身上的鲮纱裙一样,世间难求。”   云千叠一把揽住她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身上:“崖顶冷,你靠过来些。”   李奉玉一直绷着,每当云千叠转身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就手足无措地拿起酒壶喝一口。两个人不咸不淡地尬聊。   一壶酒喝完以后,她已经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了,开始专心致志地盯着天上的星星看。   “你看这璀璨星河可有想到什么?”云千叠信手一挥,一道五彩霞光如流星划过。   她望望四面低声叹道:“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心中却莫名地想到那个人,那个纤尘不染、孤傲高洁的白孔雀,就是她不敢惊扰的天上人吧。   云千叠有些意外:“方才你说不爱看星星。”   她没好气:“我祖母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变作一颗星星。这满天星星都是死人,那有什么可看的?”   “那你看得还挺入神。”   “我在找我祖母是哪颗星。”   云千叠低头看了看脸色微红的她,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翘翘的嘴唇傻傻地半张着,心里莫名想笑,灼无咎到底喜欢她哪里,这丫头说得好听是个直心眼儿,说不好听就是傻乎乎的。   “听说你是石心得道的,与我们还不太一样,连灵力都没有。我也很好奇啊,你一个死物还有祖母?” 第60章   恐惊天上人   李奉玉突然警觉起来,顺口编了个瞎话:“我祖母又不是石头,人家收养我不行吗?”   他轻嗤一声忽然转身托住了她的后脖颈,那双荡悠着盈盈笑意的桃花眼离她越来越近,她往后梗着脖子想要躲开,一双手死死地推着他的身子,却瞬间被他用缚仙索捆了个结结实实。   云千叠压着她双双倒在地上。   天哪,这个变态。   她紧紧的抿唇将脸往边上扭,只觉得那温热的鼻息在她的耳下颈肩来回嗅闻,她痛苦又羞辱地闭上了眼睛。   云千叠你这个死雀雀,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往死里咬你。   “玉玉,灼无咎有没有亲过你?”温热的唇贴着她的脖颈,似是在有意逗弄她。   她咬牙回答:“没有。你休要胡言,主君大人乃是真君子,他待我如兄如父,怎会有你这般龌龊的行事。”   他抬头将她的脸扳正,笑得邪魅至极:“呵呵呵,灼无咎这个杂种一向要强,居然也有让我抢先的时候。”   “砰”的一声,云千叠捂着嘴闪起身来抹了一把,手上面上满是鲜血,唇上一道口子正渗血。   李奉玉的额头上赫然一道伤口也已经开始冒血,她咬着牙恨恨地盯着云千叠:“你们骂他是杂种,嫉妒他坐在那帝君的位置上,毁他声名,但是,他就是比你配!”   云千叠突然扑过来掐住了她的脖子,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是么,你还真是对他死心塌地,我问你,我有哪点不如他?不够英俊,不够体贴,不够出身,还是不够像他那样心狠手辣?”   “玉玉,你应该庆幸,你遇到了我。你不知道多少怀春女子见本公子一面都会觉得三生有幸,可我偏偏最中意灼无咎的女人。他的一切,都是好的,本公子都喜欢,都想要。”   他松了手斜挑着眉望着她笑,转瞬又是一副心疼的神色。   “你这个傻女人何必如此抗拒,你弄伤自己我也会心疼的。”   云千叠扶起大喘粗气的李奉玉收了她身上的缚仙索,仔仔细细地扶正她的发髻,把那两支快要掉下来的步摇插正:“玉玉,你既如此信他的话,那便在此等着吧。”如果你还能活着。   他回身看了看惊魂甫定的她:“恐惊天上人?呵呵,可笑!”   云千叠纵身一跃不见了身影,氍毹、大氅倏忽不见,李奉玉坐在这崖顶哆哆嗦嗦地抱紧肩膀,此刻像极了她在玉仑山迷路那一夜,又黑又冷,手足无措。   那时,她有阿倦护体。如今,她孤身一人。   她蜷缩着身体冷静了一刻,只觉得意识已经开始模糊。   不行,她要想办法下山去,不然她会被冻死在这里的。   没有人知道她死在这里,或许多年后哪只过路的鸟会发现这千星崖顶上有一具白骨。   她颤颤巍巍地走到那刀刃一般陡峭的石头小道上,蹲下身去伸出了一条腿,鞋底似乎有些滑,她咬牙开始半蹲着身体扶着崖边一步一步地往下挪。   云千叠说过这千星崖可以爬上来,下面的山道比较开阔,越往上越窄,最后窄到只能一人手脚并用的往上爬,很多人爬到这一步望见那两侧的悬崖就怕了,可他不怕,他爬上来过好多次。   既然他能爬上去,那她就能爬下去。   夜色浑浊,眼前的山峦像是蒙上了一层灰纱,李奉玉提着心吊着胆一步又一步地蹲坐着往下挪。   两只鞋子不知何时已经掉落崖间,足衣被挂破后会时不时地挂到石尖,她索性脱掉扔了,赤着的双脚早被磨得血肉模糊,起初是尖锐的疼,然后是麻木的僵,慢慢地变成了绵延不断的锥心刺骨。   然而每踩到一块儿棱角突起的石块儿她都感到幸运不已,为这疼痛感到欢欣鼓舞,因为这意味着她又能活着迈出下一步。   平滑圆润的石块儿不会伤到她的脚,但是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一如她当下的处境,想要活着那肯定少不了受罪,如果吃不了苦那就一死了之。可是生命如此珍贵,她为何要轻易放弃?   天光渐亮,她终于走到了可以放心站起身来下山的小道上。   举目四望,这辽阔的山间如海浪般翻腾着清晨的云雾,她就像那枝头吐出的新芽一样迎来了新的一天。她独自在黑夜里走过了万丈悬崖,她不是个只会闯祸的废物。   李奉玉豁然开朗,尽管此刻的她仍然满腹心酸一腔委屈,但是,她活过来了。   她累了,也顾不上这身鲮纱裙有多么珍贵,就靠着山石小道席地而坐,等待着日出的来临。   红日于东方的云海中乍然升起,天地间莫不是一片金光沐浴,连那些崎岖险崛的山崖都没有了夜间的狰狞可怕。   她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叫万物生于天地归于天地,山川河流、虫鱼鸟兽,以及她这个人,日后恐怕也要在这无化境里归于尘土。   李奉玉摊开双手看着那些伤口和血污,咬咬牙扶着地站起了身。   只见下山的方向里缓缓走上来一个高大的墨色身影,她愣愣地站着没有动弹。   灼无咎在离她大约一丈远的地方站住了,他仰头看着那发髻与衣衫凌乱的人狼狈不堪地呆立在他眼前,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欣喜、没有感激,更没有“哇哇”哭着扑向他,她似乎一点都没有那种大难蒙赦的惊喜和失狂。   李奉玉的心砰砰直跳,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儿终于可以松下来了。只是,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喉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梗在哪里,她往下咽了咽,却仍觉得嗓子酸痛,这酸痛感“刷刷刷”地一下窜到了眼眶上,但是她不想流泪。   灼无咎往上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你还好吧。”   她“嗯”了一声。   “你还真是舍命不舍财,这么狼狈的时候都还记得把那两只金步摇给拿下来别腰上。”他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损她吗?   李奉玉吸了吸鼻子:“主君大人早该知道,我一向如此。下山吧,我在这里待够了。”   灼无咎立即转身:“你不用本君带你瞬行回去?”   她瞧着地上的石块儿拒绝了:“我想自己走下山,看看这千星崖究竟有多高。”   灼无咎不再说话,有意放慢了脚步。 第61章   对不起   她倔强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但有灼无咎陪着便略有些大意,一不小心绊了一跤直接跪趴在了他的身后。   他扭身一看忍不住叹了口气,俯身一伸手竟发现她赤着脚,两只脚磨的血肉模糊,裙摆被踩的血迹斑斑他都没发现。   他一直以为裙摆太长那都是尘土污渍而已。   李奉玉连忙把脚缩回了裙摆下面,狼狈地把脸转到了一边,藏在袖间同样血迹斑斑的手也那么明晃晃地暴露在他眼前。   灼无咎抿抿唇蹲在了她面前:“你用不用本君抱着或背着你走?”   她抬头反问:“很远的,你能一直抱着吗?”   说着又要起身来:“不用,我要自己走下去。”   灼无咎没有回答,也反问起她来:“那么远,你能一直走回去?”   她不做声咬牙打算继续走下去,走到哪里算哪里。   灼无咎从前真是没有发现这死丫头怎么这么轴,说话也不由得带着几分气性:“这种事情你何必如此要强,说句软话就那么难吗?”   他顿了一下:“你不觉得委屈吗?”   李奉玉强睁着眼睛一边转眼珠子一边眨眼:“不是主君大人说的么,技不如人者死有余辜。我若真死在云千叠手上也不算丢人,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他居然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激她:“本君还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能把挂在眼眶上的眼泪给咽回去的。”   李奉玉崩溃了,灼无咎你这个突变的怪鸟一定要句句扎心吗?   她连说话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你一定要把我惹哭吗?”   灼无咎依然神色犀利地盯着她:“难道你真的不觉得委屈?毕竟你昨夜所受之苦完全是被无辜牵连,云千叠不过是拿你撒气来挑衅本君罢了。”   她转过脸去迅速地转了转眼珠,抬手将眼角的泪滴擦去,却无法控制鼻涕不流出来。   真是太难堪了,李奉玉崩溃地捧住了脸,恨不能把灼无咎给踢下山去,这么丢人的时刻她只想戳瞎他的眼睛。   一张手帕塞到了她的手里,灼无咎终于识趣地转过了身:“你可以大声哭的。”   李奉玉还是忍住了,她可不想在这只坏心眼儿孔雀面前像哭丧那样的嚎叫,她虽然难受的厉害但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   过了好半晌她才逐渐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只见灼无咎蹲在她身前拿着两张干净的帕子抬起她的脚细细擦拭着,然后化出一双鞋袜小心翼翼地给她穿上。她坐着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翻江倒海。   灼无咎站起身望了望下方的山道:“走吧,本君陪你下山。”说着回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盯着那只手犹豫了半天,理智最终战胜了情感:“谢谢主君大人,我自己可以。”   话毕已立起身打算迈脚,却不妨灼无咎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仍旧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温温热热的,几乎将她的手握住了大半,就像她记忆里曾经没有变心的爸爸一样,牵着她的小手晃晃悠悠地带她走在田埂上。   李奉玉任由灼无咎牵着走了几步路之后突然停住,她往回拽着那只手想要摆脱他。   灼无咎回过身来仍握着她的手突然逼近了她:“李奉玉,你要这般与我赌气到什么时候?”   她摇了摇头:“不是赌气。”   他怒气冲冲:“那是什么?”   “是……分寸……”   她知道自己不过是顶着无尘的亲情滤镜才能得到这些关怀的空虚幻影,失了分寸的靠近和依赖只会让她越陷越深,甚至会牵连灼无咎陷入伦理挣扎的纠结中。   他是无化境的帝君啊,他不能有弱点。   灼无咎压抑着胸中的郁气一把将她拉在胸前抬起了她的下巴,恨恨地再问了一遍:“什么分寸?”   她盯着他的眼睛沉静地回答:“让我保持清醒的分寸,让我知道自己身份的分寸。”   灼无咎突然低头却在马上就要触到她的唇时听见她问他:“主君大人,你把我当作了谁?是无尘,还是李奉玉?”   无尘两个字像是一把石子丢进了一潭古井中,瞬时让灼无咎停了下来,他捧着李奉玉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半天,随后轻轻地放开了她。   山间的风吹动两人的衣衫搅弄在一起,一身浮光潋滟的雪色鲮纱,一身墨色流光的黑袍,纠缠不止。   世上之情,哪有那么黑白分明的区别?   他再次牵起她的手转身下山,两个人一路无语,却各自在心里浮想万千。   不知行走了多久,太阳都已经挂到了正空,李奉玉越来越吃力,灼无咎明显感觉到他牵着的那只手总是下沉,便停在道边与她一同坐了下来。   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包点心递于她:“你若不问那句废话,这点心早就吃到嘴里了。”   李奉玉默默地吃着点心不答话,只觉得此刻的他们很尴尬。   她一个斗战剩女怎么会迟钝到发觉不了他的心意变化,但是她不知接下去该怎么办。除了无尘这个无解的死扣之外,其实也有别的原因。   若说她之前那些有意无意的撩拨全是为了讨好他那也未必,她对灼无咎就像那些追星的女孩子们一样,对他的喜欢和爱护都是发自内心的。   但如果那个遥不可及的人真的下凡来说喜欢她的话,那她肯定一溜烟儿跑的没影。   可以在心里爱他,但要来真的话那可使不得。   毕竟那都是隔着滤镜的,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她在这里的确需要无尘居的庇护,但她不想连感情都是别人施舍来的。   更何况,灼无咎的心根本就不够坚定,他也分不清究竟是将她看作了无尘,还是李奉玉。   李奉玉浑身酸痛的厉害,她已经发热好一阵儿了,此刻手脚一片冰凉,整个人十分烦躁。   “李奉玉……”   “嗯……”   “对不起……”   她惊得抬起了头:“主君大人你说什么?”   灼无咎捡起一根树枝划拉着地上的小石子:“我不该说你没用只会拖后腿的,其实你做得很好。短短两个多月,你学会了很多,进步也很快。   我只是下意识地把你当作了无尘,总觉得他走了那么多年落下太多,恨不能让他一夕之间变得如我一般强悍。那个时候,我忘记了你不是他。”   “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第62章   你哪里神圣?   这话真是来的猝不及防,李奉玉鼻头发酸,慌忙地将点心包成一团塞回到灼无咎的手里,转身用手背蹭了蹭眼角。   若不是这一声对不起,她险些以为她被灼无咎给PUA了呢。   灼无咎探过头去无语地笑她:“这会儿你倒是委屈起来了,敢情云千叠欺负你你能忍,不觉得委屈。本君欺负你你就忍不了,可是往后日子长了呢,本君欺负你的时候还多的是。”   她头痛欲裂,一哭起来更加难受了,连嗓子都开始发痛。   灼无咎看看天色一把将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多了。本君以后记住了,你不是无尘,是奉玉。”   李奉玉小声地抽泣了一会儿逐渐没了声音,灼无咎拍了拍她:“马上就到山脚了,我们走吧。”   他没听到她的回答,转身一动便见她软软地往地上倒:“李奉玉,奉玉,你怎么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呢喃一句:“主君大人,我冷,我想睡了。”   灼无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糟了,她发热了。心中顿时懊悔不已,她在千星崖冻了大半夜没冻死真是命大,他早该想到她会生病的,却还由着她又走了这大半天的石头路!   ……   “回来啦,回来啦!”阿倦扑腾着翅膀冲到院子里大喊起来,月流魄几个人忙不迭地迎到院门口,一眼看见那黑白两色搭缠的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横着回来的。   英武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看样子还活着的!”引来几个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奉哥这也是真倒霉,这就是无妄之灾嘛。”   “怕什么,那丫头命硬得很,不过以后还是看紧点儿吧。”   月流魄跟着进了李奉玉的屋子为她换衣裳,灼无咎背过身去交待道:“一会儿给她煮一盅清火去毒的茶汤,她在千星崖上被蜈蚣咬了,半只脚都已经是黑紫色的了。”   “好。”月流魄看着李奉玉那满是血渍的手脚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这孩子自打到了咱们这儿就没几天身上不挂伤,若是有办法送她回去的话,还是送回去的好。”   灼无咎似乎愣了一下:“本君以为你很喜欢她呢,处处护着她。”   月流魄一边给李奉玉擦洗身上一边答道:“卑职见玉玉孤身一人无所依靠,总是会想起阿定和铃儿。”   她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灼无咎:“君上,你若喜欢玉玉就好好待她,不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   空气里流淌着无处安放的沉默。   “君上心里如果过不去无尘这个坎儿,那就不要招惹玉玉。”   月流魄端着盆子出去了,青焰、英武和疏星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好尴尬地叫阿倦。   阿倦探探小脑瓜欢欢喜喜地跳进屋子里:“君上,我娘亲是不是没事啦?”   灼无咎托起阿倦放到了李奉玉的枕边:“没事,阿倦陪着她吧。”   那三人遥遥地看了一眼便随着灼无咎出去了,不料灼无咎突然转身问他们:“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李奉玉在本君身边受了很多委屈?”   啊,这问题教人怎么回答?就亿点点?   英武倒是很难得地严肃起来:“君上若是把她当无尘,那也算不上太多委屈。”   青焰和疏星云保持沉默。   李奉玉迷迷糊糊地睡了半个多时辰醒来,自己服了一片对乙酰氨基酚又躺下,脑海中响起来那几句模糊不清的对话来,流魄姐姐说不要他招惹她,可是,他已经招惹过了。   晚饭时她起身自己去了饭厅,退热后精神大好,胃里却难受的厉害,她端着粥安安静静的喝着,却发现其他人都盯着她看。   “你们看什么?我脸上有饭粒吗?”她放下碗摸摸自己的脸。   青焰没好气地给她端过来一碟小青菜:“看看你究竟为什么这么命硬!能经得起几次这么摔打。”话音一落,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转向了灼无咎。   灼无咎放下碗清清嗓子:“待你休息两日,本君便教你如何驱使天机。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学得很好。”   “啪”的一下,李奉玉低头一看自己的勺子掉在了案几上,什么情况,灼无咎居然当着大家的面夸她?太阳打西面出来了?   英武和疏星云那惯爱说笑的人居然很正经地点了点头:“君上说的是,奉哥可是天机选中的人啊。”   灼无咎面色平静,只淡淡地瞧了她一眼:“像你这般年纪的人学本领最快了,但最易自满,本君先前也不是不想教,只是想让你好好磨练下心境。”   “哎,奉哥,你多大年纪了?”众人好像才发现他们都没关注过这个问题呢。   李奉玉将嘴里的一口菜咽下去:“你们看我像多大年纪?”   英武上下看了好一阵儿:“怎么看也都像是刚成年的孩子,君上说得不错,像你这个年纪心无定性,是该多磨练磨练。”   疏星云接住话头:“奉哥,你到底几岁了?”   她把碗里最后一口粥喝下去:“二十八岁。”   ……   这可就没法比了啊,阿倦那崽子都五百岁了!   李奉玉赶紧化解尴尬:“我们人族寿命短,百岁都很稀有,一般八九十就到头儿了,像我这年纪的好多都当娘了,我现在心性很稳定很成熟,学什么都可以的。”   月流魄看了一眼灼无咎:“那玉玉你也当娘了?”   她摇摇头:“我倒是想,就是没找着孩子他爹呢。我也不想听人家总剩女剩女的说我,不过幸好以后也听不着了。”   英武一脸懵:“圣女?你哪里神圣了?”   李奉玉被戳到了:“不是神圣的女人,是剩下的女人!”   疏星云也疑惑:“为什么别人都当娘了你被剩下了,看你也不像太差劲的人嘛。”   她真想劈个地缝钻进去,怎么到哪里都能说起这个话题?   但她不能认输:“我才不差劲呢,我剩下是因为比较挑剔。不合心意,绝不将就。”我才不告诉你们我花了两年多才减下来五十多斤。   月流魄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我先前以为人族寿命再怎么短也该有个一二百年呢,没想到连百年都难有,玉玉到了无化境难道也只能活几十年吗?” 第63章   狐狸不是一般狐狸   李奉玉有些失落,这话题有点沉重了吧,你们当着我的面讨论我能活几年,好歹顾忌下我的心情吧?   她傻笑两下引开话题:“无所谓啦,我都不在意你们在意什么啊?”   疏星云也笑着圆场:“不管怎么看奉哥都是个刚成年的小丫头,活力四射的,你们怎么都想那么远去了?”   英武嘀嘀咕咕的:“这么小,君上也能下得去手?”   青焰、疏星云、月流魄:英武你想死吗?   可是这话却让她入了心。   即便灼无咎有一天不再把她当做无尘的寄托,真正地喜欢上了她。   但她毕竟是凡人,虽然如今看起来像是按了暂停键一样,似乎停留在当下的状态,可谁都没法确定往后会是什么情形。   她不能忍受自己在他面前衰老病亡,从他的爱人变成姐姐、阿姨、奶奶、祖宗,最后到死亡。   再想得远一些,灼无咎将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总有一天会将她忘得干干净净,再找到新的爱人长相厮守。   她自认是个心胸宽广的人,如果她死了她会真心希望活着的人继续开始新感情新生活。   可是她如今还没有迈出第一步就要面对那个已经写好的未来结局吗?   如果一段还没有开始的感情注定是这般结果的话,那何苦要开始呢?   ……   虽然有些话题摊开来说后总是有些尴尬,但李奉玉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众人也甚是欣慰。   就是说起那个云千叠大家都有些讳莫如深,李奉玉也不好多问,只是心里暗暗地提醒自己以后要多提防着些,那家伙怎么看都有股子病娇的劲儿,怪吓人的。   灼无咎说话算话,还真的很认真地教她怎么驱使自己的法器,不过别人都用灵力,唯有她使用意念。   但灼无咎说道理都是一通百通的,关键在于她要熟悉法器的秉性。   比如他的戒尺,乃是上古宝物玄珠所化的三珠树所制,所以称为三珠戒尺。这戒尺百无禁忌,可变换为任意武器。   她的天机乃是破坏型法器御笔,笔触可以破万物。此外,天机与三珠戒尺一样本身蕴含巨大能量,亦可随时变换,玉簪乃是其中最易掩藏的一种形态。   灼无咎毫无保留地将法器召唤、收回、凌空、变幻等法诀全教给了她。   只要她与天机相距不远,不用拔出玉簪也可召唤。如果再遇到被缚仙索给捆住而取不到玉簪的情况,她也可以及时将天机唤出。   休息的间隙里,李奉玉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主君大人怎么知道我在千星崖。”   灼无咎也不回避:“龙鳞。云千叠留下了一片龙鳞。千星崖就在飞云城,那里是龙族的聚居地。”   她的思路顿时跑偏了:“主君大人,你对云千叠都熟悉到这种地步了吗?连他惯爱去看星星的地方都知道?”   他转身看了她一眼,眸中似有不悦,她立马打住。   不料灼无咎又开启了新的话题。   “你们人族应该非常注意异性之间保持距离的吧?”   她有些纳闷儿,怎么突然扯到人族了:“是啊,过去有句话叫男女授受不亲……主君大人,是不是我与青焰君他们没大没小的不合规矩啊?那我以后……注意些……”   灼无咎抿抿唇似乎有些犹豫:“不是他们。是孤影,你不能总与他那么亲昵。”   她有些失落:“可孤影是个狐狸啊,和猫狗兔子有什么区别?我家里还有个猫儿子呢,每天都搂搂抱抱还睡在我床上。”   灼无咎毫不留情地反驳:“狐狸也分公母,再说了,孤影是你儿子吗?”   她顺口接话:“他想当我儿子我没意见啊,关键狐王同意吗?”   灼无咎简直想冒烟:“不是狐王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这么说吧,你可知那狐狸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李奉玉突然有些尴尬:“这样啊,呃,那……给他找个母狐狸一起玩儿?”   灼无咎不知该怎么说了:“这就是你处理问题的思路吗?”   她探手表示无奈:“不然呢?这没办法的事情嘛,这事儿如果在我们那儿就好办了,一般在他那……什么……前就已经把他咔嚓了,直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咔嚓什么?”灼无咎有个不好的预感。   她伸出两根手指“咔嚓”两下:“咔嚓掉让他血气方刚的根源啊!”   灼无咎突然浑身一震,下意识地绷紧双腿:“算了,当本君没说过。”   不行,该说的话还是得说一下,不然心里不踏实。   灼无咎很严肃地拉住了李奉玉:“孤影他是狐族少主,他不是一般狐狸。他能修成人形,那他与一般男子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你不能把他当成一只宠物狐狸,你懂吗?”   李奉玉突然拐过来了弯儿:“主君大人,你是说那狐狸已经修成人身了吗?”   真是说下雨就刮风,正说着狐狸呢,孤影就唱着歌儿进门了。   “小玉玉,小爷来看你了,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孤影欢欢喜喜地跳进门里来,晃着脖子示意她取下荷包。   灼无咎取了荷包打开一看,十枚雪灵子!   “你去了瑶池?”他将荷包递给李奉玉,一把拎起狐狸训道:“瑶池那是什么地方?你不要命了?那只青鸟没打死你?”   孤影挣扎一番从灼无咎手上跳下来靠在李奉玉的腿边:“我这不是对阿倦感到愧疚么,雪灵子可助青鸟灵力大增,算我补偿阿倦的啦。”说罢他拱着脑袋向李奉玉求摸摸。   李奉玉盯着他看了半天并不像往日那样热情,孤影心道不好,无尘居的人把他给卖了?   “孤影,你玩够了么?”灼无咎挨着李奉玉坐下一副当家掌柜的模样,毫不犹豫地揭穿了他的小把戏。   孤影不肯丢了面子,仍固执地以一副狐狸模样拱在李奉玉腿边。   李奉玉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少主,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阿倦我可以慢慢养,如果你因此而受伤甚至丢了性命的话,我会很内疚的。”   孤影摇摇尾巴一脸讨好她的神色,像个小狗:“好吧,小爷保证以后不去闯祸了。可是,玉玉你别赶我走啊,咱们交往这么久也算……好朋友吧?是吧,我们可以当朋友啊。” 第64章   她怎么这么馋   孤影少主在线卑微,真是让人为难呢。   灼无咎原本放开玉仑山入口的结界,只是想让这狐狸过来陪陪李奉玉好让她调节下情绪,如今她情绪已经调节过来了自然就不需要那狐狸再来。   可这狐狸惯会装乖,居然以退为进,倒是显得他小人之心了。   他想了想,狐狸总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也干不了什么坏事儿,那便随他出入吧。李奉玉如今心里有数,他也不好干涉太多。   孤影这又是奔着记账来的,眼看着打算在无尘居蹭饭,灼无咎便将阿倦交给了他,来了也别闲着,没事儿就带孩子吧。   李奉玉走到菜园子里摘青菜,顺带看了看她的宝贝葫芦,她这种葫芦的水平实在是不怎么样,结出来的葫芦就那么几个,拧了前三个也没见后面的发个儿。可能是栽种得太晚了吧,嫩葫芦也吃不上。   还记得当初她种葫芦的时候英武还问她要干嘛,她得意洋洋地说要种孙子当爷爷,结果英武说葫芦成精的话怕是得几千年……   如今恐怕想做几个水瓢都不够,这下打脸真疼。   孤影和阿倦在菜园子里捉迷藏,溜嚓来溜嚓去的把菜踩得乱七八糟,李奉玉忍不住想揍这不靠谱的狐狸一顿,伸出拳头后突然意识到狐狸现在是个情窦初开的男人了,她得注意点肢体距离,只好河东狮吼一顿把他俩赶回了前院。   内侍司每日都会给无尘居备菜,出门办差的护法顺带捎回来。   今日居然发现了一捆山药,李奉玉便支使孤影去山上采些莓果,她则收拾一些洗净了上笼蒸着。   疏星云最早回来,二话不说地钻进厨房帮忙做饭。她便专心致志地捣山药泥,熬果酱,众人用了饭之后,她端去了一盘莓果山药泥,雪球样的团子上面淋着红红的果酱。   青焰还没开始尝就很自觉地掏钱了,英武和疏星云也意思了两下,孤影自然是抢着记账。   “奉哥,我看你们人族的才智都用到吃上了。”   “你这句话说得很对,但是不适用于我。我做菜不行,我就擅长吃。”   大家笑嘻嘻的,却见灼无咎突然从袖中摸出几枚金铢放到了盘子上:“辛苦你了。”   大家好像被摁了静音键一个个的突然没了声音,月流魄无奈地抚着额头和青焰他们对视一眼,君上这是故意制造尴尬吗?   好好的吃个甜品聊个天多棒啊,连阿倦都呆住了,君上突然这么合群好像哪里怪怪的哦。   只有孤影在心里偷笑,那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然后他就被大家给撵走了。   午后众人都歇了,她悄悄把那几枚金铢放到了灼无咎的窗台上。   理由么,也没什么特别恰当的理由。   她能和青焰他们没大没小的称兄道弟,却没法与灼无尘也这般逗逗闹闹,总之,他与他们不同。   阿倦看她又叠元宝忍不住问道:“阿娘,你的元宝很多了呢。你叠纸鹤好不好,穿个帘子呀,微风一吹,多好看。”   “阿倦就特别喜欢咱们帐顶挂着的这两只红纸鹤,睡不着的时候盯着看一阵儿就困了呢。”   李奉玉笑了笑:“好呀,娘亲给我们阿倦穿个纸鹤帘子。”   她取出笔在红纸上写了几个字后才折了起来,阿倦啄着那几个字抬头问她:“阿娘,你写得什么?”   她戳戳阿倦的小肚子:“那是阿娘的秘密,小孩子不懂。等你长大再问阿娘吧!”   “阿娘,为什么只在红纸上写字啊,你不喜欢别的颜色吗?”   “嗯,阿娘最喜欢红色。但是我们阿倦的青色也很漂亮哦,你看阿娘也常穿青色衣裳啊。”   灼无咎立在她窗外听着她耐心又温柔地哄阿倦,突然改变主意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和李奉玉之间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更多时间的相处,他们的心都在摇摆,此刻不是更进一步的时机。   忽然间觉得面上似有水滴落下,他仰面看了看天,下雨了。   雨很快下得大了,李奉玉垫了两块砖头坐在门口呼吸新鲜空气,她能闻到雨中裹挟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就像小时候走在放学的小道上突然遇雨,一路闻着那干净而清新的味道跑回家去,然后立马拎上小桶出去草丛里抓小水牛儿,放在锅中烤熟以后特别香。   对啊,那好像就是这样的时节,初秋已至,尚有余热,一场雨更见一场凉。   她迫不及待地换了裤子,硬生生地坐在门边等雨逐渐停了便去厨房端了一个铜盆冲出了无尘居。   草地么这无化境多得是呢,她在草丛里扒拉半天终于发现这地方还真有这玩意儿!   小小的黑亮亮的小水牛儿顶着长长的触须从地下钻了上来,头顶的小钳子还蛮锋利的呢。   她眼疾手快地捏起来扔进铜盆中,为了这口零嘴儿真是腰也不酸了背也不疼了,从无尘居出门足足走出去几里地直到那河边。   再一趟走回去,这一盆儿基本上就抓满了,她一路上不断地摇晃着盆子把那些快要爬出来的小水牛儿给晃下去。   一回去无尘居立马钻进厨房将那些水牛儿倒进桶里撒上盐粒晃了半天,然后生火放上平底锅,哗啦啦倒进去半锅盖上盖子,锅里很快散发出焦香的味道来。   英武是第一个顺着香味儿来的,然后剩下的三个人连着阿倦也都钻进了厨房。   但看清楚她手上的活儿以后还是忍不住直抽气,这丫头真是一言难尽,无尘居又没有短她的吃穿,她怎么这么馋,连那指甲盖儿大的一点肉都惦记成这样?   疏星云叹着气摇头:“奉哥,你连虫子都不放过?”   她从火上把锅端下来:“小心烫,小心烫哎——”几个人往后闪了一步,只闻见那锅里的香味确实好诱人。   李奉玉也不管他们,拿起一个麻利儿地掰了头脚和翅膀扔进嘴里,我去,真香,真好吃!   月流魄只觉得她好幼稚转身要走却被拉住了,李奉玉仔仔细细地剥出几只净肉来喂给了她,双眼闪烁着星星:“怎么样,流魄姐姐,好吃吗?” 第65章   白露节   月流魄转身坐到了小木凳上:“鬼丫头,你倒是比我们会吃。姐姐自己来,不用你伺候。”   话音刚落,那三位大哥也不客气直接开吃,把个阿倦给急的差点跳锅里去。   她觉得好笑:“你说你们要是还没修成人身的话,什么东西不吃啊?而且还是生吃呢,如今倒是讲究起来,倒显得我这个人更像禽兽了。”   青焰白了她一眼:“禽兽可没你馋。”   李奉玉一边把剩下的水牛儿烤熟,一边剥出一些净肉留到了一边,几个人头凑在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其实灼无咎就在门外的廊下站着,听着他们在里头的欢声笑语心中陡生失落。   他默默地回了书房,想起之前的李奉玉还是会经常没大没小地来故意气他,那股刁蛮劲儿有时候真是把他气得七窍生烟。   她执意要养阿倦那回,竟梗着脖子说连他也可以一起养,不就是养鸡么!   她骗走他扳指那一回,故意拉下领口挑衅他,你有本事就来拿啊!   她在门口无意说出杂种那两个字的时候,他简直想把她永远的锁起来!   她在千星崖下不肯说一句软话的时候,他差点想打死她算了,这么气人!   可从千星崖回来以后的她,倒是与他注意起分寸来了,说不失落那是假话,可难道就这样挤进去吗?   窗台传来敲击的声音,他过去打开发现外面放着一碟剥好的净肉。   一程雨过后天气凉爽下来,李奉玉将自己的夏季衣裳都收了起来,只留下运动套装在外面。   无化境王都位于北方,这时节气候倒是与她的家乡挺接近的,再过半月就是中秋节,不过她心中并无波澜。   倒是月流魄又来给她选衣裳,硬是挑了一身粉色襦裙给她,还随她挑用自己妆奁盒子里的首饰。   她托着那一堆东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流魄姐姐,你不会是要把我卖出去吧?”   月流魄扑哧一笑:“傻孩子,明日八月初一是白露节,百姓祭祀秋神,祈求水土丰润来年丰收。这时节马上要秋收,欢宴一日就没得空闲了。   所以明日王都街市非常热闹,年轻的小娘子和小郎君也会趁此机会互表爱意。姐姐带你去玩儿啊,你不一直都嫌闷么?”   听闻此言李奉玉开心地就要跳起来了:“好呀好呀,今晚我一定早些睡,明日攒足精神去看热闹去。流魄姐姐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她抱着月流魄的胳膊撒起娇来,其实她本来想捧着她脸亲一口的,又怕人家把她当疯子,毕竟这里的人有点保守。   今年一定会雨水丰润的,李奉玉早起跑步特地留心看了看草叶上已经有晨露,且她那日在千星崖的时候就发现水汽很重,从那刀刃似的山峰上下来的时候滑的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咦?院子里怎么还是静静的?以往她跑步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来练功了,今日怎么没人?   她跑过去敲了敲月流魄的房门,无人应。又挨个儿敲了青焰、英武和疏星云的房门,都没有人应,索性推开一看,人呢?   天哪,流魄姐姐怎么可以放她的鸽子!   “你怎么还不去做饭?”   李奉玉吓了一跳转身抚着胸口:“主君大人,你怎么在家啊?”   灼无咎面色不悦:“本君不该在吗?”   她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青焰他们哪里去了?怎么就您一个人在家啊?”   灼无咎本已走到厨房门口打算取水洗漱却突然站住了:“打水,本君要洗漱。”说着又回了自己的房中。   李奉玉麻利地拎了半桶水过去,盆中倒入净水,拧了面巾递给灼无咎,见他擦过手脸后立即接过来,又换了水洗过面巾后才将水桶拎走,然后进去厨房生火熬粥。   灼无咎见她如此顺毛顺意,心里更堵了。   旭日初升,他们两个人加阿倦坐在侧厅里吃早饭,安静地让人难受。   她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像是有话要说似的却又叹了口气咽回去了,开始起身收拾盘碗。   灼无咎见她心情失落,不由得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她端着盘碗已迈出屋门,回身摇了摇头:“没有……”   说话间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来,阿倦晃晃悠悠地跑到了院子里叫起来:“孤影哥哥,你来啦!”   孤影不高兴地抖抖尾巴:“阿倦,小爷说很多次了,你要叫孤影叔叔,叔叔!叫哥哥那不是平白让你娘占了便宜?”   阿倦追着狐狸尾巴尖玩儿:“不,你本来就是哥哥嘛!”   孤影:你要是不想叫叔叔,叫爹也是可以的。   李奉玉蹲在厨房里头洗碗,心不在焉,白露节应该挺重要的吧,四大护法可能有公务要忙,她今日怕是去不成街市。   起身便见灼无咎站在厨房门口唤她:“还不快去换衣裳。”   她茫然抬头:“换衣裳?”   “白露节祭祀秋神,本君自然要去。流魄他们一早就去典仪司忙了,你今日便跟在本君身边,祭祀结束以后便可寻流魄一起出去游玩。”灼无咎瞥眼看了看孤影。   “孤影今日来得巧,正好帮忙看阿倦一天。”   狐狸顿时躺地打滚:“不要,小爷也要去看白露节祭祀。”   灼无咎不言不语地扫了孤影一眼起身走了,孤影在地上躺了半天无奈地抖抖土爬起来。小爷这是造的什么孽,天天自己带着钱来给你们看孩子!   李奉玉欢欢喜喜地打水洗脸换衣裳,略微上了些妆,涂了豆沙色的口红。   只可惜她不会盘头,只凑合着把丝绦混进头发里编了辫子团成丸子扎起来,插上些珠花遮掩住皮筋,自我感觉还凑合吧。   把常用的补妆镜子和口红放进乾坤袋中,掀起外裙系在里面腰上,妥了!   孤影一眼不眨地看着李奉玉双眼放光,这个凶女人捯饬捯饬也能有这么温柔的气质啊,小爷眼光真棒!   转眼一看灼无咎也换了一身新袍子,与小玉玉站在一处还莫名般配,他的心里真是犹如针扎!   阿倦这个傻崽子只知道喊着他捉迷藏,孤影心里叹气,你娘都要被人给拐走啦,你还有心思玩儿? 第66章   丢人现眼   怕李奉玉吐花了脸,灼无咎特意放慢速度带她瞬行到宗宫,却将她关到了自己的书房里,待祭祀开始后月流魄自然会来找她。   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那些公文,心里却极度怀疑灼无咎是不是嫌她碍事?   随他去吧,一会儿和流魄姐姐玩儿,如果青焰他们忙完了大家还可以一起去吃酒呀,今天是全城欢庆的日子,主君大人应该不会苛责他们的吧?   那些公文上记着近日来的要务,一来仍然有幼童莫名丢失,二来有些城的赋税低得不行……   她回想着冲泽城和松泠城的经历,只觉得有一张大网已经隐隐铺开,但最初的目标绝不是她。   毕竟她才来几天?可如今她也被人盯上了,那就是与天机有关,这御笔可破万物,着实可怕。   至于那些幼童失踪案,她莫名其妙地联想到了一个很不好的方面,若不是寻常人口拐卖的话,难道是某些秘密宗门在培养种子?   这种事儿在美剧里看得多了,总有些人神神叨叨地脑回路不同于常人,还热衷于洗脑培养信徒,布局埋线长达几代人,一旦爆发就是颠覆性的破坏。   那个南面的神秘宗主手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像小玫瑰那样的刀子……   门扇“吱呀”一响,月流魄进来唤她:“玉玉,跟我走吧,祭祀开始了。”   她立刻清空脑子欢喜地随月流魄出门,从宗宫大殿出去跟在队伍后面,远远地看见灼无咎已换上华丽的吉服在一处搭起的高台上点燃香火,然后拜了三下,接着典仪司的祭司们开始跳舞,然后观看祭礼的百姓们也跟着兴奋起来了,说跳就跳!   李奉玉满脑子问号,等了一上午,这么重要的祭祀就这么两下完了?这就完了?完了?   月流魄拉起她的手挤到一处人少的地方:“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青焰过来。今日内侍司和典仪司一直要忙到祭礼完全结束才行,英武和疏星云就不能来陪你玩儿了。”   不料月流魄走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李奉玉蹲在宗宫门口的石阶旁像个要饭的一样。   她虽然顶着灼无咎近侍的身份却没有腰牌,没有人领的话,她也进不去宗宫。   眼看着街市热闹起来,她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咱可是带着家伙什儿出门儿的,没人陪就没人陪吧,我自己逛!   今日这街市的确比往常热闹许多,街上的人也多得不得了,尤其是成群结队的姑娘们各个都好看,小伙子们也各有各的精气神儿,美人多的眼花缭乱,就是看得多了也有点乏,不论男女都是一水儿的仙味儿,也不知道一阵风吹来都能不能站稳。   难怪神仙总想下凡来呢,这就是那句吃惯了燕窝鱼翅就想换点清粥小菜尝尝鲜?   虽然她也穿了一身粉裙,可她这个身形在人堆里还是挺扎眼的,人家都是长细条儿,她是个矮葫芦,她也学不会那什么巧步轻移颔首垂眉三分羞……   这些禽兽倒是把人类的糟粕琢磨出来不少。可姐姐我从小就被教育过,人无论是站着还是走路都要挺胸拔背,那么含胸驼背的缩着不难受么?退一步说,她们瘦成那样根本就没有胸,干嘛不能挺直了走路?   谁规定的女子一定要羞羞答答、温柔可人?   老子就是不一样的焰火,想炸就炸!   “公子要哪一品?这都是今年新果酿的鲜酒,清甜可口。”李奉玉转身一看,她正站在一家酒铺前。   那小郎君看了一遍:“那便取一壶桃酿吧。”   李奉玉往酒铺里探头深嗅了一口,哇,好香的酒味。一如她从前下班经过烟草公司的时候都会使劲儿地闻上几口,烟草味真得超级香!   “老板,有桂……嗯不是,有木樨陈酿吗?”她摸了摸系带上挂着的荷包,好舍不得花呀,但是她真的好馋。   “有,小娘子要几壶?”   “一壶几个钱呀?”   “一壶二十贝,听口音小娘子是外乡人?”   她从荷包里取出三十贝币:“便宜点呗,两壶三十贝,给不给?”你要真不给我就再添点,她握着荷包已经做好了再取点钱的准备了。   不料那老头儿就象征性地拒绝了一下然后就收了她的钱,且好心地用绳子帮她把酒壶吊了起来好让她拎着。李奉玉顿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坑了?   唉,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消遣而已。她当即拔了塞子就这么边走路边喝起来,唔,好喝,不过这也能叫酒?就有那么一丢丢的酒精味儿而已,饮料还差不多。   哎,一个个都看我做什么?   她这副模样真是让无化境的人开了眼了,好端端一个姑娘当街揣着酒壶一边喝一边晃荡,成何体统?   正自在呢耳边突然听见一句话:“真是一眼看不住,你就在外面给本君丢人现眼!”   灼无咎一把揪住她的后领子将她拽到身前拿下了手里的酒壶:“好喝吗?”   她立马端正起态度摇头:“不好喝……”   灼无咎晃晃酒壶:“不好喝你还喝得这么开心?”   她嬉笑着拧指头:“穷开心嘛。我倒是想吃花酒呢,可惜既没钱又没胆。”   “那不如本君带你去吃花酒?”灼无咎向前一步逼视着她。   李奉玉心虚地摆手:“还是不要了吧,我欠主君大人那么多债,您要是请我的话,我还不起。”   片刻之后二人已在一间酒楼坐定,灼无咎面前摆着一溜儿酒坛子:“今日算请你的,不算在你的债上。”   楼下大堂的台子上正有舞姬翩翩起舞,李奉玉难以置信地拧了拧自己的大腿,嘶,疼。   主君大人竟还真的请她吃花酒啊,当然他们没点酒姬陪饮,只能算个素花酒。   灼无咎已经开了坛子倒酒,她闻着面前一排酒盅里的香味忍不住地抽了抽鼻子。   一眼瞧见灼无咎那双骨节分明的长手捏着酒盅就心脏乱跳,君子作陪,美玉生辉,光是闻一闻都觉得浑身舒畅。   “那个,主君大人,流魄姐——”   “他们来不了,今日会彻夜忙。”   “哦,他们好辛苦。”   “那是自然,怎么也比不得你在这里吃花酒自在!”   李奉玉:喵喵喵?这位爷怎么又阴阳怪气起来了? 第67章   你喝的还是不够多   气氛有点尴尬,李奉玉开始没话找话。   “主君大人,你们这白露节祭祀也有点太简单了吧,您上去拜了两拜就完了?”   灼无咎点了菜打发走小二不以为意地答道:“四时令的掌使都是本君下属,你让本君对他们三跪九叩?”   李奉玉大吃一惊:“你们四时令都归自己掌控啊,难怪祭祀这么随意,就当自己人随便走个过场,重要的是让百姓欢庆一日,就这意思吗?”   灼无咎将一叠点心推到她面前:“差不多吧。你不是不能挨饿么,先吃点吧,免得一会儿又晕了本君还得背你回家。”   她乖乖地捏了块儿点心吃掉,再不碰第二下。   灼无咎示意她可以喝酒:“本君还是头一回见你穿粉色衣裳,但往日里你好像不爱粉色。一般姑娘家不都偏爱这种清淡柔美的颜色么?”   李奉玉仰面闷了一杯:“我最讨厌粉色,粉色是我穿不起配不上的颜色。”   他来了兴趣:“何来此言?”   她也不看他,自顾自地继续喝:“粉色不耐脏,要勤洗勤换,我连饭都没吃饱过,哪里配穿粉色衣裳。时间久了,就习惯排除粉色。”唔,这些酒的味道大同小异,都是淡淡的清甜,不过倒是解渴。   灼无咎见她神色满足继续发问:“本君以为你这么欢脱,一定是从前的生活都很幸福。”   李奉玉看了他一眼:“主君大人你失忆啦?我跟你讲过啊,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尾巴,是我奶奶省吃俭用地把我养大的。我告你说我们受的苦多了去了,真是七天七夜都说不完那种。”   一说起这话题她也不紧张了,仿佛那些惨事儿在说别人一样。   “有一次我忘记带钥匙,从围墙外往家里跳,结果踩到一个碎玻璃瓶,拖鞋嘛,甩掉了,整只脚都被扎在玻璃上。   我就那样拔下来,血呼呼呼地流啊,疼得我脑袋都要炸了。然后自己用水冲着找碎玻璃碴,都没敢去诊所包扎……”   “还有一次下大雨我怕布鞋湿了没得穿就光脚回家,结果踩到钉子!我真是命硬,居然没得破伤风!”   “眼神不行,骑车子掉到施工的水沟里了,我腿都断了,哈哈哈。”   小二上菜来了,灼无咎终于打断她:“好了,本君知道你命硬,什么都打不倒你。”   李奉玉已经将面前一排酒盅都喝干净了,拿起筷子点头道:“我这么苦的人,看见粉色就条件反射的嫉妒。不过现在都不在乎了,你看流魄姐姐给我挑的衣裳好看吧,衬不衬我?”   他敷衍地点了点头:“衬。现在不要说话,乖乖吃饭,吃饱了随便你说,好不好?”   好吧,二人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李奉玉拿出她念高中吃食堂那股劲儿三下五除二就宣告用饭完毕,全程没有一点乱七八糟的声音。   灼无咎无语:“你吃这么快也不怕噎死?”   她得意地甩甩头:“噎死了十八年后从头再来嘛!”   灼无咎:“……”   二人聊着聊着渐入佳境,桌子上的酒壶都空了,李奉玉还精神抖擞的不行,灼无咎怀疑这店家是不是往酒里灌水。   李奉玉一趟厕所回来,浑身轻松:“主君大人,能再请两壶吗?”   灼无咎皱眉:“你是不是在如意房偷偷醒酒了?”   她撇撇嘴:“我都没喝醉我醒什么酒啊。”   “你们人族都这么能喝吗?”他真是好奇。   李奉玉也壮着胆子发问:“这就叫能喝?你说你们辛辛苦苦修得人身,连个醉酒的体验都难实现,吃喝水平也不怎么样,活个几十几百万年的有什么意思?”   他突然笑了:“你们人族不愧是女娲娘娘最完美的创造,天生就处在生命体验的巅峰,胎生灵智,代代传承。生来便有我们苦苦渴求的七情六欲,难怪活个几十年就够了。”   这话怎么听着酸酸的,你们都能长生了还嫉妒我们胎生灵智?   李奉玉见小二送酒来立即接住:“无化境里既然没有凡人,你们又是如何知晓凡人生活的?”   灼无咎依然用酒盅慢饮:“起初人兽鬼神都是混在一处生活的,后来不知为何划分了界限,凡人渐渐就从无化境消失了,在其他大界中成了独立的人族。三千世界本无穷,女娲娘娘只为人族亲启灵智,这世界的起源本就不公平。”   她捧着酒壶皱眉思索:“我们那儿的神话故事里也有这个说法,起初人神混居,后来有天神阻断了天梯,从此以后凡人就再也不能登仙了,再后来,我们人界就没有神了,一切都靠自己!原来神仙都被分流到其他世界里去了啊,看样子有灵气也不好,瞧你们落后的,唉!”   她灌了一口继续问:“那你们觉得做人有意思吗?”   灼无咎沉思片刻:“有意思的是人性,不是人形。未开灵智的动物只知晓本能的生存和繁衍,可修得人性却能让我们体会世间万物存在的意义。   修得人性,才能让我们知晓什么是喜怒哀乐,是非善恶,贪嗔痴念,这些都是本能以外的欲念,这些欲念让我们漫长的生命变得活色生香。”   李奉玉一口酒闷在嘴里迟迟不肯咽下,这么说来他们也挺难的哈,原来人与生俱来的感情能力对他们来说这么珍贵啊。   难怪了,都说动物通人性很难得,人发兽性就天理难容。   她咽了酒很诚心地在心里道了个歉,对不起以后不骂你们禽兽了。   眼看着李奉玉喝个没完,也没有想醉的样子,灼无咎暗暗地使了个昏神诀,李奉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脸,支着头靠在了桌子上。   他在她眼前晃晃手:“奉玉,你是不是醉了?”   李奉玉说话都软绵绵的,带着点娇娇的味道:“怎么可能,这种酒我能喝一缸,我怎么会醉呢……不过我怎么觉得头有些昏沉……”   灼无咎突然想套她点话:“没有喝不醉的酒,没醉就是你喝的还不够多。你兴许是太久没喝了,所以有点醉意。” 第68章   牛郎是个流氓   “主君大人乱说,我清醒得很,就略微有一点头晕而已。”   李奉玉已经上头了,只觉得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软软的,话也突然多了起来,自己嘀咕两句又不受控制地盯着灼无咎痴痴的看。   灼无咎慢条斯理地继续给她倒酒:“你这么漂亮,在你们那儿,是不是很招人喜欢?”   她嘻嘻笑:“你说我很漂亮?”   他反问:“不漂亮吗?漂亮得扎眼。”   她又是傻笑,粉扑扑的脸像个苹果:“嘿嘿嘿,还是主君大人有眼光。其实我们那儿的人不喜欢我这样的,他们喜欢那种小脸杏眼樱桃口的柔美长相,身段儿要瘦,一看就让人有保护欲。”   他插一句:“无化境亦是如此。”   李奉玉突然站起身来转过桌子这一面揽着他的肩拍了一下:“我就不一样了,我长得凶,还胖,没女人味,没人喜欢我。”   灼无咎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她,目光柔和了许多:“本君和他们不一样。”   她眯着眼嘿嘿傻笑:“是吗?我也和他们不一样,我就喜欢我自己这样的,又凶又靓。我这种身材能叫胖吗?我这身肉肉各归其所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我之所以看起来胖是因为我这无处掩藏的胸你晓得吗?”   灼无咎:“……”   眼看着她要拉他的手往她的胸前摸过去,他吓得赶紧移到了桌子对面,什么话也不敢套了,赶紧施个醒神诀和修正术。   不料这两个术法居然不起效,李奉玉似乎在昏神诀的作用下真的醉了!   “奉玉,你醉了。咱们回家吧。”他试图劝她回去。   李奉玉揉揉鼻子:“没有啊,我脑子清醒的很呢。主君大人你是不是嫌我吃得多浪费钱了,没关系,记账!我都欠你那么多钱了,不在乎再多一桌酒账。你放心,我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会还了你的债!”   灼无咎无语:“砸我家的锅还我家的债?”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对啊,我这是寄居在人家屋檐下,说什么砸锅卖铁的蠢话!   李奉玉换了一副笑脸扑过去撒娇,抓住灼无咎的手臂直晃:“主君大人别生气嘛,人家就是偶尔也会说错话,但是我发誓绝不会砸您家的锅。锅这种东西才值几个钱,下次咱们再去松泠城的话,我去砍珊瑚还你的债,好不好?”   手臂上那软软的触感蹭的他心猿意马,灼无咎赶紧挣脱出来换到另一边坐着。   眼看着李奉玉又要追过来他立马伸手摁住了她的头:“别动,咱们就这样坐着说话挺好的,不然你给本君讲个故事吧。”他叫来小二吩咐赶紧熬一碗醒酒汤。   李奉玉眼珠子一转瞧着他笑了一下说:“那我给主君大人讲一个七夕的故事吧,这是一个仙女和凡人男子的故事,在我们那流传的很广泛。就是传说……”   灼无咎还真把这个故事给听到心里去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们这个故事有问题啊,那个牛郎偷了仙女的衣服让她回不了天上,活生生把一个锦衣玉食的仙女给嚯嚯成了一个农妇,仙女的娘亲拯救了自己的女儿,这牛郎倒反过来成了受害者,然后大家还要歌颂他们爱情伟大?”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仙女是不是傻?”   李奉玉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因为仙女后来当了妈妈,她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呀。”   母亲舍不下自己的孩子吗?灼无咎可不这样认为,连着说话的语气都变冷了:“本君讨厌这个故事。”   李奉玉突然拍桌:“主君大人咱们所见略同,我也讨厌死这故事了。那牛郎就是个流氓啊!好好的乞巧节就乞巧节么,说什么情人节,真是Lo……楼下的蜜蜂飞不高!”   “你既然不喜欢这个故事,为何又要讲给本君听?”他给自己斟满一盅一饮而尽。   她拘谨地笑了笑:“人神殊途,有些事不好勉强。”说罢却直直的盯着他看。   灼无咎伸手抹去她唇边蹭出来的口红:“你真的没醉?”   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那是自然啊,醉了的人装不了没醉,我脑子现在清楚的很,道理也超级明白。”   说着话便打开荷包取出口红补涂,灼无咎看着那抹温柔的唇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她还傻乎乎地凑过来让他看:“你看,我没醉吧,醉了的人手抖,根本涂不好唇。”   “奉玉,天都黑了,咱们回家吧。”灼无咎唤来小二结账,醒酒汤也不要了。   李奉玉站起身规规矩矩地跟在他身后:“好,我们回家。”   谁料下了楼一出门李奉玉就不见了,街市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人,这死丫头不知被挤到哪里去了。   灼无咎回身找了半天发现她凑在一处人堆里看人家编红绳。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若想要,本君送你一条珍珠手链,虽不值钱,总比这线绳好看。”   她只入神地看,嘴里直嘀咕:“你们这儿有月老吗?”   “有谁?”   “月老!”她转过身来一脸遗憾,听他这语气就知道没有,这红绳也不过是普通装饰物而已。   两人并排走在街上,灯火将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一起,李奉玉这会儿好像又有点头晕,脑子里冒出了更多离奇的想法,天哪,她难道真的醉了?   越是这样怀疑,头脑越是发昏,连走路都踉跄起来了。灼无咎终于发现她的异样,立马牵住了她的手。   “奉玉,你是不是醉了?”   哼,明知故问。   她逞强地摇头,嘴里却老实得很:“唔,头晕脚软,后悔没多吃点饭,难受。”   两个人已走到灯火稀疏的路段,连住在道旁的人家都已经很少了。李奉玉彻底不行了,已经开始说胡话,像是蘑菇中毒一样的开始发癫。   “主君大人,你不吃肉是怎么长这么魁梧的?你也一天一斤牛奶吗?”   “主君大人,我听英武他们说你不招女人喜欢,那些女人是不是瞎啊!我就不一样了,我就喜欢你这种身形高挑、肩背挺括、腰紧腿长的,多爷们儿啊!”   “主君大人,你看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今日八月初一,月色很美?”   “是呀,月亮正牵着我的手走着呢,把我的心都照得亮堂堂呢。” 第69章   唱着歌儿去偷鸡   灼无咎突然站住,就着昏暗的夜色盯着李奉玉看,她歪歪扭扭地攀着他的胸膛没个正型,仰脸眨巴眨巴眼睛:“主君大人,我奶奶肯定喜欢你。”   他克制住胸腔里那些莫名汹涌的冲动,只牵着她慢悠悠地晃荡在夜间的小路上,听她开始呜呜啦啦地哼着唱歌。   “取一杯天上的水,照着明月人世间晃呀晃,爱恨不过是一瞬间,红尘里飘摇。取一杯天上的水……就让这……”   李奉玉边走边跳,步履轻快,像一只欢脱的兔子,听得灼无咎直皱眉:“你在唱什么东西,一个字都听不清!”   她停下来歪头看他,上挑的眼角弯弯勾起,勾得他心痒痒:“主君大人听不清啊,那我换个慢一点的。”   她任由他牵着轻轻唱起来,像是梦中的低吟,又像是将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故事开始以前,最初的那些春天,阳光洒在杨树上,风吹来闪银光……是不是生活太艰难,还是活色生香。我们都遍体鳞伤,也慢慢坏了心肠。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换来的是铁石心肠,可曾还有什么人,再让你幻想。大风吹来了,我们随风飘荡……”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像是故事收尾,余韵渐散,直到静音。   手上的力道似乎重了些,他转身见她步履凌乱,脚下有些拌蒜,真是没有想到他一个昏神决竟然把自己给坑里头了,大半夜地牵着一个疯丫头听她胡说八道。   “啊——呸!”李奉玉突然踩到裙角摔倒,一个马趴扑到了地上,灼无咎手上一滑没拉住她,眼睁睁看她啃了一嘴土,她往外吐了两口爬起身来双眼迷茫:“主君大人,你要带我去哪里?你该不会是趁夜要把我卖了吧?”   灼无咎继续拉起她的手:“哪个瞎眼的会买你,贪吃、贪酒、贪玩儿,又凶又不讲理,太难养活了。”   她上去搂住他的手臂:“主君大人不嫌弃我难养吗?”   他不看她:“还行吧,养得了。”   话音未落呢,李奉玉突然松开他的手臂手脚麻利地翻过路旁一座人家的矮院墙,灼无咎立马想收回他刚才的回答,你这刁蛮丫头我养不了!无奈只能跟着翻进去。   她压低嗓子叫他:“主君大人快来,我早就惦记他们家的鸡了。可是我要攒钱还你的债,就不能花钱买鸡。所以,我现在要偷一只回去吃。”   李奉玉趴在鸡笼上眯着眼睛往里看。   灼无咎紧张死了,一把摁住她的手:“李奉玉,你喝醉了,你不能去偷人家的鸡!你这是做坏事你知道吗?”说着一把拎起她飞出院子老远。   李奉玉坐在地上撒泼:“我没有醉。真正醉了的人是什么都做不了的,一摊烂泥,你懂吗?我现在脑子很清醒,只是有几分醉意罢了,因为有点醉意影响了我的自控力,所以我知道偷鸡是坏事,但我就要去做坏事。”   灼无咎坚持道:“你就是醉了,本君现在就带你回家。”   李奉玉伸手挡住:“哎——别动啊,你带我走的话,明天我就告诉大家你带我去吃花酒,还找了漂亮的小姐姐一起听曲儿跳舞,拉拉小手摸摸小脚抱抱小蛮腰亲亲樱桃嘴儿——”   灼无咎险些冒烟儿:“你怎么瞎编呢?”   她一挑眉:“你看他们信谁,反正我都已经这样了,肯定没让你少灌。”   他脸更黑了:“他们不会信的。”   李奉玉继续耍赖:“我管他们信不信呢,造谣就是为了给人添堵啊。信不信的说多了总有人疑心,不过你要是准我去偷鸡,我就说是我自己喝多了,主君大人还好心陪我回家呢。”   他愤怒地脱口而出:“李奉玉,本君怎么没发现你这人品真是坏!”   她爬起身来得意地笑:“错!我这叫酒品不好,我知道偷东西不对,但我现在不想约束自己,我就要去偷。平时头脑清醒呢,我可以约束自己不去做坏事。   但我现在醉意上头,身体不听脑袋使唤,所以你不能跟一个控制不住自己的人讲道理。”   灼无咎:“……”   她一边往回走一边啰嗦:“主君大人我跟你讲,酿造酒喝不醉人,想醉估计得喝一缸才行,我哪儿有那么大肚子?所以我现在就是点醉意而已,你别老说我醉了,这样显得我很没用。”   李奉玉都走不了直线了还在那儿咧咧:“主君大人你是没喝过我们那儿的高度蒸馏酒,我告你说,就你这样的,一杯倒!”   灼无咎无奈,又来了!   “看样子你很能喝?”   她摆摆手:“嗯,不行,这个我得承认我不行。我上桌都没吃过鱼,更别说喝汤了。那个谁,那个谁来着,他行,他不但能喝汤,还能把我送回家呢!”   他支棱起耳朵来:“谁?”   李奉玉一撇嘴:“你管谁呢,你又不认得!”   灼无咎来不及思考总送她回家的人是谁,便见她又翻墙进去了,只好跟在她身后由她胡闹,明日让英武把她偷的鸡再送回来便是。   “李奉玉,你真要偷吗?”   “嘘!别出声,我们在偷东西呢,一出声就被人抓到了,那多丢人。”她伸出食指压在嘴唇上警告他。   他仍在她后面碎碎念:“你干嘛要偷鸡,本君真是不能理解,你在想什么!”   李奉玉咬牙切齿起来:“当然是因为我饿,我要吃肉。我问过流欢姐姐,她说过饲养的动物多半未开灵智,都是供人吃的。所以,我要吃肉!”   灼无咎不死心,想要继续劝阻:“你不能吃鸡,鸡与本君是同族,你这是逼本君手足相残,这简直是道德沦丧!”   “道德?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偷个鸡么,多大的事儿,我有什么好羞耻的!”   灼无咎一阵晕眩,这人已经没救了。   李奉玉无赖起来:“怎么,不可以么?”说着一把揪了个肥鸡出来,定睛一看!   我去,大红冠子雪白羽毛,好一只雪白的大公鸡!   大公鸡!   我了个去!一笼子里面就一只公鸡还让她给抓到了?   被农村三霸支配的童年阴影袭上心头,李奉玉顿时吓得酒醒三分,尖叫一声将公鸡塞进灼无咎的怀里抱头就跑!   屋内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 第70章   翻脸不认人   灼无咎被李奉玉这一通操作给弄懵圈了,也不管李奉玉晕不晕吐不吐,一手抓着公鸡一手拎着李奉玉仓皇逃窜,一口气飞回了无尘居。   四大护法听得院子里有些动静,纷纷披衣出来,但见君上与李奉玉灰头土脸,头上还黏着些羽毛,而君上手里还拎着一只大公鸡……   灼无咎第一次在下属面前语无伦次起来。   “她,她喝醉了,非要去偷鸡。”   英武揉着眼睛发迷:“君上也醉了吗?”   青焰抱臂轻嗤一声:“你们喝的迷魂汤吧!”   月流魄和疏星云无语望苍天,君上是清醒的,清醒着他居然去偷鸡?   他们四个故意放了李奉玉的鸽子好让他去陪她缓和缓和关系,他就是这样缓和的?   花前月下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来吗,黑灯瞎火地结伴去偷鸡,你们真棒!   李奉玉被月流魄弄进屋里睡了,余下几人叹息着回房。   次日清晨,李奉玉起来跑步练功,打开房门看见一只鲜红冠子雪白羽毛的大公鸡在自己门前晃悠,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给吼起来了。   疏星云有意逗她:“奉哥,你昨天和君上都喝醉了,回来的路上偷了别人家一只鸡。”   李奉玉立马跳起来反驳:“别乱说,我酒品很好的,怎么会去偷鸡呢?”   说着见灼无咎走出房门张口就质问起来:“主君大人你怎么能偷鸡呢,你偷鸡就算了,还赖在我头上?我告诉你说我这个人清清白白,我——”   “你说本君偷鸡?”灼无咎真是冤枉死了,这死丫头居然翻脸不认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她说的那些话也不记得了吗?   坏丫头,坏女人,哄死人不偿命啊这是。   她十分坚决地摇了摇头,结果大家都很严肃地告诉她,鸡确实是她偷的。   李奉玉百思不得其解,她酒品一向很好,如果真的喝醉了的话多半是吐完就睡,就是偶尔会控制不住地唱歌而已。   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偷东西的啊,更别说钻到人家院子里去偷鸡,这种迷惑行为真是她干出来的?   “那主君大人干嘛不拦着我啊?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犯错?你可别说你制服不了我,一尺子敲晕扛回来就得了呗!”   天哪,她还有理了?   灼无咎气得眼角直跳,额头上的青筋都绷起来了:“李奉玉,你偷盗拒不承认还要诬陷本君,本君不罚你是不是显得本君管教无方?”   月流魄见二人针锋相对情绪很不好,便劝了两句递出一个台阶:“君上,玉玉醉酒你也有看管不力的责任,此次就不要罚了吧,日后管着她些少去吃酒就罢了。鸡还回去便是,也不算闯祸。”   疏星云也拉着李奉玉的袖子给她使眼色:“奉哥,认个错服个软就过去了,君上罚人一向很刁钻,你也不想再干砌墙、挑粪那样的活儿吧?”   她咕哝着嘴半天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个错:“主君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灼无咎神色不悦:“这就完了?”   她实在想不出还要说什么:“那您说,我还错在哪里了?”   他突然抽出戒尺走近了她:“你还要保证以后不再诬陷本君那些莫须有的事情。伸出手来!”   伸就伸!   “主君大人,我错了,我保证以后不偷东西不诬陷您,请您原谅我。”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啪!啪!啪!”三尺子打下去,她的手掌立马肿了起来,热辣辣的疼像是破了皮的伤口上抹了辣椒油。   早饭过后大家各自办事去,唯有青焰留在书房中与灼无咎商议了许久的事情,李奉玉送了茶进去后带着阿倦出门散心,一路走走晃晃到了她往日叉鱼的水潭边。   八月可是吃螃蟹的好日子呢,这河里会不会有螃蟹呢?   这个吃货真是想肉想疯了,这种河里的野生蟹用脚后跟想想都没什么可吃的啊,瘦瘦扁扁的烤壳吃吗?   但她已经脱了鞋挽起裤腿下去翻起石头了,连着翻了十几块儿都一无所获,倒是顺手捞了点小河虾兜在袍子里。   李奉玉不死心地继续翻石头,小心翼翼地翻起一点边沿突然看见一只蟹爬出,她飞快地伸手抓了过去,“啊——”阿倦在岸上被吓得翻了个滚儿。   “阿娘!”只见她手上夹着个螃蟹哭唧唧地叫疼,阿倦叹气摇头转身走,一键三连不回头:“阿娘,把手放水里它就松开啦。”   李奉玉依依不舍地把手放在了水里,螃蟹很快松开钳子跑了,她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里流了出来。   不行,今天不抓一只螃蟹就没完,下次夹着手也不放开,就那样带回去直接烤了!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翻起一块石头迅速伸手往下抓,“抓到啦!”   “啊——”手上这软软凉凉的不是蛇是什么,李奉玉瞬间吓得魂魄出窍,“咕咚”一声晕过去,一头扎到了水里……   突然有只手揪着她的领子把她给拎出水面,李奉玉“咳咳咳”地吐了半天水,险些呛死。   “原来是青焰君啊,真是谢谢你,我差点就享年二十八了!”她一边捋着胸口顺气一边问他:“你这是去宗宫?”   青焰也不答话,就气呼呼地揪着她的领子一路把她拽回了无尘居,灼无咎皱眉无语:“你是在和本君置气?”   李奉玉心虚地摇摇头,立马捧出一副笑脸:“没有,我其实是想抓个螃蟹……烤给您吃的。毕竟我昨天得罪您了嘛,想讨好您一下。”   “我错了,我不该独自出门下水,我以后不敢了。”开玩笑,我下次还敢!   灼无咎睨了她一眼:“既然你这么闲,去把后院的荒地开出二亩来种上土豆,以后无尘居还能省点菜钱。”   李奉玉:我刚才听到了什么?让我去开荒种土豆?这是人干的事?   哦,对了,他不是人。   这是我在置气吗?这分明就是那只鸡在置气。   绕来绕去不就是想罚我么,明明说好道完歉就算了的,结果流魄姐姐一走他就翻脸不认人,这个鸡的品德有问题! 第71章   垦地种土豆   青焰翻了个白眼告辞,李奉玉也不矫情,开荒就开荒,说着便去后院仓房里扛了锄头和铁锨往后面去了,灼无咎懊恼地摇了摇头。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李奉玉的脑子是直的,你若跟她来硬的,她就跟你硬刚到底。你若跟她来软的,她还能适当地装一装女人。   她什么都懂,但就是不认输。   阿倦跟在他脚边叽叽咕咕:“君上,阿娘腰痛,你能不能让她少干点活儿?”   灼无咎把阿倦托在肩上进书房里坐下:“她为什么腰痛?”   阿倦甩甩毛:“阿娘说是什么腰什么盘突出来着,少用腰就好一些。干别的活也就算了,可是锄地这种事情要一直弯着腰,阿娘会很疼的。”   他低低地抱怨一句:“他们人族真麻烦。”   阿倦突然反驳:“阿娘不是人族。”   灼无咎噗嗤一笑:“阿倦,你知道你不是你娘生的吧?她可不是青鸟。”   阿倦急乎乎地啄他的笔:“阿娘不是青鸟,阿娘是天机卷神女啊。”   他把小鸟呼到一边去:“她顺口胡诌你也信,傻瓜。”   阿倦仍在旁边叽叽喳喳,他翻开公文开始处理公务。   月流魄午间回来没看见李奉玉才知道她被罚去后山开荒,整个人都不好了。   “君上,我是说过你像从前那样待她就好,坦坦荡荡,不要有意给她特殊化,让她心里不抵触你。可你也不能往死里罚她啊,你这看上去像是报复她。”   灼无咎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月流魄难以置信:“你真的是在报复?”   话音刚落月流魄转眼发现阿倦在旁边盯着她,便伸手戳戳阿倦的小肚子:“乖,在君上房里听到的话不能告诉你娘亲,这是无化境的公务,要保密,知道吗?”   阿倦欢乐地抖抖毛:“可以呀,但是阿倦想要一支金芝,我阿娘好久都没采到金芝了。”   月流魄哭笑不得,这小崽子居然会敲诈!   灼无咎嗤笑,你也不看看它是谁养大的。   阿倦出去玩儿了,月流魄终于放心地问起来:“君上你到底怎么回事,多大的人了还玩儿小孩子那一套,报复心还挺重的。阿定要是这样对我,你猜我还会不会生铃儿?”   灼无咎瞄了瞄她腰间的香囊:“阿定和铃儿的忌日快到了,你不如让奉玉教教你放个灯。”   月流魄摸了摸香囊:“用不着,他们不是还在么。”   “一魄而已,你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养着也不是办法,他们终究不能复生。”灼无咎突然想到了无尘。   月流魄不再接这个话茬:“你灌了玉玉多少酒?”   灼无咎有些疑惑:“那不重要,她其实不是自己喝醉的。我对她用了昏神诀,后来却发现解不了,兴许是人族体质特殊,有些术法到他们身上不灵验。”   月流魄起了兴致:“那她都说了些什么?”   灼无咎垂着眼睛叹了声气:“昏神诀似乎干扰了她的心智,她说了许多话真真假假的,让人辨不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月流魄白了他一眼:“君上,你对我还遮遮掩掩的可就没意思了。”   “她既说喜欢我,又说人神殊途不可勉强,你觉得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灼无咎将公文推到一边去,打后面的小柜里取出一瓶药来:“你去给她吧,阿倦说她的腰有病根,不能太劳累。”   月流魄无情地起身便走:“自己去……”   ……   李奉玉坐在地头儿擦汗,望着这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心里发慌,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嘴巴子,你这个傻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软话?说两句软话能死吗?   嘴硬就是这下场,活该累死!   吃过午饭后众人午歇,她继续垦地去,直到下午四大护法下班回来,青焰默不作声地来帮她了,就是脸上也没个好颜色。   李奉玉心里感激,嘴上却忍不住皮一下:“怎么着,青焰哥哥你是内疚吗?”   青焰放下锄头瞪了她一眼:“你也配?老子心情不爽干点活儿撒撒气,你有意见?”   她嬉笑着挥舞起锄头来:“没意见没意见,希望你以后天天都心情不爽,咱们争取把玉仑山都给开成自家后山,好不好?”   “好个鬼,闭嘴!”   开荒的第三日正逢无尘居休沐,英武和疏星云也来帮忙了,眼见着胜利在望,李奉玉却越来越拖沓,腰痛得厉害不说还压迫神经,连着腿都是疼的。   每当她坐下休息一会儿再起来时就有种要瘫了的感觉,仿佛下半截身子都不听她使唤,疼得她额头直冒汗。   疏星云见她难受便让她歇着,三个男人干活就是快,眼看着就要干完了,李奉玉有些内疚,人家是来帮忙的结果自己歇的比人家还要多,这怎么过意得去,便强撑着要起来。   青焰似乎猜出她心中所想立马喊道:“你干脆别起来了,剩下的我们干完,你就当欠个人情吧!”   一听说欠人情李奉玉立马不顾疼地蹦了起来:“那不行,你们都回吧,我自己干。我不想欠你们人情,你们那人情不好还,我害怕。”   疏星云忍住笑:“别怕呀,挑粪这活儿你都干了,还怕别的?我们保证不让你去挑粪还人情。”   李奉玉半信半疑:“你们保证?”   英武举起手发誓:“我们发誓,不让你挑粪!”   那行吧,李奉玉暂时心安。   因为这活儿干得憋屈,李奉玉除了腰疼之外,还气得上火牙疼,连豆腐都咬不动了。灼无咎见她脸色不好,默默地将蔬菜汤往她那边推了一些。   天气逐渐有些凉了,她洗过头发倒躺在竹床上晾干,身上搭着外袍,一睁眼看见一个碗底端在她头上,她慢慢地坐起身来披上袍子:“主君大人,你这是作何?”   灼无咎将那碗递给她:“清火祛痛的,喝两日牙便不疼了。”   她喝了一口直呲牙,这什么玩意儿比尖叫还难喝,还不如喝苦药呢。   但看在灼无咎这么好心的份儿上,还是不要拂了人家的面子罢,她皱着眉把那汤喝了个干净。   “谢谢主君大人。”说罢一歪头继续躺倒,却将袍子蒙到了头上。 第72章   欠个人情   她听着灼无咎似乎站着没动,便自欺欺人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听着脚步声走远才取下袍子来理理头发,心里怪不是滋味儿的。   因着她腰痛需要歇息,且已将人情欠下,青焰他们麻溜儿地连土豆也替她种好了,为了感谢他们的仗义出手,李奉玉特意跟着月流魄去街市买菜,好给他们做两顿新菜换换口味。   一路上左看右看地居然看到一棵有点眼熟的杂草,她过去捏起那杂草上挂着的红色小果子,这不是——   “玉玉不要碰,那小红角有毒!”月流魄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李奉玉不肯放手:“什么毒?”   月流魄一本正经地答道:“有人误食过,口鼻刺痛像着火一般,不小心触碰到皮肤的话,就像被烙了一样燎着痛,要是碰到眼睛,更不得了。还有腹部绞痛,虽然好转以后也没什么影响,但总归很难受。”   李奉玉突然“咯咯咯”地笑起来:“那不就是辣么。这小红角叫辣椒,超级好吃的呢!这东西还有哪里有,全部移回家去,我超爱吃辣的!”她直接蹲下去用手挖起来了,月流魄看不过眼帮她一把搞定。   李奉玉捧着辣椒一路上碎碎念个不停:“还有花椒那东西做菜多棒啊,你们都拿来煮茶。都等着,过几天我给你们做点新鲜的!”   月流魄想不明白人族怎么什么都能吃,花椒那个东西嚼起来真是一言难尽,跟有毒也差不多了,人族怎么吃得下去?   回去无尘居后便是一顿忙活,不过李奉玉实在是强撑不下去了,只觉得整个人怎么都是不舒服,不管立还是坐都躲不过腰疼腿疼,且很不凑巧的颈椎病也犯了,头也疼眼也花耳朵嗡鸣,时不时犯恶心,尤其是右半边身子都发僵,右手臂已经很难抬起来。   已经许久没有过这样糟糕的时候,上次她瘫着没法儿动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这二年她积极锻炼注意得很,却不妨在这个鬼地方给累得犯了病,心中也说不来是个什么滋味。   若说是咎由自取么,也不全是。她也有心发泄一下,劳动一下筋骨最能让人忘记那些胡思乱想,不料她高估了自己的身体。   她想着好好躺一躺歇一歇兴许就缓过来了,但是躺下去后却发现自己连翻身都不能了,好像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疼、困、酸乏的感觉让她难受,就像那年她为此请了一个多月的病假,险些丢了工作。   若不是阿澄一力保她,且亲自在出版部监督工作,她那回就该被弄下去了。   对了,阿澄。   一个夏天都过完了,她居然第一次想起阿澄,好像他在她记忆里已经消失了似的。   可他一直都是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啊,她怎么一直都没有想起过?   也不是没有想起过,只是每一次要想的时候,都逼着自己把他给摁下去了,脑海中倏忽一晃就划过去。   她连以后都没有了,还想他做什么?不如尽早忘了,也免得自己伤怀。   况且,她请假回乡之前二人还吵过一次,阿澄很生气,气她装聋作哑。   气就气吧,以后也气不着了,各自安好吧。   许多记忆走马灯似的在脑海中晃荡,她不觉间已流了许多眼泪,鬓边的头发都被打湿成绺。   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就径直落在了进门的灼无咎眼中,他拿着那瓶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觉得撞破了她的脆弱有些不礼貌,那丫头一向要强,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却是个十足的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的小顽固。   这会儿背着人偷哭让人瞧见了,心里不定怎么恼他呢。   不料她抹了一把脸十分平静地叫他:“主君大人,我现在病了,难受的紧。您要是央我干活儿那我只能先欠着。”   见她不尴尬,他便过来坐在她榻边低声道:“本君又不瞎,能瞧得出你身子不痛快。”   李奉玉耳朵嗡嗡没听真着,只默默地躺着不答话。   房门突然关了且插上了门栓,她扭脸看过去满是不解:“主君大人你关门作甚?”   这人突然俯身搂住了她的身子,轻轻把她翻过来趴在榻上,一边掀起了她的衣裳:“自然是给你上药,你这么瘫着院里好多活儿没人干,本君书房里的公文又堆乱了,等你去整理。”   凉凉的药抹在腰上,一只手附在上面半天没动。   她忍着脖子痛扭身看他:“主君大人怎么不揉药?”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双目神色清明没有一丝羞赧与不悦:“这可不是本君轻薄你。”   她突然笑出声来:“我当您犹豫什么呢,赶快揉吧,这算什么事儿!”你这么纯情的人要是到了我们那儿见着妇科男大夫男科女大夫不得羞死?   那掌间的力很重,摁得她觉得腰都要断了,不过药力渐渐吸收后倒觉得暖暖的,似乎不那么僵痛。   她费力地用左手指指自己的后脖颈:“主君大人劳烦您帮着这儿也揉一揉药吧,不然我可就真瘫了。”   灼无咎半晌没说话,她扭头望他,看不出情绪。   “这地方你自己可以够得到。”他放下药瓶便走。   李奉玉也不再强求,左手探过去拿起药瓶递到右手上,倒出一些在左手心快速扬起往后脖颈上抹过去,可到底这姿势不便利,手速也不够快,药基本都流到手臂上了,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药瓶放下。   这实在是太浪费了,多可惜了这好药,她趴在榻上无精打采。   心里想着一会儿试试能不能坐起来,能坐起来再自己揉点,其实不用药的话歇两三天就能起来了,只是她心里难受。   她害怕病倒的感觉,害怕一躺不起就会失去一切。虽然在这里她一无所有,但那种惧怕惊慌的感觉依旧让她不安。   “怎么,你自己揉个药也不行么?”灼无咎的声音冷冷的。   她扭身一看,发现灼无咎就站在门栓那里并未离开,她竟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那人复又坐回她榻边将她的后领子拉了下去,开始给她上药按揉。   “你想什么想的那么入神?”温热的大掌在她颈上按揉着,又疼又解乏。 第73章   意外之人   “想从前的生活,想起许多人和事。”   “割舍不下么?想的都偷偷哭鼻子。”这颈子真白,凸起的骨节像一尾鱼。   “哪有什么舍不舍的,这不都舍了么。谁说是想那些事儿想哭的,我是疼的。”   “呵,你惯会说话,真真假假的让人猜不透。”几缕碎发呈在肩头,像雪地上略过的燕子。   “主君大人你的好奇心挺重的,难舍旧情是人之本性,我说与你听也是惘然,毕竟咱们的过去又没有交集。”   “旧情?你……有心上人?”手下突然加重了两分力气。   “嘶——那倒不是,算是迷过心,不甘心过,不过早也放下了。就是想起来有点唏嘘。”   他停了动作,将药瓶收起。   她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许多,一把抓着灼无咎手臂爬着想要坐起来,可一坐起来这从腰到腿都疼得不行,她费劲翻身跪在了榻上,满脸痛苦。   灼无咎示意她不要乱动,轻轻地扶着她躺下:“药力没有那么快的,你心急什么。”   见她一直端着右手臂不仅疑惑发问:“你右手臂怎么了?”   她生无可恋地回道:“说了你也不懂,颈椎腰椎上的毛病如果比较重的话就会压迫神经。连带着哪儿哪儿都不痛快,搞不好就瘫了。”   哼,倒是稀奇。   “你怎么会有这种病?”人族生活那么艰难?   “社畜有这病的多了去了,比起猝死的都算幸运。”   “社畜?猝死?”什么玩意儿,听不懂!   “就是干着活儿干着活儿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从此长眠不起。”   “你们人族……还是那么脆弱。”数万年了还是那么弱,窝囊!   李奉玉无语,这聊不到一个频道上,真正的鸡同鸭讲,嗯不,是人同鸡讲,讲不清楚。   讲的清楚才见鬼呢。   灼无咎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她焦虑的情绪一点不差的被他看在眼中。   “生病其实是个很好的休息偷懒的机会,但你看上去好像更焦躁,本君不明白你究竟有什么可忧虑的。还是觉得无尘居护不住你,不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她那点不痛快,他瞬间就能帮她缓解,可他不想给她缓解,躺着歇几天不好么?这死丫头不知道什么叫偷奸耍滑?   哪怕她装两天病也行,也好让他好受些。   凡人怎么这么复杂麻烦,脑子里弯弯绕绕的,究竟想了多少事儿?   李奉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主君大人原来还会心疼我呢。”   他转头望向窗外:“你又不是才知道。”   “叩叩”,门还插着栓呢,英武在外面叫起来:“小玉玉,天还没黑你怎么插着门呢,你不去吃晚饭么?”   “晚饭送过来。”   英武搓了搓耳朵,那好像是君上的声音?   是吧?   君上在小玉玉房间里插着门做什么?   他们不会是——   君上真的下手了?   英武端来两份晚饭,进屋瞧着君上倒是衣衫整齐,可小玉玉是怎么回事?   只着里衣,头发凌乱,情绪低落!关键是为什么躺着不动弹?   君上不至于那么卑鄙吧,居然使阴招?   “你最近是不是太闲了,看戏上瘾?”灼无咎扫了一眼英武,泰然自若地把李奉玉扶起来,她忍疼靠在床头对着英武笑了一笑。   英武见她右臂抖抖索索地抬不起来,只能左手端着碗喝粥,心里顿时松口气,君上不至于这么禽兽。   不过小玉玉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她那一身力气还能累着?   灼无咎夹了一筷子菜喂给李奉玉:“英武,柴棚是不是快空了,明日添满。”   没有吧,柴棚那儿的柴还不少呢。   英武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余便先退了,到了院子里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柴棚,怎么回事儿,怎么就余几根柴了?   做饭那会儿明明还有半棚!   门又关了,灼无咎直接夺了她手里的碗拿起勺子喂她喝粥,她有些别扭,好像自己真的瘫了一样。   “方才那话,本君是真心的。”   她咽下口里的粥低眉垂眼:“我懂得……”   “既懂得,为何退缩?”   李奉玉撑着左臂躺回去抬头望着他那起起伏伏的侧颜:“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怕的。最怕我与无尘牵扯不清,我是他投生的也说不定,若真如此,主君大人又该如何面对我?”   “主君大人可长生,可凡人不过几十年寿命,我会很快地衰老病亡。主君大人,你又如何面对我?”   灼无咎沉默了,他其实想过这些问题,但总觉得那都是虚无缥缈的臆想:“为什么要想那么远,只争朝夕不好么?本君虽可长生,但未必一定长生,若无化境被逆臣颠覆,本君的生死也不过一瞬而已。”   “本君也不是看谁都称心的,你应该试着回应回应。即便真如你所说那般,那也是本君有始有终地陪伴了你一生,你也不亏。”   “至于无尘,随缘吧。本君现在清楚得很,你是奉玉。”   李奉玉默默地听着,心中犹如云海翻腾,像一群鸟儿叽叽喳喳地扑闪着翅膀想要冲破一张细网,又吵又闹,无数个翅尖扫得她心乱了。   “主君大人,我困了。”她歪过头去不看他,心中的盾与矛正交锋。   阿倦不知何时回来,一扭一扭地拱进被子里靠着她的肩膀叽叽咕咕:“阿娘,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是不是阿倦吃得太多,你养不起了?”   李奉玉用肩膀顶了顶那个毛球:“胡说八道,阿娘当然养得起你。上次你孤影哥哥带来的雪灵子都还没吃完呢,阿娘最近给你采的灵草不还有富余呢嘛。明天阿娘找月姨疗疗伤,咱们上山好不好?”   阿倦拱拱她的肩膀:“阿娘真是最善良最漂亮最厉害的仙女了,阿倦不想长大,就想这样与阿娘永远在一起。”   她被阿倦哄得心满意足:“好啦,你想陪阿娘一辈子那还不简单?几十年嗖的一下眨眼就过,你倒是如愿了,可阿娘见不着你长大啊,你忍心吗?”   阿倦说困就困:“阿娘是仙女,可与日月同寿,一定能看到阿倦长大的。”话音刚落就没了动静。   她苦笑一下,五百岁的宝宝也是宝宝啊,如此天真。 第74章   把人情还了吧   李奉玉终究是躺不住,软磨硬泡地求月流魄给她疗伤,月流魄不想惹灼无咎不高兴一口回绝。   “玉玉,不是我说你,你这累出来的病就该休息休息,何苦赶着起来呢?”月流魄脑子嗡嗡响。   李奉玉见磨不动她便老脸一抹打算耍赖。   “流魄姐姐,你不给我疗伤我起不来的话,那可是要出大事的。”   “出什么事?”月流魄一脸紧张。   她坏笑一下:“你再不让我起来我可能就大小便失禁在床上,你也不想我这么丢人的吧?”   月流魄突然变了脸色,神色些微嫌弃:“玉玉,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如此粗鄙。”   她竟嚷嚷的更大声了:“姑娘家怎么了,光吃喝不拉撒?我求你快点吧,我要尿床啦,我都憋了一整夜还多半天,会憋出病的,到时候肾坏掉了更糟糕,你们也不想永远端屎端尿地伺候我吧?”   月流魄:“……”   “哎呀行啦你快闭嘴吧,我真是被你闹得服了。我给你疗伤还不行么,你以后能不能别把屎尿拉撒挂嘴上啊,多不雅。”   她欢喜地拉住月流魄的手:“好姐姐,我发誓,以后好好说话。你快点让我起来吧,我真得瘫够了。”   ……   “我……哔哔哔……哔哔……哔……”   李奉玉站在一片望不到边的玉米地前生无可恋地裹紧了衣裳,早知道听月流魄的劝了,乖乖躺着再歇两天多好,非得起来。   这下好了,正被青焰他们抓着让还人情。   都跑出人类世界了居然还跑不掉掰玉米这活儿,玉米特么的是从什么途径传播到这地方的?   疏星云幸灾乐祸地拍了拍她的肩头:“来吧,奉哥,干完这一波请你喝酒。”   英武拖着筐已经钻进了玉米地:“都说了不会让你挑粪,你看我们也没骗你嘛。”   李奉玉无语向苍天,掰玉米,这还不如让她去挑粪呢。   想她一个站在智慧顶端的人,居然屡屡被这些鸡脑袋坑的这么惨,她简直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算了,干就得了。   真是久违了的酸爽,人家钻地里都是叶子拉胳膊,她这个身高钻进去正好拉脸,一出汗刺刺挠挠的又疼又黏糊,整个人笼在地里又湿又热的直发昏。   幸好这帮鸡兄还是蛮照顾她,只用她掰棒子就行,不用弓腰装筐。   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干活都讲究一个互帮互助嘛,棒子装满筐之后她便自己背出去,顺带也帮他们往外背。   这活儿一连干了三天,关键是第三天还下雨了,大家都糊了一身泥,李奉玉也没抱怨什么,这倒是让青焰他们对她更加刮目相看了。   李奉玉只是有点不解,这玉米地是谁家的,也是无尘居的吗?   疏星云也不瞒她:“君上从前不好过的时候,受过几个老婆子的恩。如今那些婆婆年纪大了干活不利索,每年庄稼都是我们来帮着收。”   不想李奉玉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倒是应该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们也不早点说,早点说了我来也算是帮忙,不算还你们人情。”   “看不出啊,你这女人凶是凶,心倒是蛮善良的。”英武突然扯了扯她的辫子:“那不如这次就不算还人情啦?”   李奉玉一个白眼扔过去:“还都还过了还能不算?别坑我坑个没够啊,我要是发飙的话,敢拔光你们的毛做扇子。”   几个人吁起口哨来,奉哥不得了啦,如今有人撑腰都敢拔我们的毛,哎呦真是好吓人呢!   活儿干完了,家里的屋子莫名其妙地漏了,灼无咎、月流魄和李奉玉的屋子好好的,而英武、青焰和疏星云的漏了,几个人瞧着屋顶上缺了瓦片的几处大小窟窿连声叹息,这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啊,他们惹到有后台的人啦。   偏生英武好奇心大:“这房子漏的好古怪啊,该不会是有人报复我们吧?”   青焰和疏星云马上堵了他的嘴拖走洗澡,快少说两句吧!   夜里风有点凉,疏星云兑现承诺请李奉玉喝酒,月流魄他们也一并挤在廊下对饮,这可是真真切切地看着李奉玉一口接一口地把酒当水喝。   她捧着酒壶嘲笑他们:“你们这酒量真是窝囊,放我们那儿连热菜都吃不着。”   “什么热菜?”   “这就说来话长了,一来我们喝酒先吃凉菜后吃热菜,酒量不好的凉菜吃不完就倒了。二来呢,我们开席之前空口先干三杯,有的人连凉菜没见着就倒了。我们那儿的酒很烈的,你这一比就是水!就你们这样的,估摸着也是见不着凉菜的。”   青焰没好气地回怼她:“那么能喝你上次怎么醉了去偷鸡啊。”   李奉玉放下酒壶有些脸红:“青焰君你在酒桌上这样说话不太好,容易挨打。”   疏星云和英武像是听笑话一样的看她:“就你那嘴也好意思说别人,你是怎么平平安安地长这么大的?像你这般刁蛮又倔强的性子,怎么没被人打死?”   “当然是吃饭长大的啊。”   “吁……”   她收起不正经:“我李奉玉自然是凭本事活着了!我跟你讲我们那儿就喜欢我这样儿的,凭业务能力说话!不服就是干,绝不怕困难。”   几个人无语,奉哥干的啥活儿啊,这么争强斗胜。   李奉玉嘻嘻一笑:“别乱想,我们那儿各行各业都这样,上学堂念书也是这般,没什么说的,就是用功赶超别人!”   青焰嘘了一声:“当真无聊。”   廊下闹闹腾腾的,灼无咎坐在案前半晌没有落下一个字,只将他们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李奉玉这性子,似乎有点难对付呢。   今夜八月十五,天上的月色正当好,李奉玉好像格外开心,但大家散了各回各屋以后,她却坐在自己的房门口,面色淡淡地望着那天上的一轮明月,偷偷伤感。   她打箱笼里拆出了一盒香烟,啧啧,许久不曾被那辛辣的烟雾熏陶过了,那热辣的燃烧感像是冲开了她的心房,将里面藏了许久的思念、忧愁、犹豫以及彷徨都放了出来,一味一味地灼烧着她的心。   “你在做什么?”花窗外的人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转眼便立在了她面前。 第75章   大手笔   李奉玉下意识地掐了烟,且迅速捂上了嘴。   灼无咎毫不客气地坐在她身边,转头凑到她身上嗅了一下:“怎么这么呛。你既然有病根,便该爱惜着自己。无化境可没有你要用的药,你最好不要再发病。”   她不接这个话茬,抬头看了看月亮:“在我的家乡,今夜是亲人团圆之夜。”   “你不是个孤女么,和谁团圆?”灼无咎对亲人这样的字眼很是敏感,连听都不想听到。   李奉玉皱眉看他:“主君大人你是喝毒药长大的吧。”真是什么话扎心你说什么。   他不再言语,突然拉过她的手为她系上了一根红绳:“白露节那天看你喜欢红绳,这东西便宜得很,送你一条。”   她抬手看见红绳上吊着一颗黑色的木珠子:“这珠子可不像寻常摊贩卖的东西,倒跟您那戒尺的色泽有点像。”   “你不喜欢?”灼无咎转脸看她,暗暗地又靠她近一点,两个人的衣裳擦着边儿。   李奉玉少见地抿嘴一笑,酒窝里似乎盛了一星子的光芒,引得他忍不住多看两眼。   “喜欢。但是主君大人说要送我珍珠手链的,这红绳未免太寒酸了吧。”她壮着胆子逗他,想看他什么反应。   灼无咎也轻笑一声:“那不如还给本君,换一条珍珠手链?”   她立马抱起手臂将手腕藏起来:“不必,我就喜欢这些朴素的东西。”   他拿手臂戳了戳她:“红绳不能乱赠的,你可要收好了。”   咦,无化境虽没有月老,但也有牵红线这说头啊,原来灼无咎也有装狐狸的时候。   李奉玉不是很适应他这般关怀,她更习惯看他横眉冷对总想收拾她的样子,但仅限于他讲道理的时候。   当他口不择言泄私愤的时候,她心里总是连吃席坐小孩儿那桌都想好了。   夜色深了,她躺在榻上辗转难眠,屡屡抬手看那红绳,心里的防线似乎又松动了些。   灼无咎让她试着回应回应他,她便试了,唔,这感觉真好。   只是心里总不踏实,像是头顶悬着一柄利剑,不晓得何时就会无声坠下,一把将她刺得血肉淋漓。   起风了,到处都是满地枯叶,玉仑山的大部分灵草居然也到了休眠季,李奉玉带着阿倦上山辨认新的品种。   午间她顶着一脑袋枯草叶回到无尘居的时候发现家里来了个新成员。   一匹漂亮健硕的金鬃白马正拴在院里的柴棚下,她扑过去就想摸一把。   不料那马突然扬起前蹄一副要踹她的模样,吓得她立马刹脚堪堪停在了离它三步远的地方。   “哪里来的土鳖,离我远点!”   我……苍天大老爷啊,这马都会说话了,是不是离变人形也不远了?   李奉玉理理头发满脸堆笑:“马公子,你长得真是贼拉漂亮,让我摸一下好不好?”   马呼哧着打响鼻儿尥蹶子:“走开,我可是君上亲自挑中的坐骑,你这个小土鳖也配摸?”   哟,你这个马大哥说话很狂嘛!不知道马肉好不好吃,但是这漂亮的金鬃毛可真稀罕人。   阿倦突然顶开盖子从篓里伸出脑袋来:“阿娘,抽他!”   这马一见阿倦突然怔了一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这粗鲁女人的儿子居然是一只青鸟?   青鸟可是灵兽中的顶级存在,在灵兽阶层中这就是无法打破的血脉压制。   尽管面前那只青鸟还是个小崽子,马大哥也适时地收敛了几分张狂。   李奉玉鼻子都要气歪了,这都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不起她么?   几个人在廊下窃窃私语。   “君上这可真是大手笔呀,这匹金鬃玉马他爱惜得很,这说送就送奉哥了。”疏星云撞一撞青焰的肩膀:“那匹马被惯了个倔脾气,也不知道奉哥行不行?”   月流魄饶有兴趣地看着李奉玉打趣道:“要不要赌一把,我压玉玉,她能训得了这匹马。”   英武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膀:“我看未必,还是得需要君上帮忙。”疏星云和青焰也赞同英武的想法。   那金鬃玉马仍在棚下倨傲地对抗着李奉玉,这废物丫头一点灵力都没有,她有个青鸟儿子又怎样?他才不要跟她套近乎呢。   不料灼无咎从书房里出来径直向他挥了挥手:“照夜,这便是你的新主人。”说着指了指他身旁灰头土脸的李奉玉。   李奉玉:惊喜来的如此突然!   金鬃玉马突然嘶鸣起来,仿佛不敢相信君上居然把他送给了眼前这个废柴。   他可是飞马族里独一无二的金鬃,灵根优越,早就被君上挑去养在身边,他的使命应该是替代那个黑炭球才对。   让他来给这个女人当脚力,简直是痴人说梦。   灼无咎也不多语,只微微笑着看向李奉玉:“这匹飞马性情桀骜,你如果能驯服它,那它便是你的坐骑了。你行不行?”   李奉玉下意识地反驳:“不行?怎么不行?我跟你们讲人不能说不行,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呢?总说不行就真的不行了!你们等着瞧吧,这马我要定了。”   金鬃玉马对她嗤之以鼻:“我说女人你还是放弃吧,别把自己的能耐想太高。就怕你太过自信,实际上什么都不行。”   嘿,还没完了。这个自恋狂马屡次三番地挑衅她藐视她真的让人很不爽。   她刮刮鼻子叉着腰转向众人说道:“无论我用什么方法驯都可以吗?”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灼无咎。   “可以,只要最终你们都活着便可。”   既然主君大人都发话了那她还有什么可怕的,都说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姐姐今天就让你瞧瞧什么叫不要命。   用了午饭后,青焰亲自牵着照夜陪她出去,其实李奉玉心里大抵是有数的,灼无咎敢把这匹马送给她,就说明这是匹聪明马,不至于往死里对付她。   但是要想让这匹马服从于她的话,就得费点功夫。   青焰突然斜了她一眼:“你那红绳可是君上相赠?”   她抬手看了看忍不住笑:“嗯……”   “君上倒是真舍得。”青焰忍不住摇了摇头。   李奉玉不解:“编绳而已,很贵吗?”   青焰再次叹气:“贵的是那颗珠子,与君上的三珠戒尺同源,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神物。” 第76章   这女人好凶   “照夜这名字是君上给你取的吧?”李奉玉拉着缰绳对马说话,可马大哥不愿意挨着她,一个劲儿地往边上掣。   李奉玉一攥劲儿扯着缰绳往回拽,竟然把马拽了个趔趄,马大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瞧了半晌,这女人怎么回事,这么刚猛?   她也笑嘻嘻地凑过去盯着马大哥看:“哎呀呀,你这眼睛可是真漂亮呀,像琥珀一样,要是化了形一定迷死一漂小姑娘!”   马大哥还来不及得意便又听她说道:“只可惜长了张有毒的嘴!”   照夜:这女人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二人一马走到一片开阔地,李奉玉还没有说服照夜让她骑上背,青焰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托了上去:“拉紧缰绳,驾!”   照夜对这个身无灵力的废柴一丝好感都没有,立马转着圈子地颠起来,前后不停地尥蹶子,李奉玉的心忽上忽下,也是吓得够呛。   要是甩下来让他踩踏一顿,岂不是一下就狗带了。   青焰在旁边大声吼她:“夹紧马腹,夹紧马腹!勒紧缰绳,一定不要掉下来!只要你在马背上的时间够长你就能驯服他!”   李奉玉将这话听到了心里,比体力那我擅长啊,但驯马不都得给他教训才能制服么?   照夜更加任性地乱蹦起来,一门心思地想要把李奉玉给甩下来,不料突然觉得头皮发紧,原来这丫头竟揪住了他的鬃毛!   照夜崩溃大叫:“喂,你给老子松手!你要是把老子的金鬃给揪秃了,老子踩死你!”   不说还好,一说李奉玉揪得更紧了:“你是谁的老子,你敢在我面前称老子,你看我薅不薅你就完了!”   说话间照夜略有松神,李奉玉立马唤出天机化作一柄裹满利刺的鞭子,一咬牙狠心抽打了上去!   照夜嘶鸣一声险些将她撂下地:“你居然敢打我?”   李奉玉咬着牙又是一鞭子,照夜白玉般的皮毛上顿时渗出了点点鲜血。   “老子想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有能耐就把我撂下地踩死!”   照夜甩开蹄子飞奔起来,瞬间张翅飞到了空中,李奉玉心里顿时发慌,但实在是太怕死故而斗志莫名更加旺盛。   耳边突然响起青焰的传声:“奉玉继续,不要怕跌下来,有我护着你呢。”   李奉玉攥着劲儿继续抽打照夜,直到有血滴溅到自己的脸颊上,照夜仍然梗着脖子想要把她甩下去。   “不就是皮毛么,老子一身硬骨,就不信你能打死我!”   “哎哟,马大哥,真是凑巧呀,我也是这个性子,那么咱们就看今天谁能活下来吧!”   李奉玉咬牙切齿地腾出一只手,突然拧住了照夜的翅根,用力反拧下来。   照夜一声嘶鸣从空中翻滚着落地,李奉玉则死死地揪着他的鬃毛一同坠落下来。   “你这女人,真是心如蛇蝎!竟然拧断了我的翅膀!”照夜不肯认输,但心中也着实害怕。   李奉玉收了鞭子瞬间化作一柄尖刀抵在了照夜的下颌上:“我的耐心有限,你从还是不从?”   尖刀抵进了他的下颌,疼,疼死啦!   照夜打小就被人精心照顾着,哪里受过这种委屈?这个女人揪他的鬃毛,用鞭子抽他,还不怕死地拧他的翅膀,如今居然还想杀了他,这简直就是个凶神!   李奉玉继续用力扎刀:“你从不从我?”   照夜继续梗脖子三秒钟,然后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从从从,老子从了你还不行么,求你别打我了!”   “真心的?”李奉玉尖刀不松。   照夜也不敢点头啊,只好仰头倒着看她:“真心的,但有一句假话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李奉玉会心一笑跳下马背:“早从了我不就得了么,至于挨这一顿打?”   照夜哭唧唧地垂头丧气:“人家都被你打得遍体鳞伤,你还要说风凉话,你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狠心!”   李奉玉前后左右围着照夜看了一圈,有些犹疑不定地问青焰:“他这伤还能养好么,以后会不会落残疾?”别以后飞起来跟拖拉机下田埂似的上下颠。   青焰淡定地点了点头:“无妨……”   那就放心了,她攀着马脖子哄他:“别哭啦,回头给你好好疗伤,过两天你还是无化境最靓的马仔啦!”   照夜哭唧唧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人家就是好委屈嘛。”   她一用力又将他的脖子扳回来:“那你说嘛,你想让我怎么赔你,那不然你也抽我一鞭子或者揪揪我的头发?再不然你给我一刀?”   照夜气呼呼地打响鼻儿:“坏女人,你明知道这些我都做不了,故意气人家。”   李奉玉耐心将尽:“最后一次机会,你再哭唧唧我就给你一刀!”   照夜赌气:“那你拉一刀还我,我要喝你的血!你肯不肯?”   “嗖”的一下尖刀已举在眼前,李奉玉伸掌咬牙一划,一个鲜血直流的掌心就那样伸到了照夜的嘴边:“有什么不肯的,不是要喝我的血吗,喝吧!喝完了咱们就是亲兄弟!”   青焰目瞪口呆地望着李奉玉,这死丫头疯了吧?   照夜也被这血淋淋的手掌吓坏了,这女人好剽悍啊!   “你喝还是不喝?”李奉玉不等他回答便直接将血手掌捂到了他嘴上:“今天你不喝也得喝,给老子喝干净!不然我砍死你!”   这女人凶神恶煞的好吓人,照夜忍着恶心将她的血掌心舔的干干净净。   “行了,回家!”青焰心里直犯嘀咕,死丫头掌上的大口子怎么解释,他的屋子是不是又要漏了?   他赌五十银铢李奉玉输呢,这下月流魄赢大发了,没想到李奉玉真是个不要命的。   照夜忍着疼驮着李奉玉回无尘居,走着走着竟听见这女人哭起来了。   青焰愁的眉毛直跳:“你哭什么,你又没输!”   马上的人一听这话哭得更大声了:“疼啊,拉那么大一口子,流那么多血,我疼啊。我最怕疼了,照夜喝我血都喝撑的直打嗝!”   照夜: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讲,我哪里是撑的,我那是恶心的! 第77章   张三   后院腾出来一间仓房给照夜当马厩,李奉玉心满意足地回屋里包扎伤口,却见阿倦很不开心的样子。   她一边缠着手一边逗他:“阿倦不开心了吗?”   阿倦撅起小尾巴对着她:“阿娘有新儿子了,阿倦不是阿娘唯一的小亲亲了吗?”   新……儿子?   是说……照夜?   李奉玉揪过来阿倦一顿揉搓:“那是阿娘和阿倦的坐骑呀,怎么会是阿娘的儿子呢。阿娘可不想要那么张狂的儿子,容易心梗。”   阿倦仍然不开心:“可是我都没有喝过阿娘的血呢!”   敢情是因为这个啊?   李奉玉一咬牙扯开包好的手掌用力攥了一把,又有鲜血汩汩渗出:“来吧阿倦,也给你尝一尝,尝完告诉阿娘的血是不是甜的?”   阿倦似乎受到了惊吓,他不过是没事找事撒个娇而已,娘亲怎么如此耿直竟真的让他喝她的血?   李奉玉眨巴着眼睛一脸真诚:“傻儿子快点啊,你再磨蹭就干啦!”   阿倦抹不开脸面,只好象征性地在那伤口上啄了几下,但仍听见娘亲悄悄地吸冷气,娘亲一定很疼吧,他可真是个坏孩子!   无尘居众人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人族都这么宠孩子的吗,这未免太过了吧,儿子要喝血,娘就给他喝,这有点瘆得慌。   用晚饭时英武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玉玉,你对阿倦是不是有点太宠溺了,小孩子贪心总是这也想要那也想要,你事事顺着他未必是好事。”   李奉玉咽下口里的粥粲然一笑:“瞧你们紧张的,今日之事就纯粹是凑巧,凑巧!我才不会乱惯孩子呢。”   月流魄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若你以后做了母亲,怕是不会这样想呢,孩子哪怕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想办法去摘。”   一听这话她“噗嗤”一下差点把饭喷出来:“想得美,我还想要星星月亮呢,谁摘给我?孩子又怎么样,他第一次当孩子我也是第一次当娘,论起来大家都是第一次当人,凭什么我要惯着他?当娘的又不欠他的,真正做到尽责才是最难呢。”   众人:“你说的好像也是那个理儿!”   睡前,李奉玉特意讨了伤药去后院找照夜,一人一马倒是聊得投机。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说你既然认了我做你的主人,那我是不是得给你改个名字呢?”   照夜甩甩头,飘逸的金鬃在烛火中闪耀着鎏金般的色泽:“道理是这样的,但是你看起来很没学问的样子,你不给我改名其实也行的。”   李奉玉: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学问?   她手上加重力气给他揉药,摁得照夜直抽气:“我想改就改,你没资格说话。”   照夜身上疼得很,瑟瑟认输:“行吧,你别太过分就行。你要是敢给我起什么狗蛋、铁柱、拴住这种的名字,我就跳崖摔死去。”   李奉玉“啪”地一下拍上他的头:“哟,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狂嘛,那就叫你张三吧。”   照夜无语:“张三是什么鬼名字?”   李奉玉抱住他的脖子一边顺毛一边哄他:“你听我说,这名字最配你了,在我们那儿只有顶级狂徒才能用这名儿。而且我姓李,你姓张,这两个姓是绝配,你不愿意?”   照夜脑子里一团毛线:“你们那儿是哪儿?怎么这么古怪?”   李奉玉揪住他耳朵:“你就说同不同意吧,不同意就叫狗蛋,你去跳崖吧。”   照夜叹了口气:“那就张三吧。”   李奉玉大喜,一叠声地叫他。   “张三!”   “呃……”   “张三!”   “唔……”   “张三!”   “哎!”   “对了,这就像话了嘛!”李奉玉揉揉张三的头:“我问你,你能化人形吗?”   张三漂亮的琥珀大眼翻了个白眼:“我要是已经能化人形的话,还轮得到让你这个笨蛋骑我身上?”   他真是好惨啊,本来想着能给君上当坐骑,没想到君上竟将他送给你这个一丝灵力都没有的蠢女人。   一般情况下灵兽都是得力助手,在李奉玉这儿可好,他就是个纯脚力。   这个女人除了有把子力气以外还有啥优点得帝君如此青睐?更奇怪的是,身无灵力的她是怎么化形的?   张三有意套近乎,乖乖地拱了拱她,扑闪着大眼睛望着她:“喂,女人。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得了什么机缘化形的,也让我沾沾光呗?”   李奉玉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背:“主君大人将你送给我呢,是因为我晕……高,每次瞬行我都会吐得肝胆俱裂,所以呢,你以后专心陪我出行就好了。至于化形的机缘么,天机不可泄露,你还是慢慢修行吧。”   张三:小气吧啦!   灼无咎听着后院仓房里的谈笑声忍不住蹙眉,这女人,真是跟谁都能没心没肺地搅在一起,就是不肯给他一个透心会意的笑。   到了他的跟前,连笑都总似蒙着一层雾,叫他看不清她的心底,不知是真是假,是喜是忧。   他暗暗地使了个术法,睡得香甜的阿倦突然惊醒,一叠声地喊起娘亲来,扑棱着翅膀从房中跑出来乱叫一气,其余人等也被呜呜喳喳地闹醒。   李奉玉打后院跑回来慌忙把阿倦揣进怀里:“阿倦乖,阿倦是不是做噩梦了呀,娘亲这就陪你睡觉好不好?”   阿倦撅着小尾巴拱来拱去:“娘亲有了新宠就不要阿倦了,阿倦做噩梦都没人疼。”   英武嘴贱地逗趣:“阿倦不如来跟舅舅睡啊,你在屋里难免耽误你娘的终身大事!”   疏星云默默地堵住了耳朵,这个死鹦鹉怎么什么话都敢说!   几个人各自倚在窗上默契地瞧向了灼无咎的房间,竟然黑着灯一点动静都没有,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呢,心里搞不好正在反酸水也说不定。   阿倦做噩梦和他们的房顶漏瓦,怕是异曲同工!   青焰摇摇头无奈叹气,回身到房里怎么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进风冷飕飕的呢,他下意识地抬头一看,然后便望着那满天繁星陷入了沉思。   瓦片哪里去了呢? 第78章   野狼   清晨越发的凉了,浓雾将路掩得朦朦胧胧,李奉玉跑步回来满身潮气,只觉得衣裳似乎都缠在身上很不舒服,黏黏拽拽的。   尚未回到无尘居便敏锐地听到一些细微的动静尾随着她,她暗暗地将玉簪握在手中加速往回跑,却听得那些脚步声也越来越快,直到身前落下两个健壮的身影。   她停下脚步将天机护在身前,四面环视一圈发现总共有六个人围住了她。   她想起来青焰说过的话,能过无尘居结界的人修为都很高,所以无尘居也并不完全是清净之地,时不时就会有刺客来访。   心里略微有些慌呢,她这个菜鸟还没有独立遇到过这些事情,被小玫瑰捅了一刀,被云千叠半夜绑走的阴影还时不时地在梦里重现一下呢,今日该不会要命丧在家门口吧?   来不及思虑更多,那几个刺客已经挥着刀冲了过来。   李奉玉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最大的依仗是天机,百无禁忌!   瞬间一柄利刺长鞭在手,扬臂聚力抽打出去,一鞭便将几个人一把抽翻,尖尖的利刺上挂着些毛发和血肉。   那些刺客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一丝灵力都没有的丫头居然力量惊人,立马变换了阵型,三人在前三人在后。   前三人来攻的话,她的鞭子再快也快不过余下三人的持续攻击。   李奉玉边反击边往无尘居的方向跑动,眼看着又要被围起来了。   长鞭收回化作千丝万缕的细丝,甩动之间四散扬开,细丝如刃一般削了过去,李奉玉拣着空隙四下翻滚,刺客们被薄刃般的细丝乱七八糟地缠绕着,不过是睁眼闭眼之间便束手束脚地难以挥展。   李奉玉不敢松懈,用力地收紧手中丝缕,却忽的手上一松,登时发现那些人变回了狼身,身形缩小的一瞬便从丝缕中逃脱出来,凶神恶煞地冲着她扑了过来。   她转身飞奔起来,人在速度和耐力上都不如狼,但是无尘居已在咫尺,她只要剩下的这几步路跑过它们就行!   狼的弱点是眼睛和腿!她突然转身以千丝万缕乱扫狼群,细丝终于让野狼们放慢了脚步,李奉玉以天机化作长棍,一股脑儿地横扫过去,瞬时将三头狼打翻在地,剩下的三头狼似乎有顾忌,竟停下了脚步,一双双眼睛瞪得她心里发慌。   李奉玉拔腿就跑,眼看着到了无尘居门口却发现院门被锁着,任她在外面大吼大叫也没出来一个人。   难道这群狼用法术屏蔽了她的声音?   可纠缠这半天下来,她发现这些狼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兽性凶猛罢了,并未用法术来对付她。   李奉玉退到天机卷前定定心神,很好,这下不用担心背后有偷袭的。   “来吧,一个一个来!”她咬牙切齿地在天机卷上磕了一下剑柄,天机突然铮鸣一声,令她瞬间振奋起来。   头狼没有动,余下的五只狼一起扑了过来,李奉玉横刺里冲出一剑回勾刺了过去,竟将两头狼捅了个对穿,剑身一拔,热血喷涌。   三头狼已在她身侧张开了獠牙密布的大口,李奉玉借着拔剑的惯力转了个半圈横劈过去,三匹狼不同程度地见了伤,皮毛上的口子汩汩冒血。   她迅速地持剑猛刺,一剑穿身后立马拔出,一口气将那三匹受伤的野狼送去见祖宗了。   头狼仍在注视着她,可她似乎一点都不疲倦,也没有惧怕,仿佛有一股力量正从身体中苏醒,不断地叫嚣着想冲出来发泄。   李奉玉握紧天机,在头狼扑过来的瞬间一个滑跪在地移到了跃起来的头狼腹下,一剑将它捅穿在剑身上,拔剑将它掀翻在地。   头狼挣扎着喘息,李奉玉跪下身去掐住了头狼的脖子,死死地盯着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轻蔑地笑了一笑:“老子不是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哐啷”一声,英武最先从门里冲了出来,余下的人整整齐齐地在门里站着,连四条腿儿的张三都在,灼无咎神色莫测:“做得不错,回来吃饭吧。”   李奉玉突然回过来神:“原来你们就在门里眼睁睁地看着我在外面和野狼拼命?你们心可真大啊,我要是被野狼给吃了,你们可……”   没有人理她,除了张三对她五体投地:“玉玉啊,我服你啦!”   李奉玉:你确定不是怕挨打才这么奉承我的吗?   她一身臭血自然不能直接去吃饭,整个人泡进泉里的时候才逐渐将心绪平静下来。   方才那种感觉,不对劲。   是天机给了她那异常活跃而亢奋的力量吗?可也不然,她又不是第一次用天机,以往并没有这般情形。那会是什么呢?   难道是天机卷?就像通过天机操控乾坤袋那样,她通过天机和天机卷的触碰获得了力量?   灼无咎是不是看出些端倪才让她独自去面对那群野狼?   但这一点真的让人很难受啊,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她还让她独自面对危险?   成长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他为何偏偏选了最惊险的这条路?   李奉玉闷闷不乐地涮洗过后换了衣裳吃饭,饭后进书房为他整理公文。   灼无咎与四大护法商议公事,她在旁边心不在焉地翻阅公文归类。忽听得他们议事的声音没了,转眼一看十只眼睛都正望着她。   “怎么了,你们看什么?是不是需要我回避?”她立马就要起身却被月流魄叫住。   “玉玉,君上刚才问你怎么看这些野狼刺客。”   她坐正身子:“应该是有人帮他们进来的,这些野狼就是放来捣乱的,就他们那德行遇上您几位不就是一下子的事儿么。”   灼无咎突然变了话题:“你一个人打败它们,不开心么?”   李奉玉不知该怎么回答,动物的脑回路果然很简单,打赢了就该开心么,你在计较什么?   她摇摇头:“不开心,他们下手这么狠,我当时以为我都要去参加ICU复活赛了,能开心么!”   几个人一脸蒙:“什么赛?”   “ICU复活赛,氪金玩家顶级赛区,全凭实力,童叟无欺!这是我们那儿的一种高端比赛!”她就是不想好好说话。   英武一脸好奇:“比什么?” 第79章   你不能原地不动   她没好气地回道:“黄泉边上比蹦迪,比赢了复活,比输了投胎,打平的进加时赛。”   剩下的人还是皱眉:“玉玉她在说什么?”   听不懂就对了呢,这就是他们之间根本无法跨越的鸿沟啊。   他们不懂她的多心,她看不透他们的单线程。   不料灼无咎淡淡地回了句:“她不开心,因为她今天有可能会死,但我们只看到她赢了。”   青焰几人似乎恍然大悟:“原来你介意的是这个啊,这有什么可介意的,如今你可比许多人厉害多了,我们有什么可担心的。”   疏星云捻着一张纸没有抬头:“奉哥终究是个小姑娘,说来也是君上的近侍而不是护法,不过君上的心是好的。”   他抬眼望着她补了一句:“你若长留于此的话,就要习惯这样的生活。”   李奉玉无话可说,道理谁不懂?一个个地讲起来没完,她只是略微情绪不好又没有胡搅蛮缠。   “我懂。”她端起整理好的公文往里面柜子里收,听见月流魄说道:“那我们明日便往听月城去一趟。”   李奉玉微微停下了脚步,听月城?是不是在南面,他们最近一直都在做排除法吗?是不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奉玉,你也收拾收拾,与流魄君和青焰君一起去吧。”灼无咎突然和颜悦色地点到了她,她心里暗喜,乖巧地应了下来。   这一整日她都勤勤恳恳地干活儿讨好灼无咎,奉茶的时候就差要喂他喝下去,灼无咎不是很习惯她这般狗腿,但又莫名其妙地觉得挺享受。   连阿倦都忍不住嘀咕两句,阿娘是不是把君上也当儿子啦?英武一口水差点没呛死,阿倦你小心点讲话当心变孤儿!   午歇时间,李奉玉揣着个枕头偷偷摸摸地进了灼无咎的房间,他正将外裳搭上架子,见她立在门口神色忸怩。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灼无咎冲她招招手。   她站着没动:“主君大人不是不许旁人进卧寝么?我站在这里就好。”   灼无咎看她一眼:“你又不是旁人。”   她眼睛一亮,快步走进来将枕头放到他榻上又往后退了两步:“我最近填了一个野菊花枕头,送给主君大人,您别嫌弃。”   她也不想送的,但那个野菊花的清苦味有些重了,对她而言略微刺激,哮喘隐隐欲发。   她缺药,只能谨慎些。   灼无咎摁着枕头微微蹙眉:“本君以为你抱着枕头来是要陪本君午歇的。”   李奉玉:你是怎么联想到那个方面的?   “那怎么可以,您想多了。”她尴尬地转身要走,门却突然关上了。   灼无咎靠在榻上闻着那枕头叫她:“奉玉,过来。”   她对着门不动也不转身:“我只是来谢谢您许流魄君带我一同出去办差,不为别的。”   “可是,本君只想着那些别的。”身后的声音突然近在耳边,一双长臂悄悄地箍上了她的腰,李奉玉一时惶恐僵着身子有些不安。   “主君大人,我——”   “别说话,本君这还是第一次在你清醒的时候抱你,第一次这么近的闻见你身上的木樨花香味,清甜凛冽。”   “本君知道你今日心情不好,虽然你赢了那些野狼,但是你觉得这样不对,是不是?你觉得哪里不对,不妨告诉本君?”   李奉玉也不矫情,径直转过身子对着灼无咎有话直说:“咱们种族不同,并没有对错之分,只是想法不同。我们人族面对困难的时候要的是戮力同心,绝不抛下一个同伴。更甚者,为了大局主动牺牲自己。你们……不会懂得。”   灼无咎双臂加力,将她箍紧在胸前垂眼看她:“你需要本君帮你?”   她将手抵在他胸前:“不是需要你帮我,你只需要站在我身旁便可,只要有人与我站在一处,我便什么都不怕。你若不在那也无所谓,可你明明就在那里。”   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哪里能若无其事地看对方孤身死拼?   只盯着成长的话,那是做师傅的态度,是做父亲的态度,是做兄长的态度,唯独不是做伴侣的态度。   喜欢你的人,见不得你有危险,更不会在你求助的时候嫌麻烦。况且,她又不是无病呻吟地找麻烦,她又不是作精。   打个比方,扛桶装水上楼她可以,但是夜半有人敲她门的时候,她还是希望身边有个人能靠一靠。   灼无咎,其实还是下意识地将她当作无尘?   李奉玉略一用力从他怀中挣了出来,一字一句道:“主君大人,我听你的话试着回应你,听从自己的内心,但你不能原地不动。”说罢转身开门疾速走出。   灼无咎躺回榻上轻笑一声,小孩子心性,幼稚。   他怎么会原地不动呢?   他明明很努力地想让她快乐,他孤独了那么久,如今每看见她便无端端地生出些强烈的独占欲,想那个人只属于他,日日都伴他左右,不论他朝前走往后看亦或是一转眼,她始终都在。   可他又深知那样对她不公平,她不是一样可以让他私藏的物品,她是一个有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的人。   她嘻嘻闹闹而来,像穿堂而过的风儿,带着天高云淡的自在,让他知晓什么才是五味杂陈,什么才是活色生香。   她像天上落下的雨滴将明镜般的湖面砸出圈圈涟漪,里头荡漾着他悠悠晃晃的心。   她使他的孤独平添几分灿烂,似乎什么都变了。   所以他逼着她成长,吊着一颗心将她放出去,让她去这大千世界看天看地,而他就在身后等着她回来。   李奉玉出门便钻到月流魄的屋子里,胡乱脱了外裳就爬上人家的床:“流魄姐姐,我是真的对主君大人动心了。人就是这样贪心,一动心就想要更多。”   月流魄翻身过来捋捋她的头发:“玉玉,你和君上相识四个月时间都不足,你真的确定你心悦于他么?”   李奉玉不假思索答道:“姐姐,相处的时间长短不重要。动心其实就是一个瞬间啊,动了心就总想看到他,与他在一起,了解他的一切。其实动心容易,相处才是真的难。” 第80章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月流魄点点她的鼻子:“动心就在一起啊,这有什么难的?”   李奉玉将头蒙进了被子里:“我们人族跟你们禽……羽族不一样的啊。如果主君大人不动心的话,那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恼。人族思虑深重,喜欢一个人本就会患得患失,有反复试探,也有纠结徘徊。”   月流魄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人族还真是麻烦,玉玉啊,你听姐姐说,两厢情愿这种事照你们人族那般磋磨的话,那君上的好多做法在你们看来那就是犯错,你这又是何苦呢?”   李奉玉倒没有纠结这个:“主君大人也是肉长的,他当然可以犯错。我就是不晓得该怎样去,怎样去——”   “去什么?他不懂你们人族的情意交流,那你便教他呀!这种事总要一个人先迈出第一步,对不对?”月流魄真是恨铁不成钢,真想摁着头把李奉玉给塞过去。   是吗?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李奉玉从被子里钻出来两眼放空:“流魄姐姐,那我就去了?”   月流魄拍拍她的头:“该去就去,姐姐站你这一边。”   她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一样,满腹心事都化作了动力,就像灼无咎说的那样,明明动了心,那只争朝夕就很好啊。   如果连开始都畏畏缩缩的话,那还说什么天长地久?她在这无化境同样是过一天少一天,纠结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李奉玉窝着被子睡着了,月流魄有点哭笑不得,这丫头还说自己在人族中已经是很成熟的人了,她这样哪里成熟,明明幼稚得很。   谁知道她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披衣出去正碰上灼无咎站在廊下透气,那人冲她挥了挥手,她边走边系好衣裳。   待进门时突然想起什么立马拐回自己屋里洗了个脸,漱漱口,略微收拾了一下。   灼无咎在案几后等着她,自她进门便和煦地望着她。   李奉玉在他对面跪坐下来:“主君大人,你有何事?”   “无事。明日你要出门,本君与你交代下听月城的大概事体。”   李奉玉自顾自地倒茶慢饮。啧,其实他也很……聪明嘛,知道找理由与她独处。   李奉玉一面听着他讲话,一面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想着如何迈出这第一步,是扑过去抱一抱,还是偷偷亲一下,还是先表个白?   “你总盯着本君看什么?”灼无咎突然停下。   她不眨眼睛顺口就编:“主君大人不也一直在看我吗?”   “本君哪有——”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这话让人没法反驳。   灼无咎见她目光灼灼竟有些紧张,这丫头睡了一觉睡傻了?   她许久不曾这样活泼了,倒是让人有些意外,他无所适从地端起杯子喝茶。   不料李奉玉突然起身趴在案几上凑到他面前很是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主君大人,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你坐在这里,我越看越心动,满心都在想着怎么去亲你一下才不显得我孟浪。”   “咳咳——咳——”   灼无咎差点没被一口茶给呛死,捂着胸口十分惊惶地问道:“你是不是疯了,这种话怎么可以说出来?”   李奉玉眯眼一笑,直接探身将脸凑到了他的唇边:“那主君大人是不喜欢我咯?我离你这么近,你不想亲我一口吗?”   她适才用了些香水,木樨花的香味直扑入鼻,一如她的性情那般天真热烈。   灼无咎被她戏弄得涨红了脸,却又被她撩拨得心猿意马,低眼瞧见她长长的睫毛刷刷眨了两下,似乎一排蝶翼刷乱了他的呼吸节奏,便顺势凑了上去打算亲她一下。   可他还未动作,她却突然收回了身子,若有若无的木樨花香味倏忽远去,似乎将他的心一并带走了。   那人嘟着个嘴娇嗤一声:“呆子!”遂起身嘻嘻笑着跑出了房外。   他茫然地盯着她饮过的茶盅发呆,脑中回想着她方才的话。   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你坐在这里,我越看越心动,满心都在想着怎么去亲你一下才不显得我孟浪。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却让她调笑了去,当真丢人。   英武君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端着一份案牍不知该进还是该出,私下里暗忖许久,小玉玉可真是个妙人,居然能把君上这个冷心人撩拨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   夜里起了风,李奉玉一边写字一边与阿倦闲聊,聊着聊着便没了声响,阿倦拱在被子里睡着了,她过去将他盖好,一转身便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险些被吓到。   灼无咎旁若无人地随她一起坐到案几边:“阿倦也大了,不能总这么跟着你睡。”   李奉玉:你在开玩笑吗?   她不做声瞥他一眼,低头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他在烛火下看着她耳垂上两枚红色的玉石耳钉闪着莹润光辉,显得肌肤更有几分柔色,竟有些痴痴的。   李奉玉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伸手摸一摸脖颈歪头问他:“主君大人在看什么,我脖子上有脏东西吗?”   “你这耳钉——”   “我这耳钉不值钱的,你别打主意!”李奉玉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   唔,气氛有那么一点尴尬。   灼无咎突然开始反思,在她心里他为什么会是这种形象,是债主的印象太深刻了么?   李奉玉自知失言,连忙收了纸笔正正神色:“主君大人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逗……逗你一下而已。”   “无妨。本……我来是想……问问你,你晚饭前在书房里说的话是真心的还是安慰我的?”他可见过她信口胡诌转眼就忘的模样。   “嗯?什么话?”李奉玉双眼无辜地望着他,像一只毛茸茸的幼兽。   灼无咎:死丫头是不是作弄他?   他半信半疑:“你不记得?”   她摊摊手:“我一天说那么多话,哪里知道你指的哪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说——我喜欢你,我心悦你!你坐在这里,我越看越心动,满心都在想着怎么去亲你一下才不显得我孟浪。”   哦,原来是这句啊。 第81章   操之过急   话说完了,李奉玉托着下巴发愣,上翘的眉眼突然勾了起来,像两尾甩出水面的小鱼,欢喜得紧。   “这都不会吗?就这样亲一下,一点都不孟浪。”她蓦地探身抬起头蜻蜓点水般地轻碰了一下他的唇,旋即矮下身子继续撑着胳膊支在案几上笑意吟吟地看着他。   “主君大人,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呀。”   灼无咎怔怔地瞧着那娇俏的人,心如擂鼓,她怎么……怎么敢……调戏他!   李奉玉眼睁睁地看着灼无咎起身默默地出去了,心里不由得怀疑起来,难道是她太唐突太大胆了,居然把主君大人给整不会了?   她站起身追到门边还未开口,那人突然去而复返,几步将她逼退到屋里,身后的门突然自动关上。   李奉玉没站稳险些跌倒:“你要做什么?”   “你说呢?”灼无咎倾身将她抵到了床榻边沿,眼看着就要将她推倒。   进度太快,直接到了玩真章这一环节,轮到了李奉玉发懵,就太突然了,这也太快了吧,完全没有那种水到渠成的浓情厚意。   她靠在床栏上伸手推住了灼无咎的胸膛:“主君大人,等一等,我们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太急了吧?”   灼无咎不解,急吗?   不就是这个流程么,她又不是孔雀,难不成还要他开个屏跳一段儿?   李奉玉拉着他再次坐到案几旁边解释道:“我们人族在求爱这方面讲究循序渐进,就是一步一步来嘛,两个人要相处许久互相了解透彻之后,才会更进一步地确定心意,然后才能有更深一步的发展。”   灼无咎揽着她的腰垂眼看她:“互明心意这一步,难道本君做得不到位么?本君方才又一遍确定了你的心意,这还不够么?”   她慌忙摆摆手:“不不不,主君大人我信你的心。我知道你们禽……嗯,羽族大部分都是忠贞不二的,但是人族……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   真是大意了!   “哎呀,就是人族伴侣结合是很重要的事情。不像鸟儿求偶那样一点头转身就进窝里交配。我又不是鸟儿,你不能那样对我。你既然过着人的生活,也该像人一样多体味体味情感,而不是急着交……繁衍……”   李奉玉的头越来越低,她在说什么鬼话!   灼无咎大概知晓她的意思,但他当下的处境委实有些尴尬,只能悻悻地狡辩了一句:“本君没有急着繁衍,只是觉得你我到了该身心一体的时机。”   “娘亲,你们在吵架吗?”   阿倦突然醒来,脆脆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很突兀。   李奉玉:算了,都闭嘴吧,越描越尴尬。   次日临行前,青焰左等右等不见李奉玉出来,月流魄倒是自在地逗阿倦。   李奉玉让人压在了门后,灼无咎实在是太高了身材又格外健硕,只消一只手臂便将她摁得不能动弹。   墨色的衣袍下面露出一点春辰色的袍角,如枯木上生出的一点苔芽。   她又不能使全力推他,万一把房子弄塌岂不让人看笑话。   她从那炽热的鼻息中挣脱出来喘着气揉了揉唇拉正衣领,正好将脖颈侧的一点红痕掩住。   “主君大人,我要出发了。唔……”   李奉玉依旧用那条红色眉勒蒙了眼,与青焰和月流魄一道去了,灼无咎站在无尘居门口叫住了英武:“去兰台司,本君有些事情要细查一下。”   几人正要出门,便有客来。   孤影脖子上挂着荷包欢欢喜喜地进门来:“小玉玉,小爷来还债啦。多日未见,你想不想我呀!”   疏星云眼疾手快,立马将阿倦丢到了孤影头上:“奉哥出去办差了,少主来的正好,帮忙带带阿倦!”   孤影的前蹄还举在空中,搞什么鬼?那凶女人不在家?   小爷怎么这么倒霉,一来就给你们带孩子!   李奉玉倒是比先前好了不少,落地后并没有吐的要死要活,这一趟回程的时候她一定不再蒙眼,务必要尽快适应这瞬行绝技。   听月城倒是不远,北面挨着王都,西面挨着凤族的中城,是个居中的好地方,人口和经济都发展的不错,李奉玉对此地印象很好。   三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商贾交易很是自由,给付方式也没什么过错,金铢银铢以及珍珠宝石都很普遍。   月流魄和青焰先寻了客栈安顿下来,李奉玉跟在他们后面四处观望。   “青焰君,我记得听月城今年前半年的税金也落了不少,可这街市看起来还是蛮正常的呢。不知这听月城有什么独门特产么?”   月流魄接住话茬:“听月城没什么值钱特产,不过是位置好所以聚集了众多生意人。即便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但从这街道上的摊贩是决然看不出来的,冲泽城那么容易发现多半是对方有意在引我们深入。”   李奉玉想起小玫瑰来,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那我们从何处下手?”她四下里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青焰与月流魄对视一眼:“不用下手。王都一定有他们的细作,咱们只用等着对方出手便是,线索马上就会送上门来。”   李奉玉知道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去过多个城池,想必每个地方都发生了一些事情,以至于他们居然习惯了对方的节奏。   只是青焰的话很快便让她紧张起来:“君上特意交代我们保护好你,因为他们最近的目标很可能是你,所以你来听月城不是来玩儿的,自己也该谨慎些。”   她点点头,这还用他们提醒?她比所有人都更想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天机卷于她来说,是福还是祸都说不定。   那神秘的南面来客究竟在谋划些什么,以至于对那上古神物的力量如此渴求?   李奉玉走至一处摊前突然瞧见摆着些素簪,光秃秃的一根银簪像极了当下流行的极简风,她摸出荷包里的所有贝币和银铢磨了半天嘴皮子讲价,终于买下一支收了起来。 第82章   你这服毒方式好老土   青焰看不过去想为她买一朵珠花,不料她连忙挡下,弄得人还挺尴尬的。   李奉玉觉得这样好像不太给人面子,又拉了拉青焰的袖子:“青焰君若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送我一些银丝也可以,我没事可以盘着玩儿。”   月流魄像是憋着什么话憋得很辛苦,但又属实不能说出来。   青焰买了一盘银丝递给她,犹豫一下终将真相全盘托出:“玉玉你其实不欠君上什么债,倒是君上欠着你的钱呢。你在无尘居做事是有俸银的,英武那家伙掌管内侍司早就把你入了宗宫名册,定的是近侍,一个月的俸银有一百二十银铢,还有相应的食衣用度。”   月流魄心虚地捂眼,青焰干脆一把将话讲了个清楚:“那只是规定的用度。实际上,宗宫的侍从仆人有固定数目,最少有三十六名,多可达两百名。   如今宗宫就只有三十六名仆从,君上带着四大护法住在无尘居,所有的活儿尽量自己干,吃穿用住自有采办处送来,从君上的用度中扣除便是。那些多余名额的俸禄也都归到无尘居账上,算是君上的私账。”   李奉玉呆了:“你们也太会过了吧,这么说来,主君大人很有钱?”   “还有,宗宫改成了公务衙门,各司每日派人去轮值,要负责打扫干净,如此就省下了维护宗宫的花销!   所以,君上有钱的很,你以后不必再翻山越岭地去采灵草,一边供养阿倦,一边兑钱,你大可向君上讨要俸银。”   李奉玉握着那盘银丝一时昏头,她被人坑了这么久真的好气啊。   但是,这会儿好像也不是特别愤怒,灼无咎虽然坑她,但是他自己也没有穷奢极欲地乱花乱用,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明主呢。   算啦,她原谅他了。   月流魄再次和青焰对看一眼,瞧见没,这孩子已经彻底被坑傻了!   ……   兰台司负责无化境的书刊编纂与储藏,这里藏着无化境所有的典籍,以及所有见不得光的秘密。   灼无咎径直到了禁书室,他此前也翻查过许多次,但都是为了查找有没有找寻失踪者的秘术,可惜一无所获。   或许还是他看得不够多,这满屋子的书他也不曾一本一本地全翻看一遍。   如今,他更想知道天机卷的秘密。   无尘可以驱使天机,他也能与天机卷共鸣。这个秘密一直掩藏在灼无咎心中直到他登上君位,他是无化境第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帝君。   因为天机已经失踪,他便无法借由天机来取用天机卷所蕴含的强大力量。   天机卷乃是镇守无化境的上古神物,他不能使用它的力量,那他便是不被天道所承认的帝君。   他一手建立起十二司将无化境改天换地,却怎么都洗不清自己的出身,他是个杂种,他的草台班子也是野路子。   他曾闷在禁书室没日没夜地翻看那些古老的典籍,终于发现了一点点关于天机卷的陈述。   如今的天机卷连灵光都不再闪耀,怕是无尘出走的时候损坏了魂心!   可是李奉玉究竟为何能驱使天机,而且能从天机卷获得助力?   天机卷魂心已损,她为何能从中汲取能量?一个死物,也能认主么?   他在那浩如烟海的书山中一刻不停地翻看查找,希望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   ……   “借过借过——”   行色匆匆的男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面上挂着掩藏不住的紧张和惊惧。   李奉玉拍拍被那人撞过的胳膊,猛然发现那春辰色的衣袖上蹭上了一些污渍:“哎,你这人真是——”   她抬起手发现那污渍不是脏水,而是血!   “青焰君流魄君快看,那人很可疑,大白天的挂着伤在大街上逃窜!”她将沾血的手伸给他们看。   月流魄迅速地在人群中扫视一遍:“追!”   三人立刻挤在人群中往前追去,直到挤出人群繁闹的街市,他们终于发现另外两个追着那伤者的人。   三个人在一处逼仄的巷子里狭路相逢。   月流魄他们蹲在墙头上注视着巷子里的动静。   伤者扬手现出一柄冰剑,因伤失血而苍白的面上浮出幽蓝的光芒,眉间鬓边瞬时生出细细的鳞片,所立之处正有水浪隐约翻滚。   “鲛人!”青焰道。   李奉玉已将玉簪握在手中。   两名追者面露凶光,忽然甩出两把链锁飞刀,一前一后意图绞杀鲛人。   鲛人挥剑刺出冰刃,锁链被短时冰冻,脚下的水浪散如碎珠一阵猛击,两名追者掩面后退。   冰刃已碎,鲛人应是被追许久内里空虚,眼看着已经不支,浪珠消逝之时突见一柄飞刀直插其肩膀,他踉跄一步撞到墙上,那二人飞扑直上锁链将其绞住。   月流魄他们直追着那三人到达一处院所,尚未进门便一把拉住李奉玉往后退了一步:“有结界!”   青焰捻指飞出一枚树叶,那叶子却在墙头上径直打着旋儿落地。   李奉玉收了玉簪:“你们能破么?”   月流魄二话不说双刀出鞘凌空一震,结界倏然破散,青焰一把拎起李奉玉跳进院中。   那二人正举刀眼看着就要刺进那鲛人的胸口,青焰打出两枚树叶将刀震偏,月流魄左右一刀立将二人挑翻在地,登时一刀将一人捅了个对穿。   余下那人自知不敌,竟偏头擒住了鬓边辫梢上的一枚珠子,李奉玉飞起一脚冲其面门踢去,竟直接踢脱了那人的下巴,她扑上去将他摁倒在地伸手从其口中扯出辫梢,一把揪下了那枚珠子。   “你们这服毒的方式好老土啊!”她嫌弃地踹了那人一脚:“截杀鲛人,你们安的什么心?”   那鲛人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道谢:“多谢几位相救,此二人一路追踪我到听月城,我有两名同伴皆死于他们之手。”   一路追踪?那就不是临时起意的截杀,而且这人一见失手立马就要自尽,说没有鬼连鬼都不信!   这恐怕就是南面那位贵客送给他们的见面礼吧。   说话之间整座院子竟轰然坍塌,青焰捆了那人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位壮士先随我们一道离开。” 第83章   说最温柔的话,拔最快的刀   几人径直出城到了一片林地,月流魄一道结界将李奉玉、青焰和那鲛人留在了外面。   只见月流魄双刀凌空一击,不多时竟见数条野狗从四面八方奔来径直扑进结界,冲着那截杀人撕咬起来。   李奉玉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青焰扶住她道:“这便是流魄君的魔音律,双刀相击散发的音律可使人暂时失智甚至受控,并能制造幻境。她若想一击致命的话,那人瞬间就能肝胆俱裂。”   那鲛人闻言立刻规矩站好。   结界内,截杀人身上的缚仙索已被撤去,首尾不及的与野狗搏杀起来。   但身上的力量似乎都在那飘渺的音律中被禁锢起来了,他一个失神便被野狗一哄而上扑倒在地,继而便是一片血腥的啃噬撕咬。   李奉玉紧张地抿嘴,又见月流魄一击,野狗顿时如冬眠一般懒懒地卧在了地上。   截杀人已面目全非,却好似全身舒展地进入了梦乡一样没有一声痛苦的呻吟和嚎叫。   青焰也下意识地握紧手心:“他此刻正陷在魔音律给他制造的温柔乡幻境里,飘飘欲仙,自己是死是活都不记得。”   “过一会儿一睁眼就又是野狗撕咬?这简直就是凌迟。”李奉玉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头皮直发麻。   青焰点点头:“没有人能扛得住魔音律。”   李奉玉有些疑惑:“既然可控制人的心智,为何不直接让他吐露真言呢?”   青焰转头看了看她:“奉玉,没有人能抵抗魔音律,不是说幻境可以迷惑所有人的心智,而是这种生死不能的折磨最能让人彻底崩溃,从而不敢有一句假话。有时候,求死才是最期盼的解脱。”   果不其然,又一次击刀之后,野狗悠悠苏醒,瞬间撕作一团……   英武和疏星云在兰台司禁书室里翻的头昏脑胀,看了满脑子乌七八糟的废料,整个人都不好了。   先祖留下的秘术可真不少,也真够邪恶。   但是,有关天机卷和御笔的还真是少,这上古神物除了能量无穷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特色。   灼无咎围着乱糟糟的架子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突然被角落里垫在一处架子下的书起了兴趣。   伸手一捻,那书已在他手中,但那架子却因突然受力而摇摆半天终于倒了下来,英武和疏星云听见“轰”的一声立即奔了过来,但见君上就在那杂乱的书堆里翻看着一本陈旧的破书神色凝重。   二人心道不好,便焦急地候在一旁。   半晌静默,空气里还飞舞著书架倒塌后扑起的尘土。   灼无咎将书拢在袖中挥了挥手:“收拾收拾吧,今日暂不找了。”   二人面面相觑,那书上究竟有什么秘密,让君上如此紧张?   “你紧张什么?”青焰拍拍李奉玉的肩膀,明显感觉到她周身都绷着劲儿。   结界突然撤了,那截杀人还余一口气,在那些野狗的注视下断断续续的把所有话都给交待了。   他们听命于南面的命令,猎杀鲛人取灵珠,且诱拐十二岁以内的幼童。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前来接应,但鲛珠和幼童送去了哪里他不知道。他们的院所已毁掉,联络人已经知道他们暴露,所以不会再有人来联络。   他们这样的人究竟有多少,谁也不知道。联络人外形很普通,每次来的都不同,是走进人堆里就找不见的那种。   “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哈哈哈……”那张脸已看不出原本面貌,此刻那血淋淋的扭曲五官却挤出了一个诡异的笑,李奉玉顿觉毛骨悚然。   只听得“铮”的一声,月流魄的刀已在瞬间拔出又归鞘,一颗头颅“骨碌碌”滚到地上,两个血洞一样的眼眶森然地望着李奉玉,她咽了口口水站到青焰身后。   那鲛人面色如纸,瑟瑟发抖:“诸位,我,我不知道那杀手所言何事,什么南面的命令,还有诱拐幼童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月流魄温婉一笑:“壮士莫怕。”   鲛人:壮士……不敢当。还是您……够壮……   “我们从松泠城来,奉鲛皇之令寻找世子,路上总遇截杀。我们出发时有十五人,如今只剩下我一人。”鲛人壮士面色悲戚,眼看着都要急哭了。   李奉玉一眼不眨地盯着他心里暗暗呐喊,加油加油,再伤心点,再难过点,让我看看什么叫落泪如珠!   只可惜那汉子终究没哭。   她丧丧地叹了口气回归正题,线索又断了。   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此次完全可以确定诱拐小童和猎取鲛珠都是南面那位神秘宗主的命令。与此同时,他们还需要大量钱财。   谁也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有一个强大的势力正在暗中崛起,无化境不知何时就会陷入危机。   己方在明,敌方在暗,他们如今正被对方牵着往那所谓的南面四处乱寻,实在是太被动了。   青焰当即做了决定:“这两日再探一探听月城,没有新线索便立即回王都。”   说罢转身看向那鲛人:“你立即回松泠城去吧,如今这外乡对你们鲛人族来说实在是危险。至于寻找世子的事情,我们会留意。”   鲛人犹豫不决,似是不愿回城:“可是——”   “你若不怕枉死就随意,蠢鱼头!”青焰没了耐心,甩袖而去。   李奉玉尴尬地圆场:“你别在意,他……他就是不喜欢你的衣裳颜色,随机发脾气而已……”   三人回到客栈草草用饭后洗漱歇下,李奉玉第一次没敢在月流魄面前嘻嘻哈哈的不正经,躺在榻上老老实实装睡。   不料月流魄突然转过身来伸手点点她的鼻尖:“玉玉,姐姐今日是不是吓到你了。”   李奉玉睁开眼睛浅浅一笑:“说实话,是有一点。姐姐你说着最温柔的话拔最快的刀,我会怕才是正常反应吧,突然想起来我有好多不知礼数的做派,姐姐你别生气哈。”   她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讨好的弯弯眼睛来,很是乖巧。   月流魄并不在意,一把揉乱她的头发:“傻丫头,净胡思乱想。”   李奉玉瞬间放下心且没来由的心安,一脑袋扎过去枕在月流魄臂上,侧身搂住了她的腰:“流魄姐姐,你温柔的好像我的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总是护着我这个傻瓜。可惜,她护不住自己。” 第84章   魂心之谜   李奉玉摸着怀里的帕子进入梦乡,睡熟以后便从月流魄怀中滚出来恢复惯常睡姿,笔直板正地平躺着,呼吸平稳,双手交叠放在腹前。   月流魄两次醒来看见她这模样都忍不住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怪瘆人的。   三人在听月城逗留了足足七日倒也不是毫无发现。   听月城混居着众多种族,许多小族已经屈服于南面的威压,他们表面上对十二司俯首称臣,背地里却言行不一,苛待子民,暴力奴役,征收的财物却去向不明。   月流魄和青焰潜进周边一些族中首领的居所暗探后,发现他们都中了与丹岐一样的碎魂咒,胁迫之下屈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至于这听月城的城主定枫山,出身狼族,性情耿介,以往口碑甚佳。探了三次都未发现他有中咒的迹象,也不像与贼人有勾结,暂且不提。   只是当下这种情形,怕是其余城中也难免。   李奉玉对那个碎魂咒心有余悸,丹岐修为甚高都无法抵抗,那究竟是个什么鬼东西?   但是松泠城主景黎却没有这般情形,他与南面也有关联,为何没有中呢?   月流魄正给李奉玉梳头,端端正正地为她系好眉勒:“碎魂咒是一种禁术,以亲近之人的一魄练为凶咒施术到人身上,中咒者会与亲近之人共同遭受失去一魄的痛苦,失去一魄的人长久虚弱,极易被邪祟扰心,中咒者亦会感受到噬心碎骨般的折磨。”   李奉玉拧紧了袖子:“这个邪术不可破么?”   青焰满是焦躁:“破咒有二法,一是两个人一起死!”   李奉玉:“……”   “二是找到施术者,毁掉炼魄的凶引。”青焰的眉头已经缩成了一团,想必这个法子更难实施?   李奉玉越听越乱:“凶引?”   月流魄整理着自己的衣领:“任何凶物的精血都可以作为引子炼魄,凶物越强悍,碎魂咒越是霸道。像丹岐那种情形,绝非普通凶兽之引。”   ……   南面的宗主,究竟经营了多久?   如今又为何突然主动暴露来引诱他们查探?难道真如君上所言,是因为突然来了一个奉玉?   奉玉可驱使天机,这股力量无法估计,她的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三人收拾完毕就要回程,开门便见二人背对着他们,青焰伸手将李奉玉挡在身后。只见那二人转过身来拱手一拜:“定枫山拜见青焰君,流魄君。”   月流魄转身走回房中坐下:“枫山大人,请!”   李奉玉对狼的印象不太好,双手抱臂靠在门口一脸警惕。   不过这个定枫山长得倒是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不像那天她宰的那几头,一个个丑得奇形怪状!   定枫山进门来,随行侍从守在门外,他带着几分疑虑望了一眼李奉玉,却听青焰道:“无妨,奉玉君乃君上近侍,无需回避。”   青焰也不绕弯子:“枫山大人踩着我们要走的点才来拜访,所为何事?”   定枫山也是直爽之人:“二位护法来听月城几日不曾登府,想必是有要务查办。枫山来是想告知二位大人,听月城近半年来有一些异象,虽然满城满街繁华热闹,但税收却不复往年平稳。”   他顿了顿见听者神色无变便晓得他们已知道此事,于是继续说道:“外乡鲛人遇害,幼童失踪,也比往年更多见。”   月流魄右手覆在刀柄上轻轻摩挲,神色坦然地反问:“枫山大人有何见解?”   李奉玉支着耳朵细听,左手无意识地捻着右腕红绳上的那颗木珠,竟鬼使神差地笑了一声。   三人转头看向她,定枫山更是疑惑,但很快回归正题:“近两月调查时曾抓到一名残杀鲛人的凶手,但尚未审问竟被人劫走。我觉得此事并非意外,劫囚之人临走时大放厥词,居然说有朝一日要杀尽天下鲛人,掀翻这无化境。因此,我看他们倒像是一伙逆贼。”   李奉玉心里犯嘀咕,呵呵,掀翻?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参加凹凸大赛!   月流魄与青焰对视一眼,对方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暴露的地步,究竟想将他们引去哪里?   难道就这样一个城一个城地跑完一百三十八城?   “枫山大人,为何不往宗宫上报?”月流魄的手仍在刀柄上摩挲,李奉玉拿出玉簪无聊把玩。   定枫山也露出了一丝不可思议:“这也是我疑惑之处,二位大人并不像是接了信报前来调查的。”   “信报没有到达宗宫。一可能是枫山大人身边有内应拦截;二可能是驿使有问题;三就是宗宫有细作!”   李奉玉靠在门边插话,意有所指地看了定枫山一眼:“枫山大人怀疑十二司被渗透了?”   定枫山见月流魄和青焰不阻止李奉玉说话便应了她的发问:“依二位护法之见,此事像是对方有意为之,所以信报能不能到宗宫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顿了一下:“可若是宗宫十二司被居心叵测之人渗透的话,君上恐怕会更加烦忧吧。”   定枫山话音未落,便听见青焰“咣”的一声将茶杯顿到了桌子上,话间咬牙切齿。   “这是惑心术,无论十二司是否被渗透,都会令人惶惶不安!他们想从内部瓦解十二司!”   “十二司的掌司自立司以来都不曾有过更换,有些人该歇歇了。”灼无咎从兰台司出来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自顾自地说着。   英武与疏星云随在左右附声道:“君上思虑周全。”   灼无咎握紧又从禁书室翻出来的书:“这天一日比一日冷,有人的心怕是早都飞到了南面去。”   ……   他关了书房门一遍又一遍地翻看着那些书页,那上面的字刺得他手眼生痛。   天机卷虽为补天灵石蕴含巨大能量,可镇守一方世界。但此物更是凶险,可吞噬生魂,几无生还。   若天地灵气充沛,天机卷之魂心便可将生魂炼化从而修成正道!   若如此的话,能与天机卷共鸣,可驱使天机的无尘并不是逃出了无化境,而是被天机卷吞噬了。   那时的无尘还是个小孩子,站起来刚刚比天机剑高出一丁点儿,他满心欢喜地跑来告诉他:“哥哥,今日我取下天机的时候,天机卷突然铮鸣一阵,它在回应我。” 第85章   小爷牙疼   灼无咎当时也不过一个少年郎,心里第一个想的就是原来无尘不是未来的无化境之主,而是天选的渡引使。   历任帝君都只能驱使天机,只有渡引使才能与镇界的天机卷共鸣从而打开边界行走于三千世界。   无尘那时还只是渡引使的种子,灵力低微,能与天机卷共鸣就很了不得了,哪里能打开边界?   或许一直是他一厢情愿地认为无尘去了其他世界,却不肯往深处想一想,无尘也许早就回不来了。   他的魂魄也许早就被天机卷吸收殆尽,不知几万年后修出一个陌生人来,与他相见不相识。   脑海中莫名其妙地跳出了李奉玉那个鬼丫头,那个麻烦精与天机的秘密更是说不清道不明,难保日后不会反受其害。   他失去了无尘,不想再失去她。   ……   此次回程李奉玉的确出息多了,她坚持不蒙眼,已经可以坚持好久都不吐。   三人回到无尘居时,天色尚明,英武正与疏星云在厨房烧饭,孤影和阿倦在后院疯跑着捉迷藏。   “主君大人,我们回来啦!”李奉玉像只归巢的鸽子扑腾着奔进院中,直到看见疏星云那不怀好意的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不是有点失态?   她刹住脚拐了个弯儿进了自己的屋子,拿出包袱整理东西,心还在扑腾扑腾地猛跳。   真是尴尬了,显得她像个花痴。   孤影甩着尾巴钻进她房中一个劲儿地往李奉玉身上拱,她只是胡乱地揉搓一顿他的头:“喂,狐狸,最近你好像瘦了唉。”   “小爷天天给你们带孩子能不累瘦么,阿倦真是太调皮了,一刻不停地闹,都是你惯的!”孤影蹲在她脚边,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她的衣襟。   李奉玉翻出那支素簪和银丝放进自己的小匣子里,孤影跳上案几瞧见那匣子里有一颗眼熟的红宝石:“怎么就这一颗宝石呢?小爷分明送给你那么多!”   李奉玉盖上匣子干笑两声:“那些……我收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一颗我最中意,特意拿出来准备打首饰。”   孤影“哦”了一声,这女人确实极配红色,小爷记住啦!   是夜,李奉玉坐在案几前忙活着什么,手上一根银丝圈圈绕绕地缠着,如鸟巢一般裹成一个茧,里面托出一枚血红的宝石,扎在簪头上盘出了几枚银叶子相称。   她擦擦手指上被勾破的伤口,举起簪子来回看了好几遍,这么简单粗陋的簪子,他不会喜欢的吧?   他贵为无化境帝君,日常束发都用的金簪金冠,她这支银簪加一颗红宝石还是显得那么不起眼,他能看的入眼么?   “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李奉玉闻声立即将簪子藏到身后。   灼无咎一步步走过来坐到了她的身侧,伸臂将她藏在背后的那只手给拿了出来,细细地看着那支簪子。   “送给本君的?”他伸手取了簪子见她有些窘迫之色。   李奉玉收拾着案几上的材料低声回答:“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你嫌弃吗?”   话音未落突然一栽竟被他揽到了怀中靠着,她条件反射地绷紧了身子,却听他笑吟吟地问她:“你紧张什么,本君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她下意识地扭脸望向榻上:“阿倦呢?阿倦怎么没回来睡觉?”   灼无咎一手绞着她的头发,一手微微用力箍着她的腰:“阿倦是小孩子,有些话他听了不好。”   哼,你还晓得少儿不宜呢!   她掰开他的手去夺那枚簪子:“你也不说不嫌弃,那就是看不上了?还给我。”   灼无咎举高簪子逗她:“方才你问阿倦打岔,本君哪里来得及回答你不嫌弃。你这人也真是的,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   李奉玉抢不到也没心思抢了,赌气赶他走:“既然簪子拿了,那主君大人就回吧,夜色已深,你留在这里不太妥当。”   “别人都说本君是个冷心冷情的人,捂不热。可本君瞧着你倒是更没心,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倒像是一点都不想我。”灼无咎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他正面相对。   她蠕动着唇支吾:“你都单身万年了,还在乎这几日?唔……”   下一句话被他的唇舌堵在了口中,一只大手抓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这人空出一口气咬她的耳朵:“还说要教本君呢,你这个先生也忒不合格。”   两个人腻腻歪歪到半夜,李奉玉终于连拉带拽地把灼无咎给赶了回去,躺到榻上将那方帕子塞到了枕头下才安心合眼。心里热乎乎的,许久之后才摸着自己的耳朵凉了下来。   次日,孤影起了个大早在院里蹲李奉玉,见她要出门跑步立马截住了她:“喂,你这女人回来都没好好跟小爷说两句话,小爷天天倒贴着给你带孩子你都不感激一下吗?”   李奉玉蹲下身去照着狐狸的脑袋一顿乱揉:“谢谢你,带阿倦辛苦啦。中午留在这里吃饭,今天给你们做新菜吃!”之前采的辣椒和花椒早都已经晒干了,是时候展现新技能了!   但还没等到午饭呢,孤影就已经气蔫吧了,他昨日瞧见的那颗红宝石竟然被李奉玉做成簪子送给了灼无咎。   他瞅着那簪子在灼无咎头上就来气,偏生今日休沐,这人也不在书房里呆着,满院子乱晃!   孤影气呼呼地蹲在厨房门口质问李奉玉:“小爷送你的红宝石你是不是不喜欢?”   李奉玉正戴着口罩剁辣椒:“喜欢啊……”   “喜欢你还送给君上?自己留着多好,你甚配红色。”狐狸无精打采地扫着尾巴。   李奉玉闭上眼睛往边上闪开一下透气,这辣椒有点辣眼睛:“就是喜欢才送给主君大人的嘛。怎么,我听着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孤影甩甩尾巴撇了个白眼:“小爷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心情不好,那宝石如今是你的东西,你怎么处置都行。小爷……就是有些……牙疼,所以精神不济罢了。” 第86章   我的床塌了   孤影还是有些不甘心,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突然弓起身子要往厨房里进,不料刚进门就听见“刺啦”一声,李奉玉端着滚油浇到了一个盆子里,里面那些红呼呼的碎末瞬间散发出一阵怪味,呛得他眼泪鼻涕瞬间流了下来。   “你这女人……咳咳咳……真的是在做菜吗?咳咳咳,小爷觉得你在……制毒!”孤影窜出厨房外咳个不停,感觉肚子都要呛破了。   几个人听见这动静全部围了过来,无不咳嗽两声,却听着李奉玉在里面泰然自若地忙活着,着实是更加佩服她了。   只是午间有两道菜着实让人难以下咽,李奉玉还振振有词地说这辣椒用油炸过就不再辣了,他们还真信了这个邪,岂料一口吃下去呛得他们险些把肺给咳出来。   只有李奉玉一个人吃得不亦乐乎,真是难以理解。   孤影走后,几个人凑在一处将近期的查探结果汇总了一下,听月城这边的情况也一五一十地讲了个明白。   灼无咎端着茶撇沫:“定枫山的话不会有假。他既然怀疑宗宫十二司有鬼,那就值得一查。”   英武一边听记一边插话:“不是已经在查了么?”   疏星云也不嫌冷,深秋时节还日日拿着个扇子摇来摇去:“君上起初要查,是想提上来几个能干的新人,也只是初步怀疑有人与南面暗通款曲。如今再查,有人的脑袋可就悬了。”   李奉玉暗自赞同,玩忽职守、贪渎公银这种事在哪里都有,只要忠心尚存,那便都能忍受。若动了谋逆之心的话,那无论如何也是留不得了。   一个下午倏忽而过,灼无咎几次看李奉玉听得入神,心里略有些犹疑,天机卷的秘密还是不要告诉她了吧,徒增烦恼。   她如今似乎摸到了驱使天机御笔的门道,越发得心应手,知道魂心的秘密之后说不定会有心理负担,倒不利于她继续精进。   一晃就要十月,冷风如刃直往胸口灌,李奉玉在院子里一溜小跑钻进屋里,她都穿两条裤子了,这天可真冷!   那些鸡怎么不怕冷呢,一个个还穿着单衣,果真是有毛的妖怪不怕冻!   天黑的越来越早,李奉玉看看表这才八点多大家居然都已经窝屋里打算睡了,她捏一捏冷得发僵的手指继续写了一会儿字,突然觉得有些孤寂。   阿倦如今也不知道被怎么给哄走了,白天与她腻在一起,夜里就轮流去四大护法处歇息,她没人聊天怪无聊的。   每天夜里都是灼无咎来找她,今日不如她主动一次?   她揉了揉脸对镜摆出一个角度恰好的笑来,特意点了眼药水,用了些香水。出门轻手轻脚地绕去灼无咎房前敲了敲门。   里头窸窸窣窣的,灼无咎打开门有些诧异:“奉玉,你怎么——”   她一副为难的样子,语态娇柔地问他:“主君大人,我的床塌了,能去你那里睡吗?”   灼无咎一时愣了:“奉玉你说什么?”   里头探过来四颗人头,神色各异。   李奉玉突然尴尬,却又莫名奇怪,五个人衣衫整齐,像是在议事的样子。   灼无咎一向不喜人进他的卧寝,此刻为何四大护法都聚在这里?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不能在书房说,偏偷偷摸摸地聚在此处,难道在说什么秘密话题?   “咳……”灼无咎清了清嗓子:“你的床塌了?不会吧,本君怎么没发现你长胖那么多?”   李奉玉:?   气死了,她转身就走,一路大踏步回到屋子里四下里转圈,我胖了吗?   我胖了吗?   老子胖了吗?   李奉玉下意识地掐了掐自己的腰,哪里有!她明明一点肉都没长!   气死了!居然说我胖!   李奉玉走到榻边气鼓鼓地一拳捶了下去,只听见“咔嚓”一声,这床榻……真的……塌了!   灼无咎一进门便看见李奉玉坐在案几上翘着个二郎腿生气呢,他走去榻边摸了摸那塌下去的床铺:“奉玉,你的床真塌了啊?”   李奉玉:“……”   这厢,月流魄等人倚在案边面面相觑:“刚才那些话,玉玉应该没有听到吧?”   英武撑着下巴一脸倦意:“如君上所说的话,玉玉能驱使天机卷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我觉得也没有必要瞒着她。”   青焰沉默不语,疏星云以扇子敲着手心微叹一口气:“英武此言在理,从前我们不知天机卷乃大凶之物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瞒着奉哥总是个隐患。来日伤了她可如何是好?”   “青焰,你在想什么?”月流魄点着桌子若有所思。   “君上方才居然说奉玉是不是长胖太多居然把床给压塌了。”   月流魄、英武、疏星云:“……”   君上这灵机应变总是跑偏也是本事呢!   几个人还未多说两句话,便见灼无咎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还灰头土脸的像个泥瓦工。   英武口无遮拦地笑了起来:“君上,你不会被玉玉摁在地上揍了一顿吧?”   灼无咎脱了外裳扔到架子上:“她的床塌了,本君去外面搬了些砖块给她支起来。”   “真塌了啊?”四大护法齐声叹道!   灼无咎暗自腹诽,瞧吧,正常人就是这反应嘛,他也是关怀,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好像也没胖嘛。   那丫头居然气急败坏地要把他推出去,别说亲一下,连抱都不让抱。   他帮她支了床,也没换来一点笑脸,仍是一副要冒烟的模样。   众人回房却觉得屋里冷风嗖嗖,抬头一看,哎呦,房顶又让人掀了?   李奉玉躺在吱吱嘎嘎的床榻上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还想着跟奶奶炫耀一下,我出息了,白菜都敢去拱猪了呢!   第一次放肆地调戏他一下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丑,真是丢人丢到奶奶家了。   一夜烦心,清晨出去跑步都恹恹的。今日这件新的运动胸衣也忒紧,她草草地跑了半个钟头便回去了。   李奉玉满身潮气地进到屋里脱去外衫,只觉得身上绷得难受。   抬手费劲巴拉地把胸衣拉起想要脱掉,却因为出汗黏着十分不利索,她在心里暗暗抱怨,她这种尺寸真是不适合这种套头款,更脑残的是为了防震还特意买小了一码,压的她简直上不来气!   脱起来更犯难,有种被上吊的感觉。 第87章   白兔出笼   忽听得门动一声,有人进来后短促“啊”了一声又迅速地退了出去,且“咣”的一声关上了门。   李奉玉头还蒙在背心里看不见眼前,条件反射地尖叫起来,却越急越脱不下来。   几个人闻声飞奔过来,只见灼无咎站在李奉玉门外一把将青焰、英武和疏星云拦在了外头,单单把月流魄给放了进去。   月流魄一进门“嘶”地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上去帮着仍在尖叫的李奉玉把胸衣脱掉。   李奉玉抓起外衫裹在身上冲出门外大喊起来:“刚才是谁?是谁不吭声进我屋了?”   几个人后退两步伸出一根手指齐齐指向灼无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灼无咎理直气壮地开口:“你换衣裳干嘛不插门。”   李奉玉抬头看天:“我自己的屋子我为什么要插门?再说了,大清早的连饭都没吃呢,主君大人来找我做什么,你有什么要紧事儿都等不到饭后?”   灼无咎扫了一圈那几个人,不料他们没有一点觉悟,硬是梗着脖子站在那儿要把热闹看到底。   他一时哽住:“本君……忘了。回头再说吧。”   ……   几个人坐在案前安静吃饭,灼无咎咬着馒头突然觉得脸都热起来了。   这馒头……   方才推开她的门入眼便见一双雪白丰润的……兔子,如水波涌动般脱笼而出,扑跳着弹到了他的眼中,他的心都险些跳出来。   “君上,你——”   英武突然瞅着他吱吱呜呜。   他这才察觉鼻腔一股温热,伸手一抹竟是……鼻血……   就知道你这鸡脑子里装满了黄色废料!李奉玉“哼”了一声扔掉筷子气鼓鼓地出去了。   其余几人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英武不明所以然地自言自语:“君上到底瞧见什么了,这么刺激?”   青焰与疏星云一左一右两个鸡蛋猛地塞进他嘴里堵了他的话,这傻子!   月流魄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菜:“君上,吃个馒头都能邪火乱窜,你该静修了吧。”   几个人低头暗笑,静修?怕是双修才能败火吧。   灼无咎堵着鼻子瞪他们,脑子里却不停地闪现着白兔出笼那一刻,心里的火更旺了。   ……   上午批公文,二人尴尬的不多言语,都默默地工作。李奉玉添了几回茶终于主动开口:“主君大人一大早找我想说什么?”   灼无咎合上公文:“本君只是想告诉你,你一点都不胖,其实再长点肉也挺好。你的床塌了想必是年月太久木头糟朽,本君——”   “不必,我自有办法。”李奉玉真是想劈个地缝钻下去,立马起身跑了出去。   灼无咎这个反射弧真是……   外头刮着风,吹得她脸疼。   床塌了也好,干脆盘个炕!   这鬼地方啥取暖设备也没有,这还不到十月就冷的腿疼,真到了寒冬腊月不得冻死她!   趁着最近还有晴天,赶紧脱胚!   就这么突然,李奉玉又开始玩起泥巴来了,连张三和来串门的孤影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女人要干嘛?   她要改行当泥瓦匠?   这事儿大家也帮不得忙,关键想帮也不成,他们不会这活儿啊!忙一天回来之后也就是站在边上跟她聊聊天罢了。   青焰瞧了半天也只能帮着她把泥胚给搬到空地方去,嘴里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你这个死丫头就是个苦力胚子,还犟的像驴一样。”   李奉玉以袖子抹抹头上的汗:“这不是赶时间么,再说你们也不会嘛。”   英武和疏星云也过来帮她脱泥胚:“有什么难的嘛,等我们休沐了一起做,你也不至于如此辛苦。”   她只觉得有些气喘,这天着实凉,到了她总犯病的季节了,也不是她非要盘炕,实在是她受不得凉。   深喘两口气,她开始打趣:“你们每七天才有一天休沐,自由时间难得,我哪里忍心再使唤你们?要我说啊,你们这儿也忒落后了啊,这就是剥削!剥削你们晓得吧?把大家搞得很累不说,效率也很低。”   青焰斜眼看她:“说得好像你们那里很不一般的样子,瞧你也不像个享福的人。”   她嘻嘻一笑:“我们那儿就是不一样,大家斗争多年争取到了八……嗯,四个时辰工作制,也就是一周有七天,每天工作四个时辰,每周工作五天。   这叫双休工作制,我告你们说,双休是受律法保护的,如果被要求额外工作的话,是要多付钱的。”   英武突然一皱眉,面上略有疑惑:“什么?双修这种事也有律法管?这未免管得太宽了吧?”   疏星云与青焰对视一眼:“双修工作制?是说每七日里休息的那两天,是特意留出来让那……啥的吗?”   英武挠挠头:“没有伴侣的怎么办?”   李奉玉被他们雷得瞠目结舌:“我的天哪,你们在想什么啊!我说的双休是指休息两天!不是一双人不穿衣裳在一张有铺有盖的板子上亲来抱去,上下前后地滚来滚去!”   英武、疏星云、青焰:天哪,他们听到了什么,耳朵都要瞎了!   “咳咳咳——”灼无咎听见她在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差点没呛死,这女人真是……一言难尽。   一个姑娘家青天白日地扎在男人堆里大言不惭的一口一个双修,虽然她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但听起来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双修,双修!听得他脑子里此刻全是这俩字儿!   孤影见李奉玉忙得很,但他一身狐狸模样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怏怏地来跟她告别,只是心里总有那么些难过,他往日可是无化境第一混不吝小爷,如今都好久没有出去闯过祸了,天天来这儿带孩子也属实卑微。   李奉玉那女人心里只有那只孔雀,他也该试着体体面面地跟她当朋友。   “玉玉,最近天冷了,小爷出来太危险。往后就来得少了,阿倦若是想我的话,你便带他来狐族找我啊。”孤影倒是少见的正经。   李奉玉拍拍手揪了揪他的耳朵:“知道啦,少主路上小心。不过依我看嘛,你这种灰狐狸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倒是那些红狐、墨狐更危险吧。”   孤影无语:“你这女人真是爱扎人心。算了,小爷心胸宽广不计较。小爷欠你的债差不多还完了,下次来就给你结清,你想要什么东西?放心要,要多了算小爷送你的。”   她转转眼珠子:“这样啊,那你送我张弓,如何?” 第88章   装疯卖傻   忙忙碌碌几天,李奉玉除却做了满院子泥胚之外还在屋墙后面搭棚新垒了个灶,大家也见怪不怪,随她去吧。   到了十月初一这天,泥胚干了,北风刮得脸皮都要裂开,幸而是个大晴天,李奉玉敲敲砸砸地把屋里一面墙给腾了出来,通墙砌起来个大炕。众人看着那炕坑里摆的迷宫一样的泥胚一脸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李奉玉也懒得跟他们解释,白日里抓紧时间干活,夜里便睡在月流魄那边,搞得灼无咎闷闷不乐,其实她睡在他那里也很好啊,一个人睡冷,两个人一起睡就不冷了嘛。   但是这话他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万一李奉玉又拒绝了,他岂不是更上火。   一连三日,他连李奉玉的手都没拉过,更别说亲一亲抱一抱了,直到第四日李奉玉烧火通过烟后才封了炕,他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站在边上看她忙活,这丫头砌了这么大一张床,两个人打滚都绰绰有余。   结果她又将先前那旧床的床栏锯下来放了上去,依旧挂了帐子,这下看起来又和往日的床差不多一个模样了,只是外面多出来的那半截依旧能躺一堆人,他有些不解,既然她睡不了那么大地方,为何还要占个通墙?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了,并且深深地佩服人族的聪慧,李奉玉直接将案几搬到了那空着的半面炕上,取暖写字两不耽误!   就是她房后那个灶总得烧一烧,她便常在灶上蹲着热水,走来过去的便顺手添个柴,屋里没两天就暖起来了,月流魄这帮人回了院子就往李奉玉的屋子里钻,搞得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倒像个多余的。   这日灼无咎去宗宫巡视,她因为有些伤风便留在家中,中午正呵着气洗菜呢,却见青焰几个人突然回来,她一时诧异:“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我可没带你们的饭。”   月流魄神色焦急:“哪还有心思吃饭,君上出事了。”   李奉玉这才发现灼无咎是被一辆马车给带回来的,一时急起来了:“怎么回事,主君大人那么厉害,总不会是被人打伤的吧,再说了这不还有你们四大护法在呢吗?”   青焰正正神色:“自然不是打的,是中毒。”   “中毒?中什么毒?怎么中的?”李奉玉见灼无咎脸色苍白,心里七上八下的。   “奉哥你别急,君上是误碰了刑狱司里存档的证据中毒的。这毒虽然没有解药,但毒性最终会自行散去,只是会导致神智错乱,需要一阵子才能逐渐恢复。”   李奉玉急得舌头都打结:“那要多久?”   几个人对视一番没有答话,英武倒是好心安慰她:“具体多久也不知,快了三五天,慢了个把月也是有的。”   “个把月?”她瞪圆了眼睛:“他可是帝君啊,如果个把月都神志不清的话,南面那帮家伙岂不是要立地反攻杀到王都来?”   青焰扶额清了清嗓子:“奉玉,我觉得你此刻应该担心下君上的身体,至于公务,不是还有我们吗?”   她“砰”地拍了下脑袋:“就是啊!我都糊涂了,主君大人该不会连人都不认识了吧?”   英武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方才君上没昏过去的时候还认得我们呢,就是有些事都记不得了,大体上还算个正常人。”   半下午时,灼无咎醒了。   李奉玉趴在榻边直勾勾地盯着他:“主君大人,你还好吗?有没有头疼头晕恶心难受?”   灼无咎两眼迷茫:“你是谁?为什么守在本君身边?”   李奉玉懵了,眼看着灼无咎把手从她手中抽出来。   灼无咎坐起身来环顾四周:“退下。本君卧寝不喜外人进入,你若是新来的近侍也该知晓这个规矩。”他突然起身以戒尺将她推到了门外。   李奉玉转身跑了出去,片刻后四大护法全被揪了过去,她指着那四个人问道:“他们是谁?”   “放肆!”灼无咎面色微愠。   月流魄只觉得头疼,一边拉着李奉玉一边向灼无咎解释:“君上,她是——”   “无尘?你是无尘,你回来了?”   灼无咎这是唱的哪一出?众人都有点懵,连月流魄他们都有些迷茫,青焰一连声叹气。   李奉玉: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该做什么?   她这心里着实纳闷,这中毒神志不清不认识人倒是说得过去,怎么还能分不清男女呢?   李奉玉又忧又气又恼:“我不是无尘,我是、我是——”   她转眼看见青焰便脱口而出:“我是青焰君捡回来的妹妹,我与你没关系!”   说罢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房后添柴烧火,舀起一盆水就在院子里哗啦啦地捧水洗脸,冷风一吹,头脑乍醒。   主君大人不记得她了!   灼无咎跟过来四下打量她的屋子:“这屋子……如果你不是无尘的话,本君绝不会让你住进这间房,这么久了,你还在跟哥哥赌气吗?”   哥哥?我哥你个大头鬼,我是你女朋友!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现在你把我当弟弟?   谁都认得偏生不记得我,你这神智错乱的挺特别啊。   李奉玉“咣”地一声进屋带上了门把灼无咎关在了外面。   ……   月流魄饮了一口冷茶凉得胃疼:“我就说这法子不成,君上性情耿直不爱撒谎肯定会搞砸。”   英武一口接一口地捏着点心吃:“怕什么,总能圆回来。”   突然听得脚步声靠近,几人也不回头,直到灼无咎坐到案前才各自道了一声“君上”。   青焰真是恨铁不成钢,懊恼地捶捶头:“君上,你真是一开口就愁死了人,装疯卖傻不是这样搞的。你应该一口咬定已经把李奉玉娶过门儿了,你装失忆不认识她是什么来头?还硬把她当成无尘,怎么着,你要对亲弟弟下手?”   这迷惑操作,带不动!   灼无咎扶额沉默半晌:“方才,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只能将错就错。”   四大护法:这都能说错?   阿倦从月流魄袖子中钻出来:“舅舅们在说什么?谁做错什么啦?咦,娘亲怎么不在?你们是不是又背着娘亲说她不能听的悄悄话……阿倦饿了,阿倦想要——”   几人齐齐出声:“金芝、雪灵子、冰凌魄……都给你!” 第89章   调皮的孩子要受罚   李奉玉在冷风里跑马,前天张三一下子飞的太高,李奉玉没忍住吐了他一身,这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此刻便温顺许多,跑了一阵子后就稳稳地飞着。   但是今日这女人竟格外的少言寡语,一句都不曾损他,倒让他有些意外。   “玉玉啊,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张三心道你要是心情不好的话,那我可就太开心了。   李奉玉一把勒紧缰绳:“主君大人中毒了。”   张三“嗯”了一声表示他知道。   “他谁都记得就不记得我,连你他都记得。阿倦他也挺喜欢,唯独对我怪里怪气的。”李奉玉无意识地继续拉紧缰绳。   张三仰头无语:“女人你想勒死我啊!不记得有什么关系,这不重新认识了吗?”这女人脑子不好使,这有啥可纠结的。   李奉玉伸手呼了他一个耳刮子:“你这个蠢瓜,从前他把我当他的女人看,如今把我当弟弟,那能一样吗?你能睡自己的女人,还能睡自己的弟弟吗?”   张三一时呆住都忘了挥翅膀,一人一马翻滚着坠落下去,眼看着要落地才重新翻身飞到空中。   “我说呢,君上怎么会把老子送给你这个小丫头,原来是美色误人!真没想到君上居然也会吃色诱这一套!”张三撇着嘴一副大彻大悟的神色。   “咳咳咳,女人,你们真的已经发展到那一步了吗?”   李奉玉又是一耳刮子甩过去:“瞧不出你还挺八婆的嘛!怎么着,你也要效仿一下去色诱帝君?你想要什么,要一匹小母马?”   张三甩甩鬃毛落下地来:“肤浅!我可是再有百八十年就能化形了,爷要找一个美艳无双的女神君做娘子,普通小母马哪里配得上爷的逆天美貌!”   “呕——”李奉玉翻了个白眼。   张三没好气地喷了个响鼻儿:“怎么着,你瞧不起爷?就你这……你这模样儿是挺勾人的,就是个头儿忒小了点。我说君上对着你这种小孩子一样的丫头居然也能动那个心?”   李奉玉一把揪住了他的鬃毛:“你有种再说一遍?”   张三突然哈哈大笑:“老子知道了,你们还是假把式呢!哎呦,真是有意思,君上不会是不行吧?”   ……   李奉玉已经沉默好半天了,张三突然觉得他是不是有些过分,那女人此刻正烦心呢他还在边上看笑话是不是太无耻了。   “我说玉玉,你这就是庸人自扰。君上的毒早晚会散,到时候不就一切回归正常了么。你焦心什么。”张三觉得这根本不算事儿。   可是李奉玉不觉得如此,这几日灼无咎有些怪怪的,他对无尘的执念实在是太深,甚至有些病态,这是心理疾病啊。   从前倒是没有注意过,如今倒是看得清楚。   那她就陪着他当一把兄弟,好让他解一解心中的结吧。   午间她用自己屋后的灶蒸米饭,仍在先前的厨房里做菜,灼无咎突然进来劈头盖脸地训她:“你房后的灶上还烧着火,人却在这边守着,难道不怕把房子烧了?”   李奉玉手还浸在冷水里淘洗着切好的藕片,听闻此话岂止是关节疼,连脑仁儿都是疼的:“我放进去的都是短柴,没有一根超出灶膛。”她又不是不会烧火。   灼无咎突然拎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拽了起来:“你不记得你烧过房子?”   李奉玉:我倒是想记得,关键那不是我烧的啊。   她无奈地擦擦手:“好了我晓得了,我现在就去看一看灶!”   灼无咎竟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不是本君一定要凶你,实在是你太粗心了。从前我们兄弟流浪在外的时候多么渴望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最起码可以遮风挡雨。火是很危险的东西……”   李奉玉默默地把话咽进肚子里只乖乖地应了他:“主君大人,我记住了,以后一定会小心看着灶火的。”   “主君大人?你这是什么称呼,你如今长大了都不肯叫我一声哥哥?”   无理取闹,真是让人想给他一拳!   李奉玉仔仔细细地将棚下的柴挪得离灶远一些,随口一唤:“哥哥,我错了。”   ……   此种鸡毛蒜皮的事儿烦得她情绪很不好,吃饭时只觉得没胃口,略微吃了点便放下碗筷。   月流魄清清嗓子叫她:“玉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男朋友要和我当兄弟,天天把我训得像个孙子似的,我心里能舒服吗?   李奉玉虚虚地笑了一下:“没事,我、我……嗓子痛,可能是受凉了,一会儿喝点热茶便是。”   不料灼无咎突然移到她身边端起碗来夹了一筷子菜:“不行,生病的时候更要好好吃饭,不然你扛不住。”   她看着那举在自己嘴边的菜眉毛直跳:“嗯,那好吧。您还是放下吧,我自己来!”   我一不是残疾,二不是周岁小孩儿,哪敢劳驾您喂我,我自己会吃!   但灼无咎固执地要喂她,一口接一口把她给撑得……真的开始胃难受了。   李奉玉心里直嘀咕,我可不可以冒昧地揣测一下,您那弟弟是被气走的吧?这让人窒息的哥哥的爱,真是一言难尽。   ……   四大护法也终于发现问题所在,君上是不是太入戏了?   眼看着真的把奉玉当成无尘了,这岂不是要坏菜?   说来也怪,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女人就在眼前巴心巴肝地照顾着他,他是如何做到心静如水地把她当弟弟的?   难不成君上中邪了?   李奉玉窝在屋子里用一把小刀把苹果、山楂和红枣的核挖出来,却冷不丁被一只手夺走了刀。   她条件反射地抢了一把,一不小心把手上划了个口子,鲜血顿时流出。   李奉玉有些恼,当他的弟弟也太难了吧,装的她浑身难受。   “主君大人,你这又是做什么?”她握着手语气里满是无奈。   灼无咎看看盆里的果子,又看看她:“小孩子调皮是要受罚的,这伤就是惩罚。你笨手笨脚的,不要玩小刀。”说罢从怀里掏出帕子把她的伤口包了起来。   这帕子是晴山色的,暗暗的蓝染了血以后有些发紫。她按捺住心里的压抑低低道谢:“我没有调皮玩小刀,我只是想熬个消食的甜羹。” 第90章   哪有你这样的哥哥   李奉玉从灼无咎手里拿回小刀继续把果子的核挖干净后切成小块儿,加了枸杞、银耳和糖块儿,兑了清水到锅里放在灶上熬煮起来。   两个人坐在棚下一边烧火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主君大人,刚才你是不是想打我?”她都瞧见他把戒尺拿出来了,如果她没有划破手的话,指定要挨一顿抽。   灼无咎盯着她的侧颜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你为何与从前一点都不像?”   李奉玉:那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弟弟啊!   她看着灶膛里的火苗认真答了一句:“人都是会变的。”   说着歪头看了他一眼:“哥哥你难道没变吗?”   ……   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消食果羹,酸甜可口。   自从李奉玉来到无尘居之后,他们的伙食水平明显提升不少,如果她不逼着他们吃辣椒就更完美了。   四大护法围在灼无咎的案几边一边用羹一边互相怂恿着对方先开口,终是英武顶不住率先开口:“君上,你是不是对自己用了执心咒?”   灼无咎居然没有否认:“不,本君对奉玉用了,但是这术法在她身上似乎没有起效。奉玉没有以为自己是无尘,她在假装无尘来应付本君。”   “不过”,他顿了一下:“无尘若是像她这般,也很好。”   四大护法:君上快收起你那危险的想法,你这很有始乱终弃的潜质!   青焰被一颗枸杞呛到,“咳咳咳”的好半天:“这叫什么事儿?君上你干脆算了吧,不如这两日就渐渐恢复正常,本来这毒也是无中生有。”   “什么东西无中生有?”李奉玉端着托盘进来收碗,这一句问的几个人面面相觑,难道全被她听到了?   月流魄利落地将几个碗都放到她的托盘上:“宗宫那边有些莫须有的传闻,说君上如今神志不清,我们四大护法压不住十二司。”   李奉玉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灼无咎:“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主君大人日常办公不是也没受影响么,就是关于无尘的记忆略有些乱,传谣的那些人居心叵测。”   英武适时接住话头:“我们觉得君上好转很多了呢,兴许这几日就能恢复。”   她起身往外走:“这不是迟早的么?”   几个人长吁一口气,这个谎扯的时时刻刻都在崩盘的边沿,真是失策。   疏星云悠悠然地喝茶:“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君上实在是不适合撒谎。”   青焰一脑子问号,偷鸡?   脑海中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沙雕场面,竟有些想笑。   “嗯嗯,咳咳咳!”窗台上似乎有动静,灼无咎打开窗户见阿倦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舅舅们,阿倦好像听到有人说君上在撒谎……”   ……   “好了,阿倦,你想吃什么?”青焰已经开始翻看荷包,这崽子真是玩儿的一手好敲诈。   月流魄起身将阿倦托进来:“好阿倦,是不是你娘让你过来听消息的?”   阿倦啄一啄她的手心:“月姨放心,我回去就告诉娘亲,君上快要恢复好了,娘亲马上就不用受气啦。”   夜里灼无咎又来监督李奉玉写字,一身乌衣正襟危坐地守在她案边,戒尺就横在身前,如此严肃的场景令她着实紧张,仿佛回到了念书的时候,每个同学排着队到老师跟前背书。   她边写字边偷偷地斜眼瞄他,见那墨色衣摆下露出雪白的里袍,如净纸上泼出的团团浓墨。   再往上看,整整齐齐的衣襟裹着一副健壮的身躯,那紧实而宽阔的胸膛好有安全感。   领口紧紧地叠着,只见那突出的喉结偶尔动一小下。   再加上那张严肃的冷脸,双唇紧闭,浓眉微蹙,真是莫名的禁欲又勾人。   可惜,这人最近只想把她当兄弟。   “哎呀,这里——”李奉玉懊恼地看着那写错的一笔,连补救都没得补,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灼无咎主动伸出了手心。   灼无咎也不说话,只“啪、啪、啪”地打了三下,末了低声训她:“你看字,看纸!总看本君做什么,本君脸上有字吗?”   她揉着红彤彤的掌心一时耳朵滚烫,嘴硬地狡辩:“哥哥脸上当然有字了!”   “什么字?”   她瞪了他一眼:“蠢。哥哥脸上写着一个蠢字,所以你不出声说话我也知道你在心里训我。”   李奉玉赶紧提笔继续写字,偷眼一看灼无咎发现他居然没有生气。   写完后他照常检查,她跪坐在一旁散了头发脱去外裳,无聊的把玩着一个粉绿色的毛球,打算等他一走就睡觉。   灼无咎收了她的字撇眼见她一身胭脂红裙歪歪地靠在案几上玩一个绿绒团子,一头蓬发乱乱的,慵懒中透着些动人的天真,暗地里收回了将要起身的动作。   李奉玉趴在案上问他:“主君大人,我的字有进步么?”   他盯着她那略有些发白的唇色咽了口口水,虽然他此刻口中干燥得很:“进步有限,还能继续提高。”   “哼!我就知道你狗……够无情,嘴里从来没有一句好话夸我。”李奉玉促狭心起,突然隔着案几拉住他的衣袖:“主君大人,不如你手把手教教我?”   灼无咎顺水推舟,跪坐到她身后环着她,握住了她的手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地写下了一个字。   李奉玉皱眉:“这什么字?我不认得。”   他垂眸看她:“你不认得?”   说着突然轻笑一声:“这个字念——蠢。”   李奉玉甘拜下风,这就是文盲的不幸,人家当面骂你也只能受着。   灼无咎心里得意,又扶着她的手写下了“笨、痴、傻、呆、愚……”   “傻瓜,一定要把这些字记牢,免得别人骂你你都不晓得。”他噙着笑把笔放下来。   李奉玉极其不忿,她平日里都靠看公文识字,公文上哪里会有这些骂人的字眼?灼无咎这鸡贼就是在有意欺负她!   她猛然转身将他扑倒,一把揪住领子瞪他:“哪有你这样的哥哥,总是看自己的弟弟不顺眼?”   话音刚落她突感失重,一把被灼无咎掀翻反压在下,头“咣当”一下往下磕去,但却猛然落到一张大掌中。   灼无咎俯身凑近,两个人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微微气喘。 第91章   赤狐裘与白雀裘   一个低沉的声音直击入耳:“你是本君的弟弟吗?”   李奉玉蠕动着唇犹豫片刻才回答:“我早说了我不是你弟弟,但你偏说我是。那主君大人觉得我是谁?”   灼无咎伸手细细地摩挲着她的脸颊:“你若不是本君的弟弟,又怎么会在本君的心尖上。”   李奉玉:这个哥哥好古怪啊,有点怕!   “英武君,不要再添柴了,床榻太烫了!”   灼无咎突然高声训向外面,旋即起身下榻蹬靴而走。   李奉玉立马起身在榻上来回走动几圈,真特么烫,都快搁不住脚了。   还有几日才到冬月,无化境迎来了第一场雪,李奉玉虽然整日都在灶上蹲着热水可还是生了冻疮,无他理由,就是这地方真的太冷了。   她已经好多年都没受过这样的冷,冻疮根儿自然要犯,眼下只是红肿尚未溃烂。   细雪裹着贼风如薄刃削在脸上,她早起没能跑步,只是徒步将往日的路程给走了一遍,回无尘居时正瞧见孤影背着个包袱蹲在门内往外看。   见着她之后欢喜地原地转圈:“玉玉,小爷瞧你来啦!”   李奉玉鼻尖通红搓搓手一把将狐狸抱起来进了屋,孤影心里一喜,跳下地后抖抖毛:“快打开包袱看看,里头乾坤袋里装着送你的弓。”   见孤影得意洋洋的,她便笑着解了包袱,却惊得睁大了眼:“赤狐裘?”   孤影用爪子挠挠狐裘上放着的乾坤袋:“看弓看弓!这可是龙骨弓,孤品名器!”   她以玉簪放进袋中取了弓出来,但见一张波光粼粼的白玉一般的长弓,骨节分明。   “少主,这太贵重了。”她再不识货也知道这弓绝非凡品,她受不起。   孤影伸爪摁住了她:“小爷既然送给你就绝不会收回去,你若是看不上钉墙上当挂件就行,反正不能让小爷拿回去。”   李奉玉见狐狸不高兴,暂且将弓收下,拎起那赤狐裘更有几分难言之隐:“少主,你们狐狸也披狐裘?这不是自相残杀么?”   孤影傲娇地扭扭身子:“自相残杀倒算不上,都是些罪狐的皮毛,小爷攒了好多年才够这一件赤狐裘。你不是怕冷么,送你了!”   这女人最近是越发的白了,这赤狐裘一披上当真是风华绝代!   恭维话还没有说出口呢,忽听见有人在外面敲门,李奉玉过去一看只觉得眼熟,这人——   “老丈不是城里的裁缝么?”   那人背着一身包袱弓腰行了个礼:“君上前阵子为女侍大人做的冬衣,如今全做好了便赶紧送来。”   孤影一条腿跨在门槛上很是不忿地甩尾巴,帝君这衣裳送得真及时啊,他不会是在针对小爷吧?   包袱里放着四五套冬衣,除却一套红色的外,余下那几套都是色彩鲜亮的款,蓝绿青紫都有,倒是与青焰君平日里的艳丽风格蛮搭的。   还有几件短打,想必是为了方便她干活儿练功。   最后一个包袱抖开竟是一件白雀裘,李奉玉呆了,这恐怕不是她的俸禄级别能承担的吧?   “老丈,这雀裘是给我的吗,不会是送错了吧?”她特意擦了擦手抚摸着那轻盈飘逸的洁白绒羽。   “错不了,女侍大人尽可放心。英武君还在外候着呢,老朽告辞。”   老裁缝走了,孤影摇着尾巴绕着那白雀裘走了一圈:“玉玉啊,白雀裘这种东西就是一个好看,它不暖和!你日后出门披上小爷送你的赤狐裘,里头穿单衣都不冷。”   “狐裘保暖又如何?君上为玉玉做了冬衣,冷不着她!”英武进屋便与孤影针锋相对。   近些日子君上与玉玉暂且做了兄弟,这狐狸要是趁虚而入的话,岂不是要气死君上!他英武君身为君上的护法,自然也要为君上守住他的女人!   双方的敌意明晃晃地浮在空气里,李奉玉手脚麻利地把所有包袱卷好扔进柜子里:“今日好冷,中午我为你们做面吃,好不好?”   剑拔弩张的气氛骤然消散,英武抱起狐狸大踏步走出门外:“少主多日不见,阿倦很是想念你呢,不如我们去后院的菜窖里搬些土豆怎么样,阿倦最喜欢吃烤土豆……”   算一算这可是好几个大男人,吃面的话还真有些费劲。李奉玉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句蠢瓜,不得不到厨房准备去了。   和好的面先醒上,她净了手进书房为灼无咎整理公文,书房里燃着一个碳炉,炉上蹲着煮茶的铜壶,微微有些烟气味道,她略觉不适,坐在了离碳炉远一些的案头。   灼无咎看了一眼碳炉,又看了看她身上套了好几层的旧衣,微微顿笔:“冬衣不是送来了么,怎么不穿。”   李奉玉搓搓又胀又疼又痒的手指:“下午就换上。唔……谢谢主君大人关怀。”   “不必谢。无化境里大部分都是灵力低微的普通人,冷了都要穿棉衣。你毕竟不是有皮毛的妖,怕冷乃人之常情。”灼无咎一边看公文,一边与她搭话。   这话——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   李奉玉小心翼翼地问他:“主君大人,我不是没有皮毛的妖?”无尘怎么会没有皮毛,羽毛也算毛吧?   灼无咎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仍沉着地回她:“你不总说你不是无尘是个凡人么,凡人有皮毛吗?”   她将一份公文放到最下面低声咕哝:“算了,您爱怎样怎样吧。等哪天您好了想起我来了,我再跟您道谢。”   厨房里居然没有擀面杖!   李奉玉看着那醒好的一大盆面一筹莫展,不然就用御笔吧!   英武在旁边淘洗豆芽,直接被她的神操作给整精神了,这丫头居然用上古神器御笔来给他们擀面条吃?   话说,什么是面条?   “阿嚏!”   又来了,李奉玉又逼着他们吃辣椒!   挺好的面条,筋筋道道地那么长,滚水煮熟以后捞出,配上焯好的豆芽和青菜,撒上蒜末、葱花、花生碎、芫荽,还有那个辣椒渣渣,浇上盐、酱油和醋,滚油一泼!   真香!   几个人站成一排看李奉玉端着滚油挨碗泼下去,顿时香气四溢,口水都悄悄地变多了。   一人端了一碗正要出去,却听见一声厉喝:“都给我站住!” 第92章   小孩子都怕打雷   一声喝险些吓掉他们的碗,只见李奉玉嘻嘻笑道:“别进饭厅吃了!我跟你们讲,就这样蹲在门口吃最痛快!”   月流魄眼尖手快立马拽了个小凳,其余几人只好蹲在厨房的廊下开吃,这面一搅开更觉得香了,就是那辣椒的味道真让人为难,没几口就吃的人一身热汗,还“哗哗哗”地流鼻涕……   青焰端着碗看李奉玉下第二锅面才突然想起来君上还没吃:“奉玉,头一锅面你是不是没给君上留?这不大合适吧?”哪有主子没吃他们先吃的道理?   李奉玉一边下面一边答他:“头锅饺子二锅面!第二锅面味道更好!放心吧,我亲自给主君大人送书房里吃。”   英武吸溜一口鼻涕:“不是说蹲门口吃最痛快么?你干嘛不叫君上一起来蹲这儿吃?”   李奉玉盯着锅毫不掩饰道:“主君大人岂能在人前流鼻涕?”   四大护法:你偏心你有理!   面吃到一半,大家好像突然悟到了辣椒的美妙之处!这种辛辣的味道虽然刺激口鼻,但吃起来确实好爽!   只是苦了孤影,这面不但辣嘴辣心,因为他要扎进盆子里吃,连眼睛都有被呛到,直接被辣哭了!   李奉玉只能暗自叹气,她劝孤影去饭厅里吃,其实是想让他化为人形吃的,她绝不会去拆穿他,但这个蠢狐狸一定要和大家一起蹲廊下吃……   唉,你开心就好!   面送去书房后,李奉玉回到厨房端起自己那一碗与大家一起蹲到了廊下。   疏星云瞥眼一看她那碗里红彤彤一片,忍不住头皮发麻,奉哥这么能吃辣?   李奉玉现场给他们表演了一个五口一碗面!她不但不出汗,也不留鼻涕,连一口冷气都没吸!   关键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大口吃面却没有呲溜呲溜的声音的?   几个人端着碗目瞪口呆,这就完了?   李奉玉起身一个伸臂撑腰:“呼,满足啦!”   她回屋揣上一包面巾纸出来挨个儿抽着分,青焰不大愿意接:“我们有帕子!”   “你们那帕子擦了鼻涕后还能擦嘴吗?”   瞧他们擤鼻涕的样子真是好可爱!   就是孤影这狐狸还得她帮着擦一擦,她嫌弃地把纸团扔到垃圾筐里:“少主你好运气呢,提前享受到了我未来儿子的待遇!”   众人嗤笑,气得狐狸直跳脚,一着急竟喷了个鼻涕泡出来!   李奉玉“啧啧啧”地帮狐狸擦了,一边拍拍他的背:“快吃,吃面的时候不要说话。一是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二是面条可能从鼻子里喷出来,那样更丢人。”   “噗——”   “咳咳咳……”   青焰赶紧吃完最后一口面撂了碗扬长而去:“这死丫头故意的吧!”   她揣了纸进去书房轻轻放在案几边,不做声退了出去。她一向是个贴心的人,最不爱看别人的窘迫。   孤影被这碗面辣的颜面尽失,灌了一肚子茶水后落荒而逃,临走之前特意与阿倦在李奉玉的屋里暖暖和和地玩了许久,偏生灼无咎一直把李奉玉留在书房里不知道说些什么,直到他走才匆忙地说了两句话。   哼,君上也忒小心眼了,这不就是明晃晃地针对小爷么!堂堂帝君居然以权压人,也不嫌人笑话!   其实李奉玉在灼无咎书房里也没说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过是那人多问了几句闲话。   “你可知道孤影少主送你的龙骨弓是何等神物?”灼无咎的眼睛里带着一些责备的愠怒。   她摇摇头:“我只是随口说要一张弓罢了,哪里知道他凑巧会有这种神器?”   灼无咎仔细道来:“孤影的母亲是龙女,那龙骨弓是他母亲的陪嫁。龙族圣物,可掬水为箭,一箭穿石。那蠢狐狸当真大方,只是你会用弓么?”   李奉玉先是点头又摇头:“半吊子吧,我们人族玩弓箭都是业余爱好,消遣。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会,只是孤影坚决不肯收回那龙骨弓,我——”   “无妨,日后本君陪你去狐族走一趟,想必他也不好拒绝。”灼无咎轻咳一声看了一眼茶盅,她立马添茶。   眼看着外面的雪越下越大,灼无咎终于松口让她出去送送孤影。   孤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门外的风雪中,依依不舍地望了她一眼:“玉玉,小爷回了!下次再来的时候小爷想看看你穿着那赤狐裘漂亮不漂亮,你可别总压箱底坏了好货啊。”   她揉了揉冻红的鼻尖朝他挥挥手:“走吧,少主,天冷雪厚,路上小心。当心陷阱,小心被皮毛贩子抓住!”   孤影:这女人怎么如此不懂风情?难道是他的狐狸真身不够可爱吗?   是夜,雪片越来越大。   她躺在暖暖的被褥中只觉得手上的冻疮又痒又疼,忍不住地想要搓几下,忍得百爪挠心一般地终于睡去,却忽然在梦中听见打雷的声音。   李奉玉“倏”地睁开眼睛,凝神一听,还真的打雷了呢。   她活了这么多年好像就有两次记忆里冬天打过雷,而且那两年的确发生了雪灾,心头顿觉不妙。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见门板一响,接着便是一双手“唰”地掀开了她的帐子。   灼无咎只着里衣,挥手亮了火烛:“外面在打雷。”   “我听到了。”她一脸懵地瞧着他,下意识地裹紧被子。   灼无咎突然掀她的被角:“你小时候最怕打雷,快起来到我房中去睡。”   李奉玉怀疑自己见鬼了,在被子里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我、我长大了,我不怕打雷。”   灼无咎突然一把扯了她的被子将她打横抱起:“不,小孩子都怕打雷,你怕打雷。”   李奉玉:我又不做亏心事我为什么要怕打雷?   可怜李奉玉因为榻烧得热便只穿着单薄的背心和短裤就被他拖走了,光胳膊光腿脚的在风雪里好是哆嗦。   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经催眠自己,主君大人只是疼爱弟弟。   但是,这可真是让人窒息的直男哥哥的宠爱吖,你好歹给我披件衣裳啊,我没让打雷吓着,倒极有可能被你弄感冒啊。 第93章   君上藏人了?   “主君大人,你——”   “叫哥哥……”   “哥哥你不能这样,我不怕——”   “闭嘴……”   灼无咎丢了她到床榻里侧,一张被子将二人盖得严严实实。   李奉玉抖抖索索地缩到一边去,就差贴在墙上了,牙齿咯咯打颤,突然被人从热炕上揪出来,好特么冷啊。   宽阔的胸膛突然贴到了她的后背上,热的几乎发烫,灼无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头以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这被子只有五尺宽,你若滚到里面去的话,本君就没得盖了。”   她一动不动地抱住胸口:“主君大人,你的弟弟如今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不需要这样抱着睡觉。更何况,我——”   “夜很深了,乖,闭上眼睛。”搂着她的手突然一用力,似是警告。   她哪里还敢睡?   胡乱地说起话来:“我们那里说冬天打雷遍地是贼,还会有暴雪呢,这可是不吉之兆啊。主君大人你身为无化境帝君难道不该忧心一下你的子民吗?”   灼无咎的手脚还算规矩,并没有乱动:“无化境没有这种说法,你安心睡便是。”   李奉玉就这么梗着身子睁眼到天明,眼瞧着屋里已经见些亮光了却实在是顶不住睡着了。   灼无咎倒是一夜好眠,恍惚间觉得怀里的人似乎换了个姿势,不再像只猫崽子一样蜷着身子,嘴里不晓得咕哝些什么推开他的手臂翻了个身正对着他,整个人埋在被子里“呼呼呼”的好可爱。   一双光脚丫挨着他的脚踝猫挠似的蹬了两下,蹬得他心火乱窜。他悄悄地抬脚捋了捋她的小腿,却被她恶狠狠地踢了一脚。   好吧,真是个刁蛮的小兽,只许她摸别人,不许别人摸她。   灼无咎忍不住掀了下被角一看!   怎么还抱着胸呢?这丫头对他到底有多不放心?他像是那种登徒子吗?   唔,似乎确实有点像呢。   他轻轻地伸手过去摩挲着她的肩膀,滑滑软软的,女孩子的手感真好。   那压抑着的枝枝蔓蔓就这样突然茂盛起来,冲的他心潮澎湃。   ……   英武君早起烧饭,发现李奉玉没有起床,算啦,那丫头怕冷,让她歇着吧。   直到早饭烧好,所有人都起床来了,李奉玉的屋子仍然没有一丝动静,关键是一向早起的君上怎么也没出屋?   英武提了热水“叩叩”敲响了灼无咎卧寝的门,门自己开了,他进去一看却发现君上还在榻上躺着,躺着?   “君上——”   “嘘!”   英武君压低声音:“君上,该用早饭了。”   灼无咎起身顺手将被子往里面拉了一下,像是盖住了什么东西!   英武偷眼一瞧,猛然瞧见那被子下露出了一条细细的小腿,那腿脚……是个女人?   他心中警铃大作,君上藏人了?   灼无咎只着里衣下榻洗脸,英武心神不宁地退到了门外。   君上这是在搞什么鬼?偷偷摸摸地藏人,那玉玉算什么?仗着人家孤苦伶仃的欺负人吗?   不行,他哪怕挨鞭子也得进去提醒下君上,装兄弟都装成真的话,那就是始乱终弃!   英武气鼓鼓地一只脚踏进门内:“君上,你怎么可以——”   话还没说出口呢,榻上那人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径直把英武惊了个目瞪口呆,那一头弯弯曲曲的蓬发不是李奉玉是谁。   李奉玉睡眼惺忪地揉揉额头:“主君大人你的床太软了,睡得我腰酸背疼。你说你大半夜地折腾我做什么,我明明自己睡得很好的。这一夜没睡,现在我浑身都疼,就像被人打了一顿似的。”   英武张大了嘴巴,君上和玉玉,折腾了一夜没睡?   见她赤着两个肩膀,胸前一片春光,英武结结巴巴地叫道:“小玉玉,你你你——”   正结巴着不知说什么才好,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急忙捂上双眼,却忍不住岔开个指头缝偷偷观察灼无咎的神色。   李奉玉已经清醒过来,目瞪口呆地连忙辩解:“英武君你误会了,我和主君大人什么都没做,你别胡思乱想随意发挥啊。主君大人担心我怕打雷,这是爱护兄弟,我们是清白的!”   灼无咎只淡淡地挥手:“你什么你,先出去吧。本君照顾她洗漱。”   一个眼色甩过去,英武连滚带爬地跑了。   他低头将眼角眉梢的笑意压了下去,转身将李奉玉从榻上拽了下来裹上他的寝衣:“你睡觉流口水,脏死了,擦脸。”   李奉玉难以置信地看着一脸嫌弃的他,自己拧了帕子洗脸。   “你胡说,我睡相很好的,我从来不流口水,也不磨牙说梦话。”   说罢突然发现她用的竟是他的帕子,一时尴尬,可低头一看自己并没有衣裳可穿,这怎么出门?   青天白日的,这不就是让人给堵屋里头了么?   门突然响了一声,灼无咎过去开门,见月流魄抱着李奉玉的衣裳站在外面一挑眉毛:“君上,你该不会——”   “没有。”灼无咎冷声答道,拿了衣裳关门,门板险些碰到月流魄的鼻子。   李奉玉抢了衣裳躲到屏风后面穿上,真是的,那么几套棉衣,流魄姐姐怎么选了套红色的,难道他们在内涵我?   她套着夹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围上一条棕灰的貂子毛风领,随意挑起些前面的头发编了辫子从两边拉到脑后束着,这下头发便不会总挡脸扎眼,余下的就那样披着,双手抄在暖手中,顿时觉得暖和许多。   灼无咎也已穿戴完毕,见她这身朱红的新衣甚是娇俏,当真像那新婚的小娘子,越看越欢喜。   李奉玉端了茶水“咕嘟嘟”漱口,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是可爱,随即就那样含着一口水开门探头“噗”地一下吐了出去,一抬眼却见四大护法加阿倦就站在廊下齐齐地看着这边,她立马缩身回去“啪”地关上了门。   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帮人这么八卦?   鸟也爱八卦吗?   灼无咎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不由分说地牵了她一只手推门出去:“都站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不饿,不用吃早饭了?”   众人转身看着灼无咎拉着那别别扭扭的小丫头往饭厅去了,一个个忍不住叹道:“真是小看君上了呢!” 第94章   今夜不要走   今日倒是细雪飘洒,李奉玉趴在窗上满脸惆怅:“好想出去玩啊。”   灼无咎搁了笔抬眸看她:“这么喜欢雪天?”无尘可不喜欢下雪,一下雪就要饿肚子,饿的怕了。   雪光映得她的侧颜像是镶了银边:“我穷的时候不喜欢下雪。后来生活像样了就喜欢下雪,雪是这世上最干净的东西,一夜纷飞,什么污秽都能掩个干干净净,只可惜太阳一出来便要加倍偿还,脏的更脏,乱的更乱。”   “你这话倒是有些意思,实不相瞒,本君一直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的调皮鬼,没想到你也会动脑子。”灼无咎低头掀开一份新公文。   李奉玉突然躬身坐到了他对面,一脸欣喜:“主君大人你记起来了?我是奉玉啊。”   灼无咎面不改色:“本君知道你是奉玉,只是为何总是隐隐约约地记得你是无尘?”   还不待李奉玉开口,他又接着说道:“无尘其实也是这般,草莽得很。”   她有些灰心,说来说去满心满眼都是无尘:“那你记得我是你什么人吗?”话毕,两只大狐狸眼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一脸很不好惹的样子。   灼无咎暗暗地吞了口口水:“你不是青焰君捡回来的妹妹么?既是青焰的妹妹,那便也是本君的妹妹。”   李奉玉:这狗头不对马嘴的说辞居然是从主君大人口中说出来的,看来他的毒性还不曾散。   她倒了茶水润润唇,抬起左手腕前后左右地看了半天。   “你瞧什么呢?”灼无咎也顺着她的眼光看她的手腕,洁白莹润,如玉一般,那条红绳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李奉玉拿了一支毛笔在纸上练字,低着头娓娓道来:“我的确是你们捡回来的。我来自人族,平日里靠工作养活自己。”   她蘸了蘸墨汁在砚台边上细细地抿了抿笔尖:“那一年下大雪,早上五点钟,也就是刚过五更天我就踩着厚厚的雪走着去上班,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结果在楼下广场摔了一跤,左手腕错位。我当时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坏了,我今天交不了稿了。”   灼无咎也不抬头一边看公文一边问她:“交稿?你那工作是做什么的?”   “嗯,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编撰书籍。当然,我自己也需要写很多东西的。我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做了兼职编辑,毕业后正式入职。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工作,所以特别用心地做好每一项任务,一做就是十年,现在管着整个部门呢。”只可惜,那么努力终究要为别人做嫁衣,也不知会是谁来替代她?   灼无咎轻笑:“如此说来,你当真读过很多书?”   李奉玉生气嚷嚷:“你怎么还在纠结我是不是文盲这事儿啊?”   ……   “好了,今日公务不多。披上裘衣,本君陪你去走走。”灼无咎放下笔合上最后一本公文,起身拿下了架子上的氅衣披在身上,拉着她拐回自己的房间,不料一推开门,我勒个去!四大护法今日没出门,竟然窝在她炕上推牌呢。   阿倦就在旁边跳来跳去地偷看牌当奸细!   她一时疑心这究竟是谁的屋子?   众人只瞄了她一眼便不再理她,她过去取了雀裘梦游似的出了门。   灼无咎仔细地为她系好带子,见那些雪片落在她乌黑的头发上煞是动人,心里竟莫名地又想起了白兔出笼那回事儿,嗓子直觉发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门走在小道上,一玄一白甚是相称。   李奉玉跟在后面絮絮叨叨。   “主君大人,您把我当妹妹也成,只是您这年纪真是让人尴尬呢。我怎么叫您呢?”   “我二十八岁在我们那边都是成熟的姐姐,在你们这儿竟然算个小孩子。”   “我叫您……灼老祖?”   “灼爷爷?”   “灼叔叔?”   “灼大哥?”   “砰”地一下突然撞上了他挺括的后背,她捂着额头叽里咕噜地抱怨:“主君大人您怎么突然停下了呢,这样不好,您铜皮铁骨的,我凡胎肉身哪里经得起碰。”   灼无咎突然伸手将她拽到胸前,一只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地在她面颊上抚了两下,一双眼睛似乎快要钉在她的脸上,一丝愠怒悄然流淌开来:“你不知道该如何称呼本君么?”   李奉玉双手抵在他胸前准确地捕捉到了他眸中的暧昧与期待,却仍嬉皮笑脸地说道:“知道呀,我该叫你哥哥。哥哥,我是你的小弟呀!”   那只抚在她脸颊上的手突然一怔,随即伸到她的脑后稳稳地托住了她的头让她退后不得。   灼无咎低头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一下她的唇:“你该叫本君什么?”   她涨红了脸嗫嚅起来:“主君大人,我、我僭越了。”   他又亲了她一下:“你叫本君什么?”   她支吾道:“哥……哥哥。”   他继续亲她,居然强势地追着她的舌,灼热的呼吸划掉了落在她鼻尖的雪花。   她用力推开他深喘一口气:“哥……无、无咎哥哥?”   “呕——”不好意思,她有点恶心。   突然间只觉得脑子里一片轰鸣,我铁面金刚小霸王李奉玉居然被一只鸟撩得招架不住?   虽然他们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今日我是你的弟弟无尘啊。   主君大人是不是病得更重了,他居然对自己的弟弟生出这种欲念来,这可是有悖人伦的。   他们羽族,也不能这样的吧?   天哪,一定是和他们呆得太久智商掉线了!   她怎么被他引诱地居然敢去触碰这般禁忌?   灼无咎看她脸色绯红,也不管她手还抄在暖手筒中,硬是拽出来一只牵了起来,拉着她在雪地上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其实,就这样一直牵着手走下去,感觉也很好,挺满足的。   ……   李奉玉着实迷乱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下一步,灼无咎岂不是要得寸进尺?   不管她是无尘,还是青焰君捡来的妹妹,他怎么能干这种事?难道这样更刺激?   晚饭后李奉玉惴惴不安地插上了门,但还是有些不安心,竟挨屋子狂敲门硬是把四大护法生拉硬拽地给拖到了她的屋里:“你们,今夜不要走!” 第95章   这炕炸得好   英武裹着被子抖抖嗖嗖的:“小玉玉,你说什么胡话呢?”   李奉玉打开柜子手忙脚乱地扒出来几床褥子扔到炕上:“我请你们体验体验我的暖炕,谁要是走了以后我再也不搭理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大概猜到她心中所想。疏星云笑嘻嘻地拢一拢外裳:“好啊,今夜我们就体验一下奉哥的快乐!”   奉哥的快乐是什么鬼,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正经?   青焰捡起她的褥子往柜子里放:“我们自己回去拿褥子,你且等着。”   李奉玉这才把吊着的心放到肚子里,拉着月流魄上了榻:“姐姐,咱俩睡帐子里,他们睡外面,谁也不耽误谁。”   灼无咎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李奉玉就这么怕他今夜又去闯她的屋子?   ……   李奉玉一夜美梦,清晨起来神清气爽,下了床一看那三位大哥靠在墙上一脸哀怨。   这几个哥儿受不住这热炕头,居然都流鼻血了!   她尴尬地端来热茶递过去,然后便一个人跑去院子里铲雪练功!   月流魄打屋外进来扫了他们一眼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   英武君捂着鼻子嗓子沙哑:“发现什么了?”   月流魄忍住笑意:“不知道谁往房后的灶里添了一根万年乌木,又生了一把无根真火,那个火要是不专门熄掉的话,最起码能两个月长燃不灭,哈哈哈……”   怄得三位大哥直翻白眼,君上真是幼稚!   “那君上也不怕烫着奉哥?”   “玉玉说你们睡得那半截叫炕头,她的床搭在炕尾,我们这半截还行吧,不是很烫。”   青焰、英武、疏星云:不服不行!   青焰穿了衣裳就拐去房后灭了火,他们再也不会来体验这热炕头了,热得要命!   李奉玉心情大好,用过饭后把灼无咎也给拉到了屋里来,硬是把公文先给推到了一边,嚷嚷着要看他们推牌,看起来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但她对所有棋牌游戏都一窍不通,手把手都教不会那种,所以尤其爱看别人玩儿。   “英武,添柴去!”疏星云将一壶茶水放到炕头,还放了一盘橘子。   英武看着那乌木烧了着实可惜,便一个劲儿地往灶里添木柴,一次添够多省事儿!   不料没多大会儿突然听见一声响,接着便是声声咒骂!   李奉玉扯着嗓子叫起来:“英武君,大哥!你添了多少柴啊?炸炕啦!”   英武进屋一看,嚯,大家正从炕坑里爬起来,一个个被烟灰熏得乌漆墨黑的狼狈得很。青焰、疏星云顶着黑黢黢的脸跳下炕撵着英武一顿暴捶,险些将他打死!   李奉玉绕到房后懊恼地直揪头发,这英武君,把灶填得满坑满谷的!   唉,这大雪天的李奉玉还得和泥补炕,幸亏先前做的泥胚有富余,关键是她又要受冷!   众人清洗过后又围到了灼无咎的书房里,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忍不住笑出声音来。   疏星云清清嗓子:“这炕炸得好啊,最起码奉哥这两天都没地方睡,流魄君得烧个碳炉在屋里,奉哥怕冷。”说罢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灼无咎。   英武挠挠头不假思索道:“干嘛睡流魄屋里啊,不都已经在君上这里睡过了吗?”   他闷下一盅茶润润上火的嗓子:“君上你总装神志不清也不行,你毕竟不能对弟弟做……那种事,是不是?”   青焰君突然“咳咳”两声,却已然来不及提醒英武君闭嘴,李奉玉已经“咣”的一脚踹开门,双手还糊着泥径直扑向英武君掐住了他的脖子:“英武哥哥,你方才是不是说主君大人在装神志不清?他没有中毒,他这段日子就是在戏弄我么?”   “咳咳……咳,玉玉快松手,松……手,我快要被你掐死了。”   英武的脸都憋青了,青焰已经和疏星云拎着袍子跑出了书房,顺道把正往里进的月流魄也给拽走。   “露馅儿啦,奉哥正发飙呢!快去把阿倦揪过来!”   月流魄心下明了,赶紧回屋里把阿倦拎出来扔进书房里关上门,阿倦一脸懵圈地落到灼无咎的案几上,眨巴眨巴眼睛立马叽叽喳喳地叫起来:“娘亲,你要掐死英武舅舅烤肉吃吗?我也要!”   李奉玉松了英武一屁股坐到灼无咎的案几上像个山大王一样盯着他们:“你们居然敢骗我!是不是觉得我孤家寡人的好欺负?”   英武喘着气挥挥手:“玉玉你别误会,君上其实是想和你更亲近些,所以装疯卖傻地逗逗你,谁知道他记错词儿了,硬是把你认成了弟弟。”   青焰靠在窗外的廊下气得直揪头发,这蠢鹦鹉,大概是没在睡觉的时候见过雪夜的星空。   “我们绝不是有意骗你,阿倦可以作证!”英武疯狂地朝着阿倦眨眼睛。   阿倦“嗖嗖嗖”地连退几步钻到了灼无咎的袖口里:“娘亲,舅舅们说如果我敢告状的话,就把我送回瑶池去!阿倦不敢,阿倦害怕,阿倦不要回瑶池,阿倦要和娘亲在一起!”   英武:阿倦你好狠的心!   月流魄、青焰、疏星云:真没想到最终居然栽到了阿倦这个小崽子手里!   “英武君,你出去吧。我想和主君大人聊两句。”李奉玉凑近灼无咎,从袖子里掏出阿倦扔给英武。   英武出去时甚是贴心地把门给关紧了。   灼无咎从怀中掏出帕子给她擦手:“那么生气做什么,女孩子家家的总生气会变丑的。”   哟,敢情是我在无理取闹?   李奉玉也不动,任由他仔仔细细地把她的手擦得干干净净,眼瞧着那张西子色的帕子脏兮兮皱巴巴地被他扔在一边,心里暗暗想到,这是第三张。   “你这手,为何这般红肿?”灼无咎握着她的手贴在胸口着捂着。   她用力抽出来自己捂住:“冻疮,天冷被冻坏的。怎么,你看不出来?”   灼无咎诧然,不像是装的:“冻的?本君一直以为是胖的呢,心里还奇怪,怎么会只胖手不胖别处。”   胖?居然又说我胖? 第96章   你看我这根棍子好看不   李奉玉气鼓鼓地别过身去简直想炸了,还是强忍着不快质问他:“主君大人可是这无化境的帝君,身份高贵,居然会如此卑劣的撒谎。真是叫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明明看着你们漏洞百出,却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这个当,我上的不服!”   她悄悄攥了帕子“噌”地站起身来往外走:“主君大人有话直讲即可,咱们相处这半年你还不晓得我的心性么?我这个人看起来刁蛮不可理喻,但其实最讲道理了。”   走到门边时,她顿了一下:“主君大人,别总想着套路我,我虽然会上当,但你不过是仗着我一颗真心向着你才会得逞。真心这种东西得来的容易,失去的也很快。”   灼无咎一时失语,这丫头讲起道理来也厉害得很,算了,让她冷静冷静吧。   李奉玉出去后一言不发地和泥抹炕,令其他人好生尴尬,只觉得心中有愧。   屋子又凉下来了,夜里她打了地铺盖了两层被子仍久久不能入眠,突然起身穿衣将那龙骨弓收进乾坤袋中去了后院。   “张三!”   张三刚卧下听见这声音一个激灵站了起来,立马便有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你这女人吓死我了,大半夜的做什么?”   李奉玉解了缰绳一把将他扯了出来:“我心烦得很,咱们出去跑野。”   张三头甩得拨浪鼓一样:“妹妹,现在是夜里!是该睡觉的时候!”   “我不管,外面遍地是厚雪,映的跟白天一样亮,我现在就要出去。你不去的话,我就给你改名叫狗蛋。”   李奉玉蛮不讲理,瞬间已翻身上马:“不必走门,直接飞!”   张三无奈,一人一马冲出无尘居落地后便在外面漫无目的地狂奔起来,很快便到了那结界边缘的河边。李奉玉一扯缰绳:“我想出去跑,这里根本跑不起来。”   张三喷着响鼻儿不屑一顾:“你想多了,就你那两下子可出不去这结界。再说了结界外面很危险,有很多游魂邪祟,你能应付吗?你要是受伤了,君上不得扒了我的皮?”   李奉玉坐在马上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抽出天机细细打量,不是说这御笔可破万物么,破个结界应该也行的吧?   她跳下马双手握剑凝神静气,自头顶狂劈而下——   灼无咎突然惊醒,结界破了!   披衣起身才到院中,便见四大护法也已出屋,青焰一边裹上风领一边披上大氅:“君上,我去看一看。”说罢已飞身而去。   “君上,照夜不见了。”英武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李奉玉房间的方向。   月流魄立马过去冲进屋中一看,地上的被子还掀着,里头早已凉透,李奉玉出去怕是有一会儿了。   灼无咎挥了挥手:“你们去歇着吧,她无事。”   李奉玉拍拍张三的头:“跑起来吧,不过你认得回去的路吧?”   张三不屑地甩甩头:“我可是马,怎么可能不识路?你只管坐稳就好,今夜让你跑个够!”   他们狂奔在雪色如昼的大道上,李奉玉挥剑将每一个扑过来的游魂和邪祟果断斩杀,天机似乎兴奋得很,不断铮鸣,似乎那些剑下灰烟如美酒一般饮醉了它,令它格外锐利。   李奉玉也感受到了天机的变化,莫名地感到自己心神亢奋,便果断地将其收回乾坤袋中。   张三狂跑一夜,驮着依旧精神奕奕的李奉玉回来,青焰补好的结界又被李奉玉一剑劈开。她跨在马上指着无尘居外面那湖的方向问张三:“那湖有名字吗?”   “有啊,叫栖云湖,据说曾经是古天神的沐浴之地,时有云彩栖息,所以叫栖云湖。不过如今都成了邪祟所栖之地,幸而有无尘居的结界罩着才不至于伤人。君上也懒得管,毕竟那么大一片湖也杀不完啊。”   转眼间已到了无尘居,李奉玉下马直奔湖边,张三赶紧跟上:“喂,你要做什么?”   为什么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只见李奉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天机插向湖面,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裂了开来,她抄起匕首划破左掌,向着那裂口中甩出了一串血珠!   张三惊叫起来:“你疯了,你在引邪祟上岸!”   她莞尔一笑,摸出布巾随意缠了左手取出龙骨弓,拉弓之时便见有水浪化为箭矢上弦。   湖中巨浪翻天,李奉玉疾速后退几步倏然放箭,那水箭离弦之后一瞬成冰,一箭便将那面目可怖的邪祟瞬间化为冰粉。   张三不停地刨蹄:“玉玉,你可真是个狠人!我是见你一次更服你几分!”   湖中不断有邪祟涌出,李奉玉不断拉弓放箭,直到天色大明……   一人一马正要飞进院墙内,却见无尘居的大门开了,灼无咎站在门口一脸严肃:“你破了无尘居的结界?”   李奉玉突然唤出一根黑金相间的哨棒在掌中旋转如轮,而后扛在肩头流里流气地一仰头:“主君大人,你看我这根棍子好看不?”   张三在一旁缩着身子钻进了无尘居。   溜了溜了,这女人疯了吧,居然敢挑衅帝君?   灼无咎面色冷峻,这女人要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敢打他?就她那两下子他是还手还是不还手?   还手会打伤她,不还手他下不来台!   他清了清嗓子尽量平和地回答她:“金色贵气,黑色深沉,这长棍着实威风。”   “是么?”李奉玉突然旋身跃起朝着栖云湖的方向凌空打出一棍,继而便听见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冰面“吱吱嘎嘎”地裂开,冰下水波猛荡,邪祟尚未出水便已碎成黑灰。   众人心惊,李奉玉已经能与天机如此契合了么?那么,一剑破结界于她而言只怕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他们突然意识到,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李奉玉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快变强。   她收了棍抬眉轻笑:“主君大人好品味!”说罢竟悠然自在地进院回屋了!   青焰抹抹额上沁出的细汗眉头紧锁:“无化境的历任帝君都不过是将天机作为一件汲取天地灵气的法器来用。奉玉身无灵力,却能另辟蹊径把天机作为武器,她真正地明白了天机的百无禁忌之处。”   疏星云与月流魄欲言又止:“君上,天机本与天机卷互为一体,那等凶物她已能随心驱使,奉哥不会失控吧?” 第97章   慢慢来却比较快   灼无咎摇摇头:“且行且看吧,如今也看不出什么。”   他直接拐进了李奉玉的屋子,见她靠在案几正笨拙地包扎着掌上的伤口,立马过去帮她缠好。   她那两只手肿的已经起了水泡,恐怕马上就要破了。   “怎么用这旧布条包扎呢,你藏了本君几条帕子了?”灼无咎瞧见她的领口里露出一点窃蓝色的帕角,李奉玉面不改色地当着他的面塞回去。   他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暖着:“无化境里大部分都是有皮毛的妖怪,他们不怎么怕冷,所以本君从前都没听说过还有冻疮这回事,并不是取笑你手胖。”   李奉玉抽手对镜理着头发:“无所谓,我知道主君大人没有取笑我。还有你们骗我中毒那事儿就算过去了,我现在已经不生气了。”   灼无咎十分意外,不知她此话真假。但看她那模样似是十分抒怀,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他仍提着一颗心试探着问:“为何不生气了?本君以为你们人族思虑深重,我们如此过份,你心里该很难咽下这口气。”   李奉玉转头看他,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坦荡:“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的,人非草木孰能无错,我也当这次是个玩笑罢了。毕竟也没有触及什么原则问题,所以可以掀篇了。”   她的坦荡令他莫名心慌,不,不是坦荡,而是她这种十分严肃的态度让他有些害怕。   这与他印象中总是调皮刁蛮的她有些差别,而他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见灼无咎不言语,李奉玉将手拢在暖手中坐在他对面很是认真地劝解他:“主君大人不必多虑,这种话我会随便乱说么?我起初是生气的,甚至连整个无尘居的人都有些讨厌。”   她停了一下望望窗外,继续说起来:“但我懂道理,也是个痛快人。再者,不迁怒别人本就是一种修养,我也有我自己排解烦恼的方式。”   灼无咎盯着她划伤的左手面有疑色:“你这排解的方式似乎——”他不知该如何形容。   “有点病态自残的样子?不正常,是吗?”李奉玉莞尔一笑不以为意:“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谁还没点病?”   “行了,主君大人回吧。我困得很,前半晌就不在书房近身服侍了。”李奉玉笑盈盈地起身将灼无咎送出门外,胡乱脱了外裳便钻到被子里。   房后灶里的火烧起来了,她马上就不用再挨冻。   自这日起,李奉玉有了自由出入结界的玉牌,可她并没有因此感到开心,长久以来的客居感在此刻反而更重了。   灼无咎虽如释重负,却也莫名失落,李奉玉装无尘其实装的挺好,她若是无尘的话,他也能接受。   幸而,她不是。   “流魄,去寻些伤药……治疗冻伤的,怪本君粗心,也没想到人族怎么脆弱。”灼无咎神色寂寥地掀开一本公文,却看不大进去。   月流魄看看窗外,雪已经停了,她也要进宗宫一趟,便一口气将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君上是不是觉得玉玉与我们生分了?”   灼无咎没有点头:“她说她不生气,也不会迁怒于人。可是她客客气气的,很是通情达理的样子让本君觉得有些别扭。”甚至有些怕,连牵她的手都要暗地里鼓一鼓劲儿。   月流魄起身披上氅衣:“君上,或许只是时机未到。换个角度想一想,问题也许在你的身上呢,你对她的期许着实有些急了。有些事情恰恰是慢慢来却比较快。”   李奉玉只睡了两三个小时便起来进厨房备午饭,虽说她主动与灼无咎和解了,可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出来拘谨,难道是她小题大做了?   可从她的立场来看,她只用了一夜来消化这个矛盾,这个效率已经很高了。   她也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难道还要她主动投怀送抱地告诉他,她不生气?   正忙碌间恍然觉得院子里似乎有什么闪过去了,她出去便瞧见一只金色的鸟雀停在灼无咎的窗台上,窗子推开,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一挥,那鸟雀便化作一道金光散了。灼无咎抬着窗子看她,她微微一笑,那人便放了窗子,她转身回到厨房。   不过片刻,灼无咎突然站在门口叫她:“午后收拾一下,我们去中城。”   李奉玉正托着豆腐切块儿,偏头问他:“可是青焰君他们清早走的时候说今日午间不回来用饭了,我们如何一起走?”   灼无咎看着她将豆腐下到滚着裙带菜和虾仁的汤里,沉声回答:“他们不去,只有咱们两个。中城是凤族的领地,方才那传信雀是云千叠放的。他只请我们二人一同前去。”   她微微顿了一下继续搅汤,语气里有些不忿:“云千叠居然还有脸请我们去?上次他把我丢在千星崖就是存心折磨我,我还以为他最近没来无尘居耍赖是因为心中有愧呢,不想还是个厚脸皮。”   说话间她手脚麻利地盛菜盛饭,抬脚就要端着往饭厅里送,却被灼无咎伸手拦下:“就我们二人用饭,在厨房里吃就行,端去饭厅都凉了。”   那天她与他们一起挤在厨房的廊下吃面,闹闹嚷嚷的很有意思,可惜她没叫他去。   李奉玉也不谦让,拖过两个小凳子一人一个窝在灶前就着余热吃饭,两个素菜清淡可口,裙带菜汤喝下去胃里更是暖暖的。   灼无咎这是第一次脸对脸地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咀嚼食物的时候闭着口,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连喝汤都静静的。   她往日里唇色总是略微发白,几口热汤下去倒衬出几分红来,粉扑扑的脸颊如半熟的丹檎那般透着些生涩和稚嫩的欲色。   她突然抬头:“主君大人你愣什么,汤都要凉了。”   同样是出门,上次他们依依不舍,此次却格外规矩。   她在屋里换衣,他在门口等待,唯一欣慰的一点是她倒不抗拒他瞬行的时候揽着她的腰。   落地中城时,云千叠居然已经候着了,他可一点都不见外,直接与他们一起挤进马车,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气氛就很微妙。   “君上,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第98章   往日旧情   云千叠见李奉玉神色警惕,微微一笑:“我就说玉玉你很配白色,这白雀裘与那鲮纱裙一样特别衬你。不过你这穿红衣也当真漂亮,瞧一眼就让人怦然心动。”   灼无咎一把拦住李奉玉的腰:“云千叠,你够了。”   “够了么?”云千叠突然探身过来直视着灼无咎的双眸,一双含笑桃花眼愣是让李奉玉看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不由得靠近灼无咎一些,暗暗地抓住他的袖口,灼无咎察觉到她的不安,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云千叠看着他们的小动作,靠回车厢上闭目假寐,却故意地伸长腿堵在灼无咎腿边。   李奉玉有些捉摸不透,万把岁的人了,平日里阴险狡诈,这会儿的情形怎么像小学生赌气?若说是不服灼无咎抢夺了帝君之位么,也不太像,倒更像些私人恩怨。   一会儿功夫便到了凤族的栖凰宫,灼无咎似乎对这里很熟的样子,弯弯绕绕地拐了几个弯过了几个门到达一处客院。   云千叠面上始终都挂着桃花潋滟的笑:“路还记得这么熟,该不会是夜夜梦里都想着重回故地吧?”   李奉玉难以置信地支棱起了耳朵,她听到了什么?   灼无咎推开房门打量一番:“本君可不像你那般一个转身就把所有情分都忘得干干净净。你等了这许久,该不会就是叫本君来听这些废话的吧?”   云千叠睨了一眼李奉玉,突然换上了一副失落的哀伤神色:“究竟是谁先忘得干净?君上如今都有美人在侧了,还怨我这个孤身人不讲情分?”   “呵呵呵,也是啊。我若不提起玉玉的话,君上恐怕也是不肯来的吧?”云千叠径直坐在案几边拿起茶壶为他们斟茶:“早就备好了,你喜欢煮茶时多放薄荷,一天天的也不晓得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   李奉玉恨不能缩成鹌鹑,她都在听什么啊?为什么感觉脑子里出现了一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灼无咎也不再与他绕圈子,早在松泠城的时候他就知道云千叠一定知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细节,他们一直等着他上门挑衅。   不料此次他还真沉得住气,愣是等了这么久才按捺不住地将他们叫来中城。   他一连声地问了好几个问题:“南面的神秘宗主是什么人?他们诱拐小童做什么?取鲛珠做什么?大量收敛金银做什么?还有,为什么揪着奉玉不放?”   不料云千叠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君上,你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哪里知道那么多呢?这样吧,我告诉你我知道的,但是呢,是有条件的。”他状若无意地瞥了眼李奉玉。   灼无咎敏锐地捕获到那丝不怀好意的眼神:“你不要打奉玉的主意,你若不想说也罢。本君终究也能查出来。”   “哎呀呀,君上你误会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我知道的恰恰是有关玉玉的秘密。至于条件么,不过是请你在此多住两日而已,我们也好叙叙旧话。”   云千叠站起身来捋正衣袖:“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们先歇息吧。”   随后便有侍女鱼贯而入,且将李奉玉引到了隔壁的屋子里去,她的脑子还乱糟糟的消化无能,便随手抓了个侍女问道:“帝君与世子殿下从前很熟吗?”   侍女摇摇头:“奴婢是新来的,不知世子往事。”   “那你们这些人中有没有年长的掌事,照顾世子殿下多年的?”她真是好好奇啊。   侍女仍然摇头:“没有……”   “你何不问问本君呢?那些奴婢即便知道也不敢讲给你听,这道理你总该想得通吧?”灼无咎已除了氅衣和风领,一身单袍看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也解了雀裘与风领随他一同去往用膳的侧厅,身后一排侍女小步跟着,却令她不自在起来,这么多人跟着她怎么聊八卦呀?   灼无咎瞧出她心中所想,一直吊着的紧张感倏然松了,是了,这样顽皮的她才是那个他熟悉的李奉玉。   “先用晚膳吧。一会儿还要去跟老凤君打个照面,回来后本君跟你细讲。”   “这于礼不合吧,该是老凤君来拜见帝君才对吧?”李奉玉有话便说,不懂就问。   灼无咎耐心答她:“本君当老凤君是个长辈。”   是么,我看你们关系也不太好嘛,那老凤凰上次还在无尘居放火呢。   但她心中仍然雀跃,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尽职尽责地充当着他的近侍。   因为这迫切的八卦之心,她连饭都没吃多少,二人到达老凤君的内殿时,云千叠已经在那里候着。   凤君一眼认出李奉玉来,却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老头子一拍脑袋:“你不就是讹了本尊一枚大金珠的那个烧火丫头么!”   灼无咎拽着李奉玉行了个礼:“老凤君好记性,这正是那个丫头奉玉,如今是本君的近侍。”   李奉玉这会儿倒是乖巧的很,老老实实地伴在灼无咎身边听他们来回盘旋,却发现云千叠时不时地往她这边瞧两眼,那老凤凰也将此情形收进眼中,竟直接开口问灼无咎这丫头多大年岁,有否考虑过婚配!   她一口茶喷出来险些呛死,却被灼无咎摁住:“奉玉君年岁尚小,本君要留她在身边养着,婚配之事还早得很。”   老凤凰也不尴尬,又乱七八糟地聊了许多才放他们回去,李奉玉紧张地直抹汗:“这父子俩在打什么算盘,怪叫人害怕的。”   灼无咎拍拍她的头:“别怕,凤君是个耿直性子,性情就像青焰那般不藏私。至于云千叠么,他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坏,他……回去跟你细讲。”   侍女伺候着她沐浴过后竟还要守夜,李奉玉委实享不了这个福,只能好姐姐地叫了半天求着人家回去歇了,这才放心地躺下静等着灼无咎过来讲故事。   这一等竟等的她睡着了,夜半醒来瞧见灼无咎在她床边坐着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她抚着胸口佯怒着捶了他一下:“主君大人你吓死我了,你既然来了就叫醒我呀,万一我一夜不醒你还要等一夜么?” 第99章   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   他捉住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盖好,夜里冷。你若是再多睡一刻,本君就回去了。本君又不傻,坐这里看你睡觉说梦话磨牙?”   “阿嚏——”灼无咎突然打了个喷嚏,听得她心生愧疚,他居然只披着寝衣还光着脚坐在这里,想必也挺冷的吧。   李奉玉往里挪了挪掀开被角:“主君大人你坐这里盖起来,若是为着给我讲故事着了凉,我可过意不去。”   灼无咎似是犹豫一下便坐上榻来靠着,李奉玉躺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脚以免碰到他:“好啦,主君大人现在就告诉我你和云千叠究竟有什么过往啊?”   这一讲竟讲到了四更天,从他不幸的降生开始。   作为蓝孔雀族中突然变异的唯一一只白孔雀,灼无咎幼年受尽欺凌,唯有凤君为人耿直。   不但对他处处照料,还嘱咐云千叠与他好生相处,二人本像兄弟一般亲密。   后来,蓝孔雀族中又凭空出了一只黑孔雀,那便是灼无咎的弟弟灼无尘,这也导致他们的母亲失去宠爱。   那女人等不及无尘化形便将兄弟二人驱逐出去,还是凤君收留了他们,就在此处院落里,他们度过了短暂的太平日子。   多了无尘后,云千叠就慢慢地变了。   他总是在背地里伤害无尘,甚至多次置他于死地,若不是灼无咎看得紧,无尘怕是早就化作一缕云烟消散了。   灼无咎质问云千叠为什么要伤害无尘,他居然回答他说,他们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无尘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行。   灼无咎,只能是他云千叠一个人的知己。   云千叠好像突然间变得可怕起来,他将他们兄弟分开锁在两处院子里,他日日都能听见无尘那充满畏惧的惊叫声,他知道云千叠在折磨无尘。   可那人来了他的院子却总是云淡风轻的,脸上永远都挂着和煦的笑,可灼无咎知道那笑意背后藏着数不清的刀刃。   再见到无尘的时候,他的尾翎已被拔光,身上到处都是伤痕,像只秃毛鸡。   灼无咎便带着无尘逃出了栖凰宫,从此便在无化境流浪求生。   直到无尘化形后,云千叠还总是找他的麻烦。在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纠缠和伤害后,无尘失踪了。   灼无咎便与云千叠结了梁子,他开始走上孤戾弑杀的道路,从一介士卒做起,最终走到了上任帝君的身边成为他的心腹。   上任帝君莫名其妙地丢了天机剑,他竟觉得那是天要亡他。   真是可笑,灼无咎那时已迷了心,便在他犹犹豫豫挑选继任者时篡了他的君位。   但也妥妥当当地陪着他走过羽化前的最后日子,那帝君消散前颤颤巍巍地握了握他的手:“本君原谅你了,只是,你终究会为此而付出锥心裂骨的代价!”   灼无咎一点都不怕,他又有什么所谓呢?   他从降生起就被人唾骂,被人霸凌,他就是要坐到这最高的位置上让天下人看看,他这个人人轻贱的杂种如今正是天下的主子,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他。   云千叠彻底地死心了,但他不服。   他既不愿意放手灼无咎,也不愿意他坐这帝君之位,毕竟无化境一直以来都以凤族为尊,他一个孔雀族的杂种怎么配?   说到底,灼无咎不过是靠着凤族的怜悯活下来的宵小之辈,是靠着凤族的残羹冷炙苟延残喘的杂种,就该永生感激地匍匐在他的脚下摇尾乞怜,他怎么能反过来当主子?   那只怪胎白孔雀不过是他云千叠喜欢的私有玩意儿罢了,自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玩物,宠物没有资格甩了主人!他不配!   ……   李奉玉揉着酸困的眼睛满是感叹:“主君大人,云千叠这般对你,你居然还说他没我想象的坏?他可比我想象的坏多了,这是病啊!心理疾病,这人太可怕了。”   灼无咎说得嗓子沙哑,感觉过去万年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但对她吐露心扉后却莫名轻松:“想想他差点杀了我和无尘,是挺可怕的。但是,云千叠也是那些年唯一对我好过的人。”   此话一出,堂堂帝君竟莫名湿了眼眶。   李奉玉:危险危险危险!可别是斯德哥尔摩了!这事儿换我这个心如磐石的人来怕也会有PTSD!   主君大人好悲惨啊,她那么惨也不过是生活苦兮兮,可他的惨简直是身心被恶意全方位吊打!   不好,她要母爱泛滥了!   但她此刻若是装睡的话那还算个人吗?   李奉玉伸手拉拉灼无咎的衣角:“主君大人,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本君堂堂男子汉怎么会哭。”灼无咎将脸扭到了一边去。   还说没哭,嗓音都变了呢,她还听不出哽咽么?   李奉玉“嗖”地一下坐起来扳他的肩膀,那人应是梗着不动。   “别逼我使劲儿啊,咱俩要是把这屋子弄塌了,云千叠能笑死。”   她从枕下摸了帕子递给他,识趣地躺回去蒙进被子里瓮声瓮气道:“男人想哭就得哭,憋着有害身体健康。这是科学说的,科学就是我们人族的信仰。”   灼无咎瞧着这晴山色的帕子忍不住笑了,眼里的潮气顿时退了回去:“说你藏本君的帕子你还不认,这不就是么?”   李奉玉恼了,掀开被子夺回帕子:“就你聪明。天都亮了快些回去睡吧,免得明早让人家堵在这儿,坏了您的清名。”   “你这话倒提醒了本君,你似乎不太在意名节?”他居然顺势躺了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扯被子逗她。   李奉玉打不过他的手便将被子捂紧:“我们人族早就过了那种年头了,再说了我在意有用吗?您也不爱惜我的名节,想着法子地把我往屋里哄。”   她顿了顿又道:“主君大人也别取笑我,我其实心里有数,不然也不会拖成剩女。”   灼无咎悄悄地往里蹭,在被子里抓住她的手,一点点地把她拖过来抱在了胸前,李奉玉象征性地挣扎两下便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主君大人,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   今夜他心绪起伏不定,听她如此娇柔的恳求竟难以自持地澎湃起来,恨不能立时将她揉进心里。 第100章   阿清,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李奉玉察觉到灼无咎的变化,两只手推在他胸膛上撵他走:“天都亮了,快些回去吧。”   他突然伸指捻了一下她的耳朵:“你听,本君哪里还回得去?”   耳中突然传来一些乱七八糟的声音,那起伏交错的喘息声和低吟,只消两秒钟便让她便意识到隔壁的房间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她的听觉似乎被放大了好多倍,此刻真是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   可隔壁是灼无咎的房间啊!   “主君大人,那人是云千叠给你安排的?可我听着好像都是男人啊,那死凤凰居然如此变态——”   “不,他们是安排给你的。”   “什么?我草……率了,竟然低估了他的无耻。”李奉玉的脑子开始轰隆作响,这死凤凰居然在灼无咎的眼皮子底下暗算她?   灼无咎抱住惊惶不安的她轻轻拍背:“你昨夜很快就睡着了,本君来的时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我记得你到了陌生地方总是入睡难,而且你……睡觉应该不会把里衣也脱了。   但那时你的确是……然后便发现那两个蛇妖藏在你房中,所以本君就把他们送到隔壁去了。”   “蛇!!蛇妖?”一个着急竟不小心咬了舌头,李奉玉捂着嘴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旋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把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掀开被子朝床上看了一遍,见床铺干干净净的才松了一口气,可一想到蛇……便忍不住的浑身难受。   灼无咎将她按下继续安抚:“你放心,有本君在,没人能欺负你。”   她顿时无名火起:“这还不叫欺负?我都让他们看过摸过了!”   “呕——”一细想更恶心了。   她一把推开灼无咎:“你别碰我,我要洗澡,脏!”   “晚了,已经碰了,你的里衣是本君给穿上的,你也嫌本君脏?”灼无咎突然凑近她,小心翼翼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本君的奉玉怎么会脏,你放心,本君定会为你出气。”   李奉玉心头一热仍懊恼地直搓脸:“可你扔隔壁你的房间里做什么,多恶心。都这个时辰了他们还不消停,这不就是白日宣……那啥么,栖凰宫的娈侍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羞辱你?”   “咦?都被人抓住了,他们为何还——”   “本君不过是将他们让你就范的法子还给了他们而已。”   突然有敲门声响起,门外侍女轻声问道:“女侍大人,可要洗漱。”   李奉玉尚未出声便被灼无咎抢了先:“进……”   门外侍女似乎顿了一下,但很快便躬身将热水送了进来,但见这位不怒自威的孤傲帝君竟然泰然自若地从女侍大人的床上下来,还十分自然地将女侍大人的衣裳给拿过来亲自给她披上!   侍女心中惶恐,她是不是看到了该被灭口的事情?都说这帝君孤戾嗜杀,光瞧着这魁梧身形散发出来的威严就够让人害怕了。   “本君的衣裳还在隔壁,只是本君现在不想过去。”他也不避讳人,展开衣裳一层一层地帮李奉玉穿上,然后便立在她身后依着她这两天的手法将前面些许头发编了辫子,让她依旧散着一头长卷发,今日的她生动许多,倒是有些别样的风情。   侍女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片刻便听见外面一片尖叫声,姑娘们捂着眼睛四处逃窜。可那房中的两个蛇妖还在那里难舍难分。   云千叠来的时候,院子里还乱糟糟的,灼无咎已经将那两条巨蛇吊在了树上,侍女们跪了一地,李奉玉默不作声。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云千叠总不会自己认账,只能随灼无咎自己处置。   云千叠看了看灼无咎身侧的李奉玉,脸上突然呈现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不知那两个狂徒可惊吓到了奉玉君?”   李奉玉心中“呵呵”,面上礼貌回应:“惊吓倒不至于,不过着实令人恶心。栖凰宫里供养着这样的娈侍,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世子殿下好雅兴。”   “不知君上要如何处置这二人?”云千叠盯着灼无咎的神情有些可怕,邪里邪气的。   灼无咎不做言语,突然拔出李奉玉腰间的匕首旋飞出去,转瞬已收回,那两条仍在挣扎的蛇陡然被枭首,两条半截身子“哐当”坠落在地,鲜血喷溅间仍在扭动,侍女们四散逃开。   李奉玉忍住恶心握紧拳头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地观察着云千叠的表情。   云千叠皱了皱眉以帕子掩了口鼻:“君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这说杀就杀的性子全然没变。”目中似有得意之色。   灼无咎伸手,立有侍女递上帕子,他淡定地将匕首上的血擦净插回李奉玉腰间的刀鞘中,随手将帕子掷于地上:“该杀之人,本君一概不留。没有例外。”   院子里很快被清洗干净,李奉玉仍觉得血腥味儿冲鼻。灼无咎便带她在栖凰宫里四处转着散一散心,直到在一处园子里遇到云千叠。   云千叠径直挡在二人身前,直勾勾地盯着灼无咎,突然开口道:“阿清,你一定要这样么?”   阿清?谁?   李奉玉:喵喵喵?她似乎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呢。   这一声阿清居然叫的灼无咎神情落寞,说话也不似清晨那般冷酷:“云千叠,你该称一声君上。”   云千叠逼近一步,执着地问:“阿清,我们一定要这样么?”   这话说的,好暧昧啊。   李奉玉俨然忘记了自己的阵营,脑子里已经开始开小会了。   他们不是兄弟知己情么?   云千叠怎么像个蚊香?   我是不是不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哪里?   灼无咎突然以戒尺横在了二人中间:“云千叠,我们之间如今只是君臣,你不要自取其辱。你做过的那些事情,无论好与坏,本君死生难忘。”   云千叠的双眸突然暗了下去,眼角竟硬生生逼出了一点红,似是失意又似是懊恼地回他:“哈哈哈,灼无咎,你放心。往日的那些时光,我都会丝丝缕缕地重新还给你,好好享受吧,哈哈哈……”   那人大笑而去,回身之时意味深长地掠了李奉玉一眼。   李奉玉:莫名其妙,为何我有种被三了的感觉?   灼无咎收了戒尺背着手定定地瞧着云千叠离去的方向,许久才低低地唤了一声:“奉玉,走吧。” 第101章   本君心悦于你   她应声跟在他身后专心地盯着他的袍角一上一下,一路小跑着撵着他的脚步回了院子,刚走到廊下,却不妨他突然转身按住她的肩膀往后推着两步将她箍在了墙角,就那样俯身下来毫无预料地噙住了她的双唇。   李奉玉呆呆地瞪着眼,人已经完全傻掉,主君大人怎么又突然大发兽性?   以往在无尘居毕竟是自己家,可这里是栖凰宫,他们是客人啊!他们早上才在这里杀了两个人呢!   这合适么?   灼无咎伸手盖上她的眼睛,抬起头低低地训了她一声:“傻瓜,闭上眼睛。”说罢又将她吻住。   云千叠站在院门口看着那叠在一起的两个人,眸中闪过一丝失落的狠戾。   阿清,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是失去的滋味?   ……   灼无咎嫌弃自己的房间晦气,堂而皇之地住进了李奉玉的房间,侍女们也极有眼色,无人使唤绝不靠近。   一连三天,云千叠都没有出现。   李奉玉一边拨弄炭盆,一边暗暗观察灼无咎的脸色,发现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靠在凭几上静静的没有神情。   她壮着胆子问道:“主君大人,云千叠为什么叫你阿清?”   灼无咎转身看她,突然伸臂将她拉近身边坐着:“奉玉想问什么便问,不用琢磨本君的脸色,本君能告知你的必然不会骗你。”   她将火钳子放回炭盆旁边反握住了他的手:“我与主君大人如今也算两情相悦,但即便如此,守着一点分寸总是没错的吧?有些事情实在是很糟糕的回忆,不想说也在情理之中。”   “本君愿意同你讲。”灼无咎扯过氅衣将她盖了起来。   “本君名清。”那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李奉玉好奇:“那为何如今都不叫了?因为你的身份么?”   突然又不想讲了,灼无咎伸手揉揉她的头发:“你怎么有这么多为什么?”   李奉玉:明明只问了两个为什么,这也叫多?   男人真善变,刚才还说愿意讲的。   真是无语,想同你说话的时候十万个为什么都觉得有趣,不想回答的时候你出声都是错的。   算啦,他不想讲那她不问就是,她最善解人意了。   暮色四邻时,云千叠终于再次登门,将他所谓的秘密跟灼无咎讲了个大概。   他云里雾里地说了很多话,真真假假地掺在一起,但灼无咎还是从中间梳理出了几个有用的信息。   最重要的是,南面那个神秘宗主在筹备一件大事,一旦得逞,无化境将会天翻地覆。   囤积金银、诱拐小童、掠夺鲛珠,都是为了那件大事做准备。   灼无咎心中隐隐有一个可怕的猜测,但云千叠不肯再说。   “我已将全部所知告知君上,这些秘密乃是我在南方游历的时候无意获得。至于南面具体是哪里,那就要问问奉玉君了,她不是与女杀很熟么?”   云千叠笑意吟吟地望着她:“奉玉君,我亲耳听见女杀说她已告诉你南面在何方,她就在那里等你。”   灼无咎垂眉见李奉玉一脸迷茫的样子,便又对云千叠多了几分怀疑:“你没有听错?”   云千叠疾首痛心地冷笑一声:“你与她相识才多少日子,如今竟不信我了。”   说罢又意味深长地提醒他:“奉玉君可不是普通的神女,南面那位贵人也很盼着见她呢。”   李奉玉“咕咚”咽了下口水,已不可控制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云千叠,你把话说清楚。”灼无咎显然有些心急。   “那好吧,我提醒提醒你。开春以后就往南面去,到了南面,君上自然就知道一切问题的答案。不用心急,现在去你什么都发现不了,他们开春后才动手。”话毕,那人起身拂袖离去,一气呵成。   李奉玉托腮靠在案几上几乎要想破脑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小玫瑰的确说过多次在南面等我,可她没有说过在哪里啊!”   灼无咎望望外面的天色,看她嘟嘴发呆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又有些心焦:“云千叠既打定主意不肯多讲,那明日我们就回家。”   一听说要回家,郁闷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李奉玉欢喜地抱住他的手臂笑靥如花:“好呀好呀,我都想死我的热炕了,这里好冷。”   “冷么?”灼无咎低头凑到她耳边逗她:“本君夜夜为你暖床,你还嫌冷?”   她偏头躲过他温热的鼻息:“就是因为主君大人你——我才又冷又困地睡不好。”有些话怎么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懊恼,她的泼辣劲儿怎么到他这儿全使不出来了!   灼无咎突然倾身将她扑倒在氍毹上,她散着的黑色长发凌乱地铺在雪白的绒毛间,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李奉玉似乎已经习惯了与他的身体接触,既不觉得紧张也不觉得害怕,些微羞赧中似乎还带着点期待,见他甚是不服的样子,便理直气壮地反问:“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灼无咎的唇角微微一动:“你说得对,都怪本君夜里没有抱着你暖着你,才叫你受冷睡不好,本君今夜就改。”   “你、你真是……这种话是怎么这么坦然说出来的?”这个鸡兄原来是个油嘴滑舌的。   李奉玉只觉得有些气喘,连忙推他起身:“主君大人快起来,我有些难受。”想必是这氍毹的长绒里藏有灰尘。   灼无咎见她呼吸有恙连忙将她扶起,不由得恼起自己来,忘了她有气喘病不能见灰,怎么偏偏把她推到那氍毹上去了。   她好半天才觉得气顺过来,见灼无咎面有忧色便急忙安慰他:“没事啦,只是一点点不适,主君大人不要担心嘛,我好得很。”   见他仍心有余悸的样子,她直起身子攀上他的肩膀挂在他胸前逗他:“主君大人方才是不是有话没说完?我还等着听呢。”   一副娇憨美人面,两泓清透月牙泉,双颊如雾笼烟水,珠唇轻启峰如山。   灼无咎压着心头异样的灼热,抱住她的腰柔柔地捋她的背:“李奉玉,本君心悦于你。”   她既想听,那便说与她听。 第102章   开个屏看看呀   不料李奉玉调皮地转转眼睛:“这不太好吧,咱们俩年龄不合适。差着一万来岁,这都是祖宗恋了,别人都给相好的情郎送吃的用的,我给您上柱香?”   他发狠地掐了一下她的腰,掐得她连声求饶:“好了好了,我不嫌你老。主君大人,再来一遍,我这次认真点。”   眼底明明还闪着狡黠的光,且看她还有什么花招。   灼无咎正正神色:“李奉玉,本君——”   “不行啊,咱俩有物种隔离,你同我相好的话,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她憋着笑一脸正经地再次与他玩笑。   灼无咎恼了,竟抱着她直接从氍毹上起身,几步便将她扔到了榻上,一把将她压的不能动弹:“李奉玉,你再说一个不行试试看?”   她收了玩笑,依旧攀着他的肩膀,忽然搂了他的脖子仰头亲了上去,那本就急不可耐的人立马热烈地回应着她。   衣裳胡乱地扔在榻边,一双大手绕在她腰间不由分说地解了她里裙的系带。   灼无咎触到那柔软光滑的肌肤,胸膛都忍不住烫了起来,尤其是瞧见她那紧托着一对雪白圆润兔子的黑色束胸,那么一丁点透肉的布料只有两根带子攀在肩上,更是难忍心中烈火。   他小心翼翼地揉弄着丰软柔圆的兔子,如品茗一般细细地尝啜,只听得她一声嘤咛,顿时热焰冲顶。   可他摸索许久却没能打开她那莫名其妙的胸衣,额头上都冒出一层细汗,口中恨恨地抱怨道:“你这束胸怎么回事,没有系带,从哪里解?”   干脆撕了算了!   李奉玉一把摁住他正要用力撕扯的手,心内觉得既好笑又尴尬,突然一沉脸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裹上里裙:“你还知道束胸有系带呢,难道,你解过其他女人的束胸?”   灼无咎一愣:“你胡说什么!你忘了你里里外外的衣裳都是我给你置办的,我当然知道女人的束胸长什么样子!”   说罢又盯着她尚未拉紧的领口:“到底怎么解?”   李奉玉已起身拾起衣裳往身上穿:“就不告诉你。”   静默片刻,两个人突然笑场,居然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归心似箭啊,两个人连吃饭都吃得心不在焉。   侍女们已经在烧着沐浴的热水,李奉玉趴在窗边看着天上那又大又圆的月亮发呆,灼无咎靠在凭几上看她,几乎是目不转睛。   “本君发现你尤其爱看月亮,好像记得你说过月亮在你们那里代表思乡,你很想念你的故乡吗?”这个愿望他可没办法为她达成,即便能的话,他也舍不得。   李奉玉转头看他,一点也不隐瞒心中所想:“想啊,怎么会不想。那里存放着我过去所有的人生,人生啊,一辈子那么短,哪里能那么轻易地就割断?”   灼无咎似有些失意:“本君起初想过解开你身上的秘密后,或许能送你回去,也好继续寻找无尘的下落。可如今,哪里舍得你走?依云千叠所说,我们开春后往南面去就能解开你身上的秘密,到了那时,你会怎么选择?”无尘或许再也回不来了,再失去你的话,本君该去哪里寻你?   两个人都有些沉默,这个问题是不是考虑的有些早了?   可是心里明明都知道,这问题分明一直都在。   “君上,沐浴的热水已备好。”侍女们抬了水进去,安安静静地不多言也不乱看。   李奉玉依旧趴在外间的窗户上看月亮,灼无咎泡在浴桶里心绪难安,似乎那个姑娘会突然飞到月亮上去一样,让他永远都无法企及。   “奉玉。”灼无咎在里头唤她。   “哎。”她乖乖地答一声。   “进来……”   李奉玉:不好吧?那么多侍女都在外面候着呢,多不好意思。   她没有应声,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屏风边:“你有话便说,咱们在别人家里呢。”   里头轻笑一声,似有水花撩溅:“奉玉的意思是回家以后,本君便可为所欲为了?”   李奉玉:你这阅读理解跟谁学的?山路十八弯都没你能拐。   她撇嘴敲了敲屏风:“主君大人,你正经一点。我先出去了,我可不想成别人的饭后谈资。”   “本君就想跟你说一句话,你一会儿沐浴后穿好衣裳,我陪你看月亮。”   李奉玉抿嘴一笑,这还像话点。   “好。”简直乖巧的不像话。   月色皎洁如莲,房顶上的两个人靠在一起低声私语。   “冷死了。”李奉玉咕哝着往灼无咎的怀里钻,她可算知道他为什么自己披着氅衣却说她不用穿裘衣了。   这是真鸡贼,如假包换。   “主君大人,我突然发现你与我的一个故人莫名相像。”越是仔细看,越觉得似乎看到了阿澄。她盯着灼无咎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灼无咎立即支起了耳朵:“你那故人,是不是你喜欢的人?”   她摇摇头:“以前似乎动过心,不过是我一厢情愿。但可能也不是喜欢,他与别的女人相好时,我好像也没有太难过。   他们后来分手了,我也没有开心,更没有那种失而复得的欣慰。可能只是一种习惯,习惯他就在那里,一转身就能看见,所以才会迷了心吧。”   灼无咎松了一口气:“那就不是喜欢。”   李奉玉抬眼看看他的脸:“无所谓啊,这都天人两隔了,喜不喜欢的又有什么意义。”   灼无咎追根刨底:“你既觉得我与你那故人相像,总不会是——”   她立马接住话头:“不是。主君大人,我清楚得很,你就是你,我喜欢你。”   灼无咎心满意足地将她裹在氅衣里,仿佛将月亮揽入胸怀,任它如何高洁孤傲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李奉玉调皮地挠他的手心:“主君大人,你能开个屏给我看看么?”这个要求挺过分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灼无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李奉玉,你知道本君是孔雀吧?”   她眨眨眼睛:“知道啊,我还知道我的主君大人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最最尊贵的白孔雀呢。”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那你可知道开屏意味着什么?”   李奉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知道啊,难道主君大人连个仪式都不给我就想和我一起起床?” 第103章   莫让她无枝可依   灼无咎眸色晦暗:“你这话——”她可真是懂!   李奉玉叹了口气:“算了,我懂了,你不愿意。”   身边突然一空,但见一轮皓月斜挂在屋脊上,一袭冰清玉洁的白色雀尾在月色下莹莹生辉,徐徐成屏,这绝代风姿如琼扇般华彩照人,李奉玉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望着那清冷孤傲的白孔雀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微微颔首,以喙轻轻地触了触她的嘴唇。   李奉玉莞尔一笑,伸手将孔雀抱在了怀中:“主君大人,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   夜风呼啸,李奉玉陷在温暖的雀羽间沉沉睡去,似乎乘着云飞上了九霄,看尽天下风光。   “君上回来了。”月流魄突然感觉到结界似有震动,披衣出门便见一袭华丽的雪色雀尾从眼前扫过,灼无咎抱着沉睡的李奉玉已落地,就那样堂而皇之地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卧寝。   英武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青焰、星云,我没看错吧?我记得自从君上登上君位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真身了,我都快忘了君上长什么样,如今他竟屈尊做了玉玉的坐骑?”   疏星云会心一笑:“我说你也这般年纪了,怎么什么都不懂?”   英武立马反问:“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还得天天哄着。不过玉玉就很迷了,她倒是刚强的像个汉子,我真是搞不懂,君上怎么会中意这一款的?”   “娘亲回来了吗?我要去和娘亲睡!”阿倦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顿嚷嚷,吓得疏星云赶紧一把捏住他的嘴:“阿倦乖,你不是一直觉得孤单么,今夜你娘有人生大事要去做,说不定就能给你生弟弟妹妹呢。你跟舅舅睡怎么样?”   月流魄立马抢过阿倦捏住他的小脑瓜,仿佛方才的话有毒,但阿倦已然听得清清楚楚:“月姨,阿娘怎么生弟弟妹妹啊?”   疏星云清清嗓子:“咳,君上会给你娘亲送弟弟妹妹,你只等着做哥哥就好啦。”   天杀的英武突然插一句话进来:“孔雀一窝几个蛋?”   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白了他一眼:“你个蠢货,奉玉又不是孔雀!一个两个还是一窝,那、那、那重要吗?”   青焰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白痴对话,伸手把人往屋里赶:“你们都快些消停点吧!回屋回屋。流魄,你可一定看好阿倦。”   刚把人赶回屋里,却见灼无咎站在廊下冲他挥了挥手。   青焰对李奉玉不同他人,多半是因为她的个性与他有几分投缘,他是真心将她当作亲人。   “青焰,本君谢你往日总护着她。今后,你大可以放心,你这个妹妹,本君定会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这样的字眼,不是随便说说就算的。   她本是无林鸟,如今栖在此处,你便要护着她的人,护着她的心,护着她的人生。   那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你既非她不可,就莫让她日后无枝可依。   那些不曾提起的往事一瞬间涌上心头,青焰释怀般的点点头,似又想起什么低声提醒道:“奉玉凡胎肉身,君上可要怜惜着些。”   整座无尘居都熄了亮,唯有一盏窗那里隐隐约约地晃着一星昏黄的烛火,暗的怕是连人脸都看不清,可偏生照得帐内的人心旌摇曳。   灼无咎一迭声地唤着李奉玉,好久才将她叫醒。   李奉玉揉揉眼睛只觉得心神昏聩浑身乏力,说话都软绵绵的:“主君大人,我是不是伤风了,感觉很乏。”眯眼发现灼无咎身上已经只剩里衣,脑子逐渐清醒。   “没有,你只是夜深了犯困。”他可真怕这昏睡诀用过了,再让她两天醒不过来。   灼无咎施了醒神术便解她的衣裳,发现她沐浴后竟换了寻常的束胸,心内一喜!   李奉玉已醒过神来,只将脸埋在他肩下任他肆意袭扰。   怀中的人柔若无骨。   ……   李奉玉迷迷糊糊地趴在枕头上似是睡过去了,玉似的肩臂横在外头,恍惚间只觉得有温热的帕子在为她擦拭着身子,她猛然起身胡乱以被子裹住自己,双颊通红。   灼无咎拿着帕子眸色灼灼地盯着她:“你躲什么?”   李奉玉蚊呐似的嗡嗡:“你这样做,显得我像个……不能自理的……病人……”   “玉玉,你哪里受伤了吗?”灼无咎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血渍。   “你、你闭嘴,不要再问这么蠢的问题了……唔,唔,我……”   最后一点烛火燃尽了。   晨光微熹,李奉玉周身酸痛,手脚并用地从灼无咎怀中钻出来,刚伸手摸到一件小衣就被他拉了回去,这人闭着眼嘟哝道:“手感真好!”   李奉玉:怎么回事?我那个清冷孤傲禁欲的孔雀大人哪里去了,你这浪鸡是谁?   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一个正气凛然的大老爷们儿怎么突然间如此孟浪?   她推推他的胸膛哄他:“你累了大半夜先躺着嘛。我再不起就晚了,不然练功和做饭都跟不上。”   灼无咎突然翻身将她拢在身下低首凑到她耳边:“本君屡次为你破戒,他们又不是瞎子,我看谁敢来叫你起床做饭!至于练功么,白天那么长时间补上就是。本君做你陪练,如何?”   ……   天都大亮了。   李奉玉一推门瞧着阿倦和那四位整整齐齐地站在外面不由得脸红,回身剜了他一眼:“你看,都说了我会尴尬的嘛。”   孰料灼无咎面不改色答之:“那下次我宿在你房中便是!”   李奉玉:您老知道脸为何物么?   四大护法:君上开个荤莫不是把魂儿给弄丢了?   唯有阿倦迫不及待地扑到李奉玉身上开心问道:“娘亲,君上是不是给你送弟弟妹妹啦,送了几个?”   李奉玉险些被口水呛死:“咳咳……咳,阿倦你都听谁胡说的?”耳朵根都跟着烫起来了。   阿倦待要开口却被英武他们捏住嘴塞到了袖子里:“玉玉别听小孩子瞎扯,你们……你们……继续忙啊……”   李奉玉:还继续忙?你不如直接把我埋了算了。 第104章   我不做君后   还未到午间,李奉玉在房后的灶上煮糖水,红豆和枸杞被熬煮的沙沙的,她不喜甜,只加了一点赤糖。   月流魄在厨房中洗菜,李奉玉进去便拎了菜刀开始切莲藕,嘴里还振振有词:“难怪我一到冬天就觉得自己变丑了,原来是吃了太多莲藕。”说罢还叹了口气,这么冷的天还要说冷笑话,当真无趣。   “玉玉啊,你是不是在骂君上眼瞎?”月流魄有心逗她。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哪有。主君大人的眼睛好看极了,怎么会是瞎的?”   “是么,那你怎么还说自己丑?”月流魄甩甩菜叶子上的水放进沥水筐中,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丫头有时候也很会说话,想必私下里将君上哄得很开心。   二人正忙着便听见英武他们回来,似乎还有生人的声音,李奉玉只觉得耳熟,走到廊下一看,哟,这不是那个小笨猹二茬嘛!   “喂,二茬,最近过得好吗?”她挥挥手叫了一声。   二茬惊喜地飞奔过来:“玉姐!我好想你啊!”   疏星云打边上过去发出一声温柔警告:“二茬,奉哥可不是谁都能想的,当心你的房顶。”   几个人憋嘴偷笑,李奉玉耳朵根子都烧了起来,二茬更是不明所以然还傻乎乎的问为什么。   英武指指厨房:“二茬,以后你就是无尘居的伙夫了,多跟玉玉学着点儿,她会的可多了。”   “啊——我的糖水!”二茬一只脚刚迈进厨房就被李奉玉这一嗓子给吓得一哆嗦,另一只脚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却见李奉玉“嗖”地一下跑去自己房后的灶上徒手掀起了滚烫的锅盖!   “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熬干锅了呢。嘶——”她捻着耳垂直跳脚,烫死了。   伸指一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肚已经起了大水泡,火烧火燎的疼。   月流魄跟过来见她垫了布端下来一口小锅,过去一瞧:“红豆枸杞……不会吧,君上这么快就气血两虚了?那你为什么不加一味当归啊?”   李奉玉直接呆住,神特么气血两虚,还加一味当归?   她一脸淡定地端着小锅往厨房里去:“这是美容养颜的红汤,我觉得我……有点虚,体质不好易生病,你们看嘛,我都发热几回了?我需要补一补。”   二茬突然没头没脑地插了一句:“玉姐你腰酸肾虚吗?流魄君方才说要加一味当归,你——”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笨猹!你才腰酸肾虚呢,你全家都腰酸肾虚!”   李奉玉真是无语,明明就是随意煮了个糖水嘛,结果他们这般内涵她,这帮污鸡。   午间用饭时,众人喝着这糖水隐隐憋笑,灼无咎莫名其妙:“你们有什么事这样开心?”   月流魄清清嗓子:“我收到家乡亲人的来信,很开心。”   疏星云看了眼月流魄:“呃,我为流魄君感到开心。”   “你们呢?也为流魄君感到开心?”灼无咎盯着青焰和英武,只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英武咽下一口汤擦擦嘴角:“那倒不是,我开心是因为能够沾君上的光才能喝到这补气血的红汤……”   青焰扶额,端起碗一口喝尽剩下的汤立马遁了,其余人也赶紧撤退。   灼无咎看着碗里的汤徐徐望向李奉玉:“补气血?沾本君的光?你觉得本君虚?”   李奉玉含着一口汤摇摇头,咽下去之后才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前:“主君大人小声点,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   灼无咎一口干了那碗汤:“那好,等有空了本君就与你仔细研究下这个问题。”   她低头手脚利索地收拾碗筷,端去厨房时二茬立马抢了下来:“玉姐去歇着吧,我来洗。”   转眼瞧见她的手又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姐姐,你的手怎么破了,谁伤的,痛吗?”   李奉玉赶紧将手藏在袖中:“阿茬,别嚷嚷。没人伤我,姐姐的手是冻伤的,方才我不小心搓破了肿泡,我自己上药包扎好就行。你辛苦些,一定把厨房里的事做好哦。”   尽管她二人压低了声音,灼无咎还是将这话听了个一字不落,他取了伤药拐去李奉玉的房间里。   那丫头正在用针挑水泡,疼得龇牙咧嘴。   “听说你被烫了。”他坐过去夺走那根针,捏起她的手指略微用力将水泡挤平:“方才你没挑平,这会儿又起了,很疼吧?”   他抬起她的手看着一处溃烂的创面忍不住皱眉:“本君给你的伤药是不是不对症?这冻疮都破了,看样子是更严重了。”   李奉玉抽回手掩住伤口低声咕哝:“不要看,好丑。”   灼无咎抽了帕子为她包扎起来:“以后这院子里的杂事你就不要做了,少碰冷水。二茬很聪明,你只管教他就好。”   包扎完毕,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总是这样小伤不断,本君很心疼。”   一双手半近不远地搭在她腰上,暗地里往那面勾了勾,李奉玉顺势乖巧地靠近他怀里:“原来二茬是主君大人特意找来为我分担的啊,主君大人好贴心。”   她仰起头亲亲他的下巴,突然瞧见他的喉结微动,便调皮地贴着他的脖子顺下去轻轻地以舌尖扫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她发誓就轻轻地扫了一下!   灼无咎突然发狠将她箍在怀中不由分说地噙了她的双唇,柔软的舌交缠在一处,几乎令她喘不过气来,呜呜咽咽的连话都不让她讲!   腻歪许久,他终于松了她,李奉玉伏在他怀中仍然心绪起伏。   灼无咎抚摸着她散在背后的长发幽幽说道:“等本君看一个好日子就为你簪发戴冠,许你君后尊荣。”   李奉玉突然弹起:“不要……”   “奉玉,你说什么?”灼无咎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说不要做他的君后?   “不是不是不是,我愿意。但是,我……我不做君后。”她整个人都严肃起来,端正笔直地坐在他对面拉住了他的手,仿佛要劝服他一个重大的事情。   灼无咎面上划过一丝失落:“为什么?你总得给本君一个理由。本君想把最好的都给你,你不该拒绝。” 第105章   何须名分?   李奉玉犹豫了一会儿,在越来越沉重的静默中说出了自己的内心想法:“我有主君大人的疼惜就够了,能以近侍的身份陪伴在你身边就很好,只要能朝夕相处,又何须一个名分呢?”   灼无咎不解:“这是你们人族的规矩?”   她摇摇头:“人族夫妻有律法为证,无论结合还是分离,都需要经过律法处置。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这里,终归要早早地离主君大人而去。主君大人日后会重新遇到一个能够伴你长生的爱人,她更适合君后那个位置。”   简直是胡言乱语,灼无咎听不进去这样的话,说什么早早离去这种鬼话,她好像一点都不怕死?她怎么能那样风平云淡地说她死后会有一个新的女人去陪伴他?   这种想法压根就有问题!   她应该咬牙切齿地警告他不许找别的女人才对!   灼无咎轻轻抬手托起她的脸:“你这个回答,不是本君想听的。”   李奉玉知道她这个想法是有些让人难受。这就好比私定终身的男女一样,通常是姑娘家想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可男人却说咱们这般朝朝暮暮就很好,何必拘泥于那些陈规俗矩?   姑娘心里顿时慌了神,这渣男想始乱终弃!   这会儿,李奉玉就像那个渣男,一句何须名分倒惹得灼无咎心里不快。   可她并不是想骗他,更不舍得弃他,可她是凡人啊,终究会早早死去,此题无解!   李奉玉突然攀上他的脖子亲他的唇,如小鸡啄米般笨拙:“主君大人,你就遂了我的心愿好不好?”   灼无咎偏头:“不好,本君昨夜都在想着你的册封礼该如何办。”   她扳过他的头继续亲他:“无咎哥哥,哥哥!”她一边叫哥哥一边贴着他的胸膛如猫咪那般蹭来蹭去,突然激起他一腔火来。   灼无咎仍绷着脸,可那火却如破土的新芽一般疯狂生长,那丫头还在他耳边一迭声地叫哥哥,叫的他心如擂鼓,恨不能立即就吃了她。   李奉玉有些不解,是她撒娇的方式不对吗?   这已经是她能做的极限了,从前她都是以撒泼来解决问题的,不如撒个泼试试?   “你连亲人都不会么?”   李奉玉刚刚做好撒泼的准备却听见灼无咎叫她:“你既不想做君后的话,本君也不勉强。君后的位置就这样空着也好,你几时愿意就几时立,但是,你该叫本君什么?”   灼无咎突然伸手托着她的下巴吻进她口中,唇舌痴缠,旋即松一口气咬她的耳垂:“娘子也该像为夫亲你这般亲我。为夫虽然喜欢听你叫无咎哥哥,但更想听你叫相公。”   相公?   李奉玉微微皱眉,好难为情啊。   叫相公,叫夫君,怎么都觉得像是在角色扮演一样,叫不出口啊。   灼无咎突然掐她的腰,一只手悄悄地解她的腰带,她猛然摁住那只手一声娇喝:“相公,住手!现在是白天,你……你控制着点,叫人撞见了我还要不要脸?”   “好听,再叫一声。”两只手还在那儿抓来扯去。   “我叫一声你就回你自己屋里去,不然我可喊人了啊。”她佯装生气,仍死死地抓着那只不安分的手。   灼无咎懒懒地叹了口气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好吧,白天不方便,那本君夜里来看你。”   李奉玉无语,闭着眼睛像机器人那般叫了一声“相公”,然后一把将他推开去。   “好听,今夜叫给本君听,本君好好怜惜怜惜你。”灼无咎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满头黑线的李奉玉。   造孽啊,她把天上那冰清玉洁的男神给污染了,他已经不是那个孤傲禁欲的孔雀大人了,他已经成了一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浪鸡!   她真是有点害怕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每每看向她的时候都带着些引诱,惹得她心跳都快了许多。   不行,她要冷静一下。   下午她便跟着青焰他们去十二司,众人与她一同骑马去。   近段时间大肃查,十二司先自查自纠,倒是查出了不少小问题,但却没有暴露出多少够拿人头的底儿。监察司报过来那些见不得光的事儿,考功司居然一件都没有提。   考功司,必然有问题。   李奉玉一身暮山紫棉袍,青焰一身明艳的紫金袍搭一件白色斗篷,两个人同行尤为扎眼,一进考功司便有小吏跑着去报掌使,李奉玉打量着小厅里简单的陈设,突然想到了一个词:形式主义!   这里简单的有些过分,案几上干干净净连茶具都没有,屋里也没有铜炉炭盆。   灼无咎虽然自己生活清苦,却不曾苛待十二司官吏,可这里的陈设显然是在故意营造一种清苦的印象,如此刻意,这是在做给谁看?   她无聊地步出门外倚在假山后面看池子里冰面下的鱼游来游去,像几缕彩绸挥来挥去。   门扇吱呀一响,有人推门进来便请礼:“青焰君,成林杂物繁多,一时耽搁,让您久等了。”   青焰不语,直接落座,不等李奉玉进屋便与成林交谈起来。   李奉玉看了一会儿鱼觉得时候差不多,那位掌使肯定已经到了,便绕出去往回走,才到院心便见一人从门里急匆匆地走出,青焰则在后面叮嘱道:“成林大人,所有考功名录,一册都莫要漏了。”   她这才看清了这位成林大人,相貌倒是极好,不过衣衫陈旧,头上一根木簪,脚上的麂皮靴子已经磨秃,似乎离破也不远了。相比之下,她和青焰君简直就是锦衣加身的富家纨绔,瞧着就让人生气。   不料成林见了李奉玉居然顿了一下,回头见厅门已经掩上竟直扑过来要抱她:“如玉,你怎么敢到这里来?”   李奉玉疾步后退,心里一万个问号,这家伙认错人了?   成林一边撵过来一边伸手拽她:“快过来让我亲一下,是不是近日太忙没有去看你,你怨我了?放心,今晚我定去慰劳你。”   咦,你这老色批,谁是你的如玉?   李奉玉直觉成林口中这个如玉有问题,但又不想和这个人虚与委蛇,干脆一脚将他踹了个王八遁地,成林在地上翻滚几圈昏死在议事的厅前。 第106章   辱她之人,随时可杀   院子里立刻聚集了大堆小吏,青焰指指地上的成林:“奉玉,这可是考功司的掌使,你居然打他?”   李奉玉拍拍袍子一脸天真:“没有啊,成林大人不知为什么突然扑过来要抱我,我就往后退嘛,他不小心绊到石头摔晕的。”   众人面面相觑,谁这么能耐,绊个石头硬是把自己给摔晕?   等等,成林大人居然去抱人家?他为什么要去抱人家?成林大人怎么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青焰屏退众人寻了郎中,成林很快便醒来。   李奉玉示意青焰离远一些,她静静地坐到榻边看成林睁开眼睛,转瞬便欣喜地要抓她的手,李奉玉躲得快只让他捏了个袖口:“如玉,你不要生气,今日踢我一脚算是解气了吧?今夜我定去寻你,你不知道我夜夜都念着你那销魂榻——”   青焰一个昏诀点过去,成林立即闭眼昏了。   这要是不拦着,谁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更辣耳朵的话来。   李奉玉拽出袖子摊摊手:“大哥你信了吧,我不是乱打人,实在是这个成林古怪得很,见了我就像发情一般地拉拉扯扯,毫无理智。我本想着套他一点话呢,但也不能舍着我自个儿上啊。”   青焰也觉得这里头有事儿,先将成林绑了起来,亲自去刑狱司将月流魄叫了过来,毕竟考功司一直都由月流魄掌管,她更熟悉这些掌使的性子。   听闻李奉玉被成林轻薄了,英武和疏星云也跟着月流魄一道过来。   进门的时候便听见成林已经醒来,正在喋喋不休地求着李奉玉给他松绑,话里还夹杂着许多浪言浪语。   李奉玉就坐在他对面,拿着鸡毛掸子咬牙切齿地抽他!   这成林真是让人开了眼界,挨了几下抽居然更兴奋,嚷嚷着回了宅子以后脱了衣裳跪在地上让她抽,还要……啊……啊——   谁他妈想知道他还要干啥?   李奉玉一拳过去打脱了他的下巴,我特么让你再满嘴胡吣!   众人皱眉,成林中邪了?   月流魄挥挥手将李奉玉关到了门外,一会儿便听见里面鬼哭狼嚎起来,一会儿又传出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嗷嗷哭喊……   众人等到夜色漆黑,李奉玉被冻得瑟瑟发抖。   月流魄推门出来擦了擦手上的血:“没想到成林还是个硬骨头,居然挺过了两个时辰。”   “你杀了他?”李奉玉一时吃惊,杀得有点草率了吧?   月流魄擦着手粲然一笑:“怎么会,杀了他岂不是打草惊蛇。这还得连夜瞧伤呢,晚了容易落残疾。”   李奉玉瞧见那屋里遍地是血,犹豫一下还是进去看了一眼。   嗯……成林大概还剩个人模样吧,身上的皮已经被揭了大半,不过套上衣服的话,也是看不出来的。   她打了个哆嗦,暗暗想着她可不敢做出背叛无化境的事情来,流魄君这等手段,她一秒都遭不住!   回程路上,月流魄将成林的情况讲了个大概。   原是有人送了成林一个美人叫如玉,他将她养在外面,时常私会。   那如玉与奉玉极其相似,若是细看的话,倒不如奉玉灵动。   他最近忙碌许久不曾去,见了奉玉竟不知是自己认错人,所以忍不住邪火上头。   英武好奇得很:“邪火再旺也不至于分不清场合。成林今日分明已经失了理智,与那路边交合的野狗有什么区别?”   野狗:你特么礼貌吗?   月流魄轻咳一声:“就是问这话差点累死我。成林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一见到如玉那女人就失了心智,满心满眼地只想与她交欢。今日见了奉玉,那种心思更加旺盛。”   咦,恶心。   “但这些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成林每次都是带着信报与那女人私会的。”   众人心惊,这是个圈套,中计的怕不止成林一个。   这到底是什么人的手笔?   与奉玉相熟,却又以如此下作的手段侮辱她,难道是云千叠那个致力于给君上找不痛快的死变态?   南面的女杀也很熟悉奉玉,盗取信报倒更像他们的作为。   不论是谁,他们都在挑衅君上。   因着这桩恶心事儿,李奉玉饭都没吃几口,洗澡的时候差点呛水,练字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写错了好几个。   灼无咎推门进来直接坐到她身后将她环在怀中:“怎么了,一脸不开心。还在为下午的事难受呢?”   她写完最后几个字收了笔纸怏怏地靠着他:“被人算计的感觉能好么,更何况还是这种桃色事端。如果那个女人在外面光天化日地勾引男人,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这也是在羞辱主君大人,可恶。”   灼无咎微微一笑,他见的脏事更多,这算什么?   可恨的是有的人他杀不了,但今日欺辱李奉玉的人,他随时都可杀。   他搂着怀里的人柔声劝她:“不要为这些宵小贼人乱了心绪,本君可不想你为了别人伤神伤心。”嘴里说着话,手上却不安分地四处游走。   李奉玉被他温热的气息熏得肩膀发麻,“嗖”地一下坐起来转过身子推他:“你怎么跑到我屋里来了?”   灼无咎突然将她圈起,凑近她耳边提醒她:“娘子忘记了,为夫午间说过的,夜里来怜惜怜惜你。难道你方才不是在求安慰?”   “我哪里求……唔……安慰……唔——”   他一边急急地索吻一边扯松了她的领口,剥出她玉似的肩头,越发觉得心绪起伏不定。   李奉玉仍顽强地推着他的胸膛,却抵不住他阵阵胡闹,逐渐难以自持。   他只低声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催她心肝:“娘子方才不是在求为夫安慰吗?”   李奉玉呜呜咽咽地只觉得好羞耻:“唔……主君大人,昨夜闹了人家一夜……呃,不要——”   “为何不要?”他已起身将她打横抱起。   李奉玉慌乱地揪扯着衣裳:“嗯……不要,会撞见人的。”   灼无咎扔她在榻上,脱下外裳便扑了上去:“放心,为夫施了结界,谁也进不来。”   他勾脚放了帐子,一把拿开她揪着衣裳的手:“娘子春潮涨溢,情水淹心,为夫恰好渴得很。” 第107章   假脸流水线   几日后,成林已能下地,青焰他们便随他去外宅见了那名为如玉的女子。   不止李奉玉,所有人看见那张脸都惊呆了,眼角眉梢一说一笑,足足有七八分相似,且身形也尤为相像。   几个人心里越发沉重起来,若说是别人长相相似那倒情有可原,但奉玉的来处他们是知道的,无化境里绝无可能有如此肖似之人。   可这女子灵力低微,根本施不得变化之术。   成林一见到那女子,立马又扑了上去:“如玉,让你受苦了。”说着便要黏黏糊糊地去搂抱。   “求你们谁施个定身术吧,这真是太辣眼睛了,我看不下去。”李奉玉一阵恶心,几乎想吐出来。   不知谁遂了她的心愿,顺带还让成林闭了嘴。   李奉玉放心地转过身来仔仔细细地盯着如玉瞧了半天,强压着心头怒火转身顺气。   但又着实压不住这火气,忽然转身照着那野鸳鸯一人一拳冲了过去,直打得他们头破血流。   “呼,这下出气了。”她舒舒手指长叹一口气,便听见英武怪叫起来。   “玉玉,快看,她的脸坏了!”   什么叫脸坏了?李奉玉凑近一看,我去,原来是假脸?   疏星云突然会心一笑:“我怎么没想到还有这一手呢,奉哥,要不要去看热闹?”   青焰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一直紧锁着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   金光乍现,月流魄收了传信雀展开一张纸条,神色微滞:“十二司的掌使都曾遇到美人贿赂,倒在美人乡里的有四个!”   李奉玉咋舌,不得了啊,三分之一的掌使都被攻陷了!   热闹暂且放一边,他们按着密报又寻了三处宅院,真真是把李奉玉气了个半死。   善学司、工利司与内侍司的掌使,在外私会的女子竟然都与奉玉有几分相似,但都不如成林藏起来的那个最像。   这三名掌使见了奉玉莫不春心荡漾,直把她怄得反胃。   月流魄疑心他们被人种了迷情咒,凡是见了奉玉这张脸便会情难自持,那几个假脸姑娘也是靠此来魅惑他们索取信报。   几番审问下来也没获得太多有用信息,那些姑娘通过传信雀放出信报,传信雀去了哪里,她们一概不知。   谁安排的她们,她们也不知,只记得自己的任务是魅惑这些掌使,套取信息。   至于那迷情咒,破了也无用。   月流魄当机立断,维持原状,这四名掌使暂且留着,立刻提新人代管司内公务。先前的副使也要继续审查,肃查事宜务必要保密,以免打草惊蛇。   疏星云见李奉玉闷闷不乐,抬肘碰了碰她的胳膊:“奉哥,假脸那事儿是不是特闹心?”   她送他一个卫生眼球。   “我呢,先前说带你去看热闹,便是要带你去看看那个造假脸的地方。”   “真的?”李奉玉顿时来劲儿。   疏星云脱口而出一个“但是”,遂转眼看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后连番叹气。   李奉玉急了:“但是什么?”   “但是,你今日去了之后,日后就会发现无化境里越来越多你的复制品。那个焕颜师名颜胜玉,痴恋美貌,你这张脸定会成为他修颜的样本。所以,你要去吗?”   疏星云觉得他可能已经走到了作死的悬崖边,君上要是以后在大街上瞧见那么多奉玉的脸,会不会打死他?   “去,我去!管他以后呢,我先去了再说!”李奉玉恨不能下一秒就到达他说的那个地方。   众人打马疾行,终于到达一处僻静院落,李奉玉一路上瞧见好几个漂亮姑娘打这里头走出来,略微觉得眼熟,这风格……   他们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终于等到所有客人全部离去,李奉玉迫不及待地跑进了那些姑娘们出出进进的厅里。   只见一个搭配骚里骚气的男子捏着兰花指打量他们,这就是焕颜师颜胜玉?   真是糟蹋了好名字。   “几位公子相貌已是极好,来我这焕颜所有何贵干啊,嘎?”   嘎?   李奉玉怀疑自己聋了,是刚才那大哥嘎的吗?   “还是这位小娘子想要修一修面容,嘎?”这人瞧见李奉玉一时亮了眼睛:“小娘子好生漂亮,嘎。”   疏星云客气地拱手:“颜大师,我们今日是来打听点事情,烦请告知。”   李奉玉觉得这家伙说话那股劲儿怪怪的,突然知道了为何看他修过的面容觉得眼熟,那特么就是现下的网红脸啊,清一色的大眼小脸高鼻梁,定型的微笑唇,美倒是美,就是有点千篇一律的木,果真修葺的不如原装的好。   这审美……难不成是老乡?   是棒子那边的,还是小日……子过得不错的小岛那边的?   她一时疑心,尝试着问了两句:“阿泽西,阿尼亚哈塞哟?”   青焰瞥她一眼。   “努古塞哟?”   英武瞥她一眼。   “哟,望撒嘎几!”   月流魄瞥她一眼。   呃,没反应哎,不是棒子,再试试。   “莫西莫西。”   “阔你几哇?”   “八嘎!”   疏星云扶额摇头。   好吧,原来是她多想了。   月流魄他们像看傻子一样的看她,不由得暗忖,人族都会突然抽风的吗?   颜胜玉疑惑地望向众人:“这位小娘子没什么毛病吧,嘎?”   李奉玉脱口而出:“大叔,你才有毛病呢,说句话嘎嘎嘎个没完!你是鸭子吗?”   颜胜玉不开心:“大叔?本公子正值青春年少,尚未婚配,你这丫头竟唤我大叔,嘎?”   “哎哟,那公子你长得有点着急哦。尚未婚配你蓄什么胡子呢?”李奉玉寻了个位置自己坐了,打算问问他到底是谁来造的她的假脸。   疏星云坐到她身边低声问她:“你方才叽里咕噜瞎说了些什么?”   李奉玉装傻:“没什么,看他像鸭子,我们那儿都这样逗鸭子。”   “你还真没看错,颜胜玉就是只鸭子。”疏星云一边支着耳朵听青焰和月流魄跟颜胜玉问话,一边和李奉玉聊天:“我告诉你,这颜胜玉别的不会,他就会帮那些化形时没化好的人修颜,这也是无化境独一份儿的能耐。” 第108章   我们站在食物链顶端   李奉玉点点头:“我们那儿也能干这个,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换头都行。就是有一点不如你们,得受疼。”   英武吃惊:“那你们人族也好厉害啊,可是你们人界没有灵气没有法力,你们怎么做的?”   李奉玉喝口茶润润嗓子:“科技!我们靠科技,靠脑子,靠双手,听得懂不?”   二人齐齐摇头,但听得颜胜玉已经大概描绘出了领着姑娘们前来造假脸的那个人的模样,李奉玉一时呆住:“是女杀,小玫瑰,对不对?”   颜胜玉一拍大腿:“是了,小娘子好记性。那客人身上就是有股子玫瑰香。”   果真啊,南面果真渗透了十二司!   既然已知答案,众人便要告别,不料颜胜玉一声“留步”叫住了他们。   “咳咳,这位小娘子相貌极好,在下往后能否借用一二?”颜胜玉的脸堆得跟朵花儿似的。   李奉玉没想到他对美貌的痴恋还是真的,但是她可不想把脸借出去,这玩意儿又不是钱借了还能还。   她以后在大街上遇见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难不成还要上去揭了人家的脸皮,还是过去讨一点肖像使用费?   这不扯淡么!   但今日焕颜师帮了这么大的忙,她一口拒绝也不太好吧?   于是她换了笑脸客客气气地答他:“借用一二还是可以的,但是呢,我有个条件。”   她调皮一笑,朗声说道:“胜玉大师,让我瞧瞧你的真身呗,我超喜欢鸭子的。你这审美水平如此之高,想必真身也是非常出挑的嘛。”   颜胜玉被美人夸的飘飘然,立马爽快地现了真身。   嗯,就挺……别致?   李奉玉有些失望,颜胜玉居然是只花鸭子,花花绿绿,很喜庆那种配色,像乡下饲养的菜鸭子。   她本以为他会是只长脖子的白鸭子,理想一点可能会像天鹅。   特别一点呢,也可能是个软萌的科尔鸭呢,没想到竟是个鸭大爷,难怪他长得如此着急了。   颜胜玉扑棱着翅膀转了两圈:“怎么样,你喜欢吗?”   她连连点头:“喜欢喜欢……”吃!   颜胜玉立马变了回来:“那可说好了啊,本公子以后可要借一借你的相貌。”   月流魄他们有点担忧地看着李奉玉,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李奉玉伸手挡下颜胜玉的喋喋不休:“大师,方才可是你说的对我的相貌借用一二。所以呢,我许你借用我的眉毛,左右两边都许你用,怎么样?”   颜胜玉一时梗住,半晌才反驳道:“本公子的意思是你的脸——”   “唉,大师还要耍赖吗?借用一二,一二是什么意思?您刚才可没说借用我整张脸啊。”李奉玉声调都高了两度。   她一副大发慈悲的模样又叹了口气:“不过大师觉得只用眉毛有点亏的话,那我再许你借用一颗痣吧,如何?”   颜胜玉:你走!你这个坏女人,你骗了我,你走!   几个人踉踉跄跄地被焕颜所的仆人给打了出来,李奉玉拍拍土丢回去一个白眼:“是你说借用一二嘛,两只眉毛,一颗痣,这都三了,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心?”   ……   回程路上,一行人都有点心事重重,张三终于忍不住悄悄开口:“奉哥,按理说我一个脚力不能乱掺合你们的公务,但是你一不开心就总无意识地揪我鬃毛你知道吗?”   张三甩甩头:“瞧见没?将来我化形后这就是我的头发,你不能总揪,我要是秃了也是给你丢人,是不是?”   李奉玉胡乱地揉了揉张三的头:“行吧,我以后少揪你两把。不过你还有多久化形?”   “百八十年吧,快了!”张三答得欢快。   李奉玉呵呵一声:“那我是看不见了,百八十年后你画张像拿到我坟头烧了吧。”   张三:我是不是开错话题了?   “那个,我斗胆建议你盯着那个焕颜所,既然有人要暗算咱们,那他们必然在暗处盯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他们说不定又有了新的盘算,十二司不是还有女掌使么?”   我去,张三这思维……美男计?   不会吧?   十二司是有女掌使,但女杀绕过她们给副使送了美人,副使顶住了。   可万一这是个障眼法呢?其余那几司的副使也该深入的查一查,女杀或许一开始就下的双保险。   美人计暴露后,折了四个掌使。   若有其他渗透方式的话,十二司究竟能有几人值得继续信任?   今日天气晴朗,只有背荫处尚有一些积雪,地上甚是干爽。李奉玉突然下马拍一拍张三:“你先自己回去吧,我想走一走。”   月流魄不是很放心,女杀说不定就在暗处盯着玉玉,她落单岂不是很危险?   英武跳下马爽朗一笑:“你们先回,我陪着奉哥一起回去。”   两个人晃晃悠悠走过聚居区,李奉玉一路都在盯着人家院子里的鸡鸭看个不停,见了猪就更激动了,眼泪都险些从嘴角流出来。   唬的英武一阵乱猜,难道玉玉和猪沾亲带故?   谁知李奉玉抹了抹嘴满脸惆怅地仰天长叹:“好想吃肉啊……”   英武无语,玉玉究竟是咋回事儿,为啥对吃肉有这么深的执念?   “奉哥,你为什么这么想吃肉?”   李奉玉突然看见路旁一条小狗正在追着尾巴玩,走过去试着逗了两下,小狗很欢快地围着她扑来扑去的闹腾。   她蹲下身来,小狗也乖乖地趴在她面前任她顺毛,英武站在一边看她逗狗的样子好是幼稚。   “说出来怕你们不信,我们人族已经爬到食物链顶端了,你晓得什么是食物链顶端吗?”她揉揉小狗的耳朵,伸手挠它的下巴,狗仔开心地尾巴乱摇。   英武不懂,但猜了个大概:“你们以动物为食?”   她继续撸狗:“差不多吧,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没有我们吃不了的,只有法律规定我们不能吃的。悄悄告诉你哦,就你们几位,都能成我们饭桌上的一盘菜!”   “什么?”英武难以置信地反问一句,一个激动没看清地上直接踩到了狗仔正摇的欢快的尾巴。   “嗷嗷嗷——”   “啊——” 第109章   我要死了   李奉玉与狗仔同时惨叫,狗仔狂嚎着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李奉玉眼泪汪汪地举起了渗着血珠的右手,食指正冒着血,血珠子“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英武目瞪狗呆,手忙脚乱地摸出帕子来给她缠住手指,张口就骂:“你这死丫头,你说你好好走路就走路嘛,你干嘛去招惹路边的野狗!这下完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李奉玉的食指被咬穿,正疼得钻心呢,却听着英武一连声地喊着他要死了,忍不住哭得更大声了。   “你又没被狗咬,你死什么死?你要不踩狗尾巴它能咬我吗?这他妈三级暴露,你们这儿没有狂犬疫苗,更没有免疫球蛋白,我才要死了呢!我还会死的很惨很丑!”李奉玉哭得鼻涕泡都吹出来了。   她突然醒悟过来立马揪住英武:“快,快瞬行到河边,我得赶紧清洗伤口!”   二人急吼吼地起飞,很快便到了过道结界的那条河边,李奉玉左手锤烂冰面,扯了帕子立马把右手扎进满是冰碴子的河水中涮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表情狰狞。   双手很快冻的麻木,刚刚结了痂的冻疮又破开了,英武实在是看不下去拉着她赶回无尘居。   一进大门,阿倦正在门口的柴棚里追麻雀玩,瞧见李奉玉进门立马扑了过来:“阿娘——咦,你的手怎么啦?怎么流这么多血?”   这一嚷嚷可坏事儿了,一群人都围了过来,英武顿觉头大,深深地感觉今夜就是他的死期。   灼无咎看着她手指上那个血洞一皱眉:“什么兽咬的?”   英武据实回答:“狗……”   “多大的狗?”   李奉玉伸开两只手比了两个人头大的形状:“这么大……”   “狗好好的为什么要咬她?”灼无咎像是自说自话,又像是责问谁。   李奉玉抽抽噎噎地吸吸鼻子答道:“我见小狗可爱就想摸摸它,它可能不喜欢人摸它就咬了我。”她不想说英武踩狗尾巴的事儿,真怕灼无咎迁怒他。   青焰嗤声一笑,引得月流魄和疏星云也忍不住笑:“你几岁了?不是说你这年纪在人族都很成熟了么,怎么还招猫逗狗的。”   她擦擦鼻涕嘟哝一声:“我们那儿就是小孩子才不能逗狗呢,逗狗的都是大人。”   话还没说完呢她的眼泪又忍不住哗哗哗地流个不停,倒惹得大家更不解了,不就是狗咬了一口么,她被捅了一刀都没这么哭吧?   英武吱吱呜呜地插了一句话:“奉哥说人族被狗咬了会死的。”   什么??   会死??   你刚才怎么不说?   李奉玉手指疼得心慌,竟止不住地哭得更伤心了,这一哭把灼无咎给心疼的手足无措,只能不停地拍着她的背给她擦眼泪,连哄她都无从入口,谁知道人族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被狗咬一口就会死?   不至于吧?   无尘居连夜请了郎中,老头活了数万年胡子一大把都没听说过谁让狗咬了一口就死了,但迫于压力还是给李奉玉开了些解毒的药。   李奉玉心想着这有个十日观察期,如能平安度过十日应当没事,谁知道这无化境的狗是个啥品种,有没有携带狂犬病毒也没法测定,她真是倒霉死了!   不曾想李奉玉半夜就烧起来了,一把岁数的人居然还像幼儿一般惊厥两次,把灼无咎的魂都给吓丢了。   英武愧疚地在房后灶上给她熬药,疏星云在一旁碎碎念:“奉哥这个倒霉劲儿,该不会是踩了扫把星的尾巴吧。”   “是我踩了狗尾巴。”英武怯怯地说了句。   疏星云没在意:“踩狗尾巴又不会倒霉——你踩了狗尾巴?”   英武垂头丧气:“嗯……”   “什么?”突然高起来的声调又倏然低了下去:“你踩了狗尾巴,所以狗咬了奉哥?”   英武盯着药罐点点头:“万一玉玉真的死了,那就是我害死她的。”   疏星云立马捂了他的嘴看看有没有人过来:“奉哥没有提这一茬,你就把嘴闭严。我方才什么都没听到。”   李奉玉脸颊通红,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灼无咎不停地拧着热帕子给她擦身,月流魄和青焰将屏风拉过来挡着。   几个人隔着屏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阿倦也乖乖地窝在炕头,时候大了自己困得睡着了。   二茬不断地将热水送来,张三焦急地在院子里绕圈圈。   灼无咎突然见李奉玉双唇翕动,立马凑上去却听她费力地叫了一声“爸爸,不要走”。然后又是两声带着哭腔的恳求,又是爸爸别走。   李奉玉不时地说胡话,大都是哭着叫爸爸别走。   灼无咎心里猜疑许久,爸爸是谁?是人族的称呼吗,还是某个她特别惦念的人?比她的祖母还重要吗?   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只盼着她能退热醒过来才好,可她一直滚烫滚烫的。   熬好的药喂进去的还没吐出来的多,英武险些绷不住,差点在她屋里哭出来。   灼无咎凭着记忆中她吃过的药片样子翻了她的箱笼,终于找出一板退热药来,但又着实不敢确定这药是不是退热的。   又恨自己不懂人族文字,平日里总取笑李奉玉没学问,这次竟轮到他成了她口中的文盲。   李奉玉偶尔清醒一下,他立马举了药片到她眼前,她迷迷糊糊地点头,他便赶紧倒水喂了她一粒,然后便企盼着她何时退热。   人族的药果真管用,李奉玉不过两个时辰便退了热,大家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催着灼无咎去歇一歇。   她似乎有了点精神,但食欲不佳,勉强吃了一点粥。阿倦时时刻刻黏着她,就差跟着她一起上厕所。   李奉玉有点哭笑不得,但心里的焦虑已然到达巅峰,刚被狗咬了就高烧,难道她真的染了狂犬病?   可眼下也没别的症状,她既不怕光也不畏水,不流口水,能吃能喝,也不想咬人。   但是狂犬病一般都有个前驱期,不会立时发作,她兴许只是伤口发炎呢?   嗯,一定只是伤口发炎。   谁知第二日天还没黑,她又热了起来,躺下后就起不来了。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人族被狗咬一口真的会死? 第110章   奉玉死了   李奉玉再次惊厥,抽动一会儿后直接昏了过去,灼无咎慌得不行,月流魄只能几针下去将她扎醒,见她神智还算清醒才略微松了口气。   阿倦蹲在李奉玉的枕边不肯睡觉,这两日熬的它都炸毛了,好像瘦了些。   “阿倦,小孩子就该早点去睡觉,不然长不大的。”灼无咎伸手要将阿倦拿走,不料阿倦犟得很,打滚嚷嚷着不要。   “不要,娘亲现在难受得很,她的心都要燃尽了,她痛得很,我要陪着娘亲。”阿倦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娘亲很难受,娘亲挺不过去会死的,我不要娘亲死。”阿倦情绪特别激动。   灼无咎愕然,面上愠怒不已:“阿倦不要乱说,你阿娘她一定会没事的。”   李奉玉迷迷糊糊地听见阿倦在哭,听见他说她的心都要燃尽了,忽然间像是清醒了一般,极为清楚地感觉到了那锥心蚀骨般的苦痛。   整个人似乎被一股力量压迫着、侵蚀着,像要将她推进无边的黑暗里,推进深不见底的泥潭中,推进没有边界的荒野中。   她奋力抵住那骇人的压迫与入侵,在阿倦时近时远的哭声中寻回了自己,心头豁然轻松。   “奉玉,玉玉,李奉玉!”灼无咎凑在她耳边一声一声地唤着她。   李奉玉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心上忽地冒出些欢喜的泡泡来,是她的孔雀主君在唤她呢。   低沉的,带着点沙沙的醇厚嗓音,是她喜欢听的声音。听他在耳边亲昵唤她,就像琴箱共鸣那般令人沉醉,越听越觉得喜欢,如单根丝弦在耳边弹响,一下就“嗡”到了心里。   灼无咎突然发现李奉玉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探手摸了她的后背亦是汗水涔涔。   “阿奉!”他欣喜地在她额头上轻轻地印了个吻:“你差点吓死我了。”   一夜看护,李奉玉似乎缓了过来,白日里精神好得很,硬是钻到厨房里教二茬包饺子。   今日休沐,该让大家尝点新鲜了。   另外,她总觉得心里坠坠的,仿佛这顿饺子吃不到嘴里日后就没了机会。   他们也不晓得饺子是个什么东西,但李奉玉说和他们平时吃的包子差不多,不但不用发面,而且煮一煮就能吃。   二茬看李奉玉手上有伤,一点都不让她沾水,不过这个猹还真是个聪明家伙,什么活儿教一次就能学会。李奉玉心里着实安慰,这个弟弟她收得值!   白菜剁碎用盐揉一揉杀出水分,炒好的鸡蛋、泡发好的木耳和小葱同样剁碎,生姜要剁成泥,与各式调料一同拌到馅儿里,热油一浇,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擀皮儿这个事儿二茬一时没学会,李奉玉一团面揉得光滑,搓成长条后拿着菜刀上下一滚“嘭嘭嘭”就是两排大小均匀的剂子,她使了个两头尖的大肚子擀面杖三下两下便擀出一张圆圆的薄皮。   二茬目不转睛地盯着:“姐姐,皮为什么自己会转?”   她拿起皮填馅儿教二茬捏饺子:“我让它转它就得转!喏,捏饺子会吧?”   棒!真棒!二茬可真是个包饺子的小天才,上手就会!   其余人也挤到厨房里学包饺子,除了月流魄,其他人包的只能用一个惨不忍睹来形容,幸好都捏住了。   灼无咎听着她和大家一起闹哄哄的,心里的弦儿松了下来,想必她已无事。   午饭用的开开心心的,李奉玉心情好,端了饺子到后院喂张三吃,张三一口一个满足得很,急得阿倦都有些吃醋,蹲在张三头上跟他抢个不停。   “奉哥,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以后别逗狗了,行么?你好好活着,你还没见着我化形后的绝世美貌呢,咱们主仆一场,你多亏啊,是不是?”   张三甩甩鬃毛冲她眨眼睛:“我最近觉得周身经脉异常通透,灵力充沛得很,说不定能提前化形呢。”   “嘶——阿倦,你干嘛又揪我?”张三龇牙咧嘴,阿倦爪子上正缠着他的鬃毛。   阿倦又揪了一把:“阿娘能与日月同寿呢,你少说那些丧气话!”   “好好好……”   李奉玉回到厨房里端着饺子汤暖手,二茬见灼无咎立在门口立马识趣地出去了。   “阿奉……”   “嗯?叫我吗?”李奉玉一口汤下去,指指自己的鼻子。   灼无咎进来就着她的碗喝了一口汤:“自然是叫你。”   “叫奉玉就挺好的,你随他们叫玉玉也行啊,不然你也可以叫我奉哥。阿奉嘛,乍一听都不知道是叫我。”她端起碗喂他喝汤,顿觉母爱爆棚。   灼无咎将碗推到她口边:“阿奉是本君一个人的阿奉,与奉玉、玉玉、奉哥都不同。”   他温柔地看着她,却让她莫名地觉得那眼神里似乎有钩子,勾的她心跳都快了起来。   李奉玉几口灌了汤放下碗:“我有些乏,想回屋歇着,你能陪着我吗?”   她的确是乏了,躺下后很快睡去。   灼无咎连着两日都不曾好好休息,她这榻上又暖得很,便也很快地睡了过去。   直到身边的人又迷糊着哭了两声,他“倏”地睁开眼伸手一摸,糟了,李奉玉又热起来了。   此次她热得更凶险,怎么都叫不醒,她好像陷进了梦魇之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药灌进去又吐了出来,灼无咎心乱如麻,只能守在榻边一遍又一遍地用热帕子给她擦身。   天色晚了,灼无咎将人都赶去吃饭,只有阿倦缩在李奉玉的枕边不肯离去。   “阿倦,你是个小孩子,不好好吃饭休息的话会生病的,你阿娘如果醒过来见你病了,她会更难过。”   灼无咎不由分说地将阿倦托过来戳戳他的小肚子:“本君向你保证,一定好好照顾你娘,好不好?”   阿倦依依不舍地看了看昏睡着的李奉玉,撅着小尾巴跳下了地:“君上,阿娘的心好痛,你要说点她爱听的话逗她开心,她一定能好的。”   屋子里静了下来,时不时听见李奉玉说两句胡话,却也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大人……饺子……”   灼无咎凑了过去:“阿奉,你说什么?想吃饺子吗?” 第111章   银奉玉   李奉玉干裂的唇微微蠕动两下:“新妇……为丈夫……做饺子,寓意……多……子多福……”   “我为你……做过了,相公……可,可喜欢?”   他握住她的手眼眶发酸,说话竟也哽咽起来:“喜欢,为夫喜欢得很。”   李奉玉仍没有醒来,面上微微有了些笑意:“那我就……没有,没有遗憾了。”   那骇人的力量不断地碾压着她,她本能地抵抗了许久,她累了。   灼无咎这才晓得她今日为什么一定要做饺子,她觉得自己抗不过去了,可今日她的精神明明很好。   李奉玉平稳地睡着再无一点胡话,他突觉不妙,颤颤巍巍地试了试她的鼻息!   “阿奉,阿奉,李奉玉,你给我醒过来,快醒过来。”灼无咎声声失控的叫喊瞬时将所有人都引了过来。   英武呆立在她榻前难以置信:“奉玉死了,她真的死了?”   疏星云狠狠地掐着英武的手咬牙切齿地在他耳边警告:“英武君,冷静,冷静,不要说话。”   但他已然红了眼角,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活蹦乱跳的女孩子被狗咬了一口居然就死掉了?   阿倦一边哭闹一边拱着李奉玉的头发,希望她能像往日那般怕痒痒而醒过来,可是她没有。   灼无咎似是失了心一般,明明知道李奉玉凡胎肉身却固执地想要为她输送灵力,更何况她已经全无气息,眼下再做什么都是徒劳。   众人不晓得说些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正沉默间,榻上的李奉玉却突然缓缓地变了模样,毫无血色的脸又白了几分如雪一般泛着冷光,满头乌发转瞬披了霜衣,一袭银发散在青色的枕褥上灼灼生辉。   灼无咎似是被烫到一般,正在输送灵力的手猛然被弹开!   阿倦突然止了哭声连滚带爬地下榻扑向了李奉玉的衣裳:“快,快,快取天机!”   青焰眼疾手快立马发现她的乾坤袋里正隐隐地散着银色光辉,立马取了玉簪出来。   玉簪灵光大耀,灼无咎不知其中关联,也只能试着将玉簪放进李奉玉手中。   那手指如冰般寒凉,他紧紧地握着不愿松手。   灼无咎察觉到玉簪上的灵力流动,李奉玉的手指渐渐有了温度,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李奉玉微微有了气息。   可她还是那般模样,安安静静的睡着,没有一点要醒的征兆。   关键是,奉玉为什么变成了银奉玉?   她为何能受得天机的灵力?既然能受得,为何她身上又没有一丝灵力呈现?   天机于她而言,能救命,或许也能要命。   可眼下,他们束手无策。   玉簪逐渐熄了灵光,阿倦扑棱着翅膀挪去灼无咎的脚边啄啄他的脚背:“君上,你哄哄阿娘好不好,你哄哄阿娘她就醒过来了。阿倦不骗你,阿倦能看到阿娘的心醒着,你哄哄她好不好?”   疏星云俯身将阿倦托走,其余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灼无咎握着她的手看着这个陌生的银奉玉,沉默许久终于露出了一点勉强的笑容:“阿奉,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心悦于你,只有看着你醒过来,我才敢笑。”   “阿奉,你不想做君后,本君允了。”   “我们就像寻常夫妇结亲那样,找个好日子去典仪司写婚书做个见证,你还是我身边的小近侍,我们日日都在一起。看书、写字、办差、练功,我都陪着你,好不好?”   “我喜欢你们那里的风俗,你身为新妇给为夫做了饺子,便是许了我儿女缘分。这种事,你总不会耍赖吧?”   “你总说你寿命短不能伴我长生,可你没说这会儿就要走啊。这才几天?”   “阿奉,你不能骗我。我受过很多骗,唯独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   天光微亮,李奉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灼无咎拉着她的右手趴在榻边,几缕碎发从发髻中散了出来垂在面上,整个人都透着憔悴。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来注视着他,过去三天的不适一扫而空,就像奋力从一场梦魇中逃脱一样,只觉得整个人豁然轻松。   狂犬病什么的,哪有那么容易被传染!估计她只是凑巧生病罢了,只是这病委实难受,她活了这么多年还头一次因为发烧昏迷,可见她体质太弱鸡需要继续加强锻炼。   灼无咎忽然醒来,睁眼发现李奉玉正温柔地望着她,瞧着她那一头乌发有种不真实的幻觉,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摸一摸,却被李奉玉打了手。   “别碰,好几天没洗了,又是出汗又是出油的,脏。”她抽出手去枕下摸了个皮筋将头发拧成一个丸子发包,整个人似乎都轻巧了。   门外响起英武的声音:“君上,玉玉是不是醒了,能让我们进去看看吗?”   “英武哥哥,要进来可以,提桶热水来呀,我要洗脸。”她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嗓子虽然还哑着,但这话让人听了倒平生欢喜。   月流魄、青焰和疏星云一拥进到屋内,脱口而出:“玉玉,你变回来了?”   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变什么?”   看来她对自己变成银奉玉的事情没有一点印象,几个人立马住嘴:“当然是变回那个活泼刁蛮的鬼丫头啦,我们不喜欢那个病恹恹的你。”   英武开心地提着热水进屋来,殷勤地把水倒上,将帕子浸到盆里,就差要帮李奉玉擦脸,突然看见灼无咎那张冷脸立马扔了帕子,却后知后觉地叫起来:“玉玉你——”   “闭嘴,你来迟了,我们已经说过了。”疏星云捂了他的嘴使了个眼色,英武老老实实地住口,只呆呆地看着李奉玉笑,怪瘆人的。   灼无咎趁着李奉玉的帕子洗了脸,瞥了一眼英武:“你这样子很难不让本君想多了,你对奉玉是不是——”   疏星云立马截了话头:“呃,没有,没有。君上,英武就有些愧疚,毕竟那天他没看好奉玉让她被狗咬了,奉玉受罪他也难受啊。这就跟没看好孩子是一样的心情嘛,英武绝不是对奉玉心有他想。”   李奉玉:好家伙,我把你当哥哥,你想当我爹? 第112章   偷吃,吃得更饱更香   话说十二司那边仍在秘密肃查,幸而大部分人都是绝对可靠的。   十二司乃灼无咎一手建立起来的,若说无一人背叛那显然已经不可能,但绝无可能全盘沦陷。   肃查本身就是有的放矢,目的是为了换血,查出南面的细作也在他预料之中,只是他猜不透对方为何会使用如此拙劣的手段。   若说是为了激怒灼无咎,吊着他去南面,那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确实做好了开春后去南面的准备,只是南面究竟是哪里?   为着这事儿,李奉玉心里着实有些压力。和女杀打过那么多次交道,不咸不淡的话说了那么多。   可她偏偏一点都想不起来女杀究竟何时跟她透露过南面的信息,她这个脑子怎么总是在要用的时候宕机。   她都怀疑这无化境的风水不好,克她。   灼无咎安慰她,如果他们迟迟不动的话,南面或许会在开春后再度释放讯号引他们前去。   毕竟现在对方是主动方,如果他们不去的话,南面必然有重要环节无法达成。   但是有些话他只与四大护法论了多次,却一句都不肯和李奉玉多讲,那便是她为何会变成银奉玉,她与天机之间究竟有什么样的关联。   天气晴好,李奉玉延长了练功时辰,自打此次病愈后她似乎有了种打通任督二脉的感觉,自觉功夫精进不少,天机用起来似乎更得心应手。   她似是胡说一般地跟他们说笑:“我是不是要感谢那条咬了我一口的野狗啊,现在的我搞不好都已经洗筋伐髓要成仙了呢。”   众人面上哄笑心里却惶恐不安,李奉玉这哪里是精进了一点!   她不练功时还没发现,一挥起剑来立马就透了杀伐气,整个人看起来云淡风轻的,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身上的戾气有多重。   李奉玉有问题,问题多半来自于天机,可她如今与天机的默契几成一体,让她舍了的话,她该如何自保?   灼无咎暂时不去想这些问题,只要眼前的奉玉好好的,天机暂且留着也罢。奉玉本性良善纯真,他相信她能克制住那些戾气。   李奉玉坐在厨房的廊下擦汗,直接以碗捧着茶水灌了个饱,嗯,这才解渴呢!   “奉玉,今日随我去典仪司,好不好?”灼无咎站在廊前摆弄着檐铃,叮叮当当的悦耳响声成串成串地扑进她耳中。   她放了碗到小几上一脸迷茫:“典仪司?又有节庆吗?”那她得再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裳。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伸手将一缕头发挽到她耳后,嘴角微微勾起:“你不记得了?”   李奉玉转转眼珠实在是想不起来:“记得什么?”   灼无咎伸手拉起了她:“跟我走便是。”   大白天的在泉池里洗澡好尴尬啊,万一有谁过来呢?   呃,一般情况下没人来,灼无咎要干嘛?   李奉玉泡在泉中浑身舒爽,灼无咎坐在岸上捧着她的衣裳,人挺老实,但眼睛不老实。   她要上岸,灼无咎挡在边上无动于衷,她扒在池边眨着湿漉漉的眼睛求他:“主君大人,起开一点嘛。你这样盯着人家怎么好意思出来,我毕竟是清醒的嘛。”   灼无咎盯着她的肩头直咽口水,他都饿了好些天了呢。   “你叫一声相公给我听听。”   她嘟嘴,奇奇怪怪的场景又出来了,不想叫。   “嗯,哥哥,哥哥最疼我了。”   不管用……   “无咎哥哥,放我过去好不好,水里好冷。”   这也不管用吗?   灼无咎扫他一眼,眼神危险:“你再叫一句哥哥,本君就把你摁进去沁死。”   唉哟,恼羞成怒啦,看给你厉害的,你来沁死我呀!   灼无咎真的站起来了!   李奉玉立马认了,缩回水里做了好半天思想建设嘟嘟哝哝地叫出了声:“相公,你都不心疼心疼人家吗?这么冷的天一直让人家泡在水里,人家可是大病初愈呢。”   呕——忍住!   “啊——”什么东西突然蒙了她的头,一个眩晕再睁开眼时居然是在自己的榻上,帐子已经放了下来,只听见“哐”的一声门已关上,门栓跟着响动一声,似乎是守在了它该守的地方。   她刚坐起来想掀开帐子看一看却被一个人给扑了进来,直接将她压得动弹不得。   “主君大人,你——呃……”   饭厅里少了两个人,月流魄已经开始盛饭。   英武面有疑色:“君上和玉玉为什么不来吃饭?我们不等他们么,这样不太好吧?”哪有主子没吃他们先吃的?   青焰自顾自地喝粥不想理他,这都等多大会儿了?饿死了,管他呢!   英武还想继续问却被疏星云一个包子塞了嘴:“他们不饿。”   月流魄无奈扶额,继续往英武嘴里塞包子:“他们偷吃,吃得更饱更香。你不懂……”   阿倦突然跳到案几上:“我懂我懂,就是好东西要背着人吃,这样能吃得更多!”   “咳咳——咳,阿倦!”青焰险些被呛死,你个毛孩子懂个球!   院子里渐渐没了动静,想必是青焰他们已经各忙各的去了。   李奉玉陷在被子里睁开眼睛,看灼无咎起身下榻一件一件地将衣裳穿好,束发。   唔,那么健壮挺拔的胸背裹起来了还蛮馋人的。   那么多小说男主的身上都是数不清的伤疤,他身上居然干干净净的,只是心口有一道很丑的伤痕,想必那时他差点丧命,一定疼坏了。   突然……觉得他今日的衣裳好像是一套新的,从前没见过,颜色又艳,款式更繁。   霁红的袍子下摆上用金线绣着莲花与云浪,墨色腰带上又围了一条玉带。架子上还搭着一条雪白风领与一件墨色大氅。   他整理好腰带打开她的柜子,拎出一套新的胭脂红袄裙,她觉得眼生:“这是我的衣裳吗?”   “新做的,昨日才取回来。”   灼无咎坐在榻边扶她起来,一眼不眨地看她穿上束胸,又盯着她穿衣:“你为何不穿你那种束胸,真的是别有情趣,我很喜欢。”   她将头发从袄领中掏出来:“那个东西有寿命的,我还是留着夏季穿吧。你们的冬天这么冷,我觉得束胸、亵衣一层一层的叠着还保暖一些呢。”   真该让你去我们那儿见见世面! 第113章   压箱货也有拐骗无知少女的一天   说话间李奉玉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镜前仔仔细细地将头发梳了个高马尾,灼无咎正盯着镜中的她看得目不转睛,便见她冲他挑了挑眉。   “主君大人,现在总该告诉我去典仪司做什么了吧?”她拉开化妆包摸不准选哪只口红。   “白露节那次的唇脂颜色最衬你。”灼无咎突然伸手将她的马尾挽成髻,取下他的玉冠为她戴上,又从她的匣子里挑出那支牡丹金簪给她插上:“这样就很好,我知道阿奉不爱满头珠翠,怕扯的头痛。”   他也盯着镜子里的她看:“你既不愿做君后,那我便与你做个寻常夫妻。今日带你去典仪司写婚书,落了指印,你我就是夫妻。这见证比不得你们人族郑重,还有律法作证,你可愿意?”   灼无咎说得云淡风轻,李奉玉听得愣了,他要与她写婚书?   见李奉玉有些发愣,灼无咎突然有些慌,她不会是不愿意吧?   “阿奉,你若……不愿意也无妨。”他真有些不确定,李奉玉说她生活的地方人人平等,那他这般做派会不会被她当作居高临下的施舍?这心里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他应该先和她商量商量的。   镜子中的李奉玉好像有些伤心,眼角都红了。   灼无咎觉得自己莽撞了,可怀中却突然扑过来一个人,李奉玉欣喜交加地埋在他胸前嗔道:“我怎么会不愿意?我当然愿意啊。”   吁,还真吓一跳。   灼无咎回屋重新戴了一个与她头上一模一样的玉冠,插着那支她送的银簪,血红的宝石与他今日这身霁红衣裳还蛮相称,她瞧着身边这个挺拔如松的男人,满心都是关不住的欢喜泡泡在飘,这男人是她的!   真是搞不懂,这样荷尔蒙爆棚的硬汉居然是压箱货,果真是便宜了她呢。   灼无咎为她裹上风领和雀裘,一个响指唤来了他的坐骑,二人共乘而去。   张三在后院悄悄地红了眼睛,君上怎么可以让玉玉骑那个黑炭球!我才是玉玉的坐骑啊!   两人一骑就着暖风旭阳,欢欢喜喜地共同奔赴一场没有终点的约定。   典仪司今日真是受宠若惊,帝君居然要亲自来写婚书!   就太突然了,这个咋整?   李奉玉乖乖巧巧地站在灼无咎身边,悄悄从袖子中伸手拉住他的手,这大手暖暖的,拉住就不想放开。   接待的小吏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只连滚带爬地跑去请掌使,慌得靴子都跑掉了。   李奉玉牵着灼无咎的手四处打量:“主君大人,典仪司的庭院和别处都不同,这里更雅致一些。”   他压根儿没听见她说什么,一心想着他们就这么光天化日地牵着手是不是有些放浪?   即便是成了亲的夫妻也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亲昵,这该是关了门之后的情趣。   “嗯,阿奉。你们那里,男女可以这样牵着手么?在别人面前?”这问题问的古古怪怪的。   李奉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放开他的手摆正仪态:“可以啊。相爱的人岂止是在外面牵手,你在大街上拥抱接吻也可以啊!适可而止就行。”   灼无咎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都在大街上搂抱亲吻了,难道还没超过适可而止的范围么?”   她故意挠他手心:“你听我说呀,搂抱亲吻呢可以。至于这个适可而止呢也是有说法的,如果你在大街上亲人家的时候四下里乱摸,这就很过分了,污染行人眼睛。这个度,主君大人能意会么?”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灼无咎捂住了嘴,这人脸都涨红了:“光天化日的你,你说话收敛点。”   “不是你问我的嘛,问了又听不得。”李奉玉规规矩矩地坐好,心里想笑,她都还没逗他呢。   咦?她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刚才还觉得她不规矩呢,这会儿又在案几下偷偷摸摸地牵她,这人到底多矛盾啊。   等待间已见二人飘然而来,一男一女进来后立即向灼无咎行了礼。   原来这典仪司是双掌使,这二位掌使可真是……漂亮!原谅她词穷了,实在是想不出那些词儿来形容这二位了。   这男掌使真是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称得上是眉眼含春,笑笼寒烟。行走之间仪态万千,宛若惊鸿,矫若游龙……   这女掌使更是美得撩人心魄,芙蓉粉面,杏眼含波,行若扶风细柳,自有一股温柔风流……   灼无咎微微皱眉,李奉玉这丫头当着他的面看别的男人都看跑神了!回去再好好教训她!   他扯扯她的胳膊:“咳,阿奉,礼貌一点。”   李奉玉立马回过神来端端正正地坐好,仍忍不住瞧那二位掌使,这二位的原身是什么品种,回头养两只!   “阿奉,此二位是典仪司的掌使淳华、芳喜。”   “奉玉见过二位掌使大人。”   二位掌使不再赘言,直接步入正题:“君上,立后非小事。须拟了日子敬告天地,再卜算大典——”   “非也,与立君后无关。本君只想与阿奉做一对寻常夫妻。今日,便是来写婚书的。”灼无咎拦下淳华的话,倒是让二位掌使犯难了。   灼无咎已不由分说地站起了身:“写婚书便可,本君此生不立君后,阿奉便是我唯一的妻子。寻常夫妇怎么写,本君照办即可。”   芳喜倒是个机灵的,立即应了声。   不过是一份婚书而已,帝君是什么身份?日后想要立君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如果立这个奉玉君,那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另立他人,那也是帝君失信,只能怨这个小姑娘命数不好,一开始就被帝君吃得死死的,那模样一瞧就是个傻的,怕是被帝君哄得今夕是何年都不知道。   帝君这个踹不出去的压箱货,居然也能拐骗无知少女,也不知这丫头是不是眼睛有病。   淳华却瞧出来点不寻常的,一般夫妇结亲来典仪司做个见证,不过寻个小吏取发打同心结,写份婚书,这凭证什么也不抵,就是图个好彩头。   可帝君却很郑重地许了这女子夫妻名分,而不是君后之位,这非但不是轻视这女子,而是极看中她,当真稀奇。 第114章   写婚书   芳喜已备好了红绳,灼无咎与李奉玉各取了一缕头发剪下交于她,只见她灵巧地将二人的头发与红绳缠在一起编做了一枚同心结。   淳华备好笔墨谦恭地问道:“君上,典仪司有现成的婚书,可是与君后共签一份?”   灼无咎立马纠正他:“不要称君后,称夫人。若有公务,阿奉乃本君近侍,你们照常称呼便是。”   他看了一眼面上波澜不惊的淳华:“本君自然要与夫人共写一份。”   说着便将笔递给了李奉玉:“阿奉,你想写什么便写。”   李奉玉拿着笔一时恍惚:“要我写?”那怎么行,有些字她不会写啊,这岂不是宣告帝君娶了个文盲娘子?   她咬着牙摇了摇头,想将笔递回去:“我与相公夫妻一心,相公怎么写都好。”   灼无咎暗笑不语,从身后环了她握住她的手低声轻语:“为夫与娘子一同书写,娘子愿写什么,为夫记着便是。”   淳华与芳喜只觉得头皮发麻,他们的帝君不会换魂儿了吧?   眼瞅着一个杀人无数的魁梧大汉这么矫揉造作地和小姑娘说话,怎么瞧都不对劲,瘆得慌。   李奉玉飞快地转动着脑子,但见手中的笔尖马上就要滴墨,遂徐徐念之:“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灼无咎扶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写着,温热的鼻息扫得她耳朵发痒。   老天爷啊,书到用时方恨少!她已经有两年没做过古诗词选题,脑子里的货都忘了啊!算了,想到哪句是哪句吧!   李奉玉扶了笔继续念道:“赤绳与君结发系,伴君共入相思门。”   她这编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相思相知无穷兮,长命无衰绝。”   就这样吧,眼下就这能耐了,反正这玩意儿也不会裱出来挂墙上。   憋不出来了,那就来一句像样的收尾吧。   “与君白头永偕兮,桂馥兰馨。”   李奉玉停了笔,却听见淳华说:“还请君上和夫人各自署名。”   她看着“灼无咎”那三个字,犹豫片刻后用简体字签了自己的名字。   淳华与芳喜略有不解之色:“夫人的字——”   灼无咎拿了帕子给她擦手上不小心蹭到的墨:“夫人乃天机得道而生的神女,印鉴自然与我们不同。”   说话间已有小吏端来两盅暖酒,芳喜恭恭敬敬地托上前去:“君上,与夫人交饮此杯便是礼成。”   李奉玉捏着这一盅酒与灼无咎挽臂而饮,她垫着脚仰头一口闷了,一不小心呛了一下,咳得脸颊通红;   他低着头勾手小口啜饮,见她双颊绯红更觉得口中酒水香甜醇厚。   淳华与芳喜看着二人携手而出的背影各自叹气。   “芳喜,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可要寻个夫婿?”淳华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面镜子来仔细理一理垂在鬓边的两缕头发。嗯,是个精致的男孩子。   芳喜清清嗓子撞了淳华一肩膀:“你管得着吗?”说罢曳着裙摆走了。   灼无咎怀里揣着同心结与婚书,拦着李奉玉的腰莫名舒畅。   “阿奉,在想什么呢?”这小腰太细了,应该长点肉,摸着软软的才舒服。   李奉玉眼神飘忽:“主君大人,典仪司的二位掌使是什么族啊?”   “本君以为你该问问咱们回去后,是你搬到我的屋子里去,还是我搬到你的屋子里去。”灼无咎有些不开心,这死丫头总是在该机灵的时候给你绕圈子。   他耐着心答她:“淳华是练鹊,芳喜是喜鹊。怎么?本君瞧着你挺馋他们的,难不成你还真的荤素不忌?”   李奉玉恍然大悟:“难怪淳华大人那么美,原来是练鹊啊。好一个顾影自怜的美人,美人谁不喜欢看啊?芳喜多美啊,我瞧着她跟淳华大人蛮登对呢,俊男俏女。”   腰上的手似乎发劲儿了,她顿一顿立马转换话题:“无咎哥哥生气啦?别生气嘛,我也就是看看。论说馋么,我自然只馋主君大人一个。”   灼无咎忍不住嘴角上翘,口中却十分正经地答之:“这么馋,回去就给夫人吃个够。”   她以手肘戳他的腰:“这种话你说着就不会脸红吗?这可不符合你高冷孤傲的人设,我要退货。”   “压箱货出了还能让你退?你做梦吧。”   “谁?”李奉玉吓一跳,这谁在说话,怎么光听声不见人呢?这还是个生人!   他们的坐骑突然甩了甩油黑发亮的鬃毛:“夫人,是我在说话。”   李奉玉“噌”的红了脸,那方才他们说的话……连马都听不下去了?   她一把胡撸胡撸那鬃毛:“原来你会说话啊,那你怎么一直都闷闷的。张三可爱跟我聊天了。”   “无聊,没话说。”哟,这傲娇劲儿,跟你的主人很像嘛!   李奉玉挠他的耳朵:“你叫什么名字啊?”   “无名。”   她啧啧叹气:“瞧你这黑珍珠般耀眼的皮毛,比张三还帅。没有名字可惜了,不如叫李建勋怎样?我如今也算你的女主人了,你随我姓李,好不好?”   坐骑喷了一下响鼻儿:“我的名字叫无名。”   李奉玉尴尬,呵呵干笑两声:“无名,是个好名字。”   无名甩甩头舒展下脖子:“以后你们再说私房话的时候背着我点儿,我还小呢。”   灼无咎突然咳了一声:“你以后就叫李建勋吧,随夫人的姓也很好。回宗宫后自己去驯兽所的名档那里改名字。”   无名很郁闷,他怎么就突然变成了李建勋?   不过他随夫人姓李,怕是要气死照夜了吧,那家伙如今叫张三,这名字听着也狂不起来。   灼无咎与李奉玉进门的时候,大家凑巧都在院子里,阿倦扑棱棱飞了过来,歪歪扭扭地停在李奉玉肩上:“娘亲今日好漂亮!”   李奉玉托着阿倦左看右看:“阿倦你会飞啦,谁教你的?”   “君上今日居然穿了红衣,你与奉玉——”英武顾不上说是他教阿倦学飞的,他更想知道眼前这俩人一身红是干啥去了!   灼无咎从怀中取出同心结与婚书晃了一晃:“本君今日娶妻。宗宫上下奖励一个月俸禄。”   说罢低头对着李奉玉耳语道:“还是本君搬到你房中吧,你房中暖和,房后还时时温着热水,比较方便。” 第115章   惜寒神君   众人呆住,只见李奉玉红着脸自己进了屋子,阿倦也呆呆地飞回英武身上:“舅舅,娘亲嫁人了,那阿倦以后是不是没有娘了?”   “傻阿倦,你娘永远都是你娘!从今以后,你还多了个爹呢!”   自从二茬来无尘居做了伙夫之后,李奉玉出门出得勤了,但最近不出远门,也就是随着青焰他们去宗宫十二司办差而已。   她的心里满当当的,觉得这大半年来她终于回归了事业女性的正轨,说实话每日在家里做饭打杂等着他们回来的日子当真不好过,说累么也不算累,她本身也不是个爱享受的人,但就是难受。   像被折了翅膀那样的难受,她经常坐在栖云湖的岸上发呆,瞧着这片她走不出去的地方就头痛,是真的头痛,连带着心里也难受,她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了心脏病。   如今这病似乎是不药而愈,这种日子与她从前那种打工人的生活完全不同,但她相信她能过好。   刑狱司走一趟出来,李奉玉觉得自己身上都沾着血腥气,她也真是佩服月流魄,这要是放到革命年代,那就是妥妥的女中豪杰,尖刀利刃!   二人走过一道胡同,突觉背后有寒风袭来,月流魄登时拉着李奉玉跃起到墙头,双刀铮然出鞘护在身前。   但见一人打马狂奔,在窄洽的胡同里箭矢一般疾驰而来,身后几支利箭“嗖嗖嗖”地飞来,后面的几匹猛骑穷追不舍。   月流魄按兵不动,但见前面那人因骑行太快而在胡同转弯处跌下马来,在地上翻滚两圈后抽刀便与追赶而来的人挡杀起来,李奉玉也目不转睛地瞧着巷道里打作一团的人。   “流魄姐姐,这人功夫很高,打那几个人绰绰有余,怎么还会被逼到到胡同里来?”李奉玉已握了天机在手上,只觉得心神澎湃。   怪了,她为何会这般兴奋?人家打架,这是要命的事儿,她的本能反应应该是离远一点才对吧?   不对劲,上次她夜里跑野的时候就曾有过这样的心绪,那是一种特别渴望杀戮的急迫感。   她压下心绪紧紧盯着那些人:“流魄姐姐,他们为何不用法术?”   月流魄略一皱眉:“用了法术法器可能会暴露身份,除非打不过。”   混乱间忽听得一人低吼:“宗主有令,务必要寻到鲛人世子,此人手上有世子的线索,务必要留活口。”   宗主?鲛人世子?   月流魄与李奉玉心中一震,立即落地打进那群人中,月流魄双刀闪过便见血流满地,李奉玉的天机更是见血生勇,二人很快解了杀局,李奉玉按捺住心中的兴奋立即收了天机,这才逐渐平复心绪。   那人仍将刀挡在身前,看着月流魄与李奉玉一脸警惕:“二位女公子可是也要索求世子下落?”   月流魄收刀:“我们是宗宫的差人,寻找鲛人世子可是帝君亲自交待下来的,神君若有线索的话,当与我们共享。”   那人神色犹疑地打量了月流魄半天,将目光转向了李奉玉:“我要跟这位女公子讲。”   月流魄抱臂轻笑:“神君,你莫不是看她身娇体弱好控制吧。我警告你,不要打她的主意,你有话就在这里说,不说就亮出身份来,咱们打过再说。反正,你不说就走不了。”   一阵寒意渗人的静默,那人终于收刀妥协:“在下惜寒。自松泠城而来,想在王都试一试能不能知道世子的下落,鲛人落单在外容易被围猎,故隐瞒身份,望二位见谅。”   月流魄上上下下盯了他半晌:“惜寒神君身份不凡,皇族中人?”   惜寒面色一凛旋即正色答之:“是……”   “走吧,寻个开阔处说话,在这巷道里我也怕背后有人插刀。”月流魄拉了李奉玉,与惜寒拐到正街的一间茶铺里坐下。   三人一壶热茶,没有寒暄,也不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题。   惜寒神君一路从松泠城过来并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却从追杀他的人口中听到一些消息,世子曾经在王都出现过,后来可能到了南面去,但究竟到了哪里也不知道。   那些人口中的宗主也在南面,但神神秘秘的不见首尾,他与那些人周旋许久仍一无所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宗主也在寻找世子,且不得伤其性命。   月流魄与李奉玉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丛生。此前南面的杀手都剖去了鲛人的灵珠,为何又要活捉世子?   难道是为了勒索更多灵珠?还是别的原因?   惜寒留下了联络居所后暂且告退,李奉玉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流魄姐姐,这个惜寒神君与我们相遇的也太凑巧了,咱们今日就抄一回近路还能遇到他被人围杀,可他分明很厉害。”   她捂着热茶杯暖手:“不是他遇到了我们,而是他等到了我们。但他的意图难猜,是让我们南下解救世子?还是引诱我们去闯那个神秘宗主的陷阱?”   月流魄摸出几枚贝币放到桌子上:“且行且看,惜寒神君既然留了联络居所的地址,说明他也知道我们不信他,他还在等下一次交锋。”   李奉玉并不心急这个,她现在更想知道她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她的内心会莫名其妙地渴求杀戮,方才她一通打杀后心里居然没有一丁点儿惧怕感,也没有一丁点儿负罪感!   这不正常,即便她已经接受了所谓的各凭本事弱肉强食的道理,但她还远远没有到杀人不眨眼的程度。   况且她方才那种心绪,岂止是杀人不眨眼,分明是杀的很快乐!极有满足感!怎么可能,她怎么会变成这种疯子!   难道是天机的力量太过强大,她驾驭不了被反噬了?不然该作何解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要看她的心性够不够坚定了。   就像她发热时所遭遇的那股侵蚀般的力量,几乎将她压迫到深渊里,她整个人只觉得肝胆欲裂,痛不欲生,但是她一直在抵抗,努力地保持清醒。   她曾经累过,却仍顽强地在放弃的边缘上留了一把力,所以才不曾坠落。 第116章   臭鸭子,你死定了   惜寒神君透露的信息很明确,南面那个神秘宗主也在围捕鲛人世子。   灼无咎倒是有些意外,那个宗主如此神通广大,竟然会找不到一个鲛人族的世子?   松泠城本就靠南,世子已经失踪两年,难道不是早就被他们抓去困住了么?   松泠城的城主景黎手上不干不净,难道没有参与其中?   青焰合上一本公文扶额思索:“君上,这个惜寒神君很可疑,但他既然抛出了邀约,想必有求于我们。”   月流魄点点头:“他可能调查过我们,对我比较排斥,他想和玉玉建立联系。或许,他也知道玉玉和君上的关系,难道还想讲条件?”   灼无咎挥手示意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且等英武和疏星云从十二司回来以后再论。   但这二人回来却带来了一个很烦人的消息,支支吾吾的,说是与李奉玉有关,且不太好。   李奉玉放下听记的笔抬头看他们:“有多不好?”   疏星云与英武犹豫一番还是说了出来,原来王都城中出现了许多与李奉玉面目相似的姑娘,就像一夜之间冒出来似的,还都是些酒姬、舞姬、歌姬,还有那些见不得人的勾栏瓦舍里也藏的有。   “勾栏瓦舍?你们去那里逛啦?”她无意识地咬着笔杆子,一脸好奇。   二人无语:“这是重点吗?”   李奉玉理直气壮:“你们不去怎么知道那种地方藏着与我一般模样的女人?”   英武、疏星云:就无言以对!   灼无咎神色不悦:“说起来,这事你们似乎在预料之中?”   李奉玉低头不语,在纸上画个乌龟,在龟壳上默默地写上了“颜胜玉”三个字!   臭鸭子,你死定了!   次日一大早,李奉玉便央着灼无咎除了附隐术取掉框架眼镜,饭后窝在屋里画脸,灼无咎实在是等得心急,这丫头一向快手快脚的怎么今日这么磨蹭!   推门进去一看直接懵了:“你谁啊……李奉玉?”   灼无咎搓着脸出来后仍心神不宁,死丫头究竟是怎么变脸的?   李奉玉出来后更是把青焰他们给惊到了,疏星云连手里的扇子都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你是……奉哥?”   英武一下子凑上前去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你的眼睛怎么变紫色了?眼眶是拳头打下去的?”   李奉玉瞅着他那双天然的湛蓝眼眸散发着沙雕的光芒就想笑,今日特意化个混血妆去会一会颜胜玉,怎么还惊到他们了。   不料灼无咎突然眯眼看她:“别动!”然后轻轻地伸手过来……“刺啦”一下撕掉了一根纤维条。   “你眼皮上有脏东西。”他捏着那纤维条给她看,李奉玉只觉得眼皮疼,为了让眼睛显得深邃她特意贴了纤维条压了个大双眼皮,可能屋里光线不好漏了点线头,这下他撕了左边的,两只眼睛就不对称了!   李奉玉干脆自己撕了右边的,看得月流魄眼角直跳,人族这变化之术还蛮特别哦。   疏星云和英武带着李奉玉把摸排了一遍的场所重走一遍,月流魄和青焰则随着灼无咎前往宗宫巡查。   “星云君、英武君,你们今日带钱了吗?”李奉玉两手握在一起将指关节捏的嘎吱作响。   二人直觉不妙:“奉哥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啊”一声惨叫,李奉玉已经一拳将一个姑娘的脸打偏了几寸!   李奉玉搓搓手仿佛手上有灰,下巴一抬指向那正在哭嚎的姑娘:“给钱吧,姑娘家家的总得有个能见人的脸。”   疏星云和英武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李奉玉居然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法来解决问题,他们今日出门的确带足了钱,本来是想劝那些用了奉玉面容的姑娘们重新去修面,和平解决问题。毕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们大老爷们儿的怎么能动粗呢?   可是奉哥这般粗暴也不太像她的性子啊,她不是一向都很……善良的么!   李奉玉一路上拳打花楼娇娘,脚踢勾栏媚姬,生生将英武和疏星云的钱袋子掏了个底儿掉。二人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奉哥对着自己的脸还真下的去狠手!   三人一路打进焕颜所,里头已经有毁了脸的姑娘们在那里候着,李奉玉今日有人撑腰便放肆许多,一脚踢开了颜胜玉会客厅的门板:“臭鸭子,老子来算账了!”   颜胜玉见着李奉玉这张面孔一时呆住,这张脸真是别有风情啊,瞧着有那么股野劲儿,只是他还真没认出她来,护院已经聚到堂内挡在颜胜玉跟前,等候的姑娘们见了她吓得瑟瑟发抖。   李奉玉一屁股坐到案几上架起二郎腿:“胜玉大师,美貌这种东西你可以痴迷,也可以拿来几用,这是你的本事。但是你拿来赚钱的话,就显得很不地道了。”   颜胜玉听出她话里有话,但也着实有些心虚,又转向疏星云和英武:“二位公子再次登门,难不成是来砸场子的?嘎!”说话之间又忍不住地瞟李奉玉,却见她目不转睛地死盯着他,怪吓人的。   疏星云清清嗓子:“上次同来的那位女公子,大师可还记得?”   能不记得么,现在他手上还正捏着那张脸呢,颜胜玉尴尬一笑。   “那位女公子不喜欢你盗用她的面容,今日我们就是来砸场子的。”疏星云慢条斯理地说着,眼见着颜胜玉慌了起来。   颜胜玉又不是个傻子,自然能瞧出来这几个人来头不小,可他夹在中间也怕啊。   如果总要得罪一头的话,还是选这几位比较好,他们看起来不太像随便要人命的人。他闭了嘴决议装傻,打算耍赖。   可那边那个小娘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是做什么?颜胜玉浑身一阵发毛,忍不住问道:“那小娘子为什么总盯着我看,嘎?”   英武嘴快地回道:“没什么,她就是嘴馋而已,她最爱吃鸭脖子!”   颜胜玉顿时觉得后脖颈发冷,似乎觉得已经有一双手掐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李奉玉突然起身走到颜胜玉面前,伸手便将那几个护院给摆弄到一边去,笑意吟吟地望着颜胜玉:“大师,不如咱们做个交易。我这张面孔你随意用,你呢,再多说一点有用的话,告诉我们那位小玫瑰除了安排姑娘们来这里修面之外,还带了什么人来让你修整,有没有好看的男子?或者是带着画像来让你照着修?” 第117章   你究竟是谁?   三人神清气爽地走出焕颜所,李奉玉抖开几张画像神色凝重,其中有一张正是惜寒神君的模样,嗯不,准确地说,是他修整过后的模样。   三人回到宗宫与灼无咎汇合,李奉玉那张紫眼睛的混血面容倒是又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灼无咎只觉得头疼,跟李奉玉说话居然还带了几分埋怨:“阿奉你以后别再换脸了,如今他们都说本君见异思迁,刚哄到手一个就厌弃了,这才几日就又有了新欢!”   李奉玉狡黠一笑,也不顾四大护法都在:“主君大人不用换人就能尝新鲜,怎么还不高兴呢?”   四大护法:我们是不是不该在这里?   言归正传,这几张画像拿去查便是,但是这个惜寒神君务必要重视起来,李奉玉跃跃欲试:“不如我去和惜寒碰面怎么样?”   “不行!”五个人异口同声地拒绝。   “奉玉,你不如出去随便转转,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线索呢?”灼无咎摸出荷包递给她。   她揣了荷包皱眉:“不就是商量一些我不懂的事情么,我懂,我门外汉,说不到点子上,帮倒忙!”   “不是——”   “无所谓,我出去啦!”她心里嘀咕起来,不就是高层会议么,我参不参加都是闲扯,出了结论直接干呗!   李奉玉刚在一家酒肆坐定便见到了熟人,惜寒神君进来便坐到了一架屏风的后面,随后便有二位女子尾随而来,亦转到了那屏风之后。   其中有一人是……小玫瑰?   另外一人蒙着面容,看不真切。   李奉玉按下“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强自镇定地支起了耳朵,只听那三人低低地相谈起来。   小玫瑰那甜腻的声音她实在是太熟悉了,蒙面女的声音倒是比较温柔,但说话总有股子茶味儿。   “惜寒神君可与无尘居接上头了?”蒙面女问得温柔。   “接上怎样,没接上又怎样?”惜寒答得带刺儿。   “二位认真些,宗主最恨内斗。”小玫瑰似乎在警告他们。   “接上了,但无法深入,他们戒心很强。”惜寒言辞简单。   “那个女侍呢?她对你的态度如何?”果然是小玫瑰安排的。   “他们都护着她,我无法接近。”惜寒这话倒是真的。   “她不是普通女侍,帝君为了哄她,居然与她签了婚书,真是人不可貌相。”蒙面女怎么还酸酸的?   “惜寒神君,不管你用什么手段,务必要与那女侍拉近关系,只有她才能让你顺利与无尘居牵上线。”小玫瑰发出了命令。   “最近满城里四处都是她的面容,帝君不会坐视不管,你们有很多机会相遇。不要耍花招!”小玫瑰看样子并不很信任惜寒神君。   “如果你不行的话,趁早放弃,也好让我出头。”蒙面女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她有别的门路?   三人又陆陆续续说了些话,小玫瑰与蒙面女相继走了,惜寒神君仍在屏风后独坐。   李奉玉独自喝光了一壶酒,只觉得胃里不是很舒服,正要起身离开却听见屏风后面叫了她一声。   “奉玉君,留步。”   李奉玉正要过去,却听得惜寒劝她:“奉玉君坐在原处就好。”   她拿了玉簪在手上把玩:“惜寒神君如何识出我的?”   “我一直在等奉玉君,单独见你认不得,还能认不出无尘居的护法么?”   她听到惜寒将酒盅放在案几上的声音,细细的,又清又脆,仿佛是顿在桌面上的。   李奉玉也不与他绕圈子:“你究竟是谁?你们那宗主,藏在什么地方?”   惜寒叹了一口气:“今日一聚便是我送给帝君的诚意,方才女杀落了结界,可我还是将话都送到了奉玉君耳中,如此够不够诚心?但生路只有一条,我怎么也要留点吊命的东西吧。”   李奉玉呵呵一笑,不做他言。   “奉玉君,若想知道答案,咱们须慢慢接洽。我只能告诉你,无化境当下无碍。方才的话你也听到了,若想合作的话,便引我与帝君相见。”惜寒的目的果然是灼无咎。   李奉玉看着窗外的人来来去去,突然瞧见那蒙面女折返回来,立马趴在案几边装醉!   片刻便听得刀剑相逼,她滚进一个角落里翻起袍子蒙上头观察着那二人的打斗,如果惜寒有意合作的话,他今日必然会拼死保护她。   蒙面女招招狠厉,直取惜寒要害,看来是真心想杀了他。   惜寒神君倒是顾及她,打斗之间还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藏身的地方,只是眼看着不敌那蒙面女狠戾,胸前已有两处伤口汩汩冒血。   她暗暗地摸了玉簪出来,在他们打斗的那方地板上辟出了一条裂缝,惜寒与蒙面女格挡之间便将地板打穿,二人落到楼下一通拼杀,直将酒肆的大门都劈坏了。   缠斗之际忽见一柄长鞭卷来将二人分开,小玫瑰一鞭将蒙面女抽翻在地:“是我传达的话不够清晰吗?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不许内斗?”说话间又是一鞭,蒙面女硬生生挨了一鞭后翻身站起恨恨地收了刀。   口中满是不服:“惜寒神君好本事,连女杀大人都能护着你。”   小玫瑰收了鞭子一步一步走近蒙面女,伸指将她唇边的鲜血抹去:“你乖一点,我也会疼惜你。”   蒙面女恨恨地走了,小玫瑰看着惜寒似有所指地低声道:“有些东西看着很诱人,但其实杀人于无形,惜寒神君可不要走了弯路。”话毕隐了身形而去。   李奉玉打破碎的酒肆中钻出来,带惜寒去医堂处理伤势。   “惜寒神君,你的诚意我看见了,但是还不够。我这个人年岁小,见识短浅,不敢替帝君拿主意,当然也轮不上我拿主意。”她一直将玉簪拿在手上,脑子飞速运转。   惜寒低低地笑了一声:“帝君身边的人果真都不好对付,女杀还说你最天真,好哄骗。”   “别说废话。你们那什么宗不就是想引我们去南面么,你接近帝君也是为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好让我们更顺利地踏进你们的陷阱里。   还有开春后才是开始,这会儿急也没用,这事儿我们也知道。   你拿这些不咸不淡的话来敷衍我,不过是打帝君的脸罢了。说到底,你只是透露了自己的某一个身份,这点诚意不够。” 第118章   拜访狐族   李奉玉突然以天机抵在了他胸前的伤口上,微微用力便见有鲜血渗出。   “我告诉你什么是能敲开无尘居大门的诚意,你可以自己选择给不给。你的所有身份,你的目的,你的条件,你的保证,拿来再说。毕竟我们在明,你们在暗,你不交个底儿,谁敢信你?”   惜寒瞧着那抵着自己伤口的剑尖,忽然间感觉到李奉玉身上那浓浓的杀气抑或是煞气,似乎有点熟悉。他强自镇定地伸手将天机挡去一边:“奉玉君,我需要考虑考虑。”   李奉玉收了天机粲然一笑:“好啊,开春前给个痛快话。这考虑时间够不够长?”   惜寒拱手一拜:“足够……”   他目送着李奉玉走远,心中百般纠结。女杀的话就在他耳边不断回响,他如今就是在玩火!投靠帝君也是条险路,双面细作最终有几个吃了个好果子?   可是,他一人实在是无力!   罢了,那便继续等,等到开春再做决断!   灼无咎怕是不会同意李奉玉与惜寒神君接触,可只有她出面才能免去惜寒神君被怀疑,如果合作不成的话,再告诉他们也不迟。所以,李奉玉权衡再三后将此事瞒了下来。   如今她有了腰牌,进宗宫就像进无尘居一样自由自在,只是这一身灰头土脸的模样着实让人吓一跳,青焰拿了掸子一顿敲打:“你钻老鼠洞去了?”   “你喝酒了?”灼无咎这鼻子也很灵嘛,她嘻嘻一笑:“就一壶!”   “那你这是——”   “酒肆有人打架,我看热闹嘛,那不得躲起来看,就沾了灰嘛。”她拿过掸子自己扫扫身上的灰,心里略微有点虚。   灼无咎瞥她一眼似是警告,面上却云淡风轻地揭她的伤疤:“不知道是谁见着打架去看热闹被捅了一刀,连命都送给本君了。本君记得你好像保证过不乱看热闹的,今日犯了错,是不是该罚一下?”   月流魄他们突然开始撤退,只留下李奉玉与灼无咎二人在房中,她刚抬脚便见灼无咎“嗖”地起身一把揪住了她的后领子:“你还想跑?”   “没有啊,我只是踩到下摆没站稳,多谢主君大人拎住了我。”她讨好地对他笑,但灼无咎对这张混血脸无感,仍黑着脸训她。   “想喝酒回去喝,有人陪着也行。你不许一个人喝,这么笨的人,喝醉了让人家卖掉都不知道。”   灼无咎松了她的领子,从她腰间把自己的荷包取回来:“就不能让你身上有钱,一出去就闯祸。”   李奉玉无语,瞧你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呢,老古板。   话说回来,自打灼无咎悄悄地带李奉玉去写了婚书后,阿倦眼见着情绪不好。   李奉玉特意将灼无咎撵回去睡,可阿倦再也不愿意窝在她的枕边睡了,李奉玉心里也蛮失落,觉得自己就像那种没和孩子商量就再婚了的不合格家长。   夜里,李奉玉看着空空的枕边有点伤感,从前那个青色的绒球总是会在睡前和她叽叽喳喳地聊好久,开心了还会扑着拱拱她,这下她肯定伤了阿倦的心了。   谁知清晨醒来时阿倦居然正在她枕边拱窝呢,见她醒来立刻钻过来一迭声地叫着阿娘,她惊喜地戳戳他的小肚子:“乖儿子,你不生娘亲的气啦?”   阿倦叽叽喳喳的:“我哪有生气,我只是觉得无聊。君上说今日带我和阿娘去迷岭找孤影哥哥玩儿,阿娘你快起来收拾啊!”   李奉玉不解,灼无咎去找孤影做什么?   哦!想起来了,去还龙骨弓!   她立马跳起来穿上一身短打单衣:“阿倦乖乖在屋里取暖,娘亲去跑步练功,吃过饭咱们立马出发!”   说完便撒腿跑了出去,灼无咎这才打墙外绕过来进屋笑眯眯地拦住了阿倦:“阿倦乖,还想去哪里玩儿,我们和你娘一起去。”   阿倦扑棱着小翅膀钻在李奉玉的被子里叽喳两声:“别的想法暂时没有。但是,娘亲不是你一个人的,看你表现吧。舅舅们说,以后君上就是我的爹爹了,可是我记得君上说你不是我爹,不让我叫爹爹,这事儿我还是要和娘亲商量一下。”   灼无咎面上笑吟吟,心里简直想捏死这鸟崽子,但捏死了它李奉玉那里他没法交待!   早饭后灼无咎唤来无名和照夜,与李奉玉一同去向狐族的地盘——迷岭。英武随行。   无名看着照夜那臭屁的模样嗤笑一声:“张三,听说你是被夫人打服的?”   照夜飞了个白眼,这死碳球哪壶不开提哪壶:“哼,夫人就喜欢我这种骨头硬的。你这个软骨头,就会奉承!”   无名得意:“那可不一定了,夫人给我改名李建勋,听见没,我随夫人的姓!”   张三:你这个负心的女人,当初说我姓张和她姓李的最配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变心!   李建勋:爽!   到达迷岭时凑巧赶着人家午饭的点,孤影听说李奉玉来了赶紧狼吞虎咽地扒饭,赶在她进门前变回了狐狸身,搞得伺候的侍女们都懵了,少主这是要干啥?   又在外面招惹什么麻烦了吗?   灼无咎也不跟人见外,直接跟狐王讲是来退还龙骨弓的,言语之间还让狐王好好教育下孤影,别动不动就拿着传家的宝物出去献殷勤。   这也就是遇到了他这种行事端正光明磊落的人,还能把这龙骨弓给送回来。要是遇上贪心的人,少主岂不是要鸡飞蛋打?   英武憋笑憋得几乎断气。   孤影在边上气得尾巴都炸毛了,阿倦开心地追着他的尾巴玩儿。   狐王剜了一眼自己那不成器的蠢儿子,对着李奉玉满脸堆笑:“奉玉姑娘识大体,多谢多谢,不然孤影这小子怕是要成一代笑柄!”   “但是——”狐王突然转了话锋,瞄了一眼儿子后朗声说道:“龙骨弓虽然是孤影娘亲的弓,但是这张弓挑人,有灵名器总是有点脾气的嘛,这弓若是认了主,再换别人可就拉不开了。”   狐王起身取弓,卯足了劲儿想要拉开,这弓纹丝不动。   孤影突然兴奋地跳来跳去:“玉玉,你来你来!” 第119章   义子   灼无咎面黑如炭,但狐王也执意让李奉玉拉弓,她只能硬着头皮上了。结果显而易见,这弓在她手上趁手的很。   狐王开怀大笑:“既如此,奉玉姑娘便收着吧。君上若是执意还回来的话,这弓可就当真辱没在迷岭了。”   李奉玉在心里疯狂地骂自己,你没事玩什么弓啊?你玩别的不好吗?这下拉开以后赖上了吧。   这么贵重的东西收到手里,这得拿什么人情去还?   说话间已有侍女将饭菜端了上来,狐王亲自作陪,孤影偎在李奉玉身边尾巴摇的欢快,阿倦待在他头上叽叽喳喳。   英武听得津津有味,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酒过三巡,灼无咎突然瞧着阿倦开口道:“阿倦这么喜欢孤影少主,整日哥哥哥不离口,少主又将龙骨弓赠予奉玉,这情分当真难得。本君愿将少主收为义子,不知狐王意下如何?”   李奉玉一口茶呛住,咳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灼无咎你搞什么鬼?   阿倦开心地抢答:“好呀好呀,我最喜欢孤影哥哥了。”   狐王一脸为难,可灼无咎仍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本君已与奉玉签署婚书结为夫妻,奉玉与阿倦母子情深,想必也不介意多了少主一个义子,此番也是为了成全少主与阿倦的兄弟情义。”   “噗”,李奉玉又呛了,你收干儿子就收呗,带上我干嘛?   孤影已经彻底懵了,那孔雀说什么?他与奉玉已是夫妻?还要收小爷为义子?   英武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君上这真是神操作,这是多怕少主勾走玉玉啊,硬是逼着人家管意中人叫小妈。   就一个字:绝!   狐王也是让灼无咎给整不会了,自家儿子被帝君收为义子,这可是无上的荣耀啊,他弄个啥理由拒绝呢?   这没法拒绝啊!   傻儿子,接下来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孤影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爹把自己给卖了,任凭他撒泼打滚也没法让灼无咎收回成命。   大事已办,灼无咎立即带着李奉玉回了!   孤影瘫在氍毹上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和狐王哭诉:“你说你这老头子怎么回事,你瞧不出我中意那姑娘嘛,弓都送了,你转眼把我送给人家当干儿子!这以后让我怎么再去无尘居,我去给干爹干娘请安?”   狐王一把揪住儿子的耳朵怒斥一声:“闭嘴,你这个败家子!悄么声儿地把你娘的弓给送人了,问过老子的意见没?”   孤影甩甩尾巴:“我娘说了,这是给我当聘礼用的,我看上她当然就送给她了!谁知道帝君那个不要脸的这么快就下手了!”   狐王吹胡子瞪眼地想要揍这不孝子却又有点开心,他一直纳闷到底是啥样儿的姑娘把这混小子迷的五迷三道的,这半年来这么老实,原来是被这个丫头给拿捏住了。   这丫头弓使得不错,再说了,帝君能上心的人自然错不了,这臭小子眼光还可以。   就是那丫头如今已经是帝君的人了,这就有点麻烦。   “儿子,你听爹说,那丫头不是只与帝君签了婚书嘛,那算什么事儿?只要她一天没被立为君后,你就有希望反攻!”   孤影一骨碌爬起来跳到了他爹的头上:“老头子!你疯了吧!你让我去跟帝君抢人?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是不是看我没出息想再生个儿子?”   狐王一巴掌把孤影给呼下来:“你这孽畜,胡说什么呢?”   “那你干嘛急着让我去送死?”   “你这混账!你看老子不打死你……”狐王脱了靴子狂抽孤影。   抽了半天,孤影委屈巴巴地嘀咕起来:“爹你这就是白日说梦!你看我还有啥希望?她眼睛里只有那只白孔雀,爹你说女人是不是都喜欢白色?娘不就喜欢你这身白皮毛么,可为啥我是灰狐狸!你们怎么不把我生成白狐狸!”   嘿,这小子,这也能怨老子?   狐王也是无奈:“儿子啊,你娘也纳闷儿,你娘可是龙族中绝世稀有的银灰龙姬,她想着你可能是白狐、白龙、银狐、银龙。   不然银灰色的狐狸和龙都成,那绝对是稀世极品!谁知道你千挑万选地拣了个灰皮毛,差点没把你娘给气血崩!”   狐王叹了口气:“你娘临死前还念叨呢,你这身灰皮毛辱没了你的血统,怕你将来不好说亲。”   爷儿俩一阵沉默,孤影默默地变回人身一连灌了好几杯冷酒。   孤影:这特么能怪小爷咯?   唉,可怜我娘绝代仙姬最终还是死在了生孩子这事儿上。小爷那没出世的弟弟还是妹妹也真可怜,都没能睁眼看一看这天地。   孤影突然正经起来:“爹,种族不同的夫妇生育后代很危险?那小玉玉跟了我和跟了帝君也没什么区别,都一样危险。”   狐王无奈地摇摇头:“危险嘛,肯定是危险的。各人有各人的命数,都是天意。”   “那就算了,帝君他定能比我更好地护着她。”孤影垂头丧气地说了这么一句,转眼又捶着胸口狠狠地骂自己:“不行,小爷还是得试一把!”   狐王摊摊手:“随你自己想咯,要挖墙脚就得勤挥锄头,再晚点那丫头都要当娘了。怎么着,你还想给帝君的崽子当后爹?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可是帝君的义子,还是得搞搞清楚啊,别给老子惹祸!”   “老头子,你到底是支持我还是不支持我啊?”孤影真心迷惑。   狐王瞥他一眼:“老子的意思是你自己看着办!成了你厉害,你抱得美人归!不成你可别连累狐族,自己去死!”   孤影:你是我亲老子吗?   李奉玉一路上喷嚏打个不停,这是谁惦记她呢还是骂她呢?   英武实在是忍不住调笑一句:“该是孤影少主惦记着你呢,方才走得急,都没听见少主叫一声义父义母。”   灼无咎看看天色看看英武:“此事本君是认真的,你不要忘了记入宗宫牒谱。至于昭告,就不必了。”   阿倦从李奉玉袖中探出个小脑袋:“那以后,孤影哥哥也是娘亲的儿子了吗?” 第120章   我尽量理智   回到无尘居后,英武绘声绘色地把灼无咎的光辉事迹给其余几人演了一遍,惹得众人既不敢说也不敢笑。   这大冷的天,万一房顶漏了岂不冻死个人,如今他们谁有胆子去奉玉屋里蹭睡?也就英武这家伙冻惯了,无所谓!   可李奉玉也是真的有点不开心,灼无咎这一出未免有些过分。确实,弓还不上欠人家人情这怨她,谁让她擅自用了那个弓呢?   可那是为什么?还不是他骗的她心里急火,她如果不找个事情发泄下她就要气死了!   他可倒好,醋劲一起来硬逼着人家认他做爹!这是啥迷惑行为,男人都有给别人当爹的癖好吗?   说到底,他这是不相信她。   睡前练字的情绪受了影响,她最近本想默写诗词来着,一首《相思》愣是将“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写成了“愿君多采蝶,此物最想吃”!吃吃吃,吃你个脑瓜子啊!   她平复下心绪换了纸张,重新认认真真地写了一遍,越看越别扭,最终还是在边上写了一遍简体字才觉得心里平静下来。   总归是情绪不好,纸笔未收她便钻进帐子里睡了。   夜半时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她条件反射地坐起一把推了过去,却被那人捉了手拉进怀里:“阿奉怎么还不习惯与夫君同眠,为夫每次来都要挨你一掌。”   怎么,他还委屈上了?   李奉玉躺下裹紧被子面朝着墙躺着,一双手窸窸窣窣地钻进被子里缠上她的腰:“娘子分点被子呀,我冷得很。”   她使劲儿掐他的手,那人挨了掐倒把她箍得更紧,拉拽几下后终于抢过去一半被子将两个人裹在一起。   脖颈间凑过来一个脑袋拱来拱去的,像个毛乎乎的粘人小狗,热气呼得她耳后发烫:“阿奉不想听我解释解释吗?”   李奉玉干脆坐起身来躲避那股黏糊劲儿:“好啊,我这人一向讲理,你既要解释那便把话说清楚。也不是我有意跟你闹,实在是你今日的做法有违身份。   你身为帝君不假,但狐王,用我们的话说也算一方诸侯,人家也是有地位有脸面的,你硬逼着少主做你的义子,难道不会让狐王难堪吗?”   灼无咎侧身托着头意趣盎然地瞧着她说话,心里倒是欣慰些许,便也毫不遮掩地夸起她来:“我还真没想到娘子也懂这制衡之术,还晓得三分制约三分敬畏。娘子若是承了君后之位,必然是本君的得力内助。”   “你,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无化境一百三十八城如今敌我不明,你怎么还有闲工夫吃飞醋,大事上你能不能理智些?”李奉玉此刻感觉自己老母亲附身,真真是苦口婆心。   灼无咎突然拉她躺倒盖上被子:“乖,无化境一百三十八城是大事,你也是大事啊。我保证,以后我尽量理智。但今日之事呢,我其实是这般打算的。”   他顿了一下,脑子飞速运转:“狐族呢,非常忠诚,狐王是个绝对可靠的前辈。我今日收孤影为义子,也是为了牢牢地将狐族靠在身边。少主日后也是个堪当大用的人,帝君义子的身份于他而言一点都不吃亏。”   李奉玉听得半信半疑:“真的?”   灼无咎的手悄悄滑进她的衣领中:“自然是真的,娘子说的对,如今一百三十八城敌我不明,我自然要拉拢一些可用之人,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义子身份能许给人家。   如今我们没有子嗣,义子的身份可是非常贵重的。再说了,本君难道会怕一个毛头狐狸抢走你么,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那是我错怪你了,我道歉,主君大人对不起,原来是我小人之心了。”   李奉玉如此乖巧倒让灼无咎略微有些愧疚,看来方才那话他编的真不错,连他自己都快信了。   只是这傻女人这么容易被骗,他好像更忧心了。   但愧疚只是一闪而过。   “光口头道歉怎么能行?本君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气了,你倒是第一个敢给我甩脸子的,不过本君就喜欢你这心不藏私、有话就说、有错便认的性子,爽快。”   他一个翻身将她拢在身下,不知何时已扯了她里衣的系带,俯身在她耳边低语:“你得安慰安慰本君。”   李奉玉只觉得脸颊发热,伸臂攀住他的肩膀迎上了那迫切而又绵长的热吻。   半宿欢情,漫卷杨柳枝,叫人难得挣脱!   天色昏沉,李奉玉如常醒来便要去跑步练功,刚费力地裹上束胸便被帐内伸出的一只大手拉回榻边,她掀了帐子哄他:“乖,我要去练功了。”   灼无咎眯眼看她,面上似有疑惑:“难道是本君不够用功?你只睡了半夜居然还能起来练功,昨夜不是你求着本君说腰腿又酸又痛的么?难道这会儿不酸了?”   她皱眉撇嘴打开他在她胸前乱探的手:“油嘴滑舌!”   房内光线昏暗,但仍看得见他健硕的肩臂轮廓,李奉玉心内澎湃,忍不住又俯身亲了他一下:“谁说你不用功?我家相公最勤恳!”话毕一溜烟窜到屏风那边,三下五除二地套了一身短打便跑了出去。   灼无咎缩回被子里满足地笑了,一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早饭都已经摆上了侧厅的案几。   英武眼下一片乌青,瞅瞅那个空位子,又看看李奉玉,一脸哀怨:“玉玉,你能不能跟君上说个情,别在掀我的房顶了,昨夜我一整夜都在找瓦,又冷又累又饿。”   疏星云和月流魄瞥见厅外似乎有个影子立马一人一个馒头往英武嘴里塞,只见灼无咎精神焕发地走进厅内坐下:“英武君,仓房里的瓦片拿去用吧,从你的俸银里扣了便是。”   青焰冷笑一声,英武这蠢鸟,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饭后众人聚在书房中议事,月流魄将几本册子呈了上去:“君上,刑狱司近日与其他各司商议后新拟的草令,还请过目。”   李奉玉凑过头去仔细一瞧,立刻双眼发亮,这些草令是认真的吗? 第121章   心有荣焉   月流魄呈上去的草令其实已经商议很久了,如今拿给灼无咎的册子已是经过多轮淘汰后留下的版本,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过了年便要落地实施。   既然此事没有让李奉玉回避,想必她也是可以看的,得到灼无咎的眼神示意后,她欢快地拿起掀开仔细阅读起来。   越往后读越是欣慰,李奉玉心有荣焉,这些新的法令不过是她曾经和大家聊天的时候,七零八碎地说过一些大概,灼无咎居然都细心地记了下来,并且依着无化境的实际情况进行了调整,林林总总地拟出了几台新法令。   待她读完放下册子,月流魄他们此时也非常严肃、非常认真地和李奉玉说了声“多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有什么可谢的,我要是早知道会来无化境的话,就把我们那儿的法令条文给你们装一箱子来。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儿,沧海一粟都算不上。”   说来不过是新拟定了三项法令。   第一项是日后给付只能用贝币、金铢和银铢。珍珠宝石作为商品流通,买卖自愿。持有珍珠者可到铸币司兑换,每户一百五十银铢封顶。   第二项是建立人丁手册,蓄民司将逐户登记人口并发放身份手牌。   第三项是不得诱拐幼童,买卖同诛。   三台法令的细则都非常翔实,李奉玉想起来灼无咎经常在书房里挥笔疾书到深夜,原来是在写这些条文啊。   一进腊月,三台法令即刻颁了下去,铸币司忙得脚不沾地。   监察司里日日都能收到来自一百三十八城的信函,真是雪片一样地飞来飞去。   灼无咎有意磨练李奉玉,并未给她安排具体司务,她便轮值一样地跟着四大护法每人一天,十二司的小吏们几天便熟悉了这个奉玉大人,只是大多数人都不知晓她就是传说中的帝君私定终身的那位夫人。   在灼无咎之前,无化境并无十二司一说,大抵也是一层一层的官吏管辖境内事务。   他在襄助前任帝君期间就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势力派别把持了各级公务,登上帝君之位后,便彻底废了从前的吏治,组建十二司统管全境。   十二司分别是月流魄主管的四时司、考功司、刑狱司;   英武掌管的兰台司、蓄民司、内侍司;青焰掌管的铸币司、兵武司、工利司;疏星云掌管的典仪司、善学司与监察司。   一百三十八城由城主自治,城主向十二司负责。十二司则由四大护法统领,直接与灼无咎对接。   总体来说,吏治简单到了极限,如果十二司掌使足够忠心的话,灼无咎还是相对很轻松的。   但倘若十二司有人心怀不轨,那便是一个天大的隐患,毕竟手中的权力太大了,总有人会迷了心,就像当年的他一样,想要反叛一把,改天换地!   灼无咎自然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手里当然也有刀子在握着。所以,他一点都不急。   如今三台法令一颁布,便是向南面发出了反击,且等着对方有何动作吧。   李奉玉几天便在十二司混了个脸熟,只是这十二司的公务还真是繁杂,她一个空降兵自然不能插手,再说了她也不太懂,于是便老老实实地边看边学,这般谦恭的态度倒没招人看不惯。   新法令颁布期间,宗宫的十二司窗口也忙得不行,灼无咎为了及时解决问题,近日里便住在宗宫寝殿,阿倦成日里和侍女小姐姐们玩得开心,倒也很少缠着李奉玉,似乎懂事许多。   临近年关,大家都踏踏实实地忙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疏星云与月流魄提上了一份名单,灼无咎看后只默默地吩咐下去,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十二司也该换一点新鲜血液进去了,不然总有人以为他是个瞎子。   夜色降临,李奉玉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宗宫,却一时不能适应有人伺候的日子,看着那些侍女们来来去去的心里莫名发慌。   吃饭的时候都有意地放慢了一点速度,生怕人家笑话她饿死鬼投胎没吃过饭。   沐浴时更是难受的厉害,两名侍女站在浴桶边好像随时都会过来帮她搓上两把,她只要一背过身去就感觉那两个姑娘好像在偷偷说些什么,她在桶里泡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开口求那两位侍女回去歇了。   不料侍女们闷头一笑:“夫人,君上早就交待过我们好好伺候您沐浴,您还是别为难奴婢们。”   她顿时红了脸:“你们知道我是……方才怎么还一口一个奉玉大人的叫我,搞得我心里慌慌的,还怕大家心里想着我一个近侍这么骄纵。”   侍女们一早就晓得李奉玉洒脱大方不爱使唤人,在她跟前也些微大胆些,还敢壮着胆子调笑她:“君上说夫人不喜欢太多人伺候,所以让我们称您奉玉大人,以免太多人知晓您的身份。可您眼瞧着连我们俩都要赶走了,我们这才给您交个底儿啊。”   见话说开了,李奉玉也不再扭捏,倒是大大咧咧地撩着水洗起来,两个侍女也过来轻轻柔柔地为她按按肩膀,捏捏手臂。   就这么突然一放松,她靠在桶边上居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侍女们原本以为她只是闭着眼睛歇息,没想到聊着聊着没了声儿,两个人对视一眼忽然狡黠地笑了。   一人留在这里又添了些热水,一人小步跑了出去。片刻后,灼无咎推门而入,两个小丫头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扶在桶边看着她睡得难受,丰唇微启,脸颊绯红,颈子担在桶沿上不硌得慌么?   湿漉漉的头发搭在白皙的肩上,半截人映在水下春色无边,胸前搭着块儿多余的棉巾。   灼无咎刚伸手拿起那棉巾,李奉玉突然惊醒一把攥住了他的手,看清是他才放松下来,又将棉巾展开盖在胸前,眼中略带愠怒:“主君大人就这样闯进我房中,也不怕仆从们笑话。”   他瞧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狐狸眼好似一泓山泉,眨巴眨巴的直勾人,伸手往桶里一摆便抓住了她交叠在腰腹前的手:“夫人,水凉了。” 第122章   挖墙脚是不道德的   一个猝不及防的俯身过来,李奉玉整个人已经被他从桶里捞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条大鱼,因为鱼也是光溜溜的。两只手压根不知道往哪里放,她只能把脸埋在他怀里装瞎。   “快点把灯熄了!”她呜呜着喊。   灼无咎偏不,硬是将湿淋淋的她放到了榻上,就那样泰然自若地给她盖上被子,倒是拿了干的棉巾给她擦头发。   她翻过身背对着他生气:“这么冷的天不擦干就把人家扔床上,我要捂好大时候才能把这沾湿的被褥给暖干,你这是存心作弄我。”   “是么?”灼无咎扔了棉巾掀开被子躺了进来,窸窸窣窣地解了里衣贴上她的后背,李奉玉只觉得身上一暖,这男人像个暖炉一样。   “你暖不热,我帮你暖。”他撩了她的头发凑过去亲她的脖子,闹得她直往一边躲。   再躲也是在一张榻上,躲得过去么?   他箍了她委屈巴巴地碎碎念:“夫人也不怜惜怜惜我,在宗宫这几日分房睡得为夫好辛苦,又怕夜半爬窗让人笑话。”手上却一点都不闲着,还一脚把被子给蹬到了一边。   李奉玉摁住他四下里捣乱的手喘口气望望那明亮的烛火,呜呜咽咽地求他:“你不愿熄了烛火,也不要盖被子,那把帐子放下来好不好?”   帐子徐徐合上,一屋旖旎尽被收敛其间。   次日休沐,众人回无尘居,进了门才觉得这才是回家的感觉,李奉玉立马钻进自己屋里的炕上打了个滚。   嗯,暖暖的,原来二茬还记得给她烧炕了呢,这弟弟真贴心,有前途!   月流魄和李奉玉在廊下抄着手看阿倦满院子乱飞,一边凑在一起说点女儿家的悄悄话。   青焰和疏星云一边煮茶一边下棋,乐得自在。   英武在厨房里跟着二茬学包饺子,说是将来找了媳妇的话好做给她吃!哎,谁晓得有没有那么一天啊,这家伙现今还是个木头疙瘩呢。   李建勋今日没回驯兽司,和张三出去疯跑去了。   灼无咎站在书房窗口望着这些人,只觉得几千年来的日子都恍如一梦,今日之状才有了点修得人身的意趣。   这都是因为那个来历不明的刁蛮丫头,总是惹麻烦,又让人欲罢不能。   这岁月静好的场面没维持到午间便被来人给搅得稀碎,孤影不但自己来了,还带着灵猫族的九真小帝姬。   李奉玉个猫奴虽然和九真小帝姬有过不是很愉快的一面之交,但眼下既是孤影那狐狸带着来的,想必大家都是朋友咯?   心里这么想着,手上就直接把那摇着九条尾巴的玄猫给抱在了怀里,一脸畅快:“好久没抱过猫了,好满足!”   阿倦蹲在树杈上叹气,扯高了嗓子喊起来:“娘亲你是见一个爱一个,你还记得阿倦是你的小心肝吗?”   九真也是个爱挑事儿的,瞅瞅狐狸又瞅瞅阿倦,懒洋洋地窝在李奉玉怀里拱拱她的胸:“真是冤家宜结不宜解啊,当初没吃进口的鸟崽子,如今连惹都不敢惹。狐狸啊,你这混得不行,牙口不好使?放在嘴边的肥肉都能让人给抢了?”   李奉玉自顾自地撸猫:“小帝姬真是伶牙俐齿,幸亏当初没让你把阿倦给吃了,不然今日咱们就是仇家了。”   九真甩甩尾巴舒服地呼噜噜:“也就是我那时还没修成读心术,不然能被你骗过去?”   说着一双金铃铛一样的大眼睛瞅着她连声赞叹:“奉玉姐姐,不得不说狐狸看人的眼光还真是好,你可真好看。”   灼无咎的脸都要拉到鞋面上了,这小帝姬成日里和孤影厮混都学坏了,改日他得去灵猫族提个醒。   “那你如今已经能读心啦?”李奉玉揉着猫耳朵十分好奇。   九真盯着她看了片刻嘻嘻笑,然后压低了声音问她:“你方才难道不是在担心帝君找我们的麻烦吗?”   我去!这技能牛掰!   李奉玉干笑一声:“小帝姬厉害,阿倦真是命大啊。”   众人眼瞅着李奉玉有了新欢,连一个眼神都没理会过灼无咎,不由得连连摇头,这少主许了小帝姬什么好处,让她来帮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倒忙?   孤影这会儿也是急得不行,上蹿下跳半天终于逮住一点空儿扒拉住李奉玉的袖子:“玉玉,小爷有话跟你说,你能不能先把九真这丫头放一边去和阿倦玩儿?”   九真瞥了他一眼:“不能,她怕帝君吃醋。”   李奉玉:小帝姬你这代言人当得不错,下次别说了。   院子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孤影实在是没法开口,九真叹叹气拱在李奉玉怀里撒娇:“姐姐,我有点冷,我们进屋去吧!”   灼无咎抬脚就要跟过去却被青焰拦下:“君上,你不信奉玉吗?那狐狸打的什么算盘有眼睛的都能瞧出来,他今日也是壮着胆子破釜沉舟,你总压着也不是法子。奉玉又不是傻子,她那个脾性,不会拎不清。”   进了屋,九真往榻上一窝团成个球:“狐狸有话快说,一会儿帝君来剥你的皮我可拦不住啊。”   孤影思虑再三仍以狐狸模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李奉玉面前,清清嗓子:“小玉玉,呃不,李奉玉。小爷今日来是想认认真真地跟你说,小爷喜欢你,中意你,想娶你做我的娘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李奉玉眼瞅着一只狐狸跟自己表白只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又惊讶于他的胆大:“我说少主,你今天吃错药了吧?敢在无尘居说这种话,你不是挺怕帝君的吗?”   孤影作死地往前凑了凑,两只前爪搭在了她的膝上:“怕自然是怕的,但小爷生平第一次动心,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认输,哪怕君上今日真要剥了我的皮,我也得试一把。小爷真心喜欢你,你要是跟了我,我一样能护你一生周全。”   李奉玉暗暗祈祷这狐狸能活着回到迷岭,心里多多少少挺心疼他的,孩子第一次春心萌动就萌错了对象,还错的挺离谱,毕竟如今她可是他的义母啊。   她正正神色道:“少主,你这是挖墙脚啊,你知道吗?破坏眷侣就好比……人家好好的房子让你给挖塌了,人好好的日子让你给毁了。挖墙脚是不道德的!” 第123章   伤痕嘛,谁没有?   孤影抖抖耳朵:“那又怎样,我能挖得倒那就是我有本事,要不就是他的墙不牢固。”   失策,无化境这帮禽兽大都是不讲道德的。   她思虑一下换了路线劝他:“两心相悦这种事总得是双方的,你心悦于我,我谢谢你看得起我。但是,我的心已经给了帝君。   再者说,今日你若能从帝君身边把我哄走,他日别人就能将我从你身边哄走。你看我像那种不忠的女人吗?”   孤影眼里的失望越发明显,他早知道会是这般结果,却没想到她能把话说的不留一分余地。   九真在旁边悠闲地摇尾巴,好像在看戏。   孤影拼了最后一把:“玉玉,小爷这么喜欢你,你能不能抱抱我,我只求你抱我一下,好不好?咱们初相识的时候,你总抱我在怀里,我欢喜极了。”若不是那时的胡闹,他后来哪里会动心?   李奉玉温柔地笑着,伸出手却只握住他的爪子捏了捏,又揉了一把他的耳朵:“傻狐狸,小小年纪你懂什么是喜欢?你们一辈子那么长,耐心再等等,总有姑娘是你的。”   “那女人太傻了,她根本不知道那白孔雀是个多冷心冷情的人,今日爱她把她捧在手心,来日弃了她,哪怕她死在他眼前他都不会抬一下眼皮。”孤影踩着玉仑山上厚厚的枯叶心情沮丧。   九真蹲在他肩头无聊地挠他的头发,一丛尾巴在他背上扫来扫去:“那你就等着嘛,等她重归自由身以后再来寻她,我告诉你,现在没戏,她心里真把你当儿子看来着。”   孤影翻了个白眼:“你这读心术修成之后倒是更讨厌人了,张嘴就给小爷下刀子。”   九真又给他一爪子:“咱可是商量好了,不管你成不成,你答应去瑶池给我盗金露的。有了金露,我的修为才能更进一步,修成迷魂术已经近在咫尺。话说回来,如果我修成迷魂术的话,去把奉玉姐姐给你迷过来,怎样?”   “你想找死别带上小爷,小爷还没活够呢……”   插曲已散,无尘居难得的静了下来,众人午后都歇了,李奉玉坐在案前写字,阿倦在旁边叽叽喳喳。   她突然想起有一年下大雪,学校的教室塌了,房梁上掉下来一条冬眠的小白蛇,她怕得不行,偏偏有人故意拎着那小蛇往她身上扔,她浑身僵直只知道站在那里哭,不是不想跑,而是她真的动不了。   她是个克父克母的命硬孩子,没有人跟她做朋友,也没有人觉得她可怜。   她哭的眼镜上哈满了水汽,雾蒙蒙地看不见人影,许久之后有个过路的女老师过来把她拉到一边,一手扔掉那条小蛇,一手拽着她进了自己的宿舍,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批评她站在刚塌了的教室旁边是不是不怕被砸死?别人都回家了她站那儿傻哭是不是有毛病?   那老师屋子里点了炉子很暖和,她坐了许久才缓过来,才认出那老师竟然是学校里最不招人待见的“破鞋”。   说来那女老师不过是离婚而已,但在当时那年代里实在少见,她的前夫和婆家时不时就会来学校里吵闹一番,说她不规矩勾引这个勾引那个的是个浪货。   女老师自己住在学校的单人宿舍,夜里居然还有人来砸门,也不知究竟谁是浪货。   李奉玉看着女老师干净整洁的屋子自觉卑微,悄悄把自己穿着破了面儿棉鞋的脚往凳子后缩,女老师倒是爽朗地“噗嗤”一笑:“你这孩子!”   此刻就像极了那个午后,她全身心地放松下来,在暖暖的屋子里看书,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善意和包容,也就是从那时起,她遇到事情再也不会只是傻哭。   那年,她念初二,许多女孩儿都开始慢慢发育了,脸庞粉嫩,最后再窜一窜身高,她还是个干瘪的矮子,连初潮都没有来,站在人堆里灰土土的,可她的心却日渐强大。   就像今日的她,心中自得而安定,什么都不怕。   是夜,明月高悬,眼见着快要圆了,满地清辉将夜色刷洗得温润起来,烛火已熄的房间里映着窗棂的影子。   他们没有放帐子,李奉玉伏在枕头上看着地上被月色照的明明暗暗的格子若有所思,灼无咎贴在她背上俯身在她耳边撩开头发喘息着问她:“阿奉,你在想什么?”   “嗯……”她被瞬间的深撞激得嘤咛一声,旋即被他死死地摁住了肩臂:“阿奉,不要跑神。”帐子突然落了下来,将月光隔绝在外。   这丫头总是瞧着月色思乡,难道他对她的好还抵消不了她想回去的心么?   她很快又被幔帐里的烈火所淹没,在那一阵又一阵的浪涌里心驰神漾到一溃而散。   帐子重新拉开,一双大手在她背上反复摩挲,她窝在他怀中疲乏地闭着眼等待着脑子缓过劲儿来。   “阿奉,很早就想问你了,你怎么全身都是伤痕?身上泛红的时候,伤痕越是清晰。”灼无咎那粗粝的指腹在她腰腹下一处凸起的伤疤上停住了。   李奉玉转过脸看他:“水痘,听过吗?”   他倒是实在:“没有,是什么?”   “一种病,小孩子爱出,满身水泡,破了会留疤。”她言简意赅。   接着又絮絮叨叨:“我小时候没出过,但是今年春天的时候出了,成年人出水痘比小孩子会痛苦许多,我高烧好久,还痛得厉害,头发缝里都长满了,背上更是惨不忍睹,活脱脱一只人形蛤蟆。   这个病会传染,还需要自我隔离呢。我性子急,等不及自然结痂脱落,手痒痒,全都自己抠了。   结果就落了这一身印子。其实脸上也留了好多疤呢,我去皮肤科花了好多钱配药才淡化了。”   她又嘻嘻笑:“身上的没人看见,大夫说日子久了就会淡的,所以就没用药。谁知道一年都没过呢,如今倒叫你看个清清楚楚,怎么,影响你发挥啦?”   灼无咎轻笑,刮刮她的鼻子:“娘子觉得影响了么?” 第124章   狭路相逢   她也淘气地咬他的手指:“没有,相公发挥得很好。”   他又摸到了那处伤疤:“这个呢?与那些不太一样。”好像别处也有不太一样的伤痕,但不是特别明显,想必是很久以前的印迹。   李奉玉有问必答:“这个啊,阑尾手术你肯定不知道。我们人族呢,如果腹中脏器坏了,就开腹修补修补或者切掉,再缝上的时候就会留疤啊。”   灼无咎有些讶然:“真是匪夷所思,你说的开腹不会是用刀切开吧?”   她觉得他吃惊的样子好可爱:“当然是用刀了,不然用斧子吗?”   好吧,这个话题过!听起来有点瘆得慌。   “那这里、这里呢?”灼无咎又摸到几处浅浅的伤痕。   李奉玉突然沉默,过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伤痕嘛,谁没有。从前打架技不如人,吃亏了呗。”   她说得云淡风轻,却隐隐地透出些抗拒的意思来,灼无咎便不再追问,拍着她的背哄她睡觉。   李奉玉突然摸了摸他心口的那道疤:“你这个伤,是怎么来的,那时一定很疼吧?”   他只搂紧了她点点头:“嗯,很疼。”   嘁,还不是都一样,总有些伤疤不能揭,记住曾经疼过就行了。   十二司还是一如既往的忙,想必到除夕都不会有闲的日子。   李奉玉问过月流魄他们,无化境除夕放不放焰火,过不过春节,结果他们问她除夕是什么,春节是什么?为什么要放焰火?   李奉玉真是服了,只是在心里想着到时候自己包个饺子意思意思吧,好歹也是过年啊。总不能在人家面前杀鸡杀鸭,这有点不像话。   善学司主管教育,李奉玉在里头待的脑瓜子疼,疏星云放她出来自由活动,她掂一掂钱袋子又钻进了酒肆。   一壶酒刚喝了一半便听见外面有人打斗,她推了窗子往外一瞧!   妈的,不怪她要说脏话,怎么又是蒙面女在打惜寒神君?   狭路相逢的也太巧了吧!   惜寒神君这个功夫不到家啊,每次都甩不掉盯梢的,这样谁敢和他接头?这不是上赶着去送人头么?   再说了,如今他的态度暧昧不明,她也不敢草率出面,谁知道到底是谁给谁下套呢?   小玫瑰一直对她执着的不行,这会儿她孤身一人,万一他们直接把她给抓走可怎么办?   李奉玉打定主意观战,心里紧张的一揪一揪的,看样子惜寒神君打不过那蒙面女。   嗯,蒙面女,她为什么要蒙面呢?   长得太漂亮引人注目?   长得太丑了不愿见人?   不对,正经点想呢,他们既然同是宗内人,想必也是见过彼此的。那就只有一点原因,那蒙面女在王都必然有熟人,所以要避着些。   上次她好像说过她也有意接近灼无咎,难道这女的与主君大人相识?她想避开的,其实是无尘居?   这厢惜寒神君与蒙面女打得不可开交,刀剑相击,金石铿鸣。   惜寒的刀法稳而狠,招招取人要害。蒙面女的剑异常地快,如光影一闪,她的身法极为灵活,韧性极佳,接连劈刺不带喘息,简直是春丽附体。李奉玉暗暗地将她的招式记在心中,叮嘱自己务必要学到手。   惜寒神君疾步后退,重心逐渐后倾,下盘有些不稳,就在挥刀的一个间隙里被蒙面女抓到豁口一剑刺进胸口,他咬牙一把握住那剑刃扬刀砍向蒙面女,那女人却忽然松了剑柄空翻落到他身后箍住了他的脖子,腾出一只手握住那剑刃往后猛送,一把将惜寒刺穿!   惜寒踉跄不稳,似要往前扑倒。   蒙面女甩甩手上的血珠子一把将惜寒旋扯回身,伸手拔剑冷笑:“惜寒神君,你这般羸弱,似乎不太适合坐那个位子,我这也是为宗主分忧。”   话音未落却见一长鞭抽来,蒙面女闪身后退足有一丈远,警觉地将剑挡在身前。   “女杀大人,我真怀疑惜寒神君是不是自荐枕席了,让你如此惦念着他。”话毕,蒙面女又似是自言自语地笑道:“哎哟,我都忘了,女杀大人不爱男色。”   女杀眼神料峭娇媚一笑:“倒是比不得你会享受,既能在我的榻上百媚千娇,又能与殿下鸾凤和鸣。”   蒙面女见女杀笑得人畜无害,似乎心生怯意,两只脚已然悄悄后移,似乎随时都要遁走。   女杀突然将惜寒推到了前面,逐字逐句道:“惜寒神君,宗主有令,右护法朝三暮四、包藏祸心、吃里扒外,见者即可绞杀!”   蒙面女大惊失色,露在外面的眼眉紧蹙:“宗主好手段,眼见着大功即成,便开始向自己人下手。只是女杀大人,你真的能一直忠心么?宗主今日可取我的性命,明日也可取你的性命,你真的甘心吗?”   女杀凛然一笑:“如果宗主手中有能取我性命的人,那便是我技不如人死有余辜。”   蒙面女啐了一口目露凶光:“既然如此,今日我便先取了惜寒的性命,拉个垫背的也不错。”   惜寒的前襟已被鲜血染透,李奉玉实在是瞧不懂这三人到底在玩什么戏码,但目前的情况就是惜寒神君快要被玩死了!   她按下天机在窗口犹豫不决,如果这是个钓饵的话,她一旦出了这个窗户绝无可能逃脱,她的确想策反惜寒神君,但她可不想无意间成为无尘居的拖累。   “哎呦,小公子,这么冷的天你开着窗户做什么,外面打打闹闹的多危险,看这热闹作甚,快关上!”跑堂的一嗓子吼过来,声音大得震耳欲聋,女杀忽然抬头往上瞥了一眼。   WC,你故意的吧!   李奉玉抱剑滚倒在地滑出六七尺远避开窗口,撑地起身之时,但见一道寒光扫面而过,女杀已腾空至窗前一鞭将她卷出窗外。   “玉玉,这么久不见,你都不想姐姐的么?”女杀一把搂住李奉玉的腰,二人将将落地便迎来蒙面女一记横扫的剑气,如薄刃划过面颊,真特么疼。   惜寒一刀挡去却被震倒在地!   女杀听得李奉玉“嘶”的一口凉气便将她护在身后:“玉玉不怕,有姐姐在,没人能伤得了你!” 第125章   血河之梦   李奉玉摸不清女杀究竟是何用意,但绝不敢相信这个变态反社会的鬼话,离了女杀的手之后便疾速后撤,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瞥见女杀一鞭子抽向了惜寒神君!   WTF!   你们到底都是哪头儿的?   惜寒挨了一鞭脸色难堪,口中鲜血喷涌:“女杀大人,惜寒哪里有错,竟要遭此毒手?”   女杀莞尔一笑:“既有奉玉君在手,你们两个的死活,与我何干?”   李奉玉:就他妈离谱,我到底是啥金贵东西,值得你们自相残杀?   蒙面女冷笑,飞身直扑过来,手中那把窄剑突闪青光,霎时间卷起无数沙砾瓦块石子如一股漩涡直直冲向李奉玉:“既如此,我便先取你性命!”   飞沙走石之下,女杀与惜寒神君的身影被掩得雾蒙蒙的,只见几道寒光乍现!   李奉玉站定身形,但以天机迎着那沙石龙卷凝神一挥,一道剑气顿时打落漫天沙石。   她掀起外裳蒙了头便要趁着这灰蒙蒙的烟雾逃脱,却听见惜寒神君一声痛苦的嘶吼,一个回首却又迎上那柄闪着青色灵光的剑刃。   李奉玉挥动天机格挡,倒是让蒙面女颇为意外:“你这丫头什么来路,这把剑绝非凡物!”   “我是你奶奶!”真是哔了狗了,她们之间什么仇什么怨,这蒙面女为何一定要致她于死地?   蒙面女快到晃影的连续劈刺打得李奉玉连连后退,她咬牙接下一直坚持到蒙面女喘气之余,一剑冲去之时忽然压低剑尖一挑,蒙面女一个微仰后撤两步,李奉玉旋即俯身扑去一剑将蒙面女压下!   两把剑刃横竖交错,李奉玉双手握剑,一身巨力将蒙面女压得动弹不得,眼看着天机已经将蒙面女的剑刃逼到她的颈间,蒙面女的脖颈上已经划出一道血线!   李奉玉莫名兴奋间忽然听见惜寒神君气若游丝的一句问话:“女杀大人,奉玉君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宗主如此上心?”   “呵呵,你去死吧!”   只听得女杀一声冷笑,手中长鞭煞气环绕,惜寒神君浑身浴血已动弹不得。   真是遗憾啊,还没有找到素音。   惜寒神君等待着女杀摄魂鞭的最后一击,却意外地等来了李奉玉的飞身一挡!   身前的人神情扭曲,口中鲜血喷涌,整个身子颤若筛糠!   李奉玉翻身站起,手中天机瞬间化为一把玉珠一把抛出,女杀掩面后退,神色略有讶异。   散落的玉珠回旋至李奉玉手中,她忍住周身如凌迟一般的剧痛将天机化为一根黑金相间的长棍,左手徒手接了那呼啸而来的长鞭,右手随即将长棍搭上鞭子,旋转几番便将那长鞭绞在棍上,一个顿臂将女杀扯得往前疾行两步。   右手被鞭子裹在棍上,那鞭子像蒺藜一样刺得她浑身剧痛,又仿若一只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一呼一吸如同一道利刃在胸腔中来回穿梭,她忍着如撕裂般的剧痛撑起长棍空翻而起,反挑棍梢向着女杀横扫而去。   长鞭被长棍牵扯着将女杀拉到了李奉玉身前,眼看着那长棍就要扫过女杀,后方突然飞来一支短剑打到李奉玉的右臂,右手一麻忽然松了长棍,女杀的鞭子倏然而解。   女杀娇媚一笑:“小美人,想要姐姐过来你勾勾手指就好了嘛,何必如此粗暴的拉拉扯扯呢?”   疏星云飞身落地将李奉玉一把拉到身后:“玉玉,你怎敢徒手接那摄魂鞭,你不要命了?”   话音未落,疏星云一双鸳鸯剑已握在手中,右手长剑挡在身前,左手短剑护在腰间,一息之间已与女杀缠斗起来。一长一短双剑合璧,竟将女杀的长鞭绞成了结。   李奉玉浑身如烈焰焚炙,痛不堪言!费力往后面看到神志昏迷的惜寒神君靠在墙根儿底下,那蒙面女不知何时已遁去。   疼!心如灼烧,似乎胸腔里有什么要炸开一样,整个人像要被烈焰吞噬,李奉玉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逐渐丧失意识。   朦胧间听得英武、青焰和月流魄也赶了过来,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安心地合上眼睛。   她像是坠到了一个熟悉的梦里,四处都是猩红的血,仿佛一条血的河流。   她在血河中沉沉浮浮到筋疲力尽,但仍顽强地保留着一丝理智不肯沉溺。   她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自己,这不过是一个梦,赶快醒来,醒来一切自然会好。可是,那血河像是没有岸一样,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靠边的地方。   梦里的她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从前的她很擅长摆脱噩梦,她花了好几年时间练成这门绝技。   她可以十分精准地控制自己的梦境,只要在梦中遇到一丁点儿让她感到危险,哪怕只是一点可能使她窘迫的情形,她都会立马截断那个梦,完完全全地清醒过来。   可到了无化境之后,她的这门绝技失效了,尤其是这个血河的梦,猩红的血就像那逐渐压下来的天幕一样,带着一种骇人的力量侵蚀着她,似乎要将她碾碎,或者说那力量似乎想要将她裹挟其中,使她臣服于它,可她本能地抵抗着。   李奉玉在梦境中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杀机,一股掠夺式的杀机。   如果她松一口气就会失控,她如果失控,必然会被那力量左右。   她抵抗的很辛苦,因为那力量中蕴含着杀戮的引诱,莫名地让她心动,可她不想变成怪物。   梦中的李奉玉以玉簪狠狠地刺向手臂,那虚假的疼痛终于令她爆发,一把挣脱了那无限的纠缠。   她睁开眼睛见灼无咎守在她榻前又熬红了双目,忍不住伸手捋了捋他的眉毛:“主君大人不要皱眉,这样不好看。我喜欢眉宇舒展的、丰神俊朗的主君大人。”   青焰悄悄地长出一口气将人往外哄:“行了行了,这还能打情骂俏呢,死不了。”   月流魄他们往外出,惜寒神君偏偏扶着门框往里进,灼无咎倒是允了他进去。   惜寒神君向灼无咎行了拜礼,满是愧疚地望向了李奉玉:“奉玉君,你为何不独自逃命去。女杀的摄魂鞭,即便是帝君徒手接了也会伤到神魂,你——” 第126章   她本是天机神女   李奉玉一动便是浑身剧痛,“嘶嘶嘶”地吸着冷气坐起身来,却觉得整个人内里空虚,仿佛自己变成了一个空壳子一般,心神好像都悬在空中。   她压了压心口截住惜寒的话:“惜寒神君,我既有意与你相交,自然可以命相救,这便是我的诚意。如今,有关你的身份,你也该向帝君据实相告了吧?”   他奶奶个腿儿的,我要是知道小玫瑰那鞭子那么厉害,打死我也不敢徒手接啊。   但在鹤泽那次,小玫瑰的鞭子也没伤到我,难道法器的杀伤力还能自主控制的?那我可得好好研究下天机了!   李奉玉在心里碎碎念一番,一脸诚恳地望着惜寒神君,终于等到了他的点头。   结果这人直接给灼无咎跪了:“君上,惜寒正是鲛人族的世子,素寒。臣隐瞒身份正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王妹素音,如今已有眉目,但我兄妹二人已陷入一场阴谋无法脱身。   这场阴谋如果得逞,整个无化境都会天翻地覆,所以臣才处心积虑地接近奉玉君,想要通过奉玉君与君上谈一点条件。”   灼无咎面无表情:“世子好胆量,居然想和本君谈条件。”   惜寒伏在地上不肯起身:“君上若能屈尊与臣相谈的话,臣才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片刻的静默,房中静得能听到李奉玉那急促的呼吸声,灼无咎扶着她躺下转眼淡淡地看惜寒:“世子先讲一讲那南面的神秘宗主,其余的事情,往后再说。”   惜寒思虑一番后徐徐道之:“无相宗。至于宗主是何人,臣至今没有见过。宗内规矩极为严苛,所有人都是单线互连,臣只知道他们在谋划一件颠覆无化境的大事,其余的亦无所知。”   灼无咎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世子卧底那么久,除了王女的消息之外一无所知,你拿什么来和本君谈条件?”   惜寒咽了口口水:“此事,奉玉君知道些始末。臣来接近君上,本身也是女杀的计划,只是不知为何女杀见了奉玉君之后突然改了主意要杀臣。如今,女杀没能带走奉玉君,臣这颗棋子,她绝不会抛掉。”   李奉玉听得难受,只觉得这个事情逻辑有问题:“你们都撕破脸打打杀杀了,她来寻你,你就继续给她卖命?别告我说这回是你们的苦肉计,那我现在就提剑杀了你!”   话说得急了些,她的头也跟着晕起来,整个人有些发昏,但仍强撑着想要听听惜寒怎么解释。   惜寒苦笑一声:“臣身中乌骨剧毒,解药在女杀手中,自然得顺着她。”   ……   疏星云眉头紧锁,青焰他们也一眼不眨地盯着那郎中,把个老人家给盯得脊背生凉,末了颤颤巍巍道:“这摄魂鞭之伤本就无解,只能通过汲取灵力修炼来弥补神魂。夫人身无灵力,神魂受损,虚弱至极,如果不能汲取灵力的话,这伤会生生将人耗尽!”   众人不语,灼无咎沉默地挥了挥手:“宗宫在册的郎中都找过了么?无一人可解?”   房中是一片静默,只听见灼无咎将拳头握得直响。   门外有侍女轻声来报:“阿倦哭闹着要进来。”   “进……”   灼无咎颓然地握着李奉玉的手神色疲惫,犹犹豫豫地望向架子上她那她腰封上挂着的乾坤袋,他知道她总将天机所化的玉簪放在那里面。   天机,天机可渡给她灵力,那是种特别的灵力,常人感应不到,只有李奉玉能受得。   是了,唯有天机可救她。   青焰突然摁住灼无咎伸向李奉玉乾坤袋的手,其余人也紧张起来:“君上,天机是福是祸都未必,你忘了上次玉玉她——”   “娘亲身为天机神女,用天机救命理所当然,是福是祸都是娘亲的命。”阿倦已跳到李奉玉枕边,小嘴壳一点点地梳理着她鬓边的碎发。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阿倦如此严肃地和他们说话,往常他们只当他是小孩子随心乱说,此刻却突然意识到阿倦或许知道,抑或是能看出些什么。   灼无咎正正神色看向阿倦,心中莫名涌起一股难过的情愫,似乎想要退缩,可他想知道李奉玉与天机究竟是什么关系。   “阿倦,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该来的总会来,一直这么云里雾里的等待也不是办法。李奉玉与天机的关系,最差也不过是因为某种机缘共生,那又怎样?   阿倦抖了抖羽毛,睁着一双圆溜溜的豆豆眼扫视一圈:“阿倦虽然年纪小,但阿倦是青鸟。”   小小的青色团子又看了看李奉玉:“阿倦虽然是还未修出灵体的青鸟,但也能嗅探灵力,这是我们青鸟的禀赋。阿倦看得到阿娘身上有灵脉,她的灵力与常人不同,她不是你们说的肉体凡胎。”   灼无咎面色一沉:“阿奉有灵脉在身?”   阿倦焦灼地原地转圈圈:“阿倦太小,看不真阿娘身上的灵脉究竟源自何处,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娘与大家不一样,不能吸收外在的灵力修炼。   但是阿倦能探得到,阿娘的灵脉与天机卷一脉相承,娘亲本就是一件灵物,是与天机卷和御笔一体同源的灵物。”   月流魄顿时白了脸,连说话的语气都微微颤抖:“阿倦,你是说你娘亲本就与天机卷和御笔是一体的?”   灼无咎陡然松了李奉玉的手,神色晦暗不明。疏星云下意识地看向那昏迷的李奉玉,胸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阿倦没有发现众人神情莫测,只开心地笑叫起来:“对啊,所以阿倦一早就说了嘛,阿娘真的是天机神女,可与日月同寿。”   灼无咎默默起身取了玉簪放进李奉玉手中,玉簪灵光悠悠,约莫一刻后熄了韵光,李奉玉虽仍在昏迷中,但肉眼可见的呼吸平稳起来。   众人沉默不语,但见灼无咎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去。   青焰一声长叹,神色不忍地望了一眼一切还蒙在鼓中的李奉玉,这丫头醒来后可如何是好!   众人心情沉重,却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女杀对奉玉穷追不舍,难道就是那宗主觊觎她能驾驭天机的力量吗?   他们对奉玉的心思,是想收为己用,还是要除之而后快? 第127章   冷淡   书房里已堆满公文,灼无咎坐在案几前眉头紧锁,笔尖上的墨已在纸张上洇开一片。侍女来换了两次炭盆,但他仍觉得房中冷若冰窟。   他突然想起无尘的失踪,他一直以为无尘或许是带着御笔利用渡引使可行走于大界的禀赋打开无化境边界逃到其他世界去了。   无尘可能逃到了人界,与李奉玉有过交集,李奉玉得了这天机,故而被渡引使带入无化境。   可他万万没想到,李奉玉竟然与天机一体同源。这秘密一揭开令他毛骨悚然,难道是天机卷吞噬了无尘,将他炼为魂心修得正道,这才跳出个李奉玉来?   那李奉玉究竟是什么人呢,他该如何与她相处?   这种疑心一旦起了个头,便像夏日里的藤蔓只消几个日夜便长得枝枝蔓蔓,将心头蒙的不见一点光亮,李奉玉能下榻后也莫名地觉得灼无咎对她好像冷淡起来了。   青焰他们见了她也总是一副揣了个炸弹的模样,对她分外关怀,温柔的似乎有些小心翼翼。   搞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难不成她被摄魂鞭伤及根本,如今的好转只是回光返照,她马上就没几天活头了?   李奉玉以为灼无咎是生气她私自接触惜寒神君使自己身犯险境导致受伤,又或者是生气她替惜寒挡了鞭子吃醋?   这个事情虽然她有充分的理由去解释,可换位想一想,如果灼无咎为别的女人以命换命的话,她肯定也会吃醋生气。   所以,她的出发点是好的,有一定收获,也没让其他人受伤,但她的行为伤害到了灼无咎的私人感情,她有错!   她有错,自然便矮人一头,见了灼无咎也乖巧许多,甚至明目张胆地去讨好他。可灼无咎似乎生气得厉害,不太吃她的殷勤。   李奉玉有些难受,反思许久后认为这件事情她做得不漂亮,她虽然保住惜寒神君,换来了他的信任,但这份信任还不是很充实。   青焰他们倒是跟她讲了惜寒神君与灼无咎商讨的结果,那神君希望灼无咎南下剿灭无相宗,交换条件便是放他们兄妹一条生路。   毕竟他们牵扯其中也做了许多坏事,无相宗覆灭之后,还要助他夺回鲛人族的王位。   但是,惜寒神君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做他们的内应,他还需要继续考虑。   彼时,李奉玉尚在昏迷中,生死未卜,惜寒神君又不太信任其他人。   临走时,他留话给李奉玉,希望她能理解他的犹豫。   李奉玉无语问苍天,我很想理解你,但是我可能快要死了,你能不能缩短下考虑时间?   转眼腊月已过去大半,李奉玉孜孜不倦地讨好灼无咎这么多天还是没能让他消气,二人单独一处的时候,灼无咎对上她笑靥可掬的脸总是有意无意的回避,连说话也正经许多。   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宗宫,连总跟在她身边的两个小侍女都瞧出他们之间的生疏,甚至还劝她去哄哄灼无咎。   李奉玉泡在浴桶里闷闷不乐,添水的侍女忍不住又来劝她:“夫人,君上夜夜过了子时才熄灯,辛苦的很,你何不过去陪陪君上?君上想必也盼着你去找他呢。”   嗯?这小姐姐话里有话呢。   “你怎么知道君上他盼着我呢?”李奉玉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一会儿要用香,灼无咎特别喜欢闻她身上的木樨花香。   小侍女往门边一看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我们好几次见君上在夫人门前站了好半天呢,想必是夜太深了不愿打扰夫人才没有进来。”   李奉玉忍不住嘴角上翘,这样啊,那好吧,今夜我去找他!   她捱到亥时末听着所有人都差不多歇了,闻一闻自己手腕间的香味已柔了下来,便换了一身美人祭的里裙披上雀裘敲响了灼无咎卧寝的门。   开门的人眉眼一亮,却在眨眼之间又灰了下去,李奉玉脸颊冻的发白:“主君大人,你不请我进去吗?”   灼无咎心绪乱摇,本想一口回绝让她赶快回去睡,却又鬼使神差地一把将她拉了进去立马推到炭盆边坐着,说话语气却冲得很:“数九寒天的你大半夜穿成这样也不怕冻死?”   李奉玉一时语噎,这人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心头似乎被大棒敲了一下,闷闷的,底下掩着些隐隐的疼,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卑微了?可转瞬之间又说服自己,这是她爱的男人,她有错在先,是该先低头的。   她忍住一点难过主动握住了灼无咎的手,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太凉又立马抽回来,仿佛怕凉到了他。   灼无咎坐着不动,她抬起他的手臂钻进他怀里靠着拱拱他的下巴:“主君大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私自行动让自己身陷险境,我不会再让你担心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搭在她背上的手没有动作,就那样自然的捶着,一点都不像要主动搂紧她的样子,李奉玉心中突然发慌,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此刻根本没有想要与她亲近的心思。   她不肯死心,自顾自地嗅了几下:“这时节怎么会有木樨花的香味,我看主君大人房中也没有熏香。”这人不接她的话茬。   罢了,再努力最后一把。   李奉玉坐起身来转向他的胸膛,上半身微微贴向他,双臂攀上那挺拔的肩背,娇娇甜甜地拉起话题:“无咎哥哥,你要不要闻一闻我身上有没有沾染到木樨花香?”   灼无咎依旧一动不动,也不言语。一股清冽的木樨花香扑向他的鼻子,他垂眼看着她白皙的肩颈,喉结微微滚动。   那香味正从她颈间耳后散发出来,甜得他的心忽然活跃起来。   李奉玉这般主动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她隐隐地想到了一个不好的局面,心里顿时冷了下来,颓然地松开了他的肩。   她突然坐了回去,香味又变得隐隐约约。他蠢蠢欲动的心好像收到了一个赦免的讯号,逐渐平静下来。   灼无咎正想说些什么,却见李奉玉倏然起身连雀裘都没有披,只着一身单裙开门疾步而去,他苦恼地看着那一片美人祭的裙角扫过门缝消失不见,胸中似乎被插了一刀难受得紧。   可是,这能怪谁呢?往他心上插刀的人,正是他自己啊。 第128章   卑微   腊月二十三正逢休沐,李奉玉执意要回无尘居,宗宫里太多眼睛,她纵然已经混熟十二司,却更喜欢忙完一天后能独自休息一阵,身后跟着两个小姐姐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享受不了被人伺候的福分,总觉得自己太堕落了太腐化了。   众人不假思索地支持她,这丫头最近的日子不好过,能哄几天是几天吧!   李奉玉一点也没歇着,从前她对过年的期许也就是能放几天假休息休息,如今身在异处却格外地思念那些无聊的传统。   她一整日都在打扫擦洗,房后灶上烧了一天的热水,屋里的炕烫得坐不住人。   推牌的几个人屡次三番地跳起来出门凉快一下,英武忍不住和青焰嘀咕,是不是小玉玉发现他们瞒着的事情了,今日有意“烤”他们?   月流魄拿了垫子铺在身下意有所指:“玉玉又不是傻子,发现真相也是早晚的事,也不知道君上究底什么打算,难道就这样冷着玉玉让她先冷心?”   疏星云烫得站起来直踏脚,一边摇扇子一边一派从容道:“这是男人的惯常想法,一别两宽这种话让姑娘先说,多少能保护一点姑娘的面子,自己心里也能少一些愧疚。”   呵呵,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难道还要夸君上挺贴心?   青焰默默地灌了一口茶水,一把将来回跳脚的疏星云给摁下来坐着,推牌的心情被搅了个稀碎。   “哐啷”一声李奉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端起炕上发好的面,却觉得这几位神情恍惚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临出门随口问了一句“你们说什么秘密话题呢”,竟让英武咬了嘴巴!   她也没太放在心上,只钻在厨房里和二茬忙活到天色渐暮,足足烙了一筐的饼!   众人也不知她其中用意,李奉玉只用一句家乡风俗打发了事,大家便猜测着她多半是因为受了冷落而找些活儿干来消磨心中委屈。故而晚饭时一个个都特别给面儿,鲜汤送饼吃得肚溜圆儿。   饭后却瞧着李奉玉在灶边供了一碟子饼还上了香,倒挺像回事儿的,只有英武突然压低声音说了句:“玉玉不会是给君上供的吧?”   几个人登时垮了脸赶紧把这蠢瓜拉回屋里摁床上蒙了被子,赶紧睡去吧你,一张嘴就让人接不上话。   阿倦一整日都和张三在一起兜风,兴许是玩得太兴奋,直到大半夜竟都不能入眠,叽叽喳喳地在李奉玉耳边嘀咕个不停。   李奉玉也被阿倦吵得精神起来,转身与阿倦眼对眼地盯着:“阿倦,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大家都有点怪怪的?”   阿倦转转眼睛答非所问:“君上心里有结,所以娘亲受委屈了呢。”   这话听着太过老成,与平日里只知道吃喝玩耍的阿倦不太贴切,李奉玉忍不住认真地打量起阿倦来,难道有人托这小崽子传话?   阿倦抖抖毛不服气地啄啄她的头发:“娘亲,你是不是忘了阿倦都已经五百多岁了,阿倦其实什么都懂。”   好吧,这话倒提醒了她,她这个儿子可是个顶级灵兽!   她只犹豫了几秒钟便和阿倦低低地说起话来:“主君大人打算与我……两清,我能感觉到他的心思。但是,我还想再努力一下,更想知道其中缘由。”   阿倦叽咕两声:“阿娘,何必呢?卑微要是能换来真心的话,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   李奉玉沉默片刻后徐徐答道:“娘亲今日的卑微,只是想让自己日后不留遗憾。阿娘此时努力过了,将来就不会后悔。这是给我自己最后的交待。”   转眼又是几日,除夕已到了眼前,李奉玉在十二司忙得不可开交,傍晚回了宗宫还要见缝插针地找灼无咎聊天,可惜他一直都只谈公务,她觉得许久都没见过他的笑容了,心里那缕希望的小火苗也越来越弱,弱到只能瞧见一星儿光亮,几乎等同没有。   宗宫仆从有那些见风使舵的,见了李奉玉居然都不见礼,气得她身边那两个小侍女都哭了。她倒是看得开,还没心没肺地劝人家不要跟那些人一般见识。   漂亮话说得顺口,夜里放了帐子却辗转反侧的彻夜难眠,满脑子都是不知来处未解归处的大小问号,勾得她脑仁儿疼。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就单纯是她被那孔雀给渣了?   灼无咎,不可能是那种人。   他们在除夕这日回了无尘居,李奉玉自作主张将二茬打发回家陪他老娘,一个人钻进厨房做菜包饺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本来想让那几个闲人来帮忙的,但他们的手艺实在是没眼看,她可不想大过年的挣得盆满钵满,这寓意虽然美得很,可她还是不想喝片儿汤。   这年过的,要啥啥没有,真是乏味得很。众人像往常一样歇了以后,李奉玉独自抱了酒边饮边写诗,写着写着竟不忍下笔,她脑子中存了那么多相思的诗词,可无一句能照出她当下的心情。   相思这种事,各人有各人的苦楚,她折腾这么久却连个被分手的理由都不晓得,这要她拿哪一句诗来映她此刻的心?   可是,挺舍不得的呢,不若再努力一次?   她只恨自己来到这里为何连个醉酒都不能?但仍仗着一点小小的希冀来到灼无咎的门外,犹豫半晌不敢伸手敲门,怕那人开了门就将她往外赶。   李奉玉静无声息地靠着墙坐在他门前的廊下,夜色漆黑如墨,月光几乎没有,只隐隐约约地在云层里看见一线鱼钩一样的银辉。   今夜这吝啬的月光,就像那个吝啬的他一样,一点光亮都不肯给她。   门外似乎有一点细碎的响动,灼无咎披衣起身开门,突然闻见一股木樨花的香味,左右巡顾便看见靠墙而坐的李奉玉,头埋在膝上,见他没有关门才缓缓抬头看他。   两个人都沉默着,灼无咎就着房内的昏黄烛火瞧见她的一双眼睛如湖波潋滟,又似汪了一砚的墨,看不见底,亦看不清她的情绪。   背后突然莫名发麻,他明明已经散了发却觉得连皮都跟着紧起来,胸中一股急火冲上舌尖:“你身子弱,有话进来说吧。” 第129章   阿奉,别放弃我   ……这火终究是没发出来,到了口中已经凉了,没有一点温度。   李奉玉揉揉被冻的针扎般的膝盖,小心翼翼地跟他进到房中。   她没敢越矩去坐到他的榻边,只想站着说两句话,或者是给双方都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灼无咎自顾自地坐在榻边将炭盆往她身边推了推。   李奉玉咽咽口水,找到了一个好理由:“主君大人,你最近情绪很不好,是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灼无咎看向她的眼睛里没有情绪,这算是肯定的回答吧。   她再接再厉:“是和无尘有关的消息吗?”   他仍不作声,那就是她说的话没跑偏:“是不是坏消息?”   灼无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半天,明明暗暗的烛火照得他的脸庞悲喜不变,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来。   “嗯。和无尘有关。”   她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说话不无卑微:“主君大人,如果是因为这件事你不开心的话,我——”   “无尘,回不来了。”他没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出来便粗暴地打断了她,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如一盅苦药一样透着苦涩,又如受伤的困兽一样透着些怨恨。   这眼神惊到了她,难道与她有关吗?   这一刻她没来由地恨那个只活在他们口中的灼无尘,究竟是什么样的兄弟情能让灼无咎执着到如此病态!   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一个愤懑到骂天怼地,一个愧疚到心如刀割。   灼无咎看着乖巧到卑微的李奉玉心内酸涩不已,却又不知该如何与她说起那个话题,李奉玉性情刚直,也十分执拗,他们之间大抵是不能好聚好散了。   这些日子,她从重伤后醒来就一直哄着他开心,她以为他是在气她鲁莽,哪里知道他其实已经退缩了。   他冷着她,冷得自己的心也在滴血流泪,已经入了心的人如何说放下就放下?   他放不下她,一边来回反复地犹豫,一边不停地折磨她,也折磨自己。   纵然心里翻江倒海,骇浪涛天,灼无咎嘴上却一个字都不愿多说,由着她随意猜测吧,哪怕认定他是负心汉他也认了。   房中寂静无声,只有烛芯时不时地爆两声,李奉玉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就是自寻羞辱,她怔了半天愣是将自己的嘴锁得严严的,将那些险些飙出来的口不择言的话嚼了个稀碎咽进肚子里,她知道口舌之剑最是伤人,她还有理智,不伤他既是她心疼灼无咎心结难开,也是她的教养所在。   李奉玉挤出一丝安慰的笑来:“主君大人——”   说什么好呢,她也不擅长安慰人,那便随意找个由头吧,“我知道你最近为南面的事烦心不已,我不会再给你添乱。你什么时候心绪理顺了,直接与我讲便是。”   呸!这说的什么鬼话,交接工作吗?   哎呀,算了算了,走吧。   李奉玉轻手轻脚地转身便走,表面云淡风轻,心里已是五内俱焚。   他们掰得莫名其妙,完了,结束了,她想。   胸口又酸又疼,鼻腔又酸又疼,眼眶又酸又疼。   罢了,这也算是无疾而终吧,不哭不闹不撕,笑着离开,这分手还是蛮体面的。   可是,灼无咎体面不了。   见她神色落寞地离开,他终于忍不住连跨几步在门口抱住了她,她的背在自己怀中微微颤抖,低头闻见她身上有点悠悠的木樨花香,纯真凛冽,如她一般香甜。   心里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塌,他放肆地纵容了自己一次,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扑进那冰冷的床榻,将那把逡巡在自己身上的野火肆意地烧了起来,疯狂又缱绻地似乎想将她拆骨入腹,从此再也不用纠结。   李奉玉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他的舍不下,可这偏偏就是舍弃的开端。   是怜悯么,还是愧疚,连最后一次爱她的缠绵都带着至死方休的沉默和执着,不舍的心是真的,难堪也是真的。   “阿奉,我真的舍不下你。”很好,他终于说出来了,她难过的心口疼,也许是被他纠缠的呼吸急促,反正整个人都有些不适。   “阿奉,我喜欢你。”他突然将她扳过来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你都不问问为什么?”   李奉玉掐着他的后脖颈红了眼睛却没有一滴泪水:“那你呢,有没有想过跟我讲讲到底是为什么?”   怕是他自己都讲不清吧,感觉已病入膏肓。   灼无咎突然后悔了。   “阿奉,别放弃我。”这恳求似的呢喃突然像一缕细风钻进她耳中,她只顺从地拍了拍他的背:“好,我不放弃。”   也许心疾缠身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吧,他既然开口求她,那她便再哄哄他。   若能等到他心结打开那一日,她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毕竟她的心里也舍不下他。   呵,李奉玉暗自嘲笑自己,可真会给自己找台阶。   次日新年初一,宗宫照常上班!李奉玉也是无奈,硬拖着灼无咎开个小差陪她到街上喝酒。   灼无咎情绪似乎好点了,但满脸的勉强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李奉玉就觉得他两个像极了去做婚姻咨询的感情破裂的夫妻,强行和谐。   她不算强行,她挺乐意的,但灼无咎肯定是矛盾的,喝酒都喝得很急,两壶下去居然有了点醉意!   不是吧,就这果汁一样的酒也能喝醉?怕是心中郁结才醉了吧?   李奉玉的兴致顿时散去,啥也不说了,只能拉着晃晃悠悠的大汉抄近路回宗宫,却又“凑巧”地遇到小玫瑰在街上鬼鬼祟祟的,像是跟着什么人。   她伸长脖子往前瞧,也没瞧出来一个眼熟的人,小玫瑰难道不是在跟惜寒神君吗?   李奉玉正伸头探脑呢小玫瑰突然转身,她一把拽起灼无咎钻进路边一道狭窄的墙缝里,说是墙缝么其实也不算,这其实是专门留给未得人形的动物留的小道,钻进去两个人一下就挤得不能动了。   两个人前后错着挤在一起,灼无咎低头皱眉训斥她:“本君走在王都的大街上,何须躲避?”   李奉玉心想你倒是不用躲,但是我怕小玫瑰啊,大哥! 第130章   没有回头路   不过是虚惊一场,好半天也没有人过来看他们一眼,灼无咎摁着眉头似乎不舒服,正要出去却被李奉玉拉住了袖子,她强行地想要活动下气氛,便扯了嘴嬉皮笑脸道:“主君大人别动!”   他垂眸看她,她掐了他的手臂做出一副悍匪打劫的模样:“卑职想劫个色!”   灼无咎确实没动,他有几分醉意不假,但又不是个傻子,她脸上那故意做出来的欢喜表情真是假得很!她这会儿哪里是见色起意,分明是在勉强哄他。   李奉玉突然踮起脚尖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他的唇,随即推着他往外走。   哼!演的这么勉强,何必呢?   灼无咎突然举起戒尺做出一副要敲打她的模样,李奉玉忙调皮举手护住头顶,两人各自举了半晌却又双双收了回去,他兀自出了墙缝一路往前走,任凭李奉玉怎么叫都不回应。   李奉玉跑上去赌气地吼他:“主君大人,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   “你怎样?”他突然回眸盯着她。   李奉玉嘻嘻一笑:“明天我还来找你!”   灼无咎:泼皮!   李奉玉心道这也太累了吧,真真假假的连她自己都迷糊了,她这般蠢笨的作为到底是在哄他,还是在哄自己?   可不论是谁,都没被哄开心,反倒更加尴尬了。   许是心里烦闷,灼无咎回去宗宫后竟疲乏地睡了,将大堆公文都丢给了月流魄,李奉玉守在他榻边为他煮茶。   这人睡着后也如此赏心悦目,这会儿倒是少了些冷冰冰的抗拒之意,李奉玉为他掖了掖被角却被他捏住一只手。   “主君大人?你没睡着?”她回身坐在榻边仔细看他。   这人闭着眼看不出情绪:“许是吹了冷风,头有些痛。你陪我说说话。”   李奉玉跪坐在榻下的氍毹上探手为他按压太阳穴,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滑稽的画面,不由得笑出了声。   “主君大人,你说咱们的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是人还是孔雀?要不就是人头鸟身、人身鸟尾、鸟头人身……的鸟人啊?”   灼无咎一愣倏得睁开眼睛,孩子?   他求她不要放弃他,说来也是缓兵之计,只是不想看她那么难过,日后再慢慢地淡了也罢,却不想她如此认真竟真的把一生都规算了。   李奉玉浑然不知她这一句玩笑话在灼无咎心里掀起了多大的风浪,她轻轻地按着他继续道:“我知道有一个红豆和绿豆结为夫妇,他们的三个孩子分别是红绿横条纹,红绿竖条纹和红绿格格的,好可爱哦。”   灼无咎不做声,她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是不是孩子这个话题又触到了他那千疮百孔的兄弟情谊?   她清清嗓子试图拉回话题:“咳咳,开玩笑的啦。其实那三个红绿相间的孩子不是一个爹!”   更尴尬了!   要不给他科普下什么是物种隔离?他们神仙鬼怪不受科学限制,但她是个实打实的人啊!   算了,先闭嘴吧!   小炉上的铜壶嘟嘟响,她如蒙大赦般赶紧起身去盛茶,一个分心竟一不小心触到滚烫的壶肚,右手食指和中指登时就被烫得针扎一样疼,她不动声色地将手扎进一边的水盆中叮着。   迟了,水泡“呼呼呼”地鼓起来,那个疼真是无法形容。   灼无咎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坐起身来才发现她一动不动地蹲在炉边,右手在水盆里浸着。心里一揪,这粗心丫头,又被烫了?   她那么怕疼,怎么一声都不吭?   这是个机会!   脑子里突然没头没脑地蹦出这句话来,灼无咎犹豫片刻后暗暗地向她施了个诀,李奉玉很快便歪歪斜斜地扶着案几边靠了过去。   他披衣下榻走过去扶住了她:“阿奉,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李奉玉按着眉心浑浑噩噩:“头昏脑痛的难受,可能是那会儿出去喝酒吹了冷风伤凉了。”   说罢又低头看自己浸在水盆里的手:“怪我毛手毛脚的,烫的好痛。”   灼无咎将她扶到榻上召了郎中来看,自己却避出门外不知去了哪里。   月流魄满肚子狐疑,待郎中开了方后便守在李奉玉身边,这时她已经浅浅地睡过去了,这哪里像是伤凉,倒像是中了……   厨下无人,灼无咎站在灶前盯着那药罐目不转睛。   胸中数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互相交缠,将他的心撕的一缕一缕。   此事一旦做下,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可是,他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不能带着无尘这根刺与她相安无事。   “君上,你手里的是蓇蓉吗?”月流魄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后,盯着他袖口里漏出来的一点黑色草尖问道。   灼无咎转身冷冷地看了一眼,也不打算隐瞒,伸手打开药罐将那草丢了进去,不带一丝犹豫:“若是她有了身孕,本君如何能舍得与她相断?”   月流魄拔刀就要挑了那药罐却被横出的三珠戒尺一把打下压着,灼无咎神色坦然道:“流魄君,蓇蓉只是使女子不孕,不但不伤身还会令人少受疾病侵扰,本君怎会舍得伤她?”   月流魄并不后退,仍扛着那戒尺逼近药罐:“君上,你要与她断便不要再沾染她。你这样丝丝缕缕地吊着她,并不会让她的痛苦也能分成星星点点而淡化,反倒会伤她更深。   她本以为是希望欣欣然地扑了过去,到了跟前你一个抽身,那希望于她而言就是一瞬深渊。”   灼无咎目色凛然,翻转手腕将月流魄的刀挑开到一边:“流魄君,以己度人并不能用到这种事情上,你不是她。”   ……   李奉玉昏昏沉沉地醒来,侍女上前扶起她坐好,灼无咎将炉上温着的药倒出来端给她:“头痛最是难受,趁热喝了吧。”   她瞧着那黑乎乎的汤药一皱眉,口中忍不住咕哝:“伤凉头痛这种小事睡一夜就好了,我不想喝药。我闻着这味儿都犯恶心,有些反胃。”   不就是个感冒么,她都已经难受好一阵子了,从前就是这样,有点感冒就会头痛恶心,食欲不振,但她从不吃药。   这次么,着实是头疼的更厉害些,不过不发烧也不咳嗽,不吃药应该也能扛过去。 第131章   酿成大错   她打定主意不喝药,既不接那碗药,也不多说话,就那样梗着脖子坐着。   灼无咎端着药碗在她眼前擎着,既不收回去,也不做声。   两个人对峙许久,灼无咎似乎动摇,将碗轻轻地放了回去:“罢了,那你好好歇着吧。”   他欲起身离去,一袭袍角打氍毹上徐徐扫过,眼尾一道虚光扫见李奉玉有些慌。   她确实是慌了,她不想惹灼无咎不快,见他要走一手揪住了他的袖子:“我喝,我喝。”   他回身坐下将药端了过来,看她蹙着眉头一饮而尽。心里的些微星火灭透了,几分恼意涌上心头,她若是再坚持两分,他便妥协了。   李奉玉着实迷惑,她为何她乖乖把药喝了他还是神色郁郁的走了?   这也忒难哄,早知道她就硬是不喝了,还省得满嘴都是苦渣子。   这药也着实管用,后半晌头就不痛了,可又来了另一桩麻烦事儿。   李奉玉此时只能向月流魄求助,毕竟她手里的原件用一个少一个,月流魄乍然心慌,有这么凑巧么?   便若无其事地试探着问道:“玉玉,你上次月信是几时来的,还记得吗?”   她努力往前算了算:“我打初潮起就没规律过,上次还是冬月来了一回。天哪,这回居然两个月才来,我是不是得让郎中瞧瞧?   我就觉得你们这地方风水不好,克我!我自打来了这儿总是伤病不断,如今都要停经早衰了!”   月流魄心里七上八下地祈祷她只是想多了,可李奉玉马上就给她来了当头一击。   天色微暮时,李奉玉逐渐腹痛如刀绞,整个人蜷缩在榻上面色苍白,冷汗岑岑。   瞧病的郎中神色晦暗不明,几次看向月流魄,她心中咯噔一下,君上酿成大错了!   唯二知晓秘密的两个人流了一脑门的冷汗,守在李奉玉榻边彻夜没有合眼。   李奉玉整夜都在疼,一阵儿一阵儿的,疼起来的时候像是一把小刀在小肚子里绞,微微缓一点的时候便与月流魄逗趣两句。   “从前我还说怎么我从来不痛经,念书的时候都没体验过早操请假的福利,工作以后也没有带薪躺一会儿过,这痛一回以后就再也不盼着了,真疼。”   “这一疼,我才想起来我原来是个女人呢……啊……嘶,真疼死我了……”   她越是云淡风轻地忍着疼和他们逗笑,那二人就更是坐卧不安,心里像小虫噬咬一般密密麻麻的都是孔洞。孔洞里满溢出来的都是愧疚两个字,将他们压得透不过气。   四更天时,疼劲儿总算过去,李奉玉迷迷糊糊地要起身,月流魄屏退侍女搀着她去如意房,她亲耳听见一声细微的溅水声,回身一看立即挥手掀起一阵细风熄了火烛,一把扶住李奉玉安慰她道:“玉玉不怕。”   李奉玉轻笑:“这有什么怕,我小时候哪天不是黑灯瞎火上厕所的?”   两个人回到房中,月流魄看着李奉玉躺下后才速速返回如意房将那团血肉从污秽中捞了出来,足足施了三遍洁净术才用帕子包了起来。   灼无咎在房中熬红了双眼,猛听得门扇“吱呀”一响,月流魄不请而进,将一个叠着的帕子放到案几上。   “掉下来了。”她冷声说着,听不出情绪。   “是干净的,一小团糜白的肉,一点血都没有。”月流魄转身待走。   突然听见“噗”的一声,灼无咎怄出一口鲜血,双手颤抖着捂脸自言自语起来:“我没想伤她,我真的不知道她连蓇蓉都受不得,我明明是为了她好的。”   月流魄俯身拿出一块净帕子递过来让他擦擦口边的血:“君上,你说感情这种事不能以己度人,因为人与人不一样,可你以为的对她好,难道不是自以为是自欺欺人吗?”   灼无咎心内剧痛,恍如行尸走肉般地走到李奉玉的房间里,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不知所措,只坐在她榻边怔怔地盯到了天明。   李奉玉睁眼便看见一双兔子似的红眼,一时受宠若惊,她不过痛经而已居然能劳他大驾守了一夜,这人也真是怪了,明明抗拒着她的亲近,却又真心实意地惦念着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知晓真相的二人竟张罗了一辆马车送李奉玉回无尘居,当她躺在自己那暖暖的炕上时还恍如做梦呢,想起郎中拉着那张吊瓜脸十分严肃地叮嘱她,她的身体底子太弱了,又不好好爱惜自己,体内淤积导致行经疼痛,务必要好好将养一阵子。否则的话,日后恐怕子嗣艰难。   她也是服了,这不就是人天天吵吵的宫寒么!   不管她上不上心,灼无咎倒是狠狠地训了她一顿,命令二茬和阿倦看着她,不许吹风不许使凉水,更不许干活儿!   可嘴上嚷嚷的最起劲的他却两三天才去看一眼她,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搞得她不甚开心。   李奉玉窝在屋子里憋得难受,她可真是个穷命啊,别人请她当公主她都不会!   阿倦每日陪她说几句话就要往外跑,真是儿子大了不由娘,他肯定是嫌弃我啰嗦!李奉玉开始胡思乱想。   转眼到了正月十五,李奉玉闷的都要长毛了,心里对灼无咎这般半冷半暖的关怀也是不堪忍受,她能感觉到他对她仍然是有真心的,可究竟是什么横亘在他们之间使他对她敬而远之?   难道她邪神附体了?   这不扯淡么!   她窝在炕上盘算许久找个什么理由好好跟他谈一下,这人有心疾就了不得了吗,她也抑郁过,也没见谁对她客气点!当然,阿澄除外,可她也没吊着阿澄寻死觅活啊。   谁知刚过了午时竟天降鸣雷,突然下起了大雪!李奉玉趴在窗户上匪夷所思,正月十五打雷下雪,这地方要乱啊!   及至卯时,院子里已经积了半尺的雪,连晚饭都是二茬给她送进屋里来的。   挨到辰时,二茬又给她端了热水进来洗漱,她叫住满头汗的二茬道:“你给君上送水了么?”   二茬一愣:“君上如常去泉池沐浴了。” 第132章   摊牌   李奉玉也是一愣,这人还挺耐冻,随即坦然说道:“那阿茬你一会儿跟君上传个话吧,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我有话跟他讲。”   二茬应声去了,可她一直等到巳时末都没能等到那人来,裹了斗篷到院子里一看,所有屋都熄灯了!包括灼无咎的卧寝!   李奉玉被气得七荤八素,俨然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今夜她必须讨要个说法!   灼无咎其实没有睡着,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哪里还能夜夜安寝?埋在后山银杉树下的那枚胚胎恐怕还没腐透呢,他怎敢安寝?   门突然“噌”地被人推开,一股干风裹着寒气扑进室内,他挥手亮了烛火见李奉玉已走至他榻前。   心里发紧地提起来了,他脱口训斥:“雪这么大你乱跑什么,不怕着凉?”   李奉玉一怔,她都做好了回答他为什么闯他卧寝的质问的准备,结果他怕她着凉?   “既怕我着凉,那主君大人为什么不去我那里?”就看你准备了什么说辞吧!   灼无咎披衣起身坐到案几边,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李奉玉心中一紧,这是要摊牌了?遂在他对面坐下。   烛火映得这人的脸颊格外锋利,一半明处的英俊可靠,一半暗处的不知真假。   “你有话明日再说也无妨,何必夜里来回折腾。”他将炭盆往她这面推,这人下意识的关怀突然令她心软,她心想着要不算了吧,大半夜的质问人家多堵心。   李奉玉换了笑容软语轻言:“我怕打雷,主君大人能陪我睡吗?”   灼无咎神情冷淡:“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做亏心事不怕打雷。”   这会儿你倒记得清楚了!   她耐着脾气换了说辞:“正月十五是我们家乡的元宵节,是一家人最后团聚的日子。过了十五,离家的人就要启程。”   他无动于衷:“所以呢?”   李奉玉咬住下唇强迫自己温柔一点:“所以,我此刻很想家,觉得很孤独,想你陪陪我。”这话其实不是编的,是真心话。   她眼看着灼无咎抬眉轻笑了一下,却缓缓说道:“你一个孤女,有家可想吗?”   李奉玉愣住了,这人故意找茬的吧!硬是接着她的话往她心上扎刀子,什么叫孤女没有家可想?   她是个孤女,所以不配有人惦念?是了,她是个孤女无依无靠,所以才会在这里任他欺负!   灼无咎看到她强行压抑着的怒气就要冲出脸庞,可硬生生被一个微微翘唇的笑给压了下去。   她履行着自己的诺言,咽下一切委屈只为他的那句“阿奉,不要放弃我”。   在他这里,她将所有聪慧和机敏都咽进了肚子里,就那么乖巧地、傻傻地捧着一颗真心来让他摔。   他心疼到难以忍受,总算知道月流魄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了。   他自以为要断不断地吊着她,或许能让他们之间的关系自动冷下来,让她知难而退。可眼下看来,他这种做派正应了一个词——杀人诛心!   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没有一刻不在往她的心上扎刀子,可他还自以为是地感觉他在矛盾中挣扎和纠结更痛苦。   和她所承受的心痛相比而言,他简直是在无病呻吟!   结束吧,让这一切痛苦戛然而止吧。不是都说长痛不如短痛么?   李奉玉强颜欢笑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灼无咎截住了话头。   灼无咎说:“李奉玉,本君不能再与你那般亲近。本君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在本君心里,你就是无尘。”他耳中一片轰鸣,仿佛真的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可他说出的那句话,明明在心中酝酿许久,久到下定决心后便脱口而出。   李奉玉一时懵了,懵极之下不怒反笑,竟似是没听到般的低声撒起娇来:“主君大人你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这个事情?不是你说的嘛,你分得清我是奉玉,不是无尘。”   那日他明明说的是无尘回不来了,今日又将他们混为一谈,到底是怎么回事?   灼无咎咽下一口难以言说的悲痛,在宽大的袖子里握紧掌心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本君在兰台司的禁书库中查到了你与天机的渊源。天机与天机卷本为一体,天机卷吞噬生魂炼化后可修得人形,这是有灵的死物得道的唯一方法。”   李奉玉也一眼不眨地盯着他:“那又怎么啦?”   他对她的善解人意充耳不闻,一股脑儿地将他知道的东西倒出来,快点倒干净,快点儿快点儿,倒干净了就一了百了!   “你还不知道吧,你编造的天机神女身份真是歪打正着,你不是没有灵力,因为你本就是与天机卷和御笔一样拥有无尽力量的灵物。   你是天机卷魂心得道的神女,所以你能驱使天机御笔,虽然本君不知你为何从人界而来,但没有人能打开无化境的边界出走,无尘便是被天机卷吞噬的生魂。”   李奉玉如蒙云雾,主君大人颠三倒四地说什么呢?   灼无咎颤抖着唇发出了致命一击:“你就是天机卷吞噬了无尘而得道的神女,在本君的心里,你与无尘没有区别。”   还有一句话他哽在喉头没有说出来,李奉玉夺了无尘的生路,她既是无尘,也是他的仇人。   屋子里充斥着死一般的静默,炭盆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崩裂声。   李奉玉的心狂跳不止,足足半刻!   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原因么?   天机卷吞噬了无尘,她乃天机卷得道而生。所以,她与无尘其实是一个里子?   灼无咎乃无化境帝君,怎能与幼弟纠缠不清!   荒谬!简直荒谬!   灼无咎真是病的不轻啊,简直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可被莫名其妙架在火上的她,错在何处?   李奉玉难以置信地握紧了手心,双眼噙着泪珠却硬生生地逼了回去,这种荒谬的理由岂能让她死心?   她探起身子靠近他,几乎咬碎了牙齿:“主君大人,我不管天机卷是不是吞噬了无尘,可我从来都是李奉玉!我是我自己!”   灼无咎见她逼上前来,竟将戒尺横在了胸前:“李奉玉,停下。” 第133章   心若死灰   “退下,本君让你退下!”   灼无咎疾言厉色,却掩盖不住自己的手足无措。   李奉玉没有停下,更不会后退。她伸手抵着戒尺最后一次问他:“主君大人,我再问你一次,我是谁?”   灼无咎丝毫没有犹豫:“你是无尘。”   她哑然失笑,继续抵着戒尺似乎是在问自己:“我是谁?你说我是无尘?我告诉你,我不是无尘,我是李奉玉,我是一心一意爱着你的李奉玉!”   “即便那个破石头吞噬无尘修成了我,可我就是我,与他人没有半点关系。”   “主君大人,你不信我吗?”   李奉玉死死地抓着戒尺,希望灼无咎或许会改口,可他只冷冷地看着她,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你在本君心里就是无尘。死了的无尘,也是无尘。”   “李奉玉,退下!”   他一定是疯了,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不肯后退,那他又能如何?   冰冷的戒尺突然化为刀刃,李奉玉掌间剧痛,汩汩鲜血顺着薄刃流下,却依旧不肯松手,两人的衣摆上不断落上血滴。   她颤抖着手抓着那刀刃盯着灼无咎的眼睛,发现他连瞳孔居然都没有一丝变化。   月流魄等人已冲进书房中,几个人手脚忙乱地掰着李奉玉的手指,终于把她那颤抖不停的手从刀刃上掰了下来,整个手掌血淋淋的,一道骇人的大口子如狰狞的兽齿。   疏星云和英武连拉带拽地把李奉玉给拽出去了,月流魄和青焰留在书房中无语地看着灼无咎。   灼无咎的手也抖起来,连说话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意:“本君……累了……”   院子里传来叮叮咣咣的噪音,间或夹杂着李奉玉撕心裂肺的哭声。   疏星云和英武一边躲避一边劝导着,身心俱累,感觉胸口都要被堵死了,君上这是发什么疯!   李奉玉将屋子里的东西扔得干干净净,颓丧地坐在门槛上发呆。   阿倦缩在英武的肩头上瑟瑟发抖:“娘亲为什么哭了?”   疏星云叹叹气:“因为有人……有人是个傻子。”那傻子刚给你当了几天爹就犯浑!   李奉玉胡乱地抓着地上的雪搓手,语无伦次地求他们回房间去,不要看她这般狼狈的模样。   雪地上点点猩红,难看得很。   众人一夜未眠,只听得半夜的时候李奉玉又从雪地上一件一件地将那些扔出来的东西捡了回去。   他们悄悄地在她的花窗外面往里看,却发现她没有待在屋里而是缩在棚下的竹床上一口一口地吸那燃着的烟雾,呛得很。   天光微亮时,灼无咎依旧睁着眼睛,有人踩着厚厚的雪吱吱嘎嘎地穿过庭院走到了他的门前。   是李奉玉,而且她没有穿靴,只趿拉着一双木屐。   他立即弹起身来,却将脚钉死在了地上一步都迈不出去!   她那么怕冷,穿木屐不怕冻坏脚么?可他有什么立场去惦念她,她的血还洒在他屋里的地上,犹未干透。   他下床坐到案几前等着她的责难,仿佛这张小几能将他隔离在安全的地方。   门被推开,那双手又渗血了,灼无咎的心猛抽一下。   李奉玉惨白着脸颤颤巍巍地走过来,跪坐在他对面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来:“主君大人,昨夜你那些话只是一时气话,是不是?你说一句是,我就一点都不生气,我乖乖的,好不好?”   见自己手上渗出的血弄脏了他的案几,她立刻将手拿下去捂在自己的衣摆上:“主君大人,我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将真心交付给一个人,你不能这样欺负我。”   灼无咎的心口一阵酸楚,几乎要流出泪来,可他终究过不去无尘那一关。   他知道自己就是李奉玉口中说的有病的人,可他就是不行!   他随手拿了布巾缓缓地擦拭着她留在案几上的血渍,毫无波澜地答她:“奉玉,不要勉强本君,好么?我们继续在一起也不过是互相为难,何必呢?”   勉强?为难?   李奉玉的心都木了,离死尚有一步之遥。   她这么卑微地来给自己求一个机会,谁想过她勉强不勉强,为难不为难?   她就想知道,她有什么错?是她杀了无尘吗?是她逼着灼无咎喜欢她的吗?   头痛欲裂、心痛欲碎,卑微一次就够了,放弃吧!   李奉玉突然间彻底失控,举着满是鲜血的手倏地拔出玉簪一字一句地说道:“主君大人,你既恨我夺了无尘的生路,那我便还给你!”   说话不及竟一把刺向了自己的心口,剧痛袭来,她踉跄着想要起身却从案几边上滚了下来,扑倒在惊立起身的灼无咎脚边,口中鲜血喷涌。   李奉玉颤颤巍巍地抓住了灼无咎的袍摆:“你们说我是神女,那便看看我会不会死……”   人死不死得了都不重要,心在此刻已经死了。   墨色的瞳仁渐渐地变成了一双银眸,一头墨色长发渐成银丝,团团鲜血似朱砂浸润在雪地上。   月流魄他们冲进灼无咎房中时,只见李奉玉心口的玉簪正散发着幽幽银光,源源不断的灵力正涌向她的身体。   可她为什么又成了那副模样?   约莫一刻后,玉簪熄了灵光徐徐浮于空中,青焰抬眼望了一眼灼无咎:“君上,你——”   “带她回房。”灼无咎后退一步坐在了案几旁边:“本君就不去了。”   众人讶然,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端坐在案几旁的君上,好像第一次才见到他的冷心冷情。   青焰小心翼翼地抱起李奉玉起身,其余三人依次随他去了。   灼无咎从袖中伸出掐得青紫的手,颤颤巍巍地放在了案几上,双唇翕动不止。   他目视着那鲜血淋漓的衣摆飘出房门,还有那银色的发尾如针一般刺在他心上。   李奉玉,你为何要如此为难我,你这般伤害自己,我的心也很疼。   李奉玉沉沉地睡去了,兴许是陷入了昏迷,因为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她。   一整个日夜过去了,她仍没有醒来。   阿倦也蔫了,连声叹气:“阿娘的心睡了,她醒不来了。”   众人听不懂,只恨阿倦不能快些长大,只瞧着那雪肤银发的李奉玉遍体生寒,这般模样的奉玉,还是从前的奉玉么? 第134章   七日生死   李奉玉醒了,一双银眸如弯刀一般令人生寒,可她身上的戾气却愈发的重了。   月流魄发现她又起了高热,整个人只是偶尔清醒一下,却又不言不语,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昏昏沉沉不甚清醒地躺着。   众人翻遍她的箱笼也没找到她那种很好用的退热药,好像还有两粒来着,可问起李奉玉来,她也只是一言不发。偶尔看过来一眼,那双寒意凛然的银眸又令人无所适从。   青焰只能寻了郎中过来,郎中却委婉地暗示他们李奉玉怕是沾染了邪祟,须得驱邪才行,但也尽心尽力地留了几副退热方子。   郎中开的药苦极了,她一言不发地喝下去,自始至终,什么都不说。   发热总是反反复复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自然不知灼无咎几次已经站在了她的门外,却不敢推门进去看一眼。   月流魄他们也是无言以对,谁也没活腻歪,敢去帝君那里说三道四。   凭心而论,他们着实心疼李奉玉,可忠君信义确是他们的职守,感情这种事,哪里轮得到他们这些人来鸣不平?   一连七日高热下来,李奉玉的脸都垮了,手臂伸出来像两节棍子,手腕上的细筋像几条紫色的线头粘在上面,仿佛手指一捻就能挑出来。   她抬起左手发现那根红绳松了,使劲捋一捋竟取了下来,低头思虑半晌放进了自己收东西的小匣子里。   她对自己这般模样的变化似乎没有反应,好像她生来就是如此,可她的性情也确如她的人一般变得寒飕飕的。   奇怪的是,两日之后,李奉玉又变回来了。   清晨二茬做饭的时候,忽然听见些拳脚动静,循着声音过去一看,李奉玉正如往常一般在那儿练功,见了他还乐呵呵地打招呼,央他为她多煮一个鸡蛋!   大家陆陆续续地起了,像是见鬼一样地看着李奉玉嘻嘻笑笑,尤其是灼无咎一推门出来便迎上李奉玉在廊下朗声唤他:“主君大人,今日煮茶我多放了薄荷,你要不要再加一味香叶?”   灼无咎愣住,站在门口突然又折回去关上了门!   好半晌才又开门,却见李奉玉的确是在廊下和青焰他们说说笑笑,乌黑的头发披了一背,连眼睛都笑成了一弯月牙。   她,怎么了?   李奉玉像是回到了头年夏季她刚来的时候,这大半年来的伤感日子似乎被她遗忘了,或者是深埋在某个角落,再也不能让她皱一下眉头,咽一口苦水,流一滴眼泪!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当她躺在床上闭了眼睛后,便会不可抑制地想起那生死相搏的七日。   她高热七天,虽然鲜少醒来,却在昏昏沉沉间疑惑不已,她怎么会自戕?她绝不会自戕!不过是被抛弃而已,哪里值得她用生命去报复那个人?   绝不会……   可她居然做出了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她记得那一刻,那时她心中有一股力量抑或是意识一刻不停地在驱使着她,还给他,还给他!那股令她无法抗拒的力量驱使着她以玉簪刺向自己的心口。   她记得清清楚楚,在她心死的那一刻,她被那力量胁迫了。   李奉玉眼皮沉重,只觉得那股力量又出现了,似乎要将她推下万丈深潭,头脑渐至空白,触目可及尽是望不到头的猩红。   还给我!还给我!   还什么?我什么都不欠谁的!   李奉玉骤然清醒,眼前一片清明,把什么东西还给谁?还他什么?   她抬抬眼皮望见帐沿上挂着的两只红色纸鹤,心中百转千结,终是归为一声长叹。   她恍然间想起那些话来,她可是天机神女啊,她夺了无尘的生,才能在这里好好的活着。   呵呵,可笑。   还给他?   他是谁?   是天机卷的意识,还是无尘的意识?   李奉玉瞬间清明,天机卷的力量太过强大,她驾驭不了,所以她才会被那个意识所驱使。   倘若她真的答应了还给他,就此沉到那见不到底的深潭中,那她就是下一个被天机卷吞噬的人。   李奉玉吓出了一身冷汗,是了,天机卷不止是一件神物,更是世间至凶之物,她只要软弱一分,就会被干扰心绪。   那个银眸银发的她,便是失控的她。   她的心豁然开朗,那就走着瞧吧,这凶物遇上别人不晓得会有什么结果,但她可是个硬茬子,她最大的长处就是心性顽强,坚若磐石。   那就来吧,让我看看你这块石头有没有我的心硬!   眼看着正月没几天了,天还是冷得料峭,李奉玉却再也没披上那条白雀裘,赤狐裘也好好地收在柜子里,她哪个都不想披,只靠一身棉衣棉袍御寒,很快又冻破了手。   众人看在心里却不知如何去劝,尤其是月流魄,那么多话噎在心里都快要把她噎死了。   李奉玉小产才几天就又高热七日,眼下又是这样一副用不着人劝的模样,让她怎么开口?   灼无咎却莫名地有些怕她,也许是愧疚作祟,他竟不由自主地待她极为和善,甚至有些纵溺的意思。   李奉玉也挺领情,没事就给他找点不痛快,几次下来他悬着的心也不那么七上八下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微妙的平衡,面上倒是和谐许多。   书房里破天荒地点上了木樨花的熏香,李奉玉坐在侧面的案几旁整理归拢公文册子,闻着这味道心身愉悦,时不时地回想起从前一些快乐的记忆,不知不觉间屡屡翘起唇角。   这无意识的微笑落在那人眼中却又在他胸中掀起了细碎的风浪,将那好不容易才摁下去的心又吹得乍起涟漪。   清冽的香味、窸窸窣窣的落笔声、她绕在手指上的一缕头发、那不自觉间翘起的唇,像一张年代久远的旧画,让他忍不住想要凑近去……品赏一番。   许是半天听不见他翻页的声音,李奉玉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两个人目光相接,一个坦荡放肆,一个心虚气短。   李奉玉一个起身拎起铜壶为他斟满一杯热茶,双眸明媚:“主君大人,要添茶您唤卑职就是嘛,这么盯着有什么用,卑职后脑勺上又没长眼。” 第135章   冬雷震震,与君绝   被撞破的人强自镇定地挥手:“若你整理完了那便退下吧。”   “是。”她当真将那些归拢好的公文放到格子中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太乖巧了,乖得让人心慌!他想,却又忍不住目送她的背影出去。   虽然大家都回了无尘居住着,但李奉玉得了允准后仍跟着青焰他们往十二司跑,只是她一去便钻进兰台司的禁书室中一待就是一整日,连午饭都不吃。   所谓禁书室么,自然是一些不能让人随意查看的书,更不可能有索引名录。她也没有什么特定目的,就是想来找一找与天机有关的更多东西。   别人只当她是天机卷得道的神女,可她知道那不是她所背负之秘密的全部。   还有一个不知根源的力量蛰伏在她身上,她能感觉到那力量与她从天机卷上获得的力量不一样。   倔劲儿一上来,她真的一册一册地翻了过去,不眠不休地竟真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谁说只有渡引使才能打开边界行走于各界?   无尘居门口那个天机卷,也就是他们说的所谓她的本体,不但是守护无化境的上古神物,同时也是打开无化境边界的能量之源!   以天机起阵,天机卷作为阵眼可贯通天地,汇聚宇宙之灵,开启遁移时空之道!   薄薄一本册子,十分翔实地记录了遁移时空的一切细则,她抱着这书喜极而泣,直到被禁书室里的陈年灰尘呛到气喘才勉强平复心绪。   她有希望回家!   李奉玉默默地将书揣进怀中带出禁书室,回到无尘居后藏在了自己空置的行李箱中。   就这样吧,等他们去了南面彻底解开自己身上的秘密之后,她就想办法还了这天机之力,求灼无咎起阵送她回去。   夜色灰蒙蒙地罩着天地,李奉玉坐在案几边练字,忽然听见外面又打起了雷,轰隆隆的震耳欲聋,起身推窗一看,又飘起了细细的雪丝。   脑海中突然想起几句诗,顺手写了出来。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真是讽刺啊!   她听着庭外的阵阵雷声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写婚书的时候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写了个“长命无衰绝”,这下应验了吧,这都冬雷震震几回了?她果然与他“绝”了!   可见,发誓这种东西,即便换了个形式也要有几分顾忌,毕竟有时候还是挺灵的。   一夜扑扑簌簌,院子里的积雪已没过小腿,灼无咎因着此景伤情一夜难眠直到清晨才勉强睡下,没睡多久便听见院子里呜呼嚎叫的吵得很,他带着一肚子火气推了窗子就要训斥,却一眼瞧见那一身红衣的李奉玉正拉着四大护法和二茬堆雪人、打雪仗。   一张小脸儿红扑扑的,头发上还粘着晶莹的雪,手上缠着绷带都没能挨碍着她疯玩疯闹。   雪人刚刚堆好,这丫头转头就拉着青焰那伙子人硬生生把英武给埋了起来,还挥着铁锹把雪拍得厚厚实实!   英武还没从雪里爬出来呢,李奉玉转眼又将目标锁定疏星云,直接扑上去就把人给摁到了雪窝里,然后又是拿着铁锹填雪拍实。   接着便是逢人就拉开领子往人身上塞雪球!要不就是滚个水桶大的雪球往人身上砸……   二茬吓得现出原形一溜烟儿溜着墙根儿跑了!   几个人慢慢回过味来,人族这雪仗打得也太凶残了吧?   灼无咎的怒气突然熄了,看她那般狂放肆意,心中着实有些安慰。   她能闹能玩总比日日伤情要好,时间会淡忘一切伤痕,愿她今后永远都能那么恣意轻狂。   他敞着窗子回去穿衣束发,听见她在外面调笑:“我就说了吧,冬天打雷遍地是贼,这是雪灾的预兆。瞧瞧吧,什么时节了还下雪。桃花都快开了吧?”   桃花快要开了,春日近在咫尺,他们该准备动身南下了。最迟二月底就要出发,灼无咎想。   他还有多少机会可以这样站在她的背后,默默地看着她嬉笑怒骂,然后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的孤独咽进腹下?   南下无相宗,胜负难辨,生死未测……   “啪”的一声,一只硕大的雪球从窗子里砸进来落到案几上,酥成一堆碎雪,下面铺着的一张纸已被洇湿一片。   灼无咎回身愣住,披了一半的外裳搭在臂上,哪个胆子这么大敢往他的房里扔雪球?   抬脚两步刚走到窗边,窗外突然探过来一张人脸,他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跳了一阵儿归于平静。   李奉玉趴在窗檐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一拽竟扯下他半边外裳……   她一点都没觉得尴尬:“主君大人闷在屋里做什么呀,出来一起玩儿一会儿嘛!”   一双亮晶晶的眼眸里满是兴奋和欢快,看不出一丝勉强和……眷恋,她这放下的可真快啊。   他拉回自己的袖子将外裳披好:“不去。”她的手腕上光秃秃的,没有那根红绳。   “真的不去吗?”那眼睛扑闪扑闪的,好是天真。   “不去。”想去也不敢说,他去了大家都尴尬。   李奉玉嘟嘴从窗子边跑开,眨眼间又丢进来一个雪球直砸到灼无咎后脑勺上。   灼无咎:“……”   才一转身又听见她在院子里欢快地喊起来:“主君大人,卑职手滑,对不起啦——”   手滑?分明就是故意瞄准了砸的吧?   算了,她想砸就砸吧,他该!   可李奉玉就调皮了这一下,这分寸拿捏得刚刚好,既不会让他难堪,又明里暗里地维系着整个无尘居的和谐。   她知道别人心疼她,却偏偏要把伤口都遮掩起来,还要反过来照顾他们的情绪,就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她不想给人添麻烦。   喧嚣的清晨很快归于平静,李奉玉与张三结伴出去跑野,无尘居顿时冷了下来,所有人撑了一早上的笑脸终于垮了下来。   想都不用想,李奉玉肯定又钻进了兰台司的禁书室。那丫头近几天看着云淡风轻的,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找到些有用的东西,她的心里,都在想着什么呢?   她想离开,没人知道。 第136章   生姜发威   二月快过半,天气有些回暖的意思,向阳处的雪已化的干干净净,晴朗的日子多了,众人已经习惯了越来越欢脱的李奉玉。   这日休沐,二茬正在厨房里挑菜,突然就呜哩哇啦地鬼叫起来!   英武惯爱看热闹,一个箭步窜进厨房里后居然也跟着鬼叫起来!   其余人等过去一看也是如蒙雾里,他们居然见到了——肉?   肉!肉啊!是肉啊!   宗宫一向都是顺着灼无咎的衣食住用习惯去采买,这送来的肉自然也是灼无咎吩咐的。至于买给谁么,长眼的人谁看不出来?   哎呦呦,无尘居的规矩呢?   听说有肉,李奉玉简直是百米冲刺钻进进了厨房,整个人就差扑上去抱着生肉啃一口!   张三真是郁闷至极,说好的帮他梳毛呢?是谁口口声声说每天都要把他梳得油光水滑的,要让他一头金鬃靓绝无化境来着?三天两头食言,好不容易来补一回又赶着去吃肉了!   难道他还不如一碗肉有吸引力?   李奉玉撸起袖子亲自给二茬示范,一口气做了一盆红烧肉,出锅后往饭厅里一放,果然引得那几位都忍不住伸脖子!   这是怎么做的哟,油亮透红,闻起来香香甜甜!看着都好有食欲啊,难怪李奉玉那么馋肉!   他们这里做肉不过是放一点盐和酱汁蒸煮煎烤,吃起来也就那回事儿,可要都能做成这样的话,那他们也馋啊!   饭菜上齐后,一伙人安安静静地立马开吃,只有阿倦叽叽喳喳地开心到飞起,连声叫好吃好吃!   灼无咎如常用饭,碗里却突然夹进来一个肉块儿,只见李奉玉拿着一双净筷又给他添了几块儿,脸上带着几分期待。   他正要开口拒绝却被她先声夺人:“主君大人既然什么都不忌的话,那就请尝尝卑职的手艺,知道您不喜荤食,所以也就给您这几口。”   她把话说得这么圆满,这让他怎么拒绝?   灼无咎不做他想,夹起来一枚看着色泽红润没有一点肥花的肉块儿,想着李奉玉心里还是挂记着他的,怕他吃不下肥肉,专给他挑了瘦肉,他怎能拒绝她的好心。   谁知一口咬下去……   辣的他简直灵魂出窍!   一向注重涵养的帝君也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咒骂一声,娘的,这竟然是一块姜!   偏生李奉玉正一脸期待地等着他回答好不好吃,他看着那小鹿一样的无辜眼神只好强行管理好表情生生将那姜块儿嚼了几下给咽了下去,忍着额头上的细汗昧心赞道:“好吃……”   李奉玉开怀地咯咯笑:“真的吗?那主君大人快把剩下那几块儿也吃了吧,夹到碗里凉得快,凉了就发腻。”   这般关怀让灼无咎心内更加愧疚,于是他听话地继续夹了一块儿,一口咬下去才恍然领悟到了她那笑盈盈的狐狸眼睛里,盛的根本不是难以介怀的关爱,也不是天真和无辜,分明是笃定你愿者上钩的狡诈。   死丫头,又是一块姜!   她是怎么准确地从一盆子肉中挑出这模样与肉毫无二致的生姜的?   他顶着众人那探究的眼神又嚼下了一块儿姜,这会儿辣得耳朵嗡嗡响。   什么叫死要面子活受罪,这就是现世报!   李奉玉仍盯着他一脸嬉笑:“主君大人趁热吃呀。”   灼无咎料想剩下那几块儿肉绝壁还是生姜,便拿了净筷夹起来要送给她吃:“本君久不食荤,略一品尝便可。倒是你大伤初愈,该好好进补一下。”   不料李奉玉直接将手盖在碗上拦住了他的筷子,眉眼弯弯尽显天真之态:“卑职就是怕主君大人嫌腻味,才特意给您拣的精瘦肉呢。卑职就不一样了,就爱吃肥肉!”   说着还专门去盘子里夹了一块儿纯肥肉块儿送进口中满脸陶醉:“唔,超级好吃。”   他好想……骂人!   姜块儿没送出去,灼无咎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揭了李奉玉的皮,那样显得他太小家子气,无奈之下只能屈辱地吃掉了剩下的几块生姜,不但要吃,还要发自真心地赞叹真好吃。   呵呵,死丫头,看你能装到几时!   灼无咎出了饭厅便面目扭曲地灌茶,从前怎么没发现李奉玉竟然是这般……无法形容的性子。   说是记仇么,倒也该她记;说是睚眦必报么,有点夸张;说是……刁蛮么,这还真贴切。   这一个月来,她表面与他相处甚好,暗地里却在这儿使些小绊子,也不知她辛苦不辛苦。   不过这人刁蛮起来,真是幼稚,又可见真性情是着实可爱。只是这可爱,他如今只可远观,不敢靠近。   真是怕了,怕一靠近就难忍思念,怕压不住前胸背后都正在肆意蔓延的野火,烧得他五内俱焚。   午后,二茬送了一壶茶过去,原样传达了李奉玉的中心思想,大意是说君上火气旺盛,这茶最清心。   灼无咎小啜一口当即皱眉:“这什么茶?”苦死了,李奉玉这是把自己的胆给摘下来泡的茶吗?   二茬满脑袋细汗:“玉姐说这茶叫苦丁。”   果真最清心!   他和无尘在无化境流浪的时候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茶,死丫头从哪里找来的!   这时,李奉玉已经心满意足地睡着了。她还从来没在午间睡得这么舒心呢,这个苦丁茶真合她的胃口。   睡起来再见面,她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灼无咎一肚子气无处发作,罕见的出门散心去了!   可到了夜里,李奉玉翻来覆去到子时都难以入眠,许是炕烧得太热,她竟出了一身薄汗,黏黏糊糊烦闷的很。   忽然想起来这段日子她一直都是粗略的擦洗一下就睡了,这会儿干脆去泉池里泡一泡也好。   她裹上一件棉袍轻手轻脚地走出后院,踩着一些尚未化净的积雪到了泉池边。月色虽然亮堂,但她无心欣赏,到了池边径直解了衣裳便下到池中靠着。   说来她是个神女,但她也不知自己神在哪里,除了能驱使天机以外,她也没别的异能。   当然,如果她有的话,她就会发现不远处的树影下藏着几个人头,正伸长脖子望着泉池这边的动静。 第137章   大半夜的你做什么   灼无咎靠在泉池边上闭目沉思,突然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是木屐踏在积雪上的声音,“卡塔”声中伴着一点点的“簌簌”声。   是李奉玉!她大半夜的来泉池做什么?   他立马绕到泉中山石的背面靠着,顺带将自己的氅衣移到山石顶上,安静地泡在水里默不作声,听着她窸窸窣窣下了水。   许久,仿佛听见她长叹一声,继而慢慢地哼唱起了一首歌。旋律轻快,词句却透着诸多无奈与忧伤。   突然掀起一阵风来,李奉玉缩缩肩一个激灵摸索着转到那山石后面,想要挡一挡风,绕过去之后顿时傻了眼。   山石下靠着一个人,健壮的臂膀袒露在外,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不是灼无咎是谁?   她下意识地往水下缩了缩,脱口质问:“主君大人,您大半夜地在这里做什么?”   灼无咎眸色定定地嗤笑一声:“这话该本君问你,你大半夜的来这里做什么?”   李奉玉兴致全无,悻悻地往边上移去:“主君大人这不废话么,卑职来这儿除了洗澡还能做什么,难不成是来喝水的?”   她把里衣拉进水里往身上胡乱一裹,嘴里低低地咕哝一声:“真是晦气!”   夜色静得很,悠悠水声也没能掩住那句牢骚。   “呵呵,这会儿你倒是不装了。白日里对本君总是一副心胸开阔不计前嫌的豁达模样,维持的很煎熬吧?”身后的声音带着几分轻佻和嘲笑。   她爬出泉池踩上木屐,拎着棉袍正要裹住身子,咬着牙反嗤:“您知道就好。今夜打扰了,告辞!”   李奉玉终是没把棉袍裹上身子,眨眼之瞬便被丢回水中,等从水中扑腾着钻出来时已被那宽阔的胸膛挤在了泉池中央的山石上。   嶙峋不平的石壁硌得她后背生疼,灼无咎的压迫感令她本能地退缩,两个人的腿在水中错落地别在一起,她被卡的不能动弹。   李奉玉怒极反笑,轻声调笑道:“主君大人这是做什么,纠缠可不是君子所为,卑职已经放下了。况且,卑职在您心里可是无尘,您不会对自己的弟弟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她揪着领口拢一拢,意有所指地盯着他的脸,泡在水下的腿却使劲儿地往外别他的腿,别了半天这人竟岿然不动。   奇怪,她这一身巨力怎么推不动他呢?卑鄙,居然对我一个凡人用法术!她不忿地抱臂将头扭到了一边,却被他圈得更紧。   灼无咎淡淡地警告她:“再说一个您字,再说一声卑职,本君就把你沁死在这泉池里。”   李奉玉眯眼嬉笑:“那您就动手呀,卑职绝不反抗。”   阴阳怪气的,真让人牙痒痒。   灼无咎的喉结蠕动两下,仍那样沉默地堵着她,许久才恨恨地吐出几个字来:“你大可以不装,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   她抬眼抿嘴一笑:“这样您就能少一点愧疚吗?呵呵,我偏不!”   话虽然这样说,但人怎么不听使唤呢?   李奉玉突然攀上面前人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上去,灼无咎一时吃痛却仍死死地箍着她,一言不发。   许久不曾亲密过了,这短暂的拥抱恍如隔世,这一口咬在他的身上,疼在她的心里。   心中偶有一念盼着这一刻能久一些,直到口中感到一点点血腥味,她才赶紧松了口。   “好了,这一口就算你还我了,主君大人日后不必再愧疚。”李奉玉攥足了劲儿推他:“主君大人,我冷得很,你的好弟弟要冻死了。”   弟弟?   这两个字令灼无咎瞬间清醒,他下意识地松了她走,心内慌乱如麻。他方才是不是失智了,竟鬼使神差地想着与她……   这么久以来,他心火郁结,每夜都会去泉里泡着,可泡了这么久竟全然无用,见了她便一击而溃。   “砰”的一声,一支利箭嗖然而至,深深地钉在那暗处的树干上,犹听得见箭羽的嗡鸣。   四个人侥幸地捋捋胸口,偷偷地叹出一口气来,唉,君上什么时候才能转过来这个弯儿,什么时候才能把无尘给放到一边去!   李奉玉和无尘就算是那种渊源,可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这身血肉与心智又与无尘又有什么关系?   往前追到头儿的话,说不定他们都是一个祖宗呢!   君上心病不除的话,这情路必定是道阻且长啊!   次日,李奉玉又发热了,不过这次真的是因为伤寒。罪魁祸首命二茬熬了一锅浓浓的姜汤给她送了过去,她只喝了一口就被辣的差点呛破鼻子。   “阿茬,你放了多少姜?”她最烦姜汤,但姜汤确实有用,只得捏着鼻子喝。   二茬瞧着她鼻尖和额头上熏出的水汽开心答道:“君上说放两斤,越多越好,发汗更快!”   两斤?你咋不放两吨呢?   李奉玉:“老鸡贼,算你狠!”   月流魄他们去了十二司,无尘居里静悄悄的,她觉得身上松快些便往厨房去,她得把姜汤里的姜给挑出来,不然等伤寒好了她嗓子也该冒烟了。   身上有点虚,挑了半天终于挑得差不多,她一转身险些撞上一个人,但碗里的姜块儿却被撞得跳出来几个扑腾腾掉在地上滚去一边。   李奉玉弯腰捡起放水盆里冲洗一下仍丢到碗里,脸上微微一笑,诚恳得很:“主君大人,可有事吩咐?”   又在这里装模作样,她累不累?   灼无咎心里存了气,讲话也不客气:“你是不是恨本君?”   废话!分手分得那么难看,能不恨么?   她挑挑眉:“您要听真话?”有种听完别后悔!   那人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吧?   灼无咎眼看着那神采飞扬的人顿时黯淡下来,只听她徐徐说道:“我活到今日在你们眼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瞬,可我这短短的人生里写满了抛弃与伤害。”   “我幼年被父母亲人抛弃,少年时被人排挤伤害,挣扎那么多年终于以为自己强大到不可侵犯时,唯一牵挂的奶奶离我而去。”   “我在这异世里视你为一生所依,却又在万家灯火之时被你抛弃,一个人在黑暗中扛过七日生死,你觉得我该不该恨?” 第138章   少主袒露心迹   二月暖风袭人,倒春寒仍让人手脚生凉。孤影踏着暖阳再次踏进无尘居时,发现他们好像要整体出远门,正忙忙碌碌地安排着宗宫事宜。   看样子,这一趟出去要好长时日了?   那就是他会有好长时间都见不到李奉玉了?那怎么行?他们去哪里办差,他也要去!   但是……李奉玉怎么瞧着有点不对劲?   不单是李奉玉不对劲,所有人好像都有点不对劲,像是都带了张假脸皮一样,怎么和从前他来的时候感觉不一样了?   “英武君,你们要去哪里?”   “星云君,小玉玉是不是受欺负啦,怎么看着那么不开心啊?”   “流魄君,玉玉——”   怎么都没人理他呢?孤影觉得扫兴死了,这些遭瘟的鸡脑袋又碰坏哪根儿筋了,动不动就给他甩脸子?   就这么在院子里坐了半天冷板凳后,阿倦终于过来将他叫到了后院,将这两个多月来的始末跟他讲了个大概。   真他娘的闻所未闻啊,那白孔雀就这样把玉玉给甩了?什么顾忌兄弟情谊,这明明就是始乱终弃!   早说了那孔雀是个冷心人,只是真没想到他居然厌倦得这么快!娘的,小爷放在心尖尖上惦念的人,你就这样把她给弃了?   不行,小爷咽不下这口气。   阿倦正陷在伤感中无法自拔,却不妨孤影突然溜檐上房瞬间从窗子里窜进灼无咎的书房,一爪子掀翻了李奉玉正端给灼无咎的茶。   “君上,你欺人太甚!”孤影怒吼一声,浑身毛已炸起。   翻掉的茶盅滚落在案几上,一封公文被洇得水墨糊涂,灼无咎尚提着笔,波澜无惊。   李奉玉一把揪住狐狸耳朵咬牙切齿地训他:“你疯了吧?”   “少主这脾气可不好,见了义父义母就是这般行礼的?”灼无咎放下笔淡定地拿帕子擦手,李奉玉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案几,手上的冻疮伤疤格外显眼。   孤影突然萎了,瞬间意识到他若是继续在这杀神孔雀前放肆的话,他老子可能就得来无尘居给他收尸了。   “孤影,拜见……义父,义……母。”娘的,舌头差点咬掉。   哎,不对啊?他为什么要管李奉玉叫义母?他们不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了吗?   “少主,请过安就回吧。无尘居忙得很,没空招待。”灼无咎换了份公文继续批阅,李奉玉换了净纸誊写方才被洇湿的那一份,口中连连叹气。   “少主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疯?”赶快走吧你这蠢狐狸,等着被剥皮呢?她疯狂地给孤影使眼色。   孤影讪讪地收了尾巴落眉耷眼的暂且退下,阿倦倒是好心地带他到李奉玉的屋子里等着她。   书房这边正在核对着最后的安排,宗宫办事大殿都已经有条不紊地安排妥当,十二司掌使各司其职。   召听月城主定枫山前去坐镇监督的旨意已经传去,期间若有要务难以定夺的话,便金雀传信给灼无咎。   但是!   但是,南面究竟是哪里?   惜寒神君仍未下定决心,一个字都不肯多讲,女杀不知何时已经离开王都,寻了许久一点消息都没有。   众人都将希望放在李奉玉身上,可她仍想不起来女杀究竟何时跟她讲过南面是什么鬼地方!压力蛮大的,心中着实焦灼。   李奉玉回到屋里时,孤影正懒懒地窝在炕头发呆,只甩着尾巴让阿倦追着玩,见她进门立马精神起来,一个箭步径直扑到了她的肩头。   哎呦我去,这狐狸……真特么沉!   李奉玉一把将孤影推下去:“少主,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能这么冲动呢,我说你哪根筋搭错了敢对帝君那般无礼?他又不是你亲爹!”   孤影默不作声,李奉玉坐到炕沿儿上挥手示意他蹲过去。   “你们——”狐狸吱吱呜呜。   “怎么了?”李奉玉翻个白眼,知道他没什么好话。   孤影端正下态度清清嗓子:“小爷听说你和君上分钗断带了?”   她轻哼一声:“你要是来看笑话的,那就看完赶紧滚,我心情不好。”   手边的狐狸突然没了动静,只觉得身旁似有一阵微风扫过,眼前骤然出现一个健壮的男子,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未曾束发,浓眉深目,高鼻薄唇,一身苍色衣袍也不好好穿着,领口微敞,浪荡的很。   这浪荡子顶着一张颇有些异域风情的英俊面容“噌”地单膝跪在榻边,将她圈在两臂之间:“我说,你这女人愿不愿意跟小爷走?小爷没那些乌七八糟的过往,无论如何都不会伤你,你可愿意?”   李奉玉神情微愣,这狐狸长得可真帅,浑身都散发着年轻男人的荷尔蒙诱惑,这要是出道的话,妥妥的流量巅峰!   就是这家伙黑历史太多,从前四处沾花惹草,相好的女人能排一条街,花名远扬!   她礼貌地回了个假笑:“不劳少主怜爱,我如今这样挺好的,一身轻松。”   孤影一双深邃的眼睛不甘心地盯着她:“你这女人真是够狠心的,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小爷一次么?小爷哪里不如你的意,小爷改,行么?”   李奉玉无奈呛他:“少主,我可是你的义母,你就算叫不出来一声娘亲,赖好也得叫我一声小娘不是?”   本姑娘不喜小妈文学,再见!   不料孤影固执的很,压根儿就没把这个当问题,且说出个她拒绝不了的理由:“小爷是君上的义子,你若与君上还是夫妇那便是我小娘。如今你与他两清了,小爷可不认你这义母。”   他突然又往前凑近一点,猝不及防地抓住了李奉玉的手:“玉玉,你如今是自由身,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她低头看着这个帅到掉渣的狐狸精,心里居然没有一点波澜,而且还不合时宜地生出些厌倦的情绪。李奉玉抽出自己的手想要推开孤影,不料那人一动不动。   “少主,起来吧。我想一个人待着,你若是没事便回吧。”拒绝小妈文学是真的,但孤影这固执的性子也好让人头疼啊。   她佯装生气,轻轻地抬腿踢了踢他的腰:“你再不起来我可生气了啊,别怪我要踢你出去!” 第139章   失控   孤影耍赖:“打是亲骂是爱,又踢又踹最入怀,你要是踹了小爷,小爷不胜欢喜。”   “啊,哎哟,你——还真下力气踹啊!”孤影趴在地上捂着肚子嚎叫起来,一看就是装的。   李奉玉起身一把将他从地上拖起来,呵,好家伙,这狐狸快赶上灼无咎高了,她依旧得抬头看他。   “少主,我们马上要动身南下,可能会去很久,很危险。我呢,说不定就一去不回。所以,你好好回迷岭待着。”   她顿了一下平静下心绪继续道:“如果我一去不回,会托帝君将龙骨弓送回迷岭。”   孤影没有回应她,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出声:“你们去哪里?小爷跟你们一起去!小爷身为帝君的义子,为父分忧不是应当的么?”   李奉玉:你这狐狸还真能豁出去啊!   两个人叽里咕噜车轱辘话说了足足一筐,孤影就是一个死缠烂打!她突然在这个瞬间希望灼无咎来救个场,可是,谁都没有来。   该来的时候不来,耳边嗡嗡嗡的让人头脑发胀,好烦!   孤影还在纠缠不休,李奉玉不胜其烦,干脆出屋到院子里看看有谁能给她解个围,结果这狐狸精也跟着往外走,还一脸志在必得的笃定神情!   李奉玉突然失控,手里顿现一条短鞭,一个回身银发扫肩,竟生生地套紧了孤影的脖子!   孤影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双手死死揪住那短鞭抵抗着那骇人的一股巨力。   但他不明白的是李奉玉怎么一眨眼就成了这样一副……凶邪的模样?   颈间短鞭收的愈发得紧了,孤影几乎窒息,眼睁睁看着那雪肤银眸的女人轻飘飘地一笑,几欲勾魂夺魄,说不出的邪气森森令他遍体生凉,心生惊恐。   “奉哥,奉哥!”疏星云打廊下经过瞧见院子里这一幕几乎吓掉了魂儿,一连声地惊叫起来终于引来众人。   青焰、月流魄和英武也飞奔出来七手八脚地上去生生掰开李奉玉的手,才将险些被勒死的孤影给救下来。   孤影大喘着气惊魂甫定,但见李奉玉似乎狂性大发竟与青焰他们打了起来,几个人唯恐伤了她,边仓皇地接着她的招式,边急切地声声呼唤,可李奉玉并不领情,一招一式杀机重重。   孤影正要上前帮忙,忽见一道玄色身影疾出已落到李奉玉身边,三珠戒尺一出,瞬间将李奉玉制服,灼无咎以戒尺压在她颈间厉声唤道:“阿奉!”   “阿奉!”   一声比一声温柔,直到那短鞭倏然坠地,李奉玉亦晕了过去,身子一软便往后瘫倒,灼无咎近身一步稳稳接住,一言不发地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间里。   孤影如梦方醒,李奉玉实在是太危险了,这个女人一旦失控就会被莫名的凶性所控,做出她难以控制的事情。   她究竟受了多大的刺激才会这般分裂?月流魄那几位却对此事闭口不提,可见无尘居的人都是穿一条裤子的,合伙欺负李奉玉一个人。   不行,这个女人,即便她凶得要杀人,他还是喜欢。只要他爱着她、护着她、顺着她,哪里还会让她凶性上身?   无尘居众人对孤影也是无话可说,这倒霉孩子也忒不走运,此次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李奉玉失控伤人,与她对峙时也能感觉到被天机卷凶性所控制的她极为凶悍,但她似乎又保留了理智,攻击之时亦有收敛。   若非如此的话,他们定然要费些力气才能将她毫发无损地制服。   还是君上的心够稳,居然以一击必杀的狠招将奉玉给拿下,他当真不怕伤了奉玉?   李奉玉醒来时满心懊恼,见了孤影更是惭愧,可孤影却云淡风轻地摆摆手:“别愧疚,小爷没那么脆弱。小爷其实可喜欢你那股凶辣劲儿了!”   她只能苦笑一声,她恨自己轻敌大意竟被天机卷的凶性所控险些酿成大错,又恨自己愚钝痴笨,怎么都摸不到反制那股力量的脉门,她真是没用。   两个人愣了许久,还是孤影先开口打破尴尬:“玉玉,我是一定会随你们南下的。你不同意也没关系,腿长在我自己身上,我可以自己跟着你们。”   李奉玉无奈叹气:“少主,你图什么?”   孤影没回答这个问题,只自顾自地继续说着:“你生气也好,但小爷不在乎。即便又激怒你,又让你失控,哪怕死在你手里,小爷也不后悔。”   不是小爷非得死缠烂打,小爷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人怎么可以不努力就认输?上次他迟了一步,这次他绝不含糊!   月流魄几人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神情莫测,李奉玉眉眼弯弯笑得纯真抒怀:“流魄姐姐,过来呀。”   青焰眉宇紧锁,英武也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疏星云也一扫平常的泰然自若。   “奉哥,你吓到我们了。”疏星云伸手扣住她的脉,却什么都探不出来。   李奉玉双眸晶晶亮,说话声音都不由自主的颤抖:“我知道你们的心,知道你们对我好。在我失控伤害你们的时候,你们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宁可自己扛着也不愿意伤害我,我谢谢你们。”   青焰的眉头更紧了:“好好说话,这么正经做什么!”死丫头突然这么正经,跟要交待后事一样。   “青焰哥哥你真是扫兴……”   这话听了让人心里更愧疚,他们还真希望李奉玉别那么懂事。   懂事又不是什么福气,不过是受的委屈太多学会了压抑自己的喜怒哀乐而已,哪里有张狂恣意来得痛快?   关于孤影要随他们南下的事,李奉玉又做不了主,她只能去和灼无咎商量。不料灼无咎一口拒绝,且很不给面子地呵斥她退下!   退就退嘛,她退出去站在门边仍不肯放弃:“主君大人,少主固执得很,与其放任他私自南下,倒不如与我们一同行动,如此也好相互照应。”   灼无咎放下笔抬眸望了她一眼,突然起身过来亲自关门!   哎,你这人有话好商量么,怎么还当面给人闭门羹呢!   李奉玉情急之下干脆堵着门,心一横故意把手指放在了门轴处,口中仍然跟灼无咎讲道理! 第140章   张三,机缘   “啊——嘶……主君大人,你就是再不想听卑职说话,也不要这么不耐烦,身为人君,应善听人言!”   她手上的冻疮本就没有愈合,方才灼无咎狠狠关门,几乎夹断她两根手指!   她举着血淋淋的手指面目扭曲,说话间不断抽气:“主君大人,你听卑职把话说完——”   不料灼无咎并未让她得偿所愿,那冷淡的脸上泛出几分不解与厌恶:“你为了达成愿望都这么不择手段的么?”   李奉玉有些恼怒,那火辣辣的疼烧得她脑门直跳:“您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不择手段,我伤害别人了吗?”   灼无咎目闪寒光:“伤害自己难道就能心安理得?”   她心虚敛眉:“算是吧……”   无言的沉默,更衬得她伤手上的血刺目。   “本君允了,孤影随行。”   李奉玉低声谢过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身后的人终于拉下一张不动声色的脸,眉宇之间尽是心疼。   这么久以来,再次进到她的房间里,灼无咎只觉得物是人非,只见她正在笨拙地包扎创面。   那个笨样……实在是让人看不下去,他在心里暗叹一口气坐到她的对面,任她百般推阻也硬是压着她的手臂帮她将手缠了起来。   “对不起,卑职方才过分了。”李奉玉低语一声,开始把话题转到南面是哪里这个问题上。   说起南面,她也是着实气恼:“卑职想了很多遍,小玫瑰真的没有告诉过我南面究竟是哪座城。她曾经说过她在南面等我,一年半载,三年五载都成,这说明他们计划很久了。   即便我们找到他们的老巢,他们也绝不会轻易暴露。所以,我们应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灼无咎不做声,也许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说话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李奉玉去案几下拉出一个匣子打开,翻拣几下取出一枚钴蓝色的珍珠递给了灼无咎:“主君大人,这是小玫瑰留给我的,不然您把它打碎了看看里头有没有字条?”   他接过珍珠,却一眼瞥见那根红绳正躺在匣子里,心中莫名难过。   李奉玉见他失神,一把盖上匣子塞回案几下:“主君大人,这珍珠有线索吗?”   灼无咎回过神来盯着这枚稀有的钴蓝色珍珠凝视许久,突然开口道:“庸南……”   庸南城?   果真是无化境最南面的一个城池。   “为什么是庸南城?”李奉玉对无化境知之甚少,不知道这珍珠与庸南城有什么关联。   灼无咎将珍珠还给了她:“钴蓝色珍珠只产于南海,在与南海相接的城池中,庸南城在最南面。”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庸南城遗留有一个镇压上古凶神的法阵,如果他料想不错的话,此去当真凶险。   二人正说着这庸南城呢,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喧哗,李奉玉起身还未走到门口便被一个冲进来的人影径直扑倒在地!   紧跟在后的灼无咎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李奉玉捂着嗡嗡响的脑瓜子从地上爬起来,后脑勺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双眼直冒金星!   “玉玉,玉玉,你快看看我呀,我美不美?”一双大手突然捏着李奉玉双肩猛晃,她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个裸男目瞪狗呆!   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拳冲了过去:“帅你大爷,哪里来的流氓?”   流氓男委屈唧唧地爬起来抱住了她的腿痛哭流涕:“你这个负心女,人家是张三啊!不是你说的我化形后一定是无化境最靓的男仔嘛,怎么见人家第一眼就拳脚相待!”   更何况,人家分明借了阿茬一条裤子穿在身上,这也算流氓?   吁,张三?   李奉玉倒吸一口冷气仔细一打量,我去!这张三贼特么帅,身形高挑颀长,金发琥珀眼,就是耳朵没化好,带了个长长的耳尖!   这……这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李佩斯啊,佩佩可是她超级喜欢的帅哥啊!   她一定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得到了这样一个顶级手办!   李奉玉两眼放光地想要摸一下这手办的质感,却突然被人打了手。   灼无咎面色沉郁地扫视张三,房内气压骤然低了下来,张三也觉得自己披头散发光着膀子不甚体统,便敛着心头狂喜俯身跪倒请罪:“君上请恕罪,属下一时癫狂无状,冲撞了奉玉君。”   “本君记得你离化形尚需百余年修炼,为何突然提前这许久,你可曾得到什么意外机缘?”无尘居可容不下那些搞歪门邪道的人。   张三诚惶诚恐,头摇的拨浪鼓一般:“禀君上,属下自从跟了奉玉君便勤勤恳恳地守在无尘居,并无意外机缘。”   跟进来看热闹的几个人支楞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要紧情节,疏星云取了一套自己的衣裳交给张三:“先穿好衣服再说话,免得失了规矩挨打!”   这马仔居然敢光着膀子扑倒奉哥,敢情是觉得自己皮够厚?   灼无咎神色不耐,挥手散去众人,青焰却突然凑过去低声说了些什么,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李奉玉,眉头紧锁。   进了书房灼无咎才急切地追问青焰:“奉玉真的用血饮过照夜?”   青焰点点头:“不止照夜,阿倦也饮过奉玉的血。”   这就说得通了,为何阿倦那般年幼竟能嗅探灵力,虽然看得不太真切却也实打实地救了李奉玉的命。李奉玉那一身血脉源自天机卷,自然异于常人。   照夜不过是机缘之下得了她的血,竟提前百年化形!阿倦也因此早早地激发禀赋!   毫无疑问,李奉玉是天机神女的身份已无可置喙。换言之,她的生的的确确是以无尘的死为代价得来的,她与无尘早已是一体之身,她便是无尘。   灼无咎再也无法说服自己李奉玉与无尘毫无关联,此刻他的心中虽然纠结万分,却再也没有了与她重修旧好的念头。   如果她只是李奉玉的话,他很爱她。   可她不单单是李奉玉,他无法对着一个吞噬了无尘的人付诸情爱,即便这人他曾经视若珍宝。如今,都不过是一场虚梦。 第141章   雕枭的挑衅   南下庸南城在即,灼无咎最后一次前去宗宫查看诸多事宜是否都已安排妥当,这事儿自然与李奉玉没有太大关系,她仍一头扎进兰台司探秘去了,却没料到还真让她翻到一个“毒料”!   薄薄的册子上记录了许多所谓的神迹,但其中有一个丧尽天狂的献祭法阵引起了她的注意,大意是讲以大量童子血祭便可重塑肉身的邪法。   大量童子!   无化境可不就是连年有大量幼童失踪么,无相宗那个邪教说不定就是在做什么复活死人的勾当!   他们叫嚣着大事做成的话能将无化境的天给翻过来,以邪术复活死人可不就是逆天而行么?   这真是匪夷所思,她来无化境这么久见多了生生死死,可骨子里还是崇尚现代科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啊,这种献祭童子复活死人的邪门歪道无论如何都让她接受不了!   但话又说回来,她都是天机神女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有些事情你用科学的角度无法解释,或许只是科学的解密手段还不够深刻而已。   就像五十年前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日的你眨一下眼就能把钱给花了!   科学与神学,谁能界定?   李奉玉将书揣在怀中疾步而出,距离兰台司最近的是兵武司,她要去找青焰看一看!   一路小跑到兵武司,亮了腰牌进门之后还略微气喘,她深呼吸几下放慢脚步,却在进入演武殿时被人拦了道。   来人一身墨色衣袍突然从天而降,一柄重刀“铿”的一声砸落在地,一眉目清俊的女子拄着刀柄赫然挡在前方。   好刀!靓女够凶!   李奉玉暗暗赞道,兵武司的女军士就是和一般女人不一样,英姿飒爽,人间扳手!   她恭恭敬敬地开口询问:“敢问这位——”   “兵武司副使溯光!”这姐姐忒飒爽。   呵,是个爽快人,不过这架势看着来者不善啊,李奉玉收起吊儿郎当的欣赏之意已将玉簪唤在手中。   溯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突然出言讥诮:“你就是君上的那位……夫人,奉玉君?”   李奉玉蹙眉,敢情这是个情敌?她淡淡一笑“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不料这溯光瞬间挥手卷起一阵狂风,李奉玉眨眼便被卷到了校场,还没站稳身子呢,一道结界紧跟着落了下来。   溯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身无灵力,矮小笨拙,连站都站不稳,如你这般废物也能陪伴君上左右?不过是仗着一副好皮囊罢了!”   妈的你谁啊,睁眼就瞧不起人?   李奉玉憋着心里的一百零八句脏话咬着牙礼貌地问道:“溯光大人,咱们有事说事,人身攻击可不好。”老子要不是担着灼无咎夫人的名头,早问候你祖宗十八代了。   溯光极为严肃地回答她:“奉玉君,像你这样的娇娇女不知能接我几招。我们兵武司早年跟随君上打天下,没有一个拖后腿的孬种,更没有一个坐享其成的小人。我今日就是想与你一较高下,看看你究竟凭什么与君上并肩。”   李奉玉无语:“依溯光大人所言,只有能打善战者才配得上君上?”   溯光挑眉嗤笑:“你若不会武,直接认输也可以。只是日后再也不许踏进兵武司一步,兵武司是君上的利剑,像你这样的废物,不配近身。”   “放肆!”一声厉喝凌空传来,溯光却对青焰的怒目而视全然不放在眼中,她已举起重刀准备起势。   “青焰君,今日你要罚我的话,也要等我打完这一场,兵武司又不是胭脂铺!”溯光再次挑衅地看向李奉玉。   反了,真是反了!青焰一脑门怒火,正要破了这结界却被一道寒光打中,这才发现灼无咎已带着众人到达校场。   疏星云面有忧色:“溯光乃雕枭,骁勇善战,凶厉狠辣,奉玉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灼无咎面无表情:“无妨,奉玉刁蛮放肆,也该让她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月流魄蹙眉微愠,你哪只眼睛看见奉玉刁蛮放肆?她最近乖得都像被人夺舍了!   此时,结界内的溯光已挥刀袭来,众人呼吸一滞,那重刀若是劈到李奉玉身上的话,她那小身板儿和瓜有啥区别?   眼看着刀锋已近,李奉玉疾步后退,伸臂之时手中忽现一柄银光闪闪的八尺长枪。虚身一避,旋即乘势泛起枪尖猛力一压,溯光陡然一扑,脚下险些颠倒。   李奉玉回身以枪尖架住重刀,聚力一扛,一把将溯光震得后退两步。   二人缠斗起来,一柄长枪上下翻飞,枪尖与重刀相击之声脆若裂帛,银光与火花四溅,仿若一树梨花分落如雨。   溯光毕竟久战成刚,老练圆滑,总能找到空隙杀进圈内,刀刃如新月一般散发着冷冷的清辉压在李奉玉脸颊边:“奉玉君,我倒是小看你了。”   李奉玉颠步一闪拿枪回扎:“雕枭不就是大号的猫头鹰么!猫头鹰这么可爱,溯光大人你为何如此暴躁啊,好端端的美人儿非得吊着个脸,瞧着就觉得晦气!”   溯光面色乌青已闪出圈外,李奉玉端枪一记骑龙将溯光持刀的手戳的鲜血淋漓,旋即拖枪后闪,待溯光追身直上时回身一挑,溯光压腰躲过,一个转圜已落到李奉玉面前,刀刃扫过之时,李奉玉眼前一道血线飞出,血珠迸进眼中!   “奉玉君,不过如此!以色侍人,魅惑君上,这就是你的本事?”溯光抽身后退出言挑衅。   李奉玉喘着气抹掉脸上的血渍,打人都还不打脸呢,你这只猫头鹰居然故意划我的脸!不是说一较高下么,这哪里是切磋,明明是想单方面教训我!   青焰急呼呼地想要喝停,再打下去李奉玉不死也要变残,溯光心性狠辣,怕是不毁了李奉玉的脸不罢休!   “青焰,观战不语。”灼无咎拢着袖子淡定如水,瞟了一眼结界内的战况后轻飘飘地提醒他们:“兵武司对战向来不计生死,李奉玉既应战,那便生死由命。”   众人心惊,君上疯了吧? 第142章   生死由命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就这样好死不死地飘到李奉玉耳中,她亦惊心乃至无措,一个分神又被溯光削到右臂,鲜血乱迸!疼彻骨髓!   灼无咎竟让她生死由命!   呵呵呵,真是可笑,她怎么就爱上了那样一个冷心人!   他让她生死由命!   她死了,便是她技不如人死有余辜!她与那万万千千任人猎杀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血红的双眸顿时蒙上银雾,电转风回之间,李奉玉躬身回头,一头银发与长枪交相辉映,一记苍龙摆尾救护回身,旋即起手凤点头,向着溯光劈闪直戳,一气不停地连戳几十枪!   灼无咎轻哂一声,不知是叹还是笑:“瞧见了么,李奉玉没有你们想象中的没用。她有神力在身,何须你我多虑。”   众人只看着那结界内的银奉玉锐不可当,进退神速,变化莫测,神化无穷,一杆长枪舞得神鬼莫辨,若蛟龙出水般势如破海,又如怒风摆柳狂浪恣意,当真惊住!   溯光连连后退,明显不敌!   奉玉君如此失控,若是杀了溯光可如何是好?溯光虽然性情狠戾,但毕竟有战功在身,且对君上忠心耿耿,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观战者中已有人上前恳请灼无咎停息打斗,灼无咎只是静静地看着并不言语,直到那溯光被李奉玉一枪抵在胸口逼退到结界边缘。   李奉玉胸口剧烈起伏,生生咬破舌尖窝了一口的鲜血:“溯光大人,点到为止,可以么?”   溯光轻蔑一笑:“妖女,我与你势不两立——”   妖女?   谁是妖女,我么?   她死死咬住下唇竭力保持着一丝清醒,只觉得头脑昏沉飘飘然地想要闭眼,一把抓紧长枪拄在地上,右臂伤口再次崩裂淌血,她堪堪稳住身形扫视了一圈那些看热闹的人,轻蔑地看向溯光,口中喃喃低语。   “真是笑话,一群鸟兽修成了人形,反过来说我这个人是妖女。哈哈哈,无化境里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说我是妖女!”   残存的清醒骤然被压了下去,溯光盯着怒气盈天的李奉玉哂笑不已:“邪祟妖女!”   手上却暗暗地疾速抛刀,整个人几至癫狂:“受死吧!”   锋利的刀刃向着李奉玉心口呼啸而去,众人惊呼,却在眨眼之间听见一声惨烈的嘶吼!   溯光已被李奉玉一枪挑翻在地,那银光缭绕的枪尖已穿过溯光的右肩将她钉在地上。   长枪银光大作,须臾之间竟逼得溯光现了原形,一只巨型雕枭正痛苦地挣扎着鸣叫,右翅受制动弹不得,左翅正疯狂地扇打着李奉玉!   李奉玉银发翻飞,面上被那锐利的翅翎刮满血痕,手中长枪缓缓地拧转着,看着那面目狰狞的雕枭冷冷地从齿间挤出几句话来:“溯光大人,我敬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对战之时不动法术。但是,你污蔑我邪祟之身,背后下死手,不可原谅——”   “奉玉,冷静,冷静!你不能杀了溯光——”不知是谁在结界外呼唤着她,李奉玉充耳不闻,手上发力——   “铿”的一声巨响,校场众人突然闪摆不定,但见一阵疾风袭面而至,一头巨型银狼翻越房顶呼啸而来,直接冲入结界打散二人,李奉玉滚倒在地扶枪半跪着稳定身形,银狼落地后转瞬现了身形打尘雾中挡在了溯光身前。   “奉玉君,你过分了。”   她已体力脱透,单腿跪着扶枪冷笑:“定枫山大人,方才我说点到为止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救场?你们果真是与帝君一起从生死场上滚下来的人,情谊深厚,我算什么?”   围观的一众人呼啦啦地冲向了溯光,只有无尘居的四大护法七手八脚地扶住了李奉玉。   英武只觉得李奉玉一直掣着身子扶着有些费力,偏头一看,李奉玉正死死地盯着走向溯光的灼无咎!   英武叫苦不迭,这是什么修罗场啊,君上你去看溯光作甚,溯光可是兵武司的一朵霸王花,惦记她的人多了,缺你一个吗,你去作甚?   “溯光,你伤情如何?”灼无咎面色平淡,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丹药递于她身侧的亲兵:“天机非一般神兵,你这右臂之伤恐怕需要久养。”   “噗——”李奉玉口中鲜血喷涌,奋力推开扶着她的英武和疏星云,踉踉跄跄地往校场外走去,月流魄与青焰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款款安慰溯光的灼无咎,摇头转身追着李奉玉走了。   “流魄,阿定从前有这样待过你么?”青焰的眼睛一面紧盯着前方歪歪斜斜的李奉玉,一面不解地看看月流魄。   月流魄神色凝重语调低沉:“奉玉心火焦灼,不知用什么法子保持清醒控制着自己不要大开杀戒。我怎么都想不到君上会对此全然不顾,可他分明又很在乎奉玉,不然怎么会暗自召唤定枫山来打散她们?”   “君上若是直接插手,难免落个有失偏颇的口实。定枫山出面,谁也没话可说。”疏星云抬眼看看紧紧跟在李奉玉身侧的英武,也忍不住苦笑一声。   “奉哥这样的身份,吃亏是必然的。她要被溯光打死的话,那是生死由命。她如果要杀了溯光的话,那便是恃宠而骄,张扬跋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无名之辈就该庸庸碌碌的死,倘若你身怀异禀光芒过盛倒衬得大家无用,那你就合该受人诟病,人家说你是妖魔邪祟你就是,杀了你也是人心所向。   李奉玉踉踉跄跄走出兵武司,立在那高高的大门口不知该往何处去,满头银丝渐渐变成墨色,她漫无目的地走到街市上寻了一处酒肆钻了进去。   一壶冷酒穿肠过,几分愁绪散作雾。   回无尘居的路上,李奉玉打马上前与灼无咎并驾齐驱:“今日之事,主君大人可有话要说?”   灼无咎面不改色镇定答之:“你作为本君的近侍,在宗宫应更该遵守规矩,可是你却无端挑衅兵武司的副使,你很开心么?”   什么?是她聋了吗?还是这老鸡贼信口雌黄的功夫更进一步了?她无端挑衅溯光? 第143章   阿倦,机缘   李奉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名义上我还是主君大人的夫人,卑职以为主君大人无论如何都该护着我的。”   灼无咎没有回答她,径自打马疾驰而去。   这种态度在她意想之中,可她的确有些难过,真想一走了之又不知该往何处走。   无化境除了她没有人能驱使天机,可她又没有灵力,那就意味着没有人可以起阵,她永远都走不了。换言之,如果不解开她与天机的秘密,她就只能死在这里。   夜色沉沉,李奉玉沐浴过后拿着那染血的册子愁眉不展,这可是兰台司的存书,在她手上被造成这个鸟样子,是不是不太好?   犹豫半晌她还是将那册子送去给灼无咎,灼无咎翻看半晌挥手示意她将青焰他们给叫了过去,几个人围在一处神色莫辨,这童子血祭的阵法……并非杜撰!   “啊……啊啊啊,阿娘!”院子里突然传来阿倦鬼哭狼嚎的叫声。   李奉玉起身就跑,一只脚趿拉着木屐,另一只脚光着就窜了出去,余下那只木屐仓皇之中便拎在了手上。   张三和二茬本来就在院子里对打消食,此刻也已经鬼叫起来!   众人出门亦是一惊,阿倦居然……硕大的一团站在院子里欢蹦乱跳!   李奉玉不解:“阿倦,你是怎么从一丁点儿大变这么大的?”这比鸵鸟还大啊。   英武甩开步子飞奔过去惊喜地抱住阿倦一顿乱揉:“阿倦,你怎么突然修出灵体了?以后你可以修法术啦!”   就挺突然的,李奉玉过去搂着阿倦心绪复杂:“阿倦,你怎么长这么大,那你还是娘亲的小乖乖吗?”   英武一掌拍过去险些把她右臂的伤口拍裂:“玉玉你想多啦,灵体无形,可大可小,阿倦本身永远都是你的乖儿子!”   说话间阿倦突然变回先前那团青色的小绒球立在了她的肩上:“阿娘,英武舅舅说得对,阿倦永远都是你的乖儿子。阿倦以后还可以当阿娘的坐骑呢,你开心吗?”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近些日子委实糟心,唯有两件事让她略有安慰,一是张三提前化形,再一个就是阿倦修得灵体!   至于血祭之阵么,且走且看吧,待他们到了庸南城,一切终将水落石出。   李奉玉哄睡阿倦独自坐在昏暗的烛火前拆头发,拆着拆着突然停下手拈起一缕头发打量许久,继而默默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她发现了一个被众人忽略已久的问题,她似乎停留在了她来的时候,十个月了,她的头发一点都没有长长,指甲也不曾修剪过一次。   她本身是直发,可如今她的发根仍然是弯的,辫子好像还是那般长!   她在这里会生病会受伤,可她人却一直停留在十个月前,就像将一天扯成了无限长。   那说明什么呢?她的时间停驻不前,是因为她已经从原来的世界完全消失了?   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答案也许就在庸南城。   ……   二月二十五,无尘居众人等结伴南下,二十四才模棱两可地给狐王传了个信,李奉玉心里祈祷着那狐狸能改变主意,也许看在时间这么紧的份上就放弃了。   再者狐王是个知道轻重的人,未必肯让这唯一的儿子跟着他们去犯险。   结果孤影二十四夜里就背着个包袱闯进了无尘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尾巴——灵猫族的九真小帝姬!   李奉玉真是服气,这狐狸来得还真是快啊,比特么美团都快!   可九真小帝姬为毛也跟着来了,这是去办差,很危险,搞不好就有去无回,你们当去旅游吗?   不料灼无咎居然没有一点意见!除了把二茬打发回家陪老娘之外,其余人包括阿倦都一起带上了。   所以再多只猫也无所谓,更何况听闻小帝姬已修得读心术和迷魂术,到了庸南城说不定还能助一臂之力。   呵呵,一匹马、一只狐狸、一只鸟还有一只猫,此番南下注定会像取经一样艰难吧,可别去个一十四载,回来的时候二茬都当爹了!   夜色已过半,李奉玉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床披衣去了泉池,结果灼无咎又在那里泡着。   这人是不是有病?难不成夜里就在泉池里泡着睡?这都什么时辰了?   她也不避讳,直接就往泉池里下。   灼无咎神色不耐低声训斥:“退下……”   她并不理会只着里衣下了池子,说话也尖酸起来:“卑职不脱衣裳便是,主君大人莫不是觉得自己吃亏?”   灼无咎似乎不想理她,兀自绕去了池中的山石后面:“随你……”   呵呵,随我?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李奉玉靠在池沿上窸窸窣窣地褪去里衣扔到上面,低声戏谑:“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灼无咎不做言语,心内烦闷,转出山石后便想上岸,却见她那般模样靠在那里,妩媚如丝,不由得停下了往泉池边移的动作。   李奉玉略微往上浮出一些,不怀好意地挑眉:“主君大人,别急着走啊,卑职有话对您讲。”   他皱眉,无声地看着她移到他的身前,目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向岸边石榻上的衣裳,隔空取来自己的里衣拉进水中裹住身子。   李奉玉咯咯轻笑,缓缓地从水中起身,乌发自上而下地化为一片银华,银眸妖娆,雪肤魅惑,胸前一片波光显露无余。   她一脸娇柔地靠过去攀上了他的手臂:“主君大人,卑职想问问你,你心有愧么?”   灼无咎心火朗盛,只觉得浑身发麻,瞧着贴在自己身上的银奉玉心如擂鼓,嗓子发紧,竟接连后退两步直接消失在泉池中。   “呵呵呵,胆小鬼。”李奉玉沉到水下片刻后倏然钻出水面,眸中寒光凛然。   见你这般无措,当真痛快!   二月二十五清晨,灼无咎突然收到惜寒神君的传信金雀,信中所言不过三件事。   一乃无相宗起于庸南城,惜寒神君打入其内部已久,如今已是左护法,愿为帝君内应,助帝君铲除邪宗。   二则无相宗内部管理森严,互不干涉,他虽为左护法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宗主大肆收集鲛珠,豢养大量幼童,且源源不断地送出去喂养神灵。   三是有关钱财的事情其实与无相宗所谋大业不甚要紧,敛财实乃宗主私欲作怪,不过是拿来囤积而已。 第144章   庸南城   南下队伍出了无尘居的结界,灼无咎戒尺突现,干净利落地结印封了无尘居。   李奉玉看着河对岸的竹林小道隐隐消失,莫名伤感,她早已将这里当成了家,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再回来?   越往南去天气越是温和,有些地方的桃花开的正盛,有些地方已全是绿荫一片。   庸南城全然没有初春的乍暖还寒,他们在半路上都已经换了单衣,李奉玉心中大约有数,收拾行李时带足了衣裙,权当此行是为了圆她上三亚过冬的愿望。   次日清晨落地后已有车马候在城外,来人竟然是庸南城的城主微生映南。   月流魄低声与李奉玉解释道,微生氏乃神蛇之后,此族天分极高,时有化蛟者。   微生映南便是一头青蛟,凶猛善战,此人与他们一同伴随君上出生入死,个性比较粗莽,但非常忠心。   说话之时,英武突然一声暴喝:“映南兄,吃我一拳!”   说罢便挥舞着拳头扑了过去,微生映南袖袍一挥生生接下那一拳,二人就这样大开大合地来了一场拳脚表演赛!   不多时,英武顶着两个熊猫眼,微生映南“呸”地吐出一口血水……终于回归正事儿,将灼无咎一行人带到了一处院所。   宅院名“南里”,离海边仅有二里地,大倒是足够大,仆从侍女已经安排好,庭院里干干净净的。李奉玉颇为满意,想不到她有朝一日也能拎包入住!   但是,这个微生大人是不是看她不顺眼啊?从城外到南里的这段路上,总像是有意无意地瞅了她几眼,难道是怀疑她的身份?   而且这房间的分配也有够迷的,她身为灼无咎名义上的近侍,居然被分到了后面一个老远的小院子里,这院子就跟网上那种跑道房似的,前面一间马厩安置大家的坐骑,马厩旁边的小屋子归孤影!还有一间小屋子暂时空着。   她的房间则在院子最深处,要穿过一段足足有五十米的小道才能进去,道旁栽满了竹子,大白天昏天黑地看不清楚人脸。这要是夜里得多吓人,她一个不怕黑的人瞧着这院子的格局也有点怕。   这种夹缝院子存在的意义是啥,鬼宅一样的,专为吓人?   算了,一个人住在深处清静!   这房间也不太亮,李奉玉打开柜子、箱笼、匣子,将从乾坤袋里掏出来的东西挨个儿放到合适的地方。   算啦,微生大人既然与四大护法都是过命的兄弟,日后打交道多了想必也会接受她的!   她的行李也不多,三下两下收拾好便往前院去,刚出小道就听见张三在那儿咕哩咕咚地收拾那间空着的小房子,孤影生无可恋地倚在院子的石桌上皱眉沉思,为什么他要住在马厩旁?   “玉玉!”见她出来,张三和孤影同声叫道,二人那灰头土脸的模样真是一言难尽,尤其是张三还光着膀子!   “张三,你收拾这屋子做什么?”李奉玉坐到石桌边托腮看他忙活,顺手将九真从孤影肩上抱下来搂自己腿上。   张三抹抹汗呼哧带喘地回道:“我如今也能算个人了,自然得跟人一样穿衣吃饭睡觉,总和李建勋它们待马厩里也不是事儿。再说了,你见哪个能化形的还愿意四条腿趴着?”   “啪”的一声,一枚石子突然弹到那小屋的窗台上,李奉玉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有一个化形了还趴在地上拱盆里吃饭的奇葩么?   心里这样想着便下意识地看向了孤影,谁知这狐狸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你这女人闭嘴,不许背后说小爷!”   九真懒洋洋地扫着尾巴“喵”了一声,却莫名地有些嘲讽的意味。   李奉玉起身往主院里去,各人仍在整理自己的房间,只有微生映南与灼无咎窝在书房里不知说些什么,不久便匆忙告退。   她坐在凉亭里撇撇嘴,果真是信得过的心腹,什么事情略一交待便可。相比之下,她这个背负秘密的人,倒更像是负担了。   “玉玉,来姐姐屋里呀,外面多热。”月流魄开了窗子唤她过去,她欣然起身小跑着转入廊下进了屋子。   月流魄一边收拾东西一边与她搭话,李奉玉也就手帮个忙,干一点力所能及而不干预人家隐私的小活儿。   只听得叮里咣啷几声响,李奉玉停下擦花瓶的手往后看去,两只木鸟滚落在地上,一大一小,颜色已经被磨掉许多,显得陈旧不已。   月流魄躬身捡起那木鸟仔细地擦了擦灰尘,看着那散了绳子的香囊怅然若失。李奉玉看了一眼九真,九真很是坚定地冲着她摇了摇头。   她转回身去擦案几,瞧见九真摇着尾巴出去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和月流魄搭了个腔:“姐姐,你怎么啦?”   月流魄走过来在案几边坐下将那两只木鸟拿给她看,语气温柔:“大的这只是阿定,小的这只是铃儿,他们是我的丈夫和女儿。”   这……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李奉玉也不敢问出声来,只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悲伤,戳到人家的心窝子上了。   月流魄摩挲着两只木鸟徐徐道之:“我的家乡在庸南城西边的夷春城,那里是百灵的聚居地。不过如今的夷春城已经是绿孔雀族的领地,阿定和铃儿死于孔雀族王权更迭的动乱中。”   啊这……你效忠于灼无咎不会有心理障碍吗?   李奉玉伸手出去又赶紧停下:“它们的颜色都已经磨掉光了,姐姐你是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念它们?”   月流魄看着李奉玉温柔一笑:“这木鸟上还留有他们的一魄,我一直用自己的灵力养着,这样想的话,他们也算不曾离开过我。”   “只是时日久了,假的就是假的,只有一魄怎能算生呢?你看他们如此斑驳陈旧,是不是很不开心的样子?”   李奉玉觉得单独一魄当然不能算生,怕是连一点意识都不会有,只能算是……算是枯木尚未腐透的内里,是一部分残留的无主能量而已。   她抿抿嘴试探着问道:“姐姐,我画工很好,你若信得过我便给张画像,我可以为阿定和铃儿补色。” 第145章   你是何方妖孽   夜色将暮,两只栩栩如生的木鸟搁在窗台上,只待桐油晾干后便可收起。   月流魄在李奉玉身后为她揉捏着酸痛的肩膀,面有所思:“玉玉,你们那里的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心地善良?”   她转转头抬手握住月流魄的手掌轻轻握住:“人人善良倒还不至于,最起码我就不是很善良的人,我超凶哒!嘻嘻,不过呢,我们那里没有战事没有阴谋,很和平。”   月流魄没有再说话,突然满心疲惫地趴在李奉玉背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听什么,二人就这样静静地靠在窗下,直到侍女来传她们用晚膳。   此次来庸南城实属微服私访,微生映南也只是简单地为灼无咎设了个接风宴,众人在这宴席上大致将已知情况做了潦草分析。   灼无咎此刻已为无清神君,其余人等亦要尽量隐藏身份,先休整三日熟悉庸南城,三日后再做具体安排。   宴席散后,众人各自回房休息,月流魄牵着李奉玉绕到后花园的一座竹屋,原来这里修有一泓汤池!   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灼无咎出门办公事还挺讲究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泡汤!   不过这无化境的汤池可以自动净化,洗澡还真是方便,不洗白不洗。   二人靠在池边神色疲惫,李奉玉此行虽然晕得轻吐得少,但还是很不舒服,她软绵绵地贴着月流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聊着聊着竟没了声音,她居然睡着了!   月流魄也是无奈,这丫头泡在水里还能睡着,她到底是有多乏?这万一就她自己在这里岂不是会溺死?不如趁此机会探一探她的脉?   这脉象,只能说不太好,她总是在受伤生病都没有好好养过,身子能好倒怪了。   难怪这么容易乏呢,路上这一天多时间她一句不适也没说,也不知忍得难受不难受。   月流魄轻轻点了点李奉玉的额头,李奉玉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皮直发酸,草草地穿了衣裳晃悠着回去自己那鬼房间,她好累,好想睡。   月流魄盯着李奉玉的背影心中疑窦丛生,奉玉即便再虚也不会这么快就到了头脑昏沉的地步,可看她那走路的样子却像是极度虚空,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夜色昏沉,枝头一点银钩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晕,李奉玉躺在窗下绰绰约约的竹影中气息平稳地睡着。   她在梦里还打量着这个奇特的房间,一张没有帐子的平板床榻放在窗下,当风睡觉,难道是南面人的风俗?可主院里的房间布置却一如往常,与他们在王都的房子几无二致。   不过当窗通风也蛮好,空气新鲜!毕竟还有廊檐遮着,下雨也不怕。廊下的檐铃声音真好听,好像八音盒的旋律……   等等,此刻好像没有风,檐铃为什么会响?   叮叮当当,叮叮铃铃,响个不停。   李奉玉“倏”地睁开眼睛,神情呆滞地望着那从窗口探进来的一团面目模糊的鬼祟,眼看着那暗夜一般的触手就要缠上她,电光火石之间唤出天机扬手刺去。   一阵灰烟散去,呛得她“咳咳咳”不停,李奉玉翻身下榻将天机挡在身前,却莫名地浑身酸痛,像重感冒一样四肢沉重使不出一丝力气来,这感觉又像浑身筋脉都被抽空了一般,空虚飘忽。   一抹暗青的幽光在窗边隐隐若现,她扶着天机强聚着精神看去,但见一个蜿蜒盘绕的巨大身躯悠悠地探进来一步一步地逼近了她。   是蛇?是龙?   不,那是……一头青蛟,是微生映南?   但管他是谁,长成那弯弯绕绕的样子,她就是害怕啊!   李奉玉心中狂跳,恐惧感瞬时席卷全身,仍壮着胆子问道:“微生大人,你这是何意?”   青蛟骤然落地化出人形,可不就是庸南城的城主微生映南么,李奉玉的心中顿时转过了万千种设想,最可怕的便是这城主已然背叛灼无咎,今夜便是奉那无相宗的命令来取她性命,或者是要绑走她?   微生映南对她的问询置若罔闻,手中一柄破风刀径直向她砍了过来!   我丢你……娘亲!二话不说上来就砍我,你这扑街长虫也太对不起灼无咎那么信任你了吧!   李奉玉咬牙振作精神翻地一滚避开一刀,浓郁的怒气顿时冲上头脑。   再起身之时,满身银色光华在天机刃上照出一道斜影。浑身的不适感瞬间减轻许多,只是仍觉得身体有些迟钝。   微生映南微微一笑,面露讥讽之色:“你这妖孽究竟是什么人,你处心积虑地留在君上身边,究竟有什么阴谋?”   话音未落一道剑气直劈而下,李奉玉凶狠地连续进击,微生映南沉着接挡丝毫不落下风。   但对李奉玉这般攻击也惊诧不已,此女方才分明已被这罗煞阵压得精神萎靡,为何突然间发肤皆变,越斗越勇?   难道真如溯光信中所言,此女是个强悍至极的妖孽?罗煞阵也奈何不了她?   身上的迟钝感渐渐地弱了,二人打得不可开交,李奉玉一个翻滚摔出房外。   大爷的,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般憎恨胸前这两斤肉!又坠又晃得疼,还特么碍事!   今夜她倘若因此而死,岂不是丢人万年?   竹林簌簌的声响突然令她头脑昏沉,一个分神竟被微生映南一刀刺向胸口,她往边上疾速一滚——   “刺啦”一声!   微生映南一刀将她的里衣给挑破了!她整个右肩连着右胸突然袒露在外!   我哔哔哔……这特么是什么情况?   李奉玉顿时慌了,竟扔了剑慌忙地捂着胸无力跌倒在地,完犊子了,她居然扔了武器!可是,此刻她也无法选择,她也很绝望啊。   眼看着微生映南拎着刀一步一步地逼近,李奉玉硬逼着自己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地开口求饶:“微生大人,你就算要杀我,也得让我死个明白,我从跟着帝君起就一心敬着他,护着他,效忠于他,不知我何罪之有?”   赌一把吧,我这身皮囊虽然算不上绝色,但也不是看不入眼,这家伙赖好是个男人,难道就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 第146章   冤家   不料,微生映南冷笑一声:“想必君上很吃你楚楚可怜这一套。但是,我等却容不下你这种妖孽邪祟魅惑君上。”说罢竟一刀劈砍下来!   WC,你个死鬼,好狠的心啊!你特喵的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猴子么,我都半光了你居然还要打我?   说时迟那时快,李奉玉已顾不上走不走光的问题了,只余左手捂在胸前,右手唤了天机挡在身前,眼看着就要不敌——   “咣啷”一声,一道赤芒打将过来,天机与破风刃俱已滚落在地上,李奉玉翻身正要唤回天机却见一袭忧昙瑞的外裳打空中抛落,来人旋风一般地已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张三和孤影冲过去一左一右将她护起,虎视眈眈地瞪着微生映南,其实心里怕的一匹,这头青蛟也忒凶残了,打他们岂不是切瓜砍菜!   微生映南面无表情,已将破风刃重新握在手中,刀光凛凛照得李奉玉一张雪白的面容更无人色。   其实她也是真怕,这长虫看起来脑子不太好的样子,跟偏执狂似的,都不听人解释。   “映南,你怎么敢?”青焰怒吼一声挡在二人之间,硬逼着微生映南收起了刀。   “青焰兄,阴摩竹围起来的这间屋子设有罗煞阵,此女原本被这阵法引来的鬼祟侵扰身心,萎靡不振。   可是你看她此刻满身煞气的模样,哪里有一点受制于罗煞阵的样子?她分明可以吞噬鬼祟壮大自己,我问你,这难道不是妖孽邪祟所为吗?”   微生映南振振有辞,满眼都是对李奉玉的不屑和敌视。   其余人等各自皱眉,微生映南一向粗莽,他为何一见奉玉就如此疑心她,且还提前做好了罗煞阵来引她失控?   难道——   不会吧,君上不会如此无情。   月流魄双刀出鞘登时破了罗煞阵,又将那小道两侧的阴摩竹林设了结界:“映南兄,奉玉她的情形有些特别,我等回头与你细说。你不该怀疑她,虽然她是我们的后辈,但这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忠心于君上了。”   英武和疏星云也连连附声赞同,唯独灼无咎沉默许久,微生映南见灼无咎这般态度心里更有底了,说话也不由得更理直气壮。   “溯光来信说君上身边有一妖女随行,此女来路不正,必成祸患,我本来也是有疑虑的,毕竟谁能魅惑君上呢?可今日此番试探倒印证了溯光的话,此女断然不可留下。”   众人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口气,竟然是溯光那个莽撞的女人从中作梗!   半晌没有出声的李奉玉不知何时已恢复原样,进屋换了一身里衣后将那外裳还给了青焰君:“我很累了,请你们回去。好么?”说罢头也不回地进屋关门上榻躺下,全然不顾屋里一片狼藉。   也不管外面这些人要怎么说,说什么,或者是吵架、打架……无所谓,她累了,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个觉而已。   众人散去,唯有月流魄推门进去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两个人静静地靠在一起呼吸沉稳,月流魄一手拈起李奉玉的几绺头发轻轻扯了两下:“怎么,君上方才一言不发地看戏,没有维护你,你心里很难过,对不对?”   李奉玉赌气不说话,腰上却被月流魄挠痒痒挠的受不了开口求饶:“好姐姐快别逗我了!我怎么会因为主君大人不为我说话难受呢?方才我冷静听了半天觉得微生大人那话其实也有道理。   毕竟连我自己都觉得我不正常,溯光那女人虽然很讨厌人,但她也是为了主君大人着想,我都能理解。”   “但是呢?”月流魄主动接话。   “但是,我毕竟是个女人,被人家打成那个样子,众目睽睽之下衣不蔽体,这是个人都会难受的吧?”李奉玉心里真是感激死青焰君了。   想当初无尘居里就青焰看她最不顺眼,两人还互揪头发打过架,但后来相处久了她才发现无尘居里最护着她的就是青焰了。   不是说英武他们不好,是好法不一样。   月流魄是个贴心姐姐,讲道理。   英武和疏星云是哥们儿,愿意惯着她胡闹。   青焰是哥哥,凶、话少、暴躁、不讲道理,但护短,总是无意间就让她觉得安心。   至于那个人,如今都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他们的关系也委实复杂,债务关系、雇佣关系、从属关系,勉强再算个前任吧!   若一定要有个定位么,还真是应了冤家这词儿,聚在一处就闹心。   李奉玉突然转身探头“吧唧”一下亲了一口月流魄的脸颊,手脚也像八爪鱼似的往人家身上缠:“姐姐,你喜欢女孩子吗?”   月流魄还晕在方才她那个豪放的亲亲上呢,嘴里一时结巴起来:“你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吗?”   “是啊,像男女相互心仪那样的喜欢。女孩子和女孩子也可以啊,你要是喜欢女孩子的话,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她恶作剧地往月流魄身上蹭。   “姐姐,我身娇体软,手感很好的。你要不要试试啊?”   月流魄:“……”   月流魄默默地起身披衣,却一把被李奉玉拽着躺了回去,这人收了方才的嬉皮笑脸很是正经地道歉:“姐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只是,你也别再拿主君大人逗我,与他之间的那些过往实在是伤心,我不想听。”   前面半句是开玩笑的,我有什么不敢的!   后面半句是真心的,真不想提起。   月流魄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淘气鬼!”   这真是又碰到了伤心按钮,两个人沉默半天不言语。   月流魄往床榻里面挤了挤,伸手勾住李奉玉的腰将她搂在怀中,哄孩子一样地拍了拍她的肚子:“乖,不要乱想,以后姐姐护着你呀。”   “是吗?那你来摸摸这里,喏,手感是不是很好?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下我?”   月流魄手背上盖着李奉玉的手,手掌下按着一双温软起伏的山峦,生无可恋地怒吼一声:“死丫头,你跟我炫耀有个鬼用!”   两个人像鱼钩一样套在一起闭上眼睛不再胡闹,夜间的风吹着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催眠的白噪音一样,李奉玉很快便沉沉睡去。 第147章   约酒   不知道那些人和微生映南说了些什么,这莽汉竟一大早地守在竹林外头的小院子里等着李奉玉出来,张三和孤影各自倚在门框上恨不能用眼睛在人家身上烧个洞出来,可惜只能想象一下。   月流魄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李奉玉起来后洗漱一番穿着一身短打出去跑步,只是这竹林小道看着阴森森的怪叫人害怕,她原地压腿深呼吸两口做好准备,“嗖”地一下五十米冲刺那般跑了出去。   微生映南正在道口徘徊呢,不妨一个人影“呲溜”一下蹿了出来,李奉玉刹不住脚“咣”一下撞了上去……   幸亏李奉玉个子矮,不然两个人肯定撞的头破血流,但微生映南的胸口也忍不住一阵闷疼,心里不由得暗叹一声这娘们儿是石头脑袋吧,差点撞死人!   君上怎么会喜欢这一款的,这就是个微型猛禽啊,也就长了个女人模样,内里完完全全就是个糙汉啊!   李奉玉抱着嗡嗡作响的头嘶嘶叹气:“微生大人,您这是又来等着杀我吗?”   “我说您再等等不成么?您赖好和我相处一下么是不是,您不和我相处相处就一口断定我性情邪肆,这要是杀错了怎么办?您是有地方批发性命么,这么冲动。”   李奉玉一屁股坐到石桌旁揉胳膊肘,孤影和张三一左一右站在两边,像两尊门神,可惜没有一点威严,倒像是选美。   微生映南突然抱拳躬身:“奉玉君,昨夜映南无礼,请恕罪。”   哎哟,这么干脆的吗?   能屈能伸,果真是大丈夫!   “微生大人,奉玉亦有所得罪,望您见谅。”李奉玉同样抱拳还礼,心里还是有一点疑虑,这长虫究竟有几分真假?   孤影突然挤进两人中间推了一把李奉玉:“行了行了,你俩要拜天地啊,还是要义结金兰?”   见李奉玉一身轻快短打,微生映南突然拿出一顶帷帽递了过来:“奉玉君,庸南城日光绵久,易伤灼皮肤,像你这般肤容白皙的姑娘当做好防护,这帷帽且于你遮一遮吧。”   我……靠,微生大人,从此刻起你就是我李奉玉的真朋友了!   一个认真提醒女孩子注意防晒的帅哥能有什么坏心思呢,不过是直男属性偶尔异常爆发罢了!昨夜之事也算不打不相识,我李奉玉单方面宣布微生大人你是我亲大哥!   李奉玉接了帷帽想要攀住微生映南的肩膀,但她这个头儿实在是硬伤,也只抓住了人家的手臂,但这并没妨碍她临场发挥。   这人掉肩胯腰的像个挂件吊在人手臂上流里流气地耍嘴头:“微生大人,既然是来道歉的,不如请我吃顿酒怎样?咱们爷们儿家有啥过节不是一顿酒就化解的呢?一顿不行就两顿嘛!”   微生映南虎躯一震,连忙把她抓在自己臂上的手给掰下去:“奉玉君,你你你……你别扒拉我!我请你就是,你想几时去吃酒?”   李奉玉眯眼一笑:“嘿嘿,择日不如撞日,今夜就去,我在南里门口等你,咱们不见不散哦。”   身后四只眼睛看着李奉玉狗腿一样地送微生映南离开,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女人疯了吧,昨夜人家还要杀你,今天假模假式地给你道个歉,你就跟人家称兄道弟约起酒来了?   可怜孤影和张三还没开口呢,李奉玉竟一阵风地跑走了!   清晨众人用过饭后,月流魄四人以及孤影、张三都被打发出去熟悉这庸南城,唯独李奉玉被留下单独伺候灼无咎,这人来了南面也挺入乡随俗,脱了那常年焊在身上一样的玄色衣袍,换了一身绛红色衣裳,一条金腰带显得很是贵气。   李奉玉瞅瞅自己身上的青衣翠袍,呵,红配绿啊,今日她这朵绿叶倒是给这漂亮孔雀做了陪衬。   “主……无清神君,您要去哪儿?”李奉玉一时改不过嘴来,灼无咎也不甚在意。   “你如往常称呼便可。咱们自然也要出去逛逛,像本君这样的神君身边通常都有近侍贴身伺候,这不正是你的职责么。”灼无咎抬起手臂,李奉玉上前为他整理衣领和腰带。   心里却暗自吐槽,好了够了,已经很帅、很贵、很有气质了,没事儿瞎鼓捣给谁看,这天高地远的难不成你有老相好在这儿?   二人刚走出南里的大门,扑面便有两个毛团冲向李奉玉,阿倦和九真叽叽喳喳地大叫着冲过来,李奉玉条件反射地一缩脖子蹲下身子,两个毛团瞬间扑了个空,九真倒是一转身子轻巧落地,可阿倦竟连滚带爬地扎到了地上。   “嘶——”摔的老惨了吧!李奉玉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倦,你的翅膀是干什么的,你一个鸟居然会摔趴下,哈哈哈……”   阿倦委屈巴巴地站起来扁扁嘴:“阿娘,我和九真打赌呢,看你能接住谁!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躲了过去,你为什么不接着我呀?昨夜我们迷路了,我们跑了一夜才找回家,阿娘你居然还没接住我,阿倦好伤心……”   “等等,你们一夜未归?”话一出口,李奉玉才意识到她说错话了。   九真:阿倦,你娘根本不知道你昨夜不在家,你好惨!   阿倦:娘亲不爱我了。   说错又怎样,只要她反驳的够快声音够大气势够足,错的就不是她!   “我说你们一只鸟,一只猫,居然迷路了?”你们那与生俱来的超级发达的定位系统是退化了还是怎么的?   九真金灿灿的瞳仁盯着李奉玉:“是真的迷路了,不是什么退化,这座城有古怪。”   好啦好啦,李奉玉将那两个灰头土脸的毛团塞给仆人,拍拍手上的灰挥挥手:“好好好,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呆着吧。”说罢大门一关赶紧往外走。   小崽子们真烦人,小小年纪夜不归宿,等我回来就好好收拾你们!   灼无咎轻轻咳了一声:“本君不需要你在前开路。”   哦,知道了,丫鬟怎么能走在老爷前头呢?李奉玉小碎步退回来乖乖地跟在灼无咎身后,二人慢悠悠地边走路边观赏这南城风光。 第148章   吃酒去   “奉玉,九真小帝姬说得对,整个庸南城都有古怪,这里的方位似乎会微微变换。道路景物虽然还在原处,但南北方向有细微变化。   九真和阿倦身量小,初到此地本就不熟悉道路,再加上夜里有鬼祟邪物干扰,迷路也是有可能的。”   灼无咎不疾不徐地说着,并唤出戒尺空手比划了一番,旋即神色凝重:“整座城都被一个法阵所干扰,青焰他们的灵力怕是也会受到压制。”   李奉玉除了有点犯困之外什么都没感觉出来,兴许是她太迟钝了吧:“微生大人身为城主都没发觉这些问题么?”   “昨夜若是微生映南没有去杀你,你能发现你身陷罗煞阵吗?”   “哦,卑职懂了。微生大人起初应该也察觉到过这问题,可时日久了也未曾影响什么,他便渐渐适应了?”   灼无咎没有回答,想必她说得也凑合。两个人一天里走街串巷,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李奉玉双腿如灌了铅一般沉重,渐渐走不动道。   “主君大人,天都要黑了,咱们几时回去啊?”我和微生大人约了酒,头一回打交道放鸽子不太好吧。   灼无咎转身看她,她立即站直身子挺胸抬头。   “走吧,去城主府。”   城主府?那可太好了,李奉玉心中雀跃:“那卑职待会儿就不跟主君大人回南里了,卑职与微生大人约了吃酒。”   灼无咎:昨夜还打打杀杀的,今天就能坐在一起吃酒,你还真是好本事。   “你们人族是不是都像你这样,走哪儿都能跟人交朋友?”   其实他本来想问的是,她是怎么做到脸皮一抹就能跟人厮混一处的,但这话好像不太好听。   李奉玉为自己的社交牛掰症沾沾自喜:“我以前也怕跟人交际,混社会混多了自然就学会自来熟啦。”   哼,小小年纪如此圆滑,看着傻乎乎的,内里心机一点都不缺,她还觉得挺光荣?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到了城主府,李奉玉上前递了拜贴,不久便有人前来引路:“恭迎无清神君。”   弯弯绕绕的路走了好一段才到了地方,李奉玉随着灼无咎进了正堂一看,哟,怎么大家都在呢?   敢情这是约好了在这儿开会呢?   还真是开会,花生瓜子都没备一颗,就放了几壶茶水!   几个人轮番将自己摸排的结论报了出来:哪一片主要聚居了什么种族,哪一处有异常的灵力感应,哪一处发生过命案,哪些宅院看起来不太正常,哪些巷道有死角,哪些沟渠与海相连……   李奉玉恨不能有个录音笔,里头有些信息很是重要,但是那些院所街道名字她记不住哇,都怨爹妈无眼,没能把她生成个过耳不忘的天才,真让她愧对列祖列宗……   “奉玉,卷宗收好。”面前突然递来一个卷轴,她接过来摊开一看竟是方才的“会议记录”!   “啊……这……什么时候记下的?”谁这么能干,我特么打字都不能这么快,这人有啥技巧我去学一学。   灼无咎瞥她一眼低声说道:“这是听记法术,只能保存十二个时辰,回去后你誊写一遍。”   行叭,这说明我还是比较有用呢。   “往后所有信息都由你记录,你最好熟记于心中,毕竟遇到紧急情况的时候可没机会让你翻卷宗。”   灼无咎慢慢地饮了一口茶,低眉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死丫头,有能耐再逼着本君吃姜!   李奉玉被那句“熟记于心中”激得灵魂出窍,多少年了,都身处异世了,而且还是个禽兽窝子,她怎么又沦落到背书的境地了?   眼看着到了饭点,她突然想起来她与微生映南约了酒呀,这一大群人都在呢,难不成今日只能蹭顿饭?   说话间已有侍女过来收拾,众人很是自觉地跟着微生映南前去用饭。李奉玉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她馋了好久的酒呢,这下泡汤了。   不料微生映南倒是个守信之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地站在宴厅里说:“今日我与奉玉君有约,诸位自己慢用,我们先走一步。”说罢一个抱拳致歉,转身便叫着李奉玉走!   李奉玉看着那几个人的惊讶神情尴尬至极,这长虫的情商真是感人,你请了一屋子人来家里做客吃饭,结果你说你要去约会把人家撂下自己出去吃,这叫什么事儿?   这要是放在我们那儿你的下场就是当场友尽啊。还有,你说什么咱俩有约,这不让人误会么!   但是!所有的尴尬在走出宴厅的门后就陡然消散了,李奉玉开开心心地跟着微生映南一路小跑到一家酒肆,进门便是一口深呼吸,活脱脱一副酒徒的模样。   微生映南端端正正地坐下:“奉玉君,不知你酒量几何,喜饮什么酒?”   李奉玉“砰”地一声把小几拍得直晃:“拿你们最烈的酒来!”   微生映南:这假女人,真剽。   二人饮过几壶才逐渐放开姿态,讲话也随意许多不再端着,李奉玉终于问到了关键问题:“溯光大人对帝……呃,无清神君,可真是忠心啊。哪怕错杀,也绝不让他受到伤害,这一点我是极敬佩她的。”   微生映南是个直肠子倒也一点不瞒她:“你说溯光啊,我们都是和……无清神君一起滚过杀戮场的,溯光敢替神君扛刀,那可不止是同袍情谊,她心仪神君许久了。”   李奉玉一口闷下一盅冷酒:“难怪了,她见了我就跟见仇人似的,无端端地要跟我打架,原来是想看我有没有能耐为神君挡死?”   微生映南没有察觉她的失落,继续说下去:“神君那个人没什么女人缘,溯光一直笃定自己能等到神君接受她,谁知道却被你半路截胡。   她那个人除了对神君忠心以外,其余的一概不论,听说你们打过一架,想必她对你下了死手吧?”   李奉玉点点头,心中不甚痛快:“还行吧,我觉得溯光还是有底线的,她也不是随意作恶。最起码我们打架时她没有用法术伤害我,因为我没有灵力,她选择了尊重我。至于后面她下死手,也是因为她可能觉得,我也许会威胁神君的安全吧。” 第149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奉玉君,说来我也想知道你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突然爆发的力量邪气很重,可你本人又不像凶邪之物——”   “你问我啊?我要是知道的话,哪里还会千里迢迢地跑到这里来?”我早回家去当我快快乐乐的社畜了!   我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耶!   耶你个头啊,还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去,说不定明儿她就死了呢?   屏风相隔的另一面,二人沉默地对饮许久,脸色很是不好看。   月流魄唤来伙计温酒,灼无咎挥手拦下:“本君没有那么脆弱,她能喝得冷酒,本君喝不得?”   “神君,音障很费灵力的,咱们该回了。”月流魄打算结账,真不明白他们追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他们如今有什么立场去管玉玉?   不料灼无咎没有要走的意思:“本君等她喝够了再走,回南里的路又黑又远,夜里又有邪祟游魂作乱,本君在后面护着她。”   月流魄无奈叹气,这是何必呢?   “神君,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有意撮合你和玉玉吗?”月流魄也不再提温酒,就着冷酒一口饮下。   “那时看你动心,想着也是难得。当然奉玉也着实让人喜欢,撮合你们呢只是顺水推舟,既能让你得偿所愿,又能给她一个依靠。”   灼无咎眉头紧锁,喃喃地念着“依靠”二字。   月流魄再度重复一遍:“对,依靠。她在这里孤身一人,又是肉体凡胎,没个依靠可怎么活呢?”   “呵呵,怎么活?你们没见她活得多好,真是一根野草。”他饮下一口酒,胃里有些难受。   “是啊,像野草一样,死是没死,但疼了多少番呢?她很怕疼的,你看她平时装得野小子一样,可关了门总偷偷抹眼泪,结果呢,就是衣裳开线她缝一下被针扎了手而已。那么怕疼的一个人,心上却有个血淋淋的大口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不疼。”   月流魄这嘴下起刀子来也一点不含糊,说得灼无咎都心痛起来了。   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喧闹,李奉玉正和微生映南呜呜渣渣地乱喊起来。   “五魁首啊六六六!”   “七个巧啊八匹马!”   “呃……”周围有人往那边伸头探脑地看,月流魄微微扶额,这丫头喝个酒还挺欢乐的。   屏风突然被人推开,微生映南神色一凛当即闭嘴,李奉玉一声“嗯?”还没发出声音便“咣当”一声趴倒在案几上。   “神君,你怎可对饮酒之人用昏诀,奉玉君搞不好两天都醒不过来了!”   微生映南头大如斗,他再粗莽也不至于把一个姑娘给灌醉,神君这不是给他抹黑么,他哪有那么恶劣!   咦?神君不会那么恶劣吧?   ……   灼无咎抱起李奉玉一言不发地消失在酒肆,月流魄匆忙道别一路追赶。   “神君,世上没有后悔药。今夜你何必招惹她呢?把玉玉给我,我照顾她。”月流魄挡在竹林小道前,伸手要接过李奉玉却扑了个空。   孤影已将人接在怀里,对着灼无咎怒目而视:“你们对她做了什么,她怎么喝得这么醉?”   灼无咎并不理会他的质问,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月流魄紧跟着孤影进了阴摩竹林尽头的小屋,好在孤影很有分寸,将李奉玉放在榻上后便退到了门口:“流魄君,今夜麻烦你照顾好她。”   月流魄此刻对孤影倒不是很反感,反倒替奉玉感到幸运,终归还是有人没有一丝顾虑地惦念着她呢。   这人昏过去后还真是沉啊,月流魄费劲巴拉地把李奉玉那染透了酒气的衣裳脱掉,已然累出了一身汗。   她脱了外裳扔在一边想要给李奉玉换身里衣,伸手一摸发现奉玉的里衣已经被薄汗浸得潮乎乎的极不好脱,手上力气难免大了些,不料昏迷着的李奉玉突然闭着眼睛激烈踢打起来。   “不要,滚开!”   “放开我,放开我——”   “别碰我,滚开!”   “你们不得好死,我要杀了你们!”   “呃……”月流魄慌乱地想要安抚她,却被她凭空乱打的手挠了好几下脸,“刺啦”一声,这丫头竟扯烂了月流魄的衣领!   无论月流魄如何呼唤都无法将李奉玉叫醒,连施几遍醒神诀亦全然无用,眼睁睁地看着她又变成了一身银华的模样。   这孩子被梦魇了,如今又中了昏诀,这可如何是好!   月流魄无奈只好躺上榻轻轻地将李奉玉抱在怀中不断地拍着她的背安慰她,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回到了许多年前,每夜都这样哄着铃儿入睡。   两个人折腾许久终于疲乏地睡去,月流魄暗自骂了两声,君上真是会给她找事儿!这下也顾不上擦洗了,只安抚着李奉玉一觉到天亮。   奇怪的是,原本可能昏睡两日的李奉玉居然比月流魄还醒得早,她扭脸一看,不禁皱眉。   怎么回事,她和月流魄怎么都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月流魄的里衣还是破的,难不成她又断片儿了,毛手毛脚地骚扰人家了?   总不会把人家当那谁给不可描述了吧?   老天爷啊,她到底怎么回事儿,就那种水一样的酒居然能把她喝断片儿?   月流魄在一阵头痛中醒来,看见李奉玉那一脸懵的样子就知道她肯定胡思乱想了,突然促狭起来想要逗一逗她。   “玉玉,昨夜你好凶哦,瞧把姐姐的衣裳撕成什么样了!”   月流魄翻身趴在李奉玉肩头,一只手轻轻地在她锁骨上画圈圈,又像是在丈量她的颈围。   李奉玉眯眼一看,月流魄眼里分明没有一点点温存过后的情态,那双似笑非笑的眉眼就是在……看笑话!   哎哟,你跟我一个现代女流氓玩儿这个?那你可碰到老手了!   李奉玉突然翻身扣住了月流魄的双手,径直俯身轻轻触了触月流魄的唇,还未等她更进一步,月流魄已然面色苍白地推开了她,一个箭步跳下床榻抱住了前胸。   连说话都吱吱呜呜的,仿佛李奉玉会吃人。   “玉玉,玉玉你……你还真的……女孩子也行啊?” 第150章   扶云月   李奉玉扬手脱了里衣,就那样袒着身子在榻前的箱笼里取出干净的束胸穿上,一边束着带子,一边挑眉给月流魄抛媚眼:“怎么,姐姐不喜欢我么?”   月流魄被她那双凶器晃得直咽口水,人依旧半信半疑:“玉玉你真的——”   “真的呀,但姐姐你不要怕嘛,我方才是逗你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从前我偏偏不信邪,可吃了一回就长记性了,窝边草好吃难消化,难受起来没完没了。”李奉玉起身穿衣,挑出一条翠微袍子披上。   她忽然正了正神色道:“姐姐,喜欢一个人呢,是因为这个人入了你的心,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如你的意,至于是男是女,我不在意。”   月流魄对李奉玉这番言论真是闻所未闻,但细细一想么,倒也真有不少那么回事儿!   “对了,玉玉,你昨夜究竟做了什么噩梦?”   “不是噩梦,我从前被人打劫过,差点被活活打死。昨夜不知为何突然又想起那段记忆……”   ……   咦,奇怪了,今日大家怎么都没出去?   李奉玉一进主院就觉得这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尤其是英武时不时地就往书房里瞅一瞅,尽管书房关着门他什么都看不着。   月流魄眉头一皱,转身进了房间就再也没有出来,疏星云过去拉住她低语道:“绿孔雀族的王女扶云月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神君到了此处,便前来拜访。流魄君与绿孔雀族有血仇,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李奉玉捋捋袖口端起茶盘,泰然自若地推开了书房的门,就听见一声柔腻的无咎哥哥。   顿时头皮一麻,谁知刚看了一眼那扶云月便被灼无咎给打发出来了。   “奉玉,云月姬惯饮花茶,换一壶花茶来。”   哎哟,无清神君可真是难得的温柔呢。   李奉玉闻言规规矩矩地起身出去,走到小厨房里拉住正在满头大汗烧火的英武君问道:“这个云月姬口口声声地叫主君大人哥哥,她到底是什么人?”   说话间青焰也与疏星云进了厨房,果然见李奉玉正在打听扶云月。   青焰极为轻蔑道:“云月姬是绿孔雀族的王女,与君上都不是一支的,算哪门子妹妹?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幼年情谊罢了,这个女人虚伪得很。”   疏星云“呼呼呼”地给青焰扇风:“这云月姬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君上兄弟被驱逐出孔雀族后,她也再没有与君上说过一句话。君上坐了帝君之位后,云月姬才又看见了这个哥哥。”   英武擦着汗插了一句更劲爆的陈年老料:“当初老凤君牵过线,君上娶了扶云月做君后的话,或许能与孔雀族冰释前嫌呢。君上若是有宗族支持的话,何尝如此辛苦。”   李奉玉的心沉了几分,难怪灼无咎对扶云月另眼相待呢,原来是旧情人。   哼,当初说会对我无所保留,结果这么重要的过往都没告诉我。我可是连单恋阿澄都告诉他了。   见李奉玉神色低迷,青焰恨不能掐死英武,你这蠢鸟说这老黄历作甚?   疏星云只好接住话头打圆:“谁知扶云月竟与云千叠滚到了一张榻上,还被君上撞了个正着,君上从此再也没有了与孔雀族重修旧好的心思,连带着与老凤君的关系也生了嫌隙。”   我勒个……槽点太多,无法下口!这也忒悲惨了吧。   李奉玉的心情其实很复杂,既想笑,又为他心酸。那么辛苦坐到了帝君之位,却被人如此羞辱,他那时心里都苦死了吧。   她撇撇嘴装作漫不经心:“云千叠这个孬种,居然给主君大人戴绿帽子!”   “绿帽子?绿色很清新的颜色啊,不能戴吗?”英武君一脸好奇。   好吧,你想带的话日后有的是机会,你开心就好!   李奉玉真是为英武君这个憨憨感到难过,这鹦鹉真是把他同族的后腿都拖到腰上了!白凤头可是流氓中的佼佼者啊,为什么这只主打沙雕路线?   茶壶咕嘟作响,李奉玉垫了毛巾拎起来就要走。   英武大叫一声:“玉玉,这才一滚哪,还不入味儿呢。”   青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入什么味儿?一滚都是奉玉抬举她了。”   李奉玉进去斟茶,见扶云月一口一个无咎哥哥正叫得起劲,整个人没骨头似地趴在案几对面看灼无咎看书,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   无咎哥哥?无咎哥哥也是你叫的?   还有这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居然也是王女出身?   她递了茶盅过去躬身提醒道:“云月姬,您称神君无咎哥哥不太妥当。”   扶云月敛了笑意端正身子上下打量她几遍:“听说无咎哥哥身边新添了个女侍,想必就是你了?模样倒是极好,只是一身孩子气,像你这般年纪说话做事难免不知轻重,难怪大家都惯着你。”   李奉玉不卑不亢地回答:“神君是无化境的帝君,是天下之主,不是孔雀族的王君。您身为王女自该懂得先君臣后亲族的道理,再者说,您与帝君也并非血亲,怎么都不能那般称呼。”   扶云月端着茶噗嗤一笑,笑盈盈地看向灼无咎,一开口便是那矫揉造作的甜姐儿调调:“无咎哥哥,你的这个女侍真是可爱,伶牙俐齿,倒是霸道的很,一心护着你呢。”   哟,你这个女人茶艺挺好么。   “云月姬谬赞了,帝君如今在庸南城不想暴露身份,您也该称一声神君。”李奉玉坚持道,无端端地就是想争这个礼。   扶云月垂眉一笑,斜扫她一眼:“可我听说奉玉君一直称无咎哥哥为主君大人,不知你又是何身份?”   灼无咎突然淡声插话:“云月姬,不要与一个丫头计较,免得失了身份。”   李奉玉:我身体力行地展示了烂好人的下场,以后不要再多管闲事!   你心疼人家被贱人玩弄,说不定人家乐在其中呢,还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扶云月以帕子掩口低低地笑了一声:“无咎哥哥,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人情不知轻重,你别怪她,也别罚她,免得外头人都以为我欺负她呢。” 第151章   似曾相识   无论扶云月怎么哔哔,李奉玉始终稳稳地候在一侧,不疾不徐地将灼无咎看过的文函一份一份地收起按顺序排好,然后移到另一张案几上开始整理誊抄。   扶云月不开口,灼无咎也不主动搭话,三个人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待在书房中杵着,终是扶云月忍不住赶李奉玉走。   “无咎哥哥,云月今日前来其实是有要事相商,奉玉君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李奉玉专心致志地誊抄信息,在空白卷宗上比着尺子划出纸张的分隔线来,标好页码,左面做思维导图,右面以康奈尔笔记法来归拢线索。   扶云月恨不能将李奉玉的背上盯出个洞来,瞧着她那条辫子就想抽鞭子!   灼无咎终于看完最后一张纸,抬眸看看扶云月,又转头看看李奉玉。   随即温声说道:“云月姬,本君知道你此次前来所为何事,是想劝说本君认祖归宗,日后也好有个宗族倚仗。”   “无咎哥哥,从前是我一时糊涂坏了您的安定大计,如今无化境面临险境,你总该有些长远考虑,为了我而放弃孔雀族,这让云月实在是羞愧难当。”   扶云月说着说着竟委屈的声音都发抖起来,这张端正温婉的美人脸大有下一秒就神仙落泪的趋势。   李奉玉只觉得聒噪的慌,为了你放弃孔雀族?你这脸可真够大的,今日愧疚有什么用,当年给人家戴绿帽子的时候你怎么不愧疚?   说什么日后好有个宗族倚仗,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不就是来趁火打劫的么?   这孔雀族还真是无耻,还想趁此机会拿捏灼无咎?   不过,这孔雀族是怎么知道无尘居来庸南城的,看他们的关系也不像是会互通情报的样子,难道他们之间有细作?   她一边誊写卷宗一边听着扶云月与灼无咎攀扯旧情,脑海中突然想起一个人,是了,云千叠那个死凤凰和扶云月有一腿啊,扶云月都上门来了,云千叠还会远吗?那死凤凰说不定就在哪个角落里盯着南里的一举一动呢。   真特么晦气,这对狗男女也不嫌恶心人?   “云月姬,本君此生都不会与孔雀族和解,你不要再劳心费力地规劝。”灼无咎最后重复一遍自己的观点,转身唤起李奉玉来:“奉玉,送客。”   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去送扶云月?你下的逐客令你自己赶呗,干嘛拿我挡枪?   “是。”领导的话她哪里敢不听。   李奉玉起身拍拍衣袍,伸手引向了门口:“云月姬,请吧。”   扶云月的双眸已然浸上一层胭脂似的粉红,眼眶上泪珠晶莹,看起来格外楚楚动人。   不得不说,扶云月这个颜值真是没得挑,特别有那种古典的大家闺秀美,身量高挑而瘦削,面容典雅端庄,属于看着就不忍放肆的那种温婉美人。李奉玉还是很吃她的颜的,如果她不开口说话的话。   扶云月慢吞吞地起身,又以帕子轻轻地沾了沾眼角,可当那帕子移到眼下遮住口鼻的时候,李奉玉乍然间冒出一股熟悉感来,这双眼睛单看的话,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满腹狐疑地送着扶云月出府,在后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扶云月走路的姿态,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就是感觉似曾相识。   泫然欲泣的扶云月走出主院后立马雨过天晴,腰杆都直了许多,走起路来仙姿摇曳,说话也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和蔼和茶气,倒是直接冷冷地警告起她来。   “李奉玉,你年纪小小就做了无咎哥哥的近侍,很多事情做不好也是情理之中的,但你自己也得上着点心,不能总仗着年纪小不思进取,免得让人笑话无咎哥哥御下不严。”   “还有,若是哪日不知天高地厚惹了大祸,兴许会丢掉小命也不一定。无咎哥哥如今护着你,也不过是图个一时新鲜,听闻你不过是一块破石头出身,你自己说说,你能为无咎哥哥做什么呢?”   扶云月突然驻步转身,一脸挑衅地冲她笑了笑:“小丫头,小心一点。”   是了,就是这种姿态!李奉玉笃定她从前肯定见过扶云月,但不是这样明晃晃的场合。   她收起自己的怀疑,颔首表示谢意:“云月姬教训的是,您是贵女出身,又有着万把年的经历,活得久见得多,自然事事都有经验,我一个山野丫头,哪能跟您比呢。奉玉谢谢您的教诲。”   扶云月盯着油盐不进的李奉玉微微咬了下牙,这丫头脸皮还挺厚,再也不搭理她,旋即快步出府!   眼看着扶云月上了马车疾驰而去,李奉玉瞬间收了笑脸转身回府,脑子飞速回忆着她究竟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见过扶云月。   王都!   她想起来了,是那个急不可耐地想要杀了惜寒神君的蒙面女!当时那女人好像说过她也有路子可以接近灼无咎!   那时他们混战一处,蒙面女后来有些心急便亮了法器,她记得那是一把闪着青色灵光的窄剑。   可疏星云赶来的时候,蒙面女已经偷偷地遁走,那时她就怀疑蒙面女可能和无尘居的人相熟,如果蒙面女是扶云月的话,那就很能说得过去了。   李奉玉疾步跑进主院却逐渐冷静下来,这个事情她只是怀疑,怎么能直接去跟灼无咎讲呢?   这看起来实在是太像挟私报复了,况且灼无咎口上说着此生都不会与孔雀族和解,可那是他自己的事情,她没有立场去掺合这场宗族恩怨。   孔雀族毕竟是他的母族,扶云月身份贵重,她若没有证据就贸然跟灼无咎讲你孔雀族的王女是无相宗的高层,那岂不是挑拨离间?   如果此事坐实的话,整个孔雀族又有几分可信呢?   李奉玉踱步到小厨房里,里头空无一人,想必那几位又进城摸排去了。   她在架子上翻翻捡捡拿出一些笋尖、马蹄和干贝,收拾半天后将汤盅蹲在了火上。   灼无咎还真是个会享受的人,不论在哪里住都得有个小厨房专门伺候他,这怎么也不像流浪过的人哪!   正胡思乱想间,灼无咎突然站在廊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要不要与本君一起出去?” 第152章   如果我死了   李奉玉看了一眼灶膛里忽忽闪闪的火苗:“去哪里?”   灼无咎仍站在厨房门口也不往里进,半边人被阴影罩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卷宗上的线索你可曾记熟?”   李奉玉点点头,一边拿着烧火棍拨了拨柴:“起初记不住,誊写一遍就记住了。不过,往后要是东西记得太多的话,怕也会忘记前头的。”   “光记熟是不够的,要实地走一走。咱们此行,不一定哪一日就会寻到要紧的地方,打打杀杀就是眨眼之间,我们尚且能应付几分。至于你么,路熟才能逃命。”   李奉玉: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关心我呢?   她起身掀起汤盅的盖子,拿着勺子舀出一小口想要尝一下味道,吹了好几下也不管用,入口便被烫得舌头发麻,味道咸了淡了也没尝出来,只好背过身去伸出舌头嘶嘶嘶地吸着冷气。   灼无咎:这蠢丫头!   “饭后你便随本君一起去熟悉庸南城的布局和道路,带上阿倦和九真小帝姬。”   他人还没走出廊下便听见她大着舌头问他:“带他们两个做什么?”   “他们比你有用多了。”这人头也不回地噎了一句,气得她额头上直蹦青筋。   对,她最没用!   ……   庸南这地方可真够热的,李奉玉肩头上左边踩着阿倦,右边顶着九真,只觉得身上似乎有千斤重担,当然就她那一身力气来说沉是一点都不沉的,就是这时节披个皮毛坎肩的感觉,实在是热得难受!   她怕热,一热就头昏脑涨,还很容易晕倒!   灼无咎今日一身苍色衣袍倒显得极为清爽,她觉得这人最近清减了些,个头儿显得更加高了,一双大长腿在前面走着,她得在后面小跑,得亏她腿脚快。   二人一口气转了两个时辰,阿倦和九真时不时地报告着哪里有异常的灵力感应,李奉玉便立马打开卷宗找到相应的记录页进行标记。   黄昏时分的阳光不那么灼人,李奉玉将施裙撩起到帷帽顶上,寻了一处大石头坐下了。说话口气也软了几分:“主君大人,歇一会儿好不好啊,我有些累了。”   岂止是一点累啊,小腿肚子都抽筋好几回了。从前她可是能跑全马的人,如今怎么走半天就心慌气短!难不成她在无化境只是相貌停留在来时,身体机能却在连番下降?   可每当那股力量涌上来时,她总感觉自己都能把天给捅破!   九真蹲在石头上与阿倦互挠,口中状若无意地问她:“玉玉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走路都有点瘸呢,腿抽筋了?”   李奉玉低头看九真,伸手一顿乱揉:“还好,死不了。”   “既然想歇息一下就安静的歇着,讲话也很耗精神的。”灼无咎突然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将九真和阿倦推到了石头下面,两小只一脸懵地抬头一看,瞬间被那双凌厉的双眸给吓走到一边去。   李奉玉有些不自在,他们两个人挨得太近了,也不知是她心中有鬼,还是那个人实在是太过坦然。   这样干坐着好尴尬啊,她咽了咽口水没话找话:“主君大人,如果我死了,麻烦您把那条红裙子还有那些元宝烧给我。我穿上那条红裙子下去的话,奶奶一下就能找到我,我们祖孙靠着那些元宝也能过得宽裕些。”   “不是说要开银行么?你该努力活下去,攒个千八百万年的元宝烧过去,你祖母说不定能把你们那儿冥府买下来呢,以后自己当冥王。”   卧槽!这只孔雀还会说笑话呢?   李奉玉偷眼看灼无咎,只瞥见一个线条分明的下巴,和一副半启的唇,映在金色的余晖中像是镀了金边。   心脏好像猛跳一下到了喉头,又骤然掉回胸腔,像失重一样,她慌忙捂住胸口深呼吸,嘴里嘀嘀咕咕地乱念起来。   真是疯了,李奉玉啊李奉玉,你这么没出息的吗?时至今日怎么还会对那个人心动?   灼无咎突然转身,看她脸色惶恐,面上略有忧虑:“你怎么了?”   她头皮都麻了起来,灼无咎终于听清她嘴里在嘀咕些什么。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宗旨是建立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   “可持续发展是——”   灼无咎突然抓住她的手臂:“你念的什么东西?”   李奉玉吞下一口气傻乎乎一笑:“故乡的二十四字箴言,可以破解一切人生的迷茫。”   灼无咎:“……”   九真不知何时又蹲在了李奉玉身边,一丛尾巴扫来扫去的,终于将她心里的不安给压了下去。   夜色降临,南里的灯笼亮了起来,归家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去了,饭厅里坐满了人,侍女们鱼贯而入,将饭菜布好后静静地退下。李奉玉坐在门口心不在焉,草草吃了些东西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这南里什么都好,就是草木太多,夜里黑漆漆的。再加上微生映南搞那一下子给她吓得不轻,如今她倒真得有点怕黑了,又不好意思跟灼无咎说换个屋子住。   再说了,单把孤影和张三留在那个破院子里也不太仁义,有她在的话,估计那两个哥儿心里还好受些。   李奉玉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事儿,忽然间觉得背后好像窸窸窣窣地有人跟着,猛然转身一看,竟是青焰打了个灯笼跟在后面。   心里的慌乱瞬间散了,她站定步子等在原地,看青焰过来顺手接过灯笼:“青焰哥哥今日好是贴心啊,我正怕黑呢。”   青焰没好气地瞪她:“怕黑还不等着孤影和张三一同回去,自己一个人乱跑?”   她嘿嘿一笑:“以后记住啦。”   转眼想到那个问题,她便拉住了青焰的袖子,瞧着四周无人后才很严肃地问道:“青焰君,如果我想确定一个人的身份,除了面对面对峙的话,还有别的法子吗?”   青焰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做什么?” 第153章   凶宅迷云   李奉玉眨眨眼睛:“不做什么啊,就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长点知识嘛。”   这还真摸不准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青焰觉得这也不算什么危险问题,便痛快答道:“法器!尤其是修为强大的人,其灵力招式和法器都是极具有特色的,所谓见器如见人,法器亦是身份的一部分。   我们行走在外需要掩藏身份的时候,尽量不以灵力催动法器,而是将其作为普通武器使用。”   “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说你好像在盘算着什么事儿?我警告你啊,你这死孩子别去闯祸!现在无相宗那帮人说不带就盯着南里呢,还有那女杀好多次都想绑走你,你给我安分点待着,要是敢独自出门的话我打断你的腿!”   李奉玉嘻嘻笑着没个正经:“哎呀,羽族霸王哥哥生气啦!我现在就要出门去海边吹风,你要不要过来打断我的腿啊?”   这人嘚瑟的就要上人头上蹦迪了,气得青焰牙根痒痒。   青焰:这孩子是不是没心肝啊?   李奉玉果真是个没心肝的,过了亥时还真的一身轻便偷偷溜出了南里。   她换了T恤和工装裤,腰封一围,武器齐全,上身罩一件银灰色的宽松短衫,鸭舌帽穿过辫子戴的十分牢靠,穿上那双久违的板鞋后顿觉浑身轻松!   这南面的邪祟和游魂看起来和北方的也不大相同,比较灵活,更奇形怪状,她这身奇特的血脉似乎很是招祟,没有其他人在身边以灵力镇压的话,一路竟引来许多鬼祟生扑!   她将天机化为短刀一路小跑着劈斩过来,进入城中后便沿着记忆中卷宗上的标识开始巡街。   这番做法属实冒险,一来她可能直接被无相宗抓走,二来她可能会受伤拖大家后腿。   但是她不能一直躲在南里或者总是溜在灼无咎身后寻求庇护。   她总得自己制造个破绽好把无相宗引得更加暴露一些,如此才能加快整个事情的进程。   如果顺利的话,她一个人的危险可以获得两样收益,一是早日破除无相宗还无化境以太平,另一个便是解开她身上的秘密好让她回家。   如果不顺利的话,她最多也就是个死,不过是早死了一些。   其实她自己心里也明白,回家之事本就是天方夜谭,希望渺茫,倒是她死在这里的概率高到爆表。   如果一座城池藏污纳垢的话,夜晚将是它最好的防护色。   李奉玉警惕地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耳朵里时不时收到墙角的虫鸣声,间或听见一阵婴儿啼哭,或者是巨大的叶片砸落到地上。   拐过一道街口,空气里突然传来一丝腥味,李奉玉蹙鼻深吸一口,不是鱼腥味,不是水腥味,而是带着一点……铁锈气,确定是血腥味无疑。   她靠在墙角将帽檐拉下去遮住半张脸孔,那血腥味久久不散。   是她恰巧遇见呢,还是无相宗设下的陷阱?还是偶发的意外事件?   她在脑海中迅速地搜索着有关这片街区的信息,有一所富户的凶宅,原主人家出海被海怪吃掉,家里亲眷半年之内疯的疯死的死,宅子空了以后便常常夜里闹鬼,总能听见呜呜咽咽的鬼叫声和哭泣声,时不时还散发出来浓重的血腥味。   次日天大亮以后,大伙儿进去一看却什么都没有,孩子们也常常进去玩耍,唯独到了夜里都离得远远的,隔壁人家还特意请高人设了结界。   李奉玉藏在墙角的暗影里扎起耳朵听了许久,确实没有听见人声,更没什么鬼哭声,血腥气倒是越来越浓。   反过来想的话,这院子一到夜里就是一个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场所,这可正是杀人越货的好场地啊!   她溜着墙根追着血腥气摸到了凶宅门口,踩着石头翻进院子里往里头探过去,丛丛簇簇的竹林把整个院子笼的黑漆麻乌的,着实让人心慌。   血腥气越来越浓,可是这院子里连野狗都没有一只,她停到一处凉亭里稍事休息,猛然听见一阵水流的哗哗声。   血腥气扑面而来,她顺着那味道追到一座潭边,只听得那潭水哗哗哗地翻涌不尽,仿佛下方安装了水泵一般!   还真有古怪!看来她今日是歪打正着呢,李奉玉贴着潭边的景观假山将自己藏进门帘一样的绿藤后面,暗暗地将龙骨弓取出。   约莫一炷香后,潭中突然钻出一个人来,虽然毫发不湿,但浑身的血腥味简直令人恶心!   李奉玉悄悄地跟上去一直跟到门口,但见那人泰然自若地开了门出去,她立刻爬上墙头却在落地之时被一把刀架在了肩上,冷冷的刀锋擦着她的脖颈,那人逼着她走出一段路后,在一处水塘边停下。   “把脸露出来,让我瞧瞧是什么人这么胆大。”这人冷冷地说着,刀锋略一用力便在她颈上划出一道血印来。   李奉玉没有动,只镇定问道:“你见了女杀大人,见了右护法,也敢如此放肆么?”   那人一声讥笑:“女杀大人岂是我等想见就能见的,右护法大人无诏不得来此,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来取你性命之人!”李奉玉蓦然抬头,一支黑金相间的长棍由短变长,直接插入刀刃与她脖颈的夹角之间用力一扛,“铛”的一声竟生生震断了那刀,那人也被震翻在地,震惊之余无法言语,居然凌空而起就要逃跑。   李奉玉当即挽弓,弦上水箭破空而去,倏忽之间便成冰刃,直将那人射下地面,滚落两圈后现了原身,竟是一尾满嘴尖牙的怪鱼!这鱼还没死透,她当即拎起想要带回南里,一转身发现自己已深陷包围。   前前后后共有八人堵住了她的去路!   好了,果真是个陷阱,原来这怪鱼是个诱饵!   设计之人看来很了解她呢,知道她身无灵力不会飞,所以没有在上面安排堵她的人,嗯,还蛮贴心的呢。   李奉玉再次唤出了那根长棍,不疾不徐地朝着那几个人问了两句话:“你们知道这棍子叫什么吗?” 第154章   逃脱   那些人只一言不发地亮出了刀,逐步逼近过来。   她摩挲着棍子嘻嘻一笑:“我有两个偶像,一个擅用长棍,名大罗神通棍;还有一个扛着一把大刀叫烈斩,想砍什么就砍什么,你们想不想见识一下啊?”   话音未落李奉玉已一棍横扫过去,径直扫塌了两侧人家的院墙!   哎哟,不好意思,劲儿使大了!   说话不及她便凶狠的连番绞杀,长棍在手中旋转如轮,乌龙摆尾,使得那些人无法近身。   喘息之余便以抄点斜劈、白云盖顶、压棍崩弹、猛虎绞尾将人一一打翻在地。   短暂的上风突然令她兴奋不已,天机铮鸣一声,更令她振奋许多。   不错,我是没有灵力,但天机却是一件力量无穷的神兵,那我又比你们差在哪里呢?   八人立刻变换了阵型,各自唤出了法器,真真是奇形怪状的什么都有。   一时间烟雾缭绕,砂石蒙面,突然有长鞭将她卷住无法动弹,越是挣脱那鞭子就箍得越紧,将她勒得几乎无法喘气!   李奉玉痛彻骨髓,突然间恨意滔天,长棍已化作一把玉珠如箭一般向着人群抛去,散落的玉珠如针刺般一时间将那些人打得连连后退,李奉玉身上鞭子一松登时脱身,瞬间收回玉珠又将其化为长棍。   众人惊讶地发现李奉玉发肤已成银色,帽檐下的一双银眸戾气逼人,长棍一个横扫竟挥出一道杀气,瞬间将他们击得无法动弹,这是什么法器,怎会一瞬之间吸空了他们的灵力?   胸中疼痛如利刃来回切磨,李奉玉头脑中空白一片,只不停地想到一个“杀”字。   这力量固然强大,可她不能沉迷其中,今日她杀这些人如游鱼戏水,明日若是失控将刀口举向自己的同伴呢?又或者她下一刻就会失控在这城中大开杀戒呢?   不,她不能放肆!   李奉玉自腰间拔出匕首狠狠地划破左臂,剧烈的疼痛终于抑制住了那疯狂的打杀念头,她收回长棍踉踉跄跄地向着南里狂奔回去。   身后不知何时又追上了几个黑衣人!   她的头脑从未像此刻那般清醒过,她与天机已然一体,她的命就在天机身上!   “天机,御空!”   黑夜中银光乍闪,天机已悬浮在半空中向前飞行,李奉玉挥手往下推动,天机逐渐下沉至离地尺余,她当即跳上天机蹲下身体保持平衡,摇摆几番后便如箭矢一般划出了追兵的视线。   李奉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终于定下心神来,竟忍不住的笑出声音,她逃脱了!   她第一次在没有人前来相救的情况下逃脱了,而且她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被那股该死的邪恶力量所挟制!   天机似乎感应到她的亢奋,突然急速升空,李奉玉一个翻滚掉下剑来,落地之前才堪堪将天机唤下来挡了一把,才免得她被当场摔死!   南里就在眼前,她安全了!   李奉玉拍拍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往回走,手中摩挲着天机低低骂道:“你这蠢货,平地溜就行了,老子只会滑板不会御剑,你飞那么高作死啊!不知道我怕高怕颠还晕车?”   心中提着的那口气直到翻上南里的院墙才骤然散了,李奉玉一个昏头竟直接从墙头上栽了下去,“咕咚”一声惊得满院鸦雀乱飞,终于有巡夜的小厮发现了一身污血的她在墙根下昏迷不醒,哇哇大叫着惊醒了所有人。   ……   一屋子人盯着榻上的李奉玉目不转睛,月流魄无奈地抱臂叹气:“怎么着,你们都想看看玉玉身上皮肤白不白,有几颗痣,有几道疤?”   众人尴了个大尬,正要退出去,却见灼无咎径直将屏风搬到了榻前,于是这些人往外退的脚步便又停下了。   哎?君上为什么在屏风里面?   他们如今这种关系,君上是不是应该避着点?   英武正要开口却被疏星云堵了回去:“要不你去说说?”   英武: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傻的无可救药了?   灼无咎盯着李奉玉那头银发若有所思,见她左臂那条骇人的狰狞伤口不禁蹙眉,身上那些伤痕更是扎得他眼疼。   月流魄轻轻地擦洗着那些伤口,突然泛起一腔母爱来,忍不住念叨个不停:“君上,你说玉玉是个神女吗?你见哪个神女是这样的,大伤小伤都能将她打得血里哗啦,这明明就是个肉体凡胎的普通姑娘啊。”   屏风外的众人也是神色各异,都这个时候了,纠结奉玉的身世还有啥意义啊?   孤影气鼓鼓地来回踱步,口中满是怨懑:“自打来到这庸南城,我们一天天地打睁眼就被打发出去,小爷都好久没跟玉玉正经说两句话!”   “还有你们,住在主院里耳聪目明,一个个的修为过人,为什么连一个身无灵力甚至都不会逆息的人跑出去都没发现?”   疏星云伸手拦下孤影:“哎你这个狐狸别光顾着怨别人,你和张三就住在阴摩竹林道口,为什么没发现奉哥跑出去?奉哥让人打成这样我们也很难受,但是现在这样相互埋怨有意义吗?”   英武突然将眼光转向了阿倦:“阿倦,你确定你娘不是凡胎姑娘,真的是神女吗?”   阿倦垂头丧气地点点头:“阿娘有灵脉,难道不算神女吗?”   “哐啷”一声,众人惊得回头,只见青焰掀了门口的一张矮几,整个人暴怒异常:“李奉玉,你这死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你等着,等你好了老子真打断你的狗腿!我让你再夜半出去闯祸!”   “青焰哥哥,要打就趁早,趁着现在我有伤的时候打,我疼一回就完事儿了。”   屏风里突然传过来李奉玉的声音,青焰上去推走屏风还真的伸手……敲了李奉玉一个暴栗子!   这一折腾天都亮了,灼无咎默默离去,其余人各自训了她两句也都散了,阿倦和九真跳上床榻一边一个偎着她,李奉玉别提多舒服了,很快便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午间,她下榻坐在案几边将昨夜的情形一一记了下来,正挥笔疾书间却见一抹阴影挡在她的案前,抬头一看,竟是灼无咎拎着食盒过来了。   她一时惶恐:“主君大人,您怎么来了?” 第155章   你想离开?   灼无咎沉默地坐在案几前推开她写写画画的那些纸,将饭菜依次摆上,李奉玉见里头有一盅菌汤,立马端来尝了一口。   唔,好鲜,一口好汤真是能解人生百味啊,满足!   “主君大人,劳驾您亲自来给卑职送餐,卑职真是感激不尽。您忙了一舍累不累?不如您先凑合着靠我的榻上歇着?”   李奉玉狗腿地过去将被子掀开,还贴心地多垫了一个枕头,灼无咎那厮喜欢高枕。   灼无咎理都没理她,就直直地坐在案几边指指饭菜,她悻悻地坐回来吃饭,但这么个黑面神蹲在身边盯着她,她哪里还有胃口?   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干脆一阵风卷残云了事,那人还是一言不发地收拾碗盘。   李奉玉是万般不解,这人怎么突然就成了龙的传人鸭的传人了?   南里哪个人也不敢逼着您来给我送饭,您不愿意不来就是了么。来了还要这样给人脸色看,存心不想让我吃吧?   如果我不吃饭能让您开心的话,那我不吃也是可以的,豁出性命给您助助兴,让您开心几天!   本来挺好的心情一下子让这人给毁得七零八落。不料灼无咎收拾好食盒后并未离开,看着她写写画画一阵后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急着吊无相宗暴露?”   她手上不停歇口中答道:“早点结束不好么,您做您的稳世帝君,卑职解开秘密滚回老家去,从今往后就再也不会给您添麻烦。”   房中突然静寂许久,久到李奉玉以为他已经走了。这人又突然哑着嗓子问她:“你想离开无化境?”   她只觉得好笑,放下笔揉了揉腰:“当然啊,我还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吗?不过这有个前提,就是能把我送走才行。如果还是没法送我走的话,那到时再说吧。”   我在无化境就是这个美丽世界的孤儿啊,在老家最起码还有个自己的小家,以后还能生两三个宝宝做一个好妈妈,在这里的话,我只能孤独到死啊。   灼无咎不知自己心中在难受什么,不是他先推开她的么。可是她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是此生再也不复相见的意思吗?   可是,他不想。   这个女人此刻就像一只刺猬一样浑身都像炸刺一般地对他充满了警惕心。   可是他就是不想让她走,哪怕她说的离开还遥遥无期。他太知道她的个性了,一旦拿下主意便一往直前,不计伤痛。   灼无咎缓缓地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脸,李奉玉猛地一缩肩往后躲了过去,看得出来她整个人都绷着一股劲儿。   他仍伸着那只落空的手满是失落地盯着她的眼睛,口中亦是不甘:“你怕本君?”   我不是怕你啊,你这个傻瓜。那么冷心冷情的人,身上还带着化解不了的执念,你都不知道你伤人有多疼。   我其实能理解你,但是我是怕我自己再没头没脑地扎进去。所以,不要向我伸手,我怕触碰到的又是一道深渊。   李奉玉坐正身子一脸坦然,飞扬的眼角满是神采:“主君大人又不是洪水猛兽,我怕什么?我只是……应该规矩一些,我,我……卑职不能以下犯上啊。”   “咣啷”一声,灼无咎手边的食盒突然滚落到地上,那人不知为何突然发狂,径直隔着桌子扳住了她的双肩,说话像是咬牙切齿那般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李奉玉,你是不是忘了,你这条命是本君用不死丹保下来的,是走是留,你说了不算。”   四目相对,圆睁的两双眼睛里都是怒气,李奉玉一把推开灼无咎掀了案几站起身来把那案几踹得稀烂:“主君大人,不讲理了,是吧?”   她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将光线遮挡得严严实实,仰着头一字一句道:“那条命,十五夜里,我已经还给你了。”   “我不欠你的了,我——啊,嘶……你疯了吗?”左臂突然剧痛,血已经隔着衣袖渗出,灼无咎正死死地抓着她的手臂想要把他拉到怀里去,李奉玉死死地往后挣脱,任凭那血水滴滴答答地在地上落了一滩。   终是灼无咎先放手,整个人忽的松了劲,他语气哀软地唤着她:“阿奉,本君不逼你了。你过来,我为你包扎下伤口。”   李奉玉捂着左臂心脏狂跳,主君大人是不是疯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人着魔了吧?   “阿奉,你过来,我不伤你。”他再次伸手唤她,见她不来便往前迈了一步,李奉玉立即后退一步。   两个人隔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木头对峙着,许久之后李奉玉微微前移,跪坐在地上从那木头堆里翻出一个匣子,取出干净的棉纱,扬手举了起来。   好了,她认输,她举白旗!   灼无咎亦在那木头渣子堆前跪坐下来,轻轻柔柔地掀了她的衣袖解开那血淋淋的绷带,绷带撕下来时混着快要结痂的血肉,他感觉到她微微颤抖了两下。   “疼的话,你大可以叫出来,哭也可以,没人笑话你。”他记得月流魄说她特别怕疼。   “皮肉伤而已,不疼。”真的好疼啊,牙都要咬碎了。   这边安安静静地处理着伤口,灼无咎突然很是平静地开口道:“你其实不必那么要强的,你已经很强了。无化境里大部分人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能修炼之人实属凤毛麟角。   即便是兵武司的军士,其实也都是靠着一身骨肉拼杀打斗的,修得法术之人连一成都没有,只是你一直生活在本君身边,所以才会有一种人人都很强的错觉。”   李奉玉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来这里快一年了,和别人交手的次数也不少,我不就是差在没有法术上么。但是,我能驱使天机,这就够了,天机可抵一切法术,只要我与它有足够的默契。”   灼无咎没想到她居然如此自信,但她不知道的是,她所说的与天机足够默契,其实就是一个相互驯化的过程,她如果越来越激进的话,难免不会被天机之力所挟制而失控。   毕竟,天机不是一般法器,还有天机卷的吞噬之力,如今好像也在她身上显现出来了。   如果李奉玉失控的话,将会变成一个嗜杀无度的凶神。 第156章   你是不是玩不起   他放了她的袖子,开始收拾地上那摊烂木头:“本君着实不懂你为何如此这般争强好胜,你觉得本君护不了你么?”   没有没有,你别乱说,这可真是误会了!   李奉玉有些头晕,干脆过去靠在榻上:“我性格要强和主君大人没有什么关系,是我本就如此。你不知道我们那儿的生存竞争太激烈,我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过得更好,就必须得要强。好日子都是挣出来的,是挣,也是争,是靠自己的本事去抢!”   “抢?本君记得你说过你们那里律法严苛——”   “我说的不是抢东西,是抢机会,抢时间。如果你不想争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过得平庸一些罢了,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她说得气定神闲,但整个人都绷得直直的。   灼无咎抬眸看了看她,窗外的光将她的轮廓映得模模糊糊,像裹了一层虚影看不真切:“那你争不争?抢不抢?”   她突然笑了,好像听到一个笑话,但也答得十分痛快:“我?我差不多是个孤女,不争不行啊。虽然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我其实很喜欢争,我喜欢抢,我喜欢那种得到的感觉。得到一种东西,会让人觉得满足,觉得不枉自己的努力。”   他见她笑得释怀,尤其是说起喜欢争喜欢抢那几个字的时候简直是神采飞扬,他觉得仿佛从前都不曾认清过她:“那你一定很强。”   不料李奉玉很是正经地摇摇头:“不,我只是个普通人,比我强的人比比皆是。人生就是这样啊,你永远不知道别人有多强,所以你永远不能停歇。一停下就被会赶超,会被淘汰,你的人生就完啦!”   都要延迟退休到65岁呢,不好好干怎么行?怎么也得坚持到50岁吧,当然这也只是理想中的规划而已,毕竟她如今身处异世,想这些有毛用?   灼无咎懂了,说来说去,她就是想变强,无论什么理由。   李奉玉下榻将她画好的那几张纸捡了起来:“不知道这些信息有用无用,我只能确定那个水潭应该是个无相宗秘密活动的出入口之一,白日那边人多口杂,他们即便转移的话,也未必能撤得干干净净。我们今夜可以去探一探。”   灼无咎接过去后垂眉看她:“你且歇着吧,今夜行动前自会来叫你。”   李奉玉放心地歇了,结果一口气歇到了第二天天亮!妹的,那帮人昨夜故意把她撇下了,连孤影都一同去了,可她为什么会睡得那么沉呢?   她这里没有侍女伺候,想问个来由也找不到人问,突然见张三在小院子里练功,李奉玉眉眼一亮!昨夜他们为什么把张三留下了?难不成是专门看她的?   李奉玉伸着懒腰打竹林里走出来,松松关节径直与张三交上手,三两下便扭住了张三一条手臂:“小子,昨夜有人来找我吗?”   张三龇牙咧嘴地摇头:“没有,昨夜大家都出去办差了,没人来找你。”   嘻嘻,自己说漏嘴了吧?   “没人来找我,那你是怎么知道大家都出去办差了的?难不成主君大人出门还要拐到这大后院里给你请示报告啊?”   李奉玉压着张三的半边背探头盯着他的眼睛笑吟吟的:“撒谎可不是好孩子,如果接下来你还不说实话,那就回马厩里住!”   回马厩里住?马厩里能住人吗?   李奉玉松了张三的手臂拍拍手在石桌旁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张三啊,马厩里躺不下可以站着呀,你当马当了多少年?千八百年总有吧?当人才几天就忘本了?”   张三突然浑身一个哆嗦,这女人平时大大咧咧的不讲究,他还真以为她心性纯良呢,没想到训起人来还挺刻薄的。自打她总莫名其妙地变成银奉玉起,这性子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那我说了你可不能出卖我!”张三挺直腰杆一脸悲壮赴死的神色。   李奉玉突然和蔼地笑了起来,起身踩在凳子上摸摸他的头:“瞧把你紧张的,姐姐是那种人么?你自己想想,咱们除了头一次打交道不太愉快以外,我对你怎么样啊?千依百顺算不上,但也是有求必应了吧?”   “君上昨夜来过,让我守在这里,说你大概是一夜不会醒的,如果醒了的话,一步都不许你出去,直到他回来。”   这还没哄两句呢,这家伙就交待了?日后不会成叛徒吧?灼无咎可是他的大主子啊!   “那你能拦住我么?”这个问题着实让人好奇呢。   这家伙除了跑得快飞得高也没什么功夫修为,他怎么拦我?   该不会是先把我撞翻,然后再踩住?   张三磨磨蹭蹭地从怀中取了张符纸出来:“君上说这是张昏诀符,对你很有用。”   我呸,难怪我昨夜睡那么死呢,原来是那鸡贼施法了。   李奉玉正要伸手接那张符,却不料张三一把将符拍到了她的脸上!   我……问候你祖宗十八代!   “嗡”的一下,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被一道大浪冲撞过来,瞬间头脑昏沉,双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倒。   “妈的,你个小垃圾是不是玩不起,给我玩儿阴的,我……”后面的字没说出来,李奉玉已经昏过去了。   张三接住人往回送,整个人也是无奈:“玉玉啊,别怪我。我知道你不会对我怎么样,但是君上会扒了我的皮,我不敢不听啊。”   李奉玉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灼无咎正坐在她榻边看书,她还是觉得头有点沉,晃悠悠地坐起来光着脚就下榻去摸茶壶,“咕咕咕”地灌了两杯冷茶,才觉得脑子清醒一些。   灼无咎慢条斯理地扭过头来看她:“睡得好么?”   “好得很,梦里金樽清酒斗十千呢。”她没好气地坐回到榻上,才看清他正在看那本有关童子血祭的禁书。   “那个水潭下是一处豢养幼童的密室,我们去得晚了,但从余下的蛛丝马迹中也发现了一些细节。”灼无咎慢悠悠地说着,眼睛仍在那里扫书,像是故意在吊她。   李奉玉一向是个直性子,也不理会他那欲擒故纵的心思,一脚将他手上的书给踢飞了:“有话快说,磨磨唧唧的,卡点呢?” 第157章   卧底   灼无咎有些意外,这丫头不是说要守规矩的么,怎么对他这般暴躁?还没睡好?   正眼一看,这丫头吊着眼一脸凶相,下唇咬得发白,好像被人欺负了似的气鼓鼓的,他也不再绕弯弯:“你闻到的血腥味不是他们杀了幼童,而是他们用血在喂养那些孩子。那血的凶煞气极重,但不知道来自哪里。本君猜想,可能取自于凶兽,总之很古怪。”   李奉玉眉头紧锁,用血饲养幼童,然后再献祭,这真是太邪恶了。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无相宗这样大费周章地去重塑肉身复活呢?   而且他们还要颠覆无化境,可见那个死人复活后应该拥有很强大的力量,真是棘手啊。   “主君大人,惜寒神君可有来信?既然可以确定还有大量幼童活着,那我们如论如何都不能再耽误了,先不论鲛珠的事情有没有眉目,我们最起码得先解救那些孩子,早一日查到他们的老巢,就能多救出一个孩子来。”说话间她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灼无咎的袖子,满脸都是恳请的神态。   这般急切忧伤的神色顿时让灼无咎的心猛跳了几下,他摁下她的手徐徐问道:“那些孩子们还活着,鲛人却被残杀取灵珠,难道不该先查一查他们的鲛珠都用去什么地方了么?”   李奉玉拧着手指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道理是这样,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杀了孩子们呢?那些孩子们应该是一边养一边杀的,他们今日还活着,明日说不定就成了一滩血水。我……我想不得这些,心里难受。”   说到孩子的话题,谁不难受呢?   灼无咎的嗓子无端端地发紧:“如果,本君是说如果,如果有人害了你的孩子,你会怎样?”   李奉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杀不了他便同归于尽。”   “那若是本君呢?”他有些心虚,说话都带着几分寒颤。   “那怎么可能呢?你这个假设根本就不成立嘛,主君大人怎么会害我的孩子?”   这话没头没脑的,从前还想着若是没有物种隔离的话,我要和你生三个孩子。如今么,全拉倒吧。   灼无咎面色讪讪,伸手捡起书便起身要走:“不会一直这么没有头绪的,本君自有安排,你说得对,应该先解救那些幼童。”   “站住!”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大喊,灼无咎转身又是一脸寂寂无情的样子:“你今日对本君放肆得很,是不是许久没有挨过罚了?”   李奉玉已光着脚蹦出门槛,一不小心踩到一处凸起的石棱,疼得一跳脚。   但仍一把揪住了他的袖子:“主君大人的符好用得很呢,不知能不能给卑职画几张?卑职毕竟没有法术,出门很危险的,万一遇上个采花贼一个昏诀就把我给撂了,我上哪儿叫屈啊?”   照夜这个废物,该不会是当面把她给拍晕的吧?都怪他改了个张三那样的怪名字,听着就降智!   灼无咎压着心里的不爽一口拒绝:“你用不了。”   “为什么?张三都能用,我为什么不能用?”   “符纸需要灵力催动,你没有灵力,如何用得?”   很好,我无话可说。   李奉玉一声冷哼转身就走,“咣”地一声掼上了门,震得房檐一颤一颤的。   真是极不愉快的一天,满身满心没有一处顺气的地方。   李奉玉感觉自己像是被隔离了一样,自打住进这阴摩竹林小道尽头的小院子里,她好像与所有人都变得生分了,连离她最近的孤影和张三都见得很少。   或许是他们都被打发出去忙得很,又或者这本就是灼无咎的刻意安排,想让她离无相宗这个复杂的邪恶疑团远一些,毕竟她也是人家的猎物之一。   她隐隐觉得,她的作用或许不比那些孩童和鲛珠小,甚至更重要。   脚下的石子地硌得她脚疼,她穿了鞋开始练功,直到张三来叫她用午饭。   午膳过后,灼无咎突然将李奉玉、孤影和张三也一道留下,原来惜寒神君已经与他们有了联络,他已暗中选好了替换的棋子,他们可随他一同卧底无相宗,近日宗内怕是有大动作了。   “我我我,我去!”李奉玉高举着手仿佛抢答。   “你不行。”众人一口否定。   “为什么?”她很不服,但眨眼间已经想到原因了。   众人不想搭理她,灼无咎扫视一圈,思索片刻后说道:“青焰、星云和孤影,你们随惜寒神君一同潜入无相宗,随机应变。”   孤影双手抱臂不甚开心:“小爷是来陪玉……义母的,保护义母安全的,不是来送人头的。”卧底邪教这么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死得尸骨无存,他才不想呢。   灼无咎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你不去的话,那便奉玉去。”   “打住!小爷去,小爷去,你别打奉玉的主意,行不行?”   这狡猾孔雀真是无耻,不就是仗着玉玉心里有他么,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拿玉玉来威胁人。   英武忿忿不平地直挠桌子:“干嘛不让我去?我差哪里了?”   疏星云一扇子敲得英武脑瓜子嗡嗡嗡:“你这蓝眸太扎眼了,碍事。”   碍事!众人低声偷笑,唯独李奉玉闷闷不乐,她那时不时就变的银装皮肤不也很碍事么?   不过幸好这个皮肤有武力加持,不亏!   第一步安排就是这样了,月流魄和英武负责接应,至于李奉玉、张三和那两小只么,算是机动候补,有用就用,没用就歇着,实在紧急的时候也可以顶一会儿!   好嘛,她一个有挂的人竟然直接沦落成拖油瓶了。   许是见她心情不好,月流魄夜里来陪她睡,两个人并排躺着看窗外的月色,院子被竹林围着,落进来的月色只有井口般大小,偶有云的影子悠忽飘过,越看越是瘆人,李奉玉突然想起从前看过的那些恐怖电影,一时间汗毛倒竖,赶紧将头手脚都蒙进了被子里。   月流魄笑着将她从被子里拽出来:“玉玉你不是诨名李大胆么,这是怕什么呢?” 第158章   梦魇之夜   她只一个劲儿地往月流魄怀里钻:“姐姐你快闭嘴吧,要不咱换个话题说?别再说什么怕不怕的了,行么?这都弄得我睡不着了。”   月流魄会心一笑,侧身过来问她:“那你想聊点什么?”   李奉玉意兴阑珊:“这要是在我们那儿啊,可聊的话题多了去了。就比如说吧,嗯你等一等,我想想什么话题咱们两边都有……孩子,对了,孩子的问题,放哪儿都有的聊!”   “也是有感而发吧,无相宗拐走那么多孩子,真可恨。在我们那里啊,孩子就是一个家的天,孩子如果出事的话,这个家就完了。”话刚说完她就猛地捂住了嘴,接着就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姐姐,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提起这话题的,我忘了你——”   “没关系,有什么说不得的呢,日子总要过下去,是不是?”   李奉玉挽着月流魄的头发不知所措,半晌不知道该不该换个话题,不料月流魄主动接住了话头:“玉玉你喜欢孩子吗?”   “喜欢啊,越多越好,不过我们那里养孩子好费钱的,很多夫妻只养一个孩子。我呢,从小就羡慕村里打架时有兄弟姐妹帮衬的孩子,可惜我没有人帮。   我得努力赚钱,将来养个两三个孩子,当一个和蔼的好母亲,让我的孩子们过得开开心心的。”她说着说着竟傻傻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莫名地眼眶发酸。   月流魄心中愧疚,只轻轻地揽着李奉玉拍她的背:“好了,快睡吧。明日青焰他们就要走了,咱们得起早一些再细细地安排下。”   身边的人呼吸沉稳,月流魄悄悄起身到了门外,不知默念了句什么,只见一只传信金雀向着西南的方向飞了出去,她叹了口气进到房中发现李奉玉又梦魇了。   可是此番她安慰许久都不见李奉玉平静下来,奇怪的是,李奉玉此次并没有变成银奉玉,虽然她还是叫不醒她。   无奈之下,月流魄只得传音灼无咎。   一个转身的功夫,灼无咎已经站在李奉玉榻前,身后还跟着九真小帝姬。   “君上,不如我探一探玉玉的梦?”话音未落,九真已将一只前爪按在了李奉玉的额头上,身后一丛尾巴招招摇摇,“将一缕神识渡入我的尾巴,你们便可与我一同探梦。”   月流魄忙不迭照做,灼无咎亦是如此。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一猫骤然收回神识,面色扭曲,灼无咎冷汗涔涔地伏到李奉玉身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针来咬牙刺向了她的指甲缝:“阿奉,快醒过来,不要留在那里,快醒过来!”   九真仍飞着耳朵,尾巴炸的一塌糊涂:“那不是梦,是她埋在心底深处的一段可怕而痛苦的记忆。”   只听得“啊”的一声尖叫,李奉玉猛然从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整个人都颤抖个不停,转眼看见身前的灼无咎便扑了过去,却在触到他的那一刻立即缩了回去:“你,你不是他。你你是……主君大人,对不起,卑职失态了。”   李奉玉缓过几口气来默默地躺回榻上,灼无咎与月流魄对视一眼后与九真一同离开。   一人一猫的影子在地上忽明忽暗,灼无咎突然问道:“小帝姬可有办法毁了那段记忆?”   九真忽地跳上一座假山:“不能。不过君上无须太过担心,那段记忆本就被压在她的识海深处,只是不知受了什么干扰才浮了出来。玉玉心性坚定,她从前能压得下去,如今也能。”话毕便没了踪影。   灼无咎一闭上眼睛便想起她在梦里的那副惨状,毫无招架之力地被人打到气息奄奄,身上的衣服被撕得破烂不堪,他看着那些人甩着腰带将她抽得遍体鳞伤,一道道血口子往外翻着皮肉。   虽然在最后的关头她得救了,没有被那些畜生玷污,可她已经破碎了。   他想起那时他问她身上的伤痕是哪里来的,她居然就那样云淡风轻的说跟人打架没打过吃亏了!   她一定很长很长时间都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把自己封成了她口中的“剩女”。   她离开那个世界来到他身边,被他蛊惑着一头扎了进来,满心欢喜地以为自己找到了一生所依,却又被他狠狠推开,他这是在扎她的心。   苍天无眼,为什么偏偏让他的阿奉与无尘牵连不清!   阿奉,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灼无咎头痛欲裂,腹中隐隐作痛,踉踉跄跄地走进房中一头扎进帐中。   下一个清晨到来之后,他们便要开始打一场硬仗,前途一片混沌,谁也不知道那个无相宗的背后到底掩藏着什么。   所谓最后的交待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叮嘱一下保持警惕性,不要全然相信惜寒神君,青焰、疏星云与孤影默默地听着便是。   三人走到门口时,众人都已经散了。唯独李奉玉追了上去:“青焰君、星云君,少主单纯冲动,你们护着他些!”   孤影身子一震,洒脱地扬了扬手大步走远:“小爷才不那么没用呢,不过,谢啦!”   回到主院里,李奉玉发现灼无咎似乎有点……精神不济?   不至于吧?他篡位的时候应该没少干那些铤而走险的事儿吧。如今难道年纪大了心肠软,看青焰他们去卧底,竟忧心到如此地步?   谁知一进小厨房还真发现小炉上蹲着个药罐子,月流魄正守在一旁看着火。   “姐姐,谁病了?”可别是那老孔雀。   “君上从前中过毒,伤了胃,今日又痛成那般。”月流魄起身去架子上翻了几个筐,摸出几枚蜜饯来。   李奉玉忍不住咋舌,我从前喝药怎么没人用蜜饯哄哄我!   谁知月流魄倒是蛮惊讶的:“玉玉,这筐里的零嘴怎么还有这么多?”   李奉玉也纳闷儿:“干嘛问我?多还不好么?总好过没有!”   月流魄蹙眉:“这小筐里的零嘴都是君上给你备的,怕你那什么又低血糖来着,你不知道?”   李奉玉也愣了:“没人跟我说呀。” 第159章   惆怅   张三满头大汗地赶回来时,李奉玉已经把其他东西都找齐了,只见她两条手臂红呼呼地像是中毒了一样。   他一把将猪肚扔进水盆里大呼小叫起来:“你这胳膊怎么啦?”   李奉玉一边抓着面粉搓洗猪肚一边答他:“淮山的黏液有点刺激,没事儿,过半天就好了。”   张三也摸不清楚她要做什么,只在旁边烧火换水给她打下手,见她又是用盐又是用酒又是用醋的,翻来覆去里里外外不停地搓洗着那玩意儿,真是由衷佩服。   这家伙,搓搓洗洗泡泡,等收拾干净的时候都过去了一个时辰!   李奉玉拎着那干干净净的猪肚逢人就让人闻一下还臭不臭……   猪肚切成细丝,淮山切块,莲子取了芯,和白果、姜片、枸杞一起炖上,正好在午膳时端下了灶。   打今日起吃饭的人一下子少了三个,李奉玉吃得也不安稳,饭厅里难免冷清。   她眼巴巴地等着月流魄、张三和两小只吃完后,将托盘推到了月流魄面前:“姐姐,你是不是该去给主君大人送饭啊?”   月流魄擦擦嘴瞥了她一眼:“玉玉,你是不是忘了你是君上的近侍?”   李奉玉:姐姐你真是好会抓重点哦。   “主君大人,卑职给您送来了午膳,我能进来吗?”李奉玉端着托盘在门外有些忐忑,总觉得这样哪里怪怪的。   门轻轻地开了,她进去将托盘放在案几上,转身看着躺在榻上的灼无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主君大人,我扶您起来吧。”   灼无咎面色苍白地侧过身来,搭着李奉玉的肩坐起身来,却虚虚地捂住了肚子:“本君难受得紧,你还是把膳食拿走吧。”   李奉玉犹豫了一下将他靠在床头,起身将托盘端到了榻前:“主君大人,您多少吃点,今天厨房特意为您做了清淡的饮食,还有这个肚汤是养胃的。胃不舒服的时候,不能太空着,不然会更难受的。”   “端走。”灼无咎往里偏了偏头。   李奉玉:再特么磨蹭一会儿都凉透了!老子最恨不好好吃饭的人了!   “吃!”嘴边突然伸过来一筷子菜,李奉玉眉眼倒竖,大有你不吃我就掰着嘴塞进去的架势。   灼无咎心里一颤莫名有点怕,乖乖地张口吃了,正等着她喂第二口呢,李奉玉突然把筷子举到了他眼前:“胃疼又不是手断了,自己吃!”   灼无咎:无情!   他梗着脖子又将头偏到了一边:“算了,本君不吃了,端走。”   李奉玉那红肿的胳膊尚有一点未消,痒痒的很难受,心里有几分暴躁,真的特别想把饭菜给拍到那老孔雀脸上。   她深呼吸两下默默地在心里念道:不生气,不生气,鸡脑袋容量有限,不能跟他计较……   认命吧,就当伺候瘫痪在床的智障哥哥吧!   李奉玉一勺一筷地喂着那智障吃饭,心里的焦躁逐渐平息下来,喂了一半才发现碗盘摸着都没有一点温度了,尝了一口才发现饭菜早就凉透,唯有汤还是温热的。   她端起汤碗直接怼到他嘴边,语气有些恼:“先把汤喝了吧,饭菜凉成那样也不说,我看你不是胃有病,是脑子有病。”   灼无咎也顾不上李奉玉的态度尊不尊敬,老老实实地把汤给喝了个干净,一口一口地吃着她喂过来的肚丝和莲子。   李奉玉一口淮山伸过去,他摇了摇头:“不吃,本君不爱吃这个。”   她咬着牙哄他:“就吃两口,就把这一块儿吃了行不行?”   “不行。”这人不张嘴,看起来十分讨厌淮山的样子。其实她也不吃淮山只喝汤的,但这个人不是有胃病么?   “淮山养胃,其实应该经常吃的,天天吃才最好呢,主君大人如果不喜欢淮山做菜的话,不然以后煮粥的时候放一些啊?”   如果他肯喝淮山粥的话,今日不吃就算了,她以后专门在小厨房为他熬粥就是。   “不吃了,你退下吧。淮山粥,本君也不喝。”灼无咎推开她仍伸在他嘴边的筷子,一脸冷漠地靠在床头,半梳的发髻里散出来许多碎发垂在面前,看起来莫名的憔悴。   李奉玉收了碗盘放好,突然伸手去他怀里揪出一张帕子来,在他惊愕的眼神中给他擦了擦口边的一点汤渍,然后又将帕子塞回他的怀里:“那您歇着吧,卑职就在院子里候着。”   嗯?真的生气了吗?你这女人的耐心也太少了吧,你再多哄一句我就吃了,虽然本君真的很讨厌淮山。   灼无咎见她正要开门出去,赶紧虚虚地咳了两声,只见李奉玉转身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打算,她扶着门低低地说道:“主君大人,卑职这就去为您熬药。”   门轻轻地关上了,灼无咎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李奉玉一向很心软的。   虽然心里记恨他,但在明面上还是会敬着他顺着他,今日他抹下脸来向她这般示弱,他本以为他们的关系该有所缓和的。   可是,李奉玉为什么看起来有些冷淡?   李奉玉冷淡其实不是因为灼无咎使性子不吃饭,是因为她的双臂痒得钻心!   无时无刻不想掀开袖子抓一抓!她急着给那智障喂完饭好出来赶紧用冷水冲洗冲洗!   门一关她就飞一样地窜进了厨房,差点将盘子碗碟都摔了!   两只袖子掀起来一看,明明已经退下去许多的红疹怎么又起来了?   从前她可不这样,都是过半天自己就好了,这次好像过敏得有点严重,这会儿她觉得浑身都扎呼呼的,拨开领口一看,胸前已经出了一片红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奉玉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也顾不上洗碗,抬脚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鼻腔似乎被堵了起来,呼吸愈发沉重,她大张着口吸气,进屋之后立即翻出气雾剂吸了一口,那种被扼喉的窒息感渐渐地散了,她跌坐在榻边缓缓心神,半晌才去一个匣子中翻出氯雷他定服了一片。   她看着手中只剩了三个药片的锡纸板有些心慌,只剩三片了,这该死的过敏体质!   这境地,真是好让她惆怅啊。 第160章   我娘怎么会哭?   那两只气雾剂也用不了多少次,原本她应该每日都吸药的,来到这里后也停了下来,去年她还满心欢喜地以为这里灵气充沛会让她的身体好起来,气雾剂以后也用不上了,这会儿一看,还是她高兴得太早了。   “玉玉,你刚才吃的什么东西?”张三不知何时站在她门口,双眼盯着她那一片红疹的手臂,抿着唇一脸严肃。   李奉玉收起药来没心没肺地朝着张三笑:“你不都看见了么,那是我从家乡带来的药,可以缓解这红疹的难受劲儿。”   张三似是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迈步走进了她的房中,蹲在她身前好言好语地劝道:“玉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方才她那模样好像魂儿都要掉了,哪里是一点不舒服?   “没有啊,我说你别这样一本正经地跟我说话好不好,怪吓人的。我还是喜欢你浪荡邪魅一点的样子,不然都亏了你这身好皮囊啊。”她拍拍张三的头,转身去自己的妆奁匣子里翻出了几根黛蓝色的发带。   “张三你来,你坐镜子前瞧着,你这头金发束起来不好看,没气场,瞧着像个黄毛小厮似的。”   她推着张三坐到案几前,伸手拆了他束得乱糟糟的发髻,这马仔的蹄子是不是化形没化好,手这么笨,这么长的头发居然梳不好一个发髻?   灼无咎束发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虽然看起来太过板正,但特别有那种清爽的禁欲感,虽然那家伙一点都不禁……啊呸,想他做什么!   见李奉玉没有什么异样,张三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说话又像往日那般吊儿郎当起来。   “玉玉啊,其实本公子也不喜欢束发,本公子可是金鬃玉马,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丝绸一样的金鬃,如今将这一头飘逸的金丝束起来我也是很不乐意的,那岂不是明珠暗投!”   李奉玉嫌弃地咋舌:“没文化就少说两句吧,明珠暗投都整出来了,明珠暗投是这么用的么?你可真是个银样蜡枪头!”   张三盯着镜子里的李奉玉,只觉得那双为他梳头的手好是温柔,心中莫名欢腾:“本公子要与你梳一样的发式!”   一样个头啊,我一头毛卷卷适合披着,你瞎凑合什么?心里虽然这样吐槽着,手上却已经开始打发辫了,从前往后编起一半头发,余下的就披着。   嗯,还别说,真是赏心悦目呢。   李奉玉扯着几根细长辫子对着镜子里的张三直流口水:“我说你这绣花枕头还真是魅惑勾人,像我们那儿话本子里的精灵王,女孩子看一眼都醉倒。”   这话夸得张三飘飘然起来,他傲娇地捋着披在肩上的长发冲着镜子里她抛了个媚眼:“怎么样,小玉玉,要不要考虑下做我的娘子呀?”   “死马仔,没大没小了是不是!敢调戏我?”李奉玉一巴掌呼了过去,打得张三嗷嗷直叫。   “砰”的一声,灼无咎已站在他们身后,沉着脸训斥道:“李奉玉,你是不是很闲?既有时间招猫逗狗的话,那便去把菜园子的土松松。”   李奉玉手上还拿着梳子呢,脸上的神色顿时从疑惑变成了鄙视:“主君大人,您的胃不疼了?卑职听着您可是中气十足呢。”   灼无咎这才瞧见她那布满红疹的双臂,再仔细看一眼,脖颈间也有,心莫名地紧了一下,但仍不肯输阵:“本君的药呢?”   “对不起,卑职错了,卑职这就去给您熬药。”李奉玉走出门两步突然想到药不是一天喝两顿么,下一顿该是晚饭后用的啊,她现在去熬个什么劲?   老鸡贼,身子不舒服拿我撒气来了?你就不能跟我学学,不舒服的时候找个事儿分散下注意力,要么找人聊聊天?   她还真地拐去菜园子里去了,身上的难受劲儿还没下去呢,干点活儿转移下注意力吧。   这厢,灼无咎悠悠然地坐在了李奉玉的榻上,冷冷地看向张三。   张三自知理亏地跪下请罪:“君上,属下僭越了。”   灼无咎慢条斯理道:“你可知你为何能提前化形?”   “属下不知。”   “你与阿倦都得过她的血,一个提前化形,一个提前修出灵体。她就是你们的机缘,但她身上的天机灵脉乃大凶之物,一旦她心志不坚就会被反制。”   这事情张三也是知道些许的,但从未想到李奉玉竟是他的机缘。   “记住,你是她的灵兽。无论生死,定要护她周全。”灼无咎挥手示意他退下,不料在他走到门口时复又说道:“微生城主已在城中另置一处小宅院,用来与青焰他们联络,你明日便进城留驻那里,去了之后自有人为你安排。”   “属下领命。”张三规规矩矩地退下了,心中有些怅然。   前一句还说让他无论生死都要护着李奉玉呢,下一句就把他给打发出去了,这让他怎么护?隔空用魂儿护吗?   灼无咎躺在李奉玉的榻上望着窗外的竹林若有所思,阴摩竹本是压制邪祟的,为何李奉玉住在这里后,这个小院子的煞气反而更重了?她身上还有压祟币在,为何会两度梦魇?   他有些不敢往下想,难道她真的要失控了么?   主院里此刻一个人都没有,阿倦和九真一天天地不知道在外面瞎逛什么,成天见首不见尾的。   但阿倦真是肉眼可见地壮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九真带着他去外面打野食。   两小只探头探脑地跑回来,见院子里没人便大摇大摆地走起来,走过一处地方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什么人在这儿哭呢?是哪个侍女被人欺负了?   阿倦飞到假山上往那面一瞧,顿时招呼九真上去:“小九姐姐你快上来看看,我觉得我好像眼花了,那边凉亭里正在哭的人是我阿娘吗?”   九真跳上石头往那边一瞧,可不就是李奉玉么!   “嗯,是你娘。”   “是假的吧,我娘怎么会哭!”   “你娘为什么不会哭?你娘没眼睛吗?”   “你娘才没眼睛呢!我娘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哭的,只有——”   君上又欺负我娘了? 第161章   祸不单行   两小只冲过去一看,嚯!李奉玉两只眼睛都哭肿了,跟桃子一样。   再一看,这是怎么回事儿啊,这脸上脖子上手上红呼呼的一片是什么?咦,手背怎么肿成那样,跟猪蹄似的!   两小只还没开口问呢,只见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跑回来:“奉玉君,你快些涂药吧,不然这只手就坏了。”   “什么?坏了是什么意思?”两小只惊叫起来,把个小侍女吓得倒退一步。   “奉玉君去菜园里摘菜,被虻毒蜂蜇了。”小侍女怯怯地答道,心里叫苦不迭,还不知道主人会怎么惩罚他们呢。   “虻毒蜂?”两小只叫得嗓门儿挺大,接着又懵了:“是什么?”   小侍女一边为李奉玉涂药一边答道:“虻毒蜂的毒会麻痹经脉,若不及时解毒的话,奉玉君这只右手就会血流不通,然后就坏死腐烂。”   “这么毒的东西怎么会在菜园子里?”阿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什么鬼地方!   小侍女更委屈了:“看顾菜园的仆人都是丝乌雀,丝乌雀是虻毒蜂的天敌。奉玉君是北面人,可能不晓得这个事情。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奉玉君为何会突然去菜园……”   “玉玉,君上在哪里?”九真也顾不上听李奉玉回答,一眼瞪过去便飞一般地往后面跑去了,阿倦则叫着李奉玉往主院里去。   李奉玉哭得嗓子都哑了,本来浑身又扎又痒的都难受死了,好死不死地又被那虻毒蜂给蜇了,真是祸不单行!   她的右手要是废了的话,日后还怎么用电脑玩手机啊!如果她能回去的话!   都怪那个杀千刀的老孔雀,他怎么那么多事儿!烦死了!   月流魄收了传信雀便赶去微生映南府上,微生映南不但给了解药,还亲自带了许多伤药一并送到南里,但一见到李奉玉那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惨样还是忍不住笑了两声。   “我说你这个丫头挺倒霉啊,南面毒虫甚多,你这细皮嫩肉的要多加小心。还有啊,这边的毒蛇也很多,你怕不怕?”微生映南话音未落,李奉玉竟开始“嗝”的打起冷嗝来了。   月流魄一巴掌呼了过去:“闭上你的嘴吧,奉玉最怕蛇了。”   微生映南一愣:“妹子啊,那你怕我吗?”   李奉玉摁住胸口“嗝”的一声:“你喝了酒现原形吗?你不现原形我不怕,你现原形那咱就趁早绝交吧。”   微生映南:就无语……   月流魄送李奉玉回去歇着了,微生映南这才与灼无咎说道:“君上,凤族世子云千叠已到此地,落脚的院所与云月姬仅一墙之隔。”   灼无咎捻着茶盅,思虑片刻后吩咐道:“让我们的人先稳着,云千叠马上就会拜访南里,本君倒要看看他有何企图。另外,张三身边的人务必要可靠,明日他便进城。”   “是。”微生映南答了一声后并未退下,也不说话。   灼无咎转身看他:“你还有事?”   “奉玉君真的怕蛇?”蛟也算不得蛇了吧?   “真的怕。”她怕不怕蛇与你有何干系?   “那臣以后再约她喝酒可得收着点儿。”别说,那丫头说得还挺寸,他醉了还真会现原形呢,可跟那丫头喝酒是真带劲儿,爽快!   灼无咎:滚。   “以后你们再约酒的话可以叫上本君,如果你现了原形,本君可以暂时把你捆起来,那样就吓不到她了。”灼无咎一本正经地说着,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微生映南:就离谱……   月流魄回了主院,与正往外走的微生映南打了个照面,二人撞个肩算是说了声再见。   灼无咎有些不安地在案几上磨指头:“奉玉,怎么样了?”   月流魄叹气:“君上,你对奉玉究竟是什么心思?”   灼无咎沉默半晌,语带无奈地说道:“本君怕。怕她痛不欲生,怕她强颜欢笑,怕她哭,怕见她,见了她就愧疚。”   月流魄简直要冒烟了,仿佛青焰附身:“她有吗?她哪里有哭哭啼啼过?”   “今天的不算,我要是被虻毒蜂蜇了我也哭。”   “她没有,就是因为没有,本君才怕。不知道哪一天,那个有说有笑的她就会突然崩溃,可本君却无能为力。”   他的脑子也很乱,也搞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像是想把她拉回来,可是他有什么立场呢?   灼无咎打案几下的匣子中取出几张符来:“你将这几张符交给她贴身放着,她没有灵力不能驱符,但这些是蔽诀符,只要没有损毁,一般小法术便落不到她身上。”   月流魄忍不住轻笑一声:“好多年没用过符了,那时候灵力低微,得一张好用的符就欢喜得很,藏着不舍得用。只可惜了,玉玉怎么就不能吸收灵气呢?   如果她能吸收灵气的话,也不至于和天机的羁绊越来越深,还要受反制之苦。反制到极点,便是反噬,她肉体凡胎,如何承受。”   李奉玉这边,张三勤勤恳恳地前后伺候着,她一说渴,水立马就端过来,就差喂她喝了。   她刚抬起肩膀,张三立马就把靠枕给垫起来了。   她刚坐到榻边,张三已经把木屐提起来,抬着她的脚给她穿上。   李奉玉真是被他这无微不至的照顾给弄懵了,这是啥情况,她得绝症了?   “张三,你这么殷勤做什么?”她转头往窗外一看,天都黑了,身上的红疹似乎都落了呢,一身轻松。   张三邪魅一笑,一双琥珀金眸里神采奕奕:“明日我进城常驻,与青焰君他们互相联络。今天好好照顾照顾你,免得以后你一点儿都想不起来我的好。”   李奉玉有些失落,大家都被派出去了,就她被关在家里,难道她这么弱鸡么?连张三都不如?   她突然烦躁得很,在屋里来回踱步半天突然伸手勾住张三的腰带把他拉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恶狠狠地问道:“我问你,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笨,总闯祸,拖后腿?”   张三低头看着李奉玉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感觉自己的心一阵狂跳,他慌忙将视线聚在她耳垂的一颗痣上,却又不自觉地盯着她那紧紧抿着的唇,糟糕,心还在狂跳! 第162章   姐姐的快乐   他一把扯开李奉玉的手拢好自己的衣领:“说话就说话,那么凶巴巴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调戏良家公子呢。我喜欢高挑美艳型的女仙君,你这个小不点儿一边去!”   李奉玉一脚蹬了过去,但由于身高这个硬伤,没蹬着。   “别胡咧咧,说正题。”   张三双手将头发捋正:“哎呀,姑奶奶,你要是拖后腿的话,我岂不是把君上的裤子都给扒了?你那么厉害,怎么这么不自信呢?”   “是吗?那我觉得我很漂亮的,你为什么看不上我?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做你的娘子吗?”   李奉玉促狭心起,还真想调戏一下这个小马仔,一步步地逼上前去再次勾住了张三的腰带。   张三吓得魂飞魄散就差跪地磕头了:“姐姐,姐姐你冷静点儿,你别拉拉扯扯的。啊——你别过来,姑奶奶,奶奶你别过来。你快下去,快下去,我求你了,祖宗,我再也不胡说八道了,你别逗我,我怕死……”   张三一张撕漫脸生生被吓成了腌咸菜,坐在榻边瑟瑟发抖,像个小鹌鹑一样。   李奉玉“噗嗤”一笑,松开了手:“我又没把你怎么样,你怕什么?”   张三心道老子哪里是怕你,是怕帝君啊。   李奉玉好像忽然间体会到了那些姐姐们的快乐,这难道就是当渣女的体验吗?   转眼便是半月过去,青焰他们就像消失了一样一点讯息都没有,倒是张三在城里过得逍遥自在,守着一家酒肆,每天跟那些排队打酒的姑娘们打情骂俏,好不惬意。   李奉玉也随着月流魄和英武一起在城里四处打探,却再也没有发现新的线索,难免有些灰心。   当然,她连着几次想溜出去夜探一番,都被半夜在外面瞎溜达的九真给逮到,然后就被月流魄给拎回去了。   今夜是她第七次往外溜,李奉玉穿戴好后一路摸到前院,夜色深重,万籁俱寂,这都已经一点多了,九真那家伙应该游荡完了吧?   她提着气一溜儿小跑到院墙边,刚踩上一块儿石头就听见身后一声微不可闻的“喵”。   九真摇着一丛尾巴双眼如金灯:“玉玉,哪里去?”   “我说我梦游,你信吗?”李奉玉尴尬地搓搓手,想着要不拿个什么东西贿赂下这萝莉猫吧。   “我可是宜苏山的小帝姬,什么都不缺呢,玉玉你能给我什么呢?”   眼看着九真就要摇尾巴传信给月流魄,李奉玉突然掏出她的香水来“呲呲呲”地冲着九真猛喷几下……   我靠,大出血了,好心疼啊!平时都舍不得喷呢!   李奉玉唤出天机躬身一跳,登时踩着冲出院墙滑走,灼无咎等人赶来的时候只瞧见一抹残影冲出去了。   英武提着一只鞋子套到脚上:“玉玉什么时候会御剑了?不过,御剑还能那样吗?”   “英武、流魄,随本君一起跟上。”   三道身影顿时消失在眼前,阿倦迷迷糊糊地叫道:“你们就那样披头散发的去吗?”   九真还在不停地打喷嚏:“你们还穿着寝衣呢!”   三人行过二里路,灼无咎问英武:“南里周围的内应都查出来了?”   英武一边将头发随意束起一边答道:“应该还有,但是他们不用传信雀,用一种黑鸦,黑鸦身上煞气很浓,一旦被我们捉住就会瞬间被灵力灼杀。所以,暂时抓不到他们的消息链条。”   几句话间三人已到了城中,分头散开去寻找李奉玉。   此时的李奉玉正压低帽檐躲在一处院墙的阴影里仔细听里面的动静,这所院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是一座烟花作坊。   可是无化境里很少放烟花,在需求量这么小的情况下,这个作坊为什么一直在生产?   无相宗既然要以血来喂养幼童的话,必然会想办法遮掩血腥味,那么香料坊、屠户、烟花作坊、胭脂铺子、染坊、渔港,就都是可疑之地!   不明白灼无咎为什么一定要等青焰他们传递信报,卧底哪有那么容易接触机密?   惜寒神君都已经是左护法了还接触不到核心秘密,上次那些人言语之间也透露出右护法也不能随意接近豢养幼童的居所。也就是说,豢养幼童这件事情有另外的人在做,而且一定不会假以他手。   小玫瑰经常外出传令肃杀宗内异心之人,她也不会是这个事情的负责人。   换言之,这个人隐藏得很深,从来都不抛头露面的可能性不太大,极有可能混在常人中间,不像小玫瑰和惜寒神君那样的不能在太阳底下亮明身份。   或许,灼无咎有相应的安排,只是没让她知道而已,看来还是嫌她碍事。   李奉玉正要爬上墙头,突然被人捂嘴勒住,天机已然化作一支判官笔握在手中,正要刺向身后之人时只觉得这人的身形有些熟悉,她立刻停下挣扎的动作抬手探了探那人的下颌轮廓,那人便松了手。   “主君大人?”她转身仰头见他半束着头发,凌乱的碎发撒了一肩,再往下一看,这人穿的是啥?寝衣?   大半夜的衣衫不整在大街上溜达,成何体统!哪里像她,最起码还穿戴整齐,即便被人抓了也不会丢了你无清神君的脸面啊!   院内突然有人声低低说话,听着好像往外边走过来了,灼无咎立马广袖一挥将李奉玉整个人裹在怀中,只露她两只眼睛在外。   清冽的木樨花香味悠悠地传进他的鼻中,他低头看李奉玉紧张地缩在他怀中又伸头探脑往外看的样子,只觉得好可爱。   小小的人像个软软的大兔子,窸窸窣窣地动来动去,挠的他的心痒痒的。院里人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个人贴在墙角屏住呼吸。   只听一人吩咐道:“明日出货,务必要万无一失,上次的货受潮坏了大事,再有纰漏的话当心自己的小命。”   另一人应声后推门而出,灼无咎与李奉玉悄然跟上前去。   拐过一个巷口,这人忽然停住,只见前面墙根下躲着两个人搂搂抱抱的,心中暗啐一声,大半夜的幽会私通,要脸吗! 第163章   套麻袋打黑棍   谁知尚未转身换个巷口走,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就是当头一棒,继而一条绳索便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李奉玉伸脚踹了那蛄蛹乱动的麻袋两下,努着下巴看灼无咎:“哥哥,这人就是个烟花作坊的伙计,穷鬼一个,劫他作甚?”   灼无咎皱眉应付,也伸脚踹了一下那麻袋:“明日几时出货,在哪里,几个人接应?”   麻袋里的人叽叽哇哇地一通乱叫:“好汉饶命,我们小本生意赚不得几个子儿,今年这是头一番开张,啊——”   李奉玉没头没脑的几棍子打下去,麻袋里的人鬼哭狼嚎起来:“我说我说,明日亥时三刻从作坊出发,到东三里渔港交货,就四个人押车。”   “啊——啊,好汉别打别打了,东三里渔港有十个人接货。”   又是劈头盖脑的几棍子下去,麻袋里的人没了动静,灼无咎收了缚仙索,李奉玉拎着麻袋将那人倒了出来,呵,好大一头山猪!   灼无咎捻了个诀,但见这山猪瞬间没了踪影,两人闪身躲进另外一条巷子里的墙影下,眼看着方才那山猪怪步履匆匆地拐出巷口走掉。   李奉玉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主君大人厉害呀,你居然可以逆转时间?你能探他的记忆吗?如此的话,岂不是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灼无咎无奈地看她一眼,宛若看一个智障:“逆转术,只能逆转到本君目之所见的节点。换言之,你没有亲眼所见的事情是无法逆转的。”   他静了片刻,似是犹豫了一下才继续道:“逆转术乃禁术,有违天道,会反噬施术人。”   “什么?那你为什么要用?你,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早点说,我就——”   “你怎样?你就不绑那山猪套话吗?”灼无咎轻笑一下。   “绑肯定会绑,但不会让你掺和。能套话就套话,套不成就放了继续盯作坊,总有下次机会。”李奉玉倒是回答得老实,手指却无意识地拧在一起。   “小虾米而已,哪里值得你用那种禁术,你的命难道还比不得那山猪金贵?”真是越想越生气。   灼无咎有点想笑,这种程度的反噬就跟虫子咬一口似的,她还当大事儿了。   他会的禁术里,有些术法的反噬那才真的是要命呢,哪日他要是用了,不被反噬致死也会被她唠叨死的吧。   “其实不妨事的。今日幸亏本君与你同行,也算有所收获。”他犹豫了一下,本想牵她的手,思虑再三又放弃了。   李奉玉突然把辫子解开,一把揪下帽子,一头长长的卷发在夜风里随意乱舞,额前鬓角的碎发已被汗湿粘在脸上,一双眼睛在夜色里格外清亮,那股悠悠的木樨花香又隐隐散出来。   她甩甩头发深呼吸两口:“万一人家真就是出点烟花呢?”   灼无咎突然斜眼看她:“说你聪明么,你这会儿又犯迷糊。烟花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要夜里送货?还要十个人接货?”   “那山猪撒谎也不一定。早知道他是山猪,皮糙肉厚的,就不该打黑棍。该插刀!插几刀就老实了。”   什么人?   李奉玉手握判官笔一把刺向了拐角处冒出来的人,那人躬身一缩,只听得一声温柔的轻笑。   “英武,别逗她了。”来人打墙影里款款走出,月流魄和英武相视一笑:“我就说了嘛,玉玉如今敏捷得很,你偏要试试她。”   几个人一碰头立即回撤,月流魄正要拉着李奉玉跃起,却被她摁住了手:“姐姐,你们飞你们的!我自己走!”   说罢便见天机“嗡”的一声已经低低地浮起离地尺余,李奉玉轻盈地跳上去“嗖”地一下就飞走了,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三人在上面只觉得很新奇,只见李奉玉时而站起时而躬身时而蹲下,遇到低处横倒的树干时,天机仍从空隙中穿行而过,而她却腾空越过树干再落到剑上。   由于低处障碍物甚多,李奉玉需要时不时拐弯跃起,看得人心惊肉跳。   灼无咎也觉得自己真是开了眼了:“她这是跟谁学的御剑,丑得本君心发慌,跟只溜地乱跑的地老鼠似的。”   英武和月流魄默不作声,也倍感好奇。   临近南里,英武突然心生好奇:“君上,你们耽误那半天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灼无咎微微勾唇:“问出点线索,明日本君亲自前去探查。”   “怎么问的?”你一问人家还不改变计划么?   “套麻袋,不说就打闷棍。呵呵,有意思。”   月流魄、英武:不愧是玉玉!   四人回到南里后便草草地洗漱睡了,次日清晨才开始算李奉玉的账,李奉玉因为牵连灼无咎用了逆转术而伤及自身心有愧疚,痛痛快快地认了错。   只是想到接下来还有行动安排,灼无咎暂时决定免了她的惩罚。   至于详细安排么,月流魄和英武一力承担下来,李奉玉只等着到了动手的时候再和他们一起出发。   此时,李奉玉才晓得南下到此的人可不只是无尘居这几个,还有一批人已经早他们一步在庸南城陆陆续续地安顿了下来,只不过一直是静默状态的“死子”而已,只待灼无咎“起用”。   老实说,最近她对灼无咎的憎恨情绪莫名地淡了许多,好像差不多能以平常心对他了。若说是她放下了么,那肯定是骗自己的假话。   想来,大概是真的怕了,知道怕,所以才能理智地控制好自己。   如今,她身为无清神君的近侍,顺着他、敬着他、照顾好他,就算做好了自己的本分。   李奉玉蹲在小厨房里煮茶,热得头发粘了一脸,便随手束了个高马尾,缠上一条碧色丝绦,这下顿觉颈间一凉清爽许多。   突然一阵热风冲进来,英武风一样地钻进厨房里抱起冷茶灌了两杯,瞧着一身碧色衣衫的李奉玉顿时觉得心情舒爽。   “玉玉,咱们申时去离东渡口饮酒,那里离东三里渔港很近。你换回女装与君上同行,我与流魄君随侍。唔,你上个妆,最好有那种让人一眼认不出的效果。” 第164章   合理讨薪   她点点头,让人认不出那还不容易?她虽然不是很精通这亚洲顶级邪术,但也不是手残玩家,绝对没问题!   英武刚走出去又突然返回来:“别像上回那样那么夸张啊,都变品种了!”   李奉玉:行叭!   哎,等等!我好像没带女装啊!   这可怎么办,找侍女姐姐们借?   李奉玉足足折腾了一个午间都没试到一件合适的裙子,无他,这些姑娘们都太瘦了,太平了!   没辙了,得大出血,赶紧去买吧!   等等,她好像……没有钱!   她的俸禄一直都没给她发过啊。   哼,老鸡贼,都分手了还不给我发俸禄,这要是离婚分财产,他能给我分点啥?   分几根鸡毛?   李奉玉在主院的廊下来来回回转了好多圈,终于鼓起勇气找灼无咎要俸禄去了。   “主君大人,卑职有点不情之请。”为什么会莫名心虚,她这是合理讨薪啊。   灼无咎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她站在门口处一脸视死如归的神色,不由得暗自猜测起来,难不成她又闯祸了?   “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您欠我的俸禄什么时候发下来啊,虽然卑职跟在您身边不缺吃用,但偶尔也想有点消费自由——”   “你想买什么,本君吩咐人去买便是。你在此处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被骗。等此番事情了了回到无尘居,该你的钱,一分不少,现下只当是存在本君这里。”   啊……这,说得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呢,可是买衣裳这种事得自己去吧,她又不是个芭比娃娃给啥穿啥。再说了,她比较喜欢青焰君的眼光,又艳又贵气,可这会儿人家不在啊。   灼无咎看她有些犹豫,干脆起身披上了外裳:“看样子你就是想出去?带上你上妆的工具吧,要买什么本君陪你去,随后我们直接去离东渡口。”   李奉玉赶紧伸手拦他:“其实卑职想和流魄姐姐一起去,不如您先借我点钱也可以的。”反正就是不想和这老孔雀在一起,多尴尬啊。   “你能不能认真点,南里四周就有无相宗的内应,你身为本君近侍不与本君一起出行,你觉得这样正常吗?”   灼无咎打下了她的手,一句话将她堵了回去,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还太畅快的。   一辆马车晃悠悠地从南里出发,车厢里的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闭目假寐,一个明目张胆地盯着看。   李奉玉实在是不擅长装睡,闭了一会儿眼睛竟觉得眼皮发酸,睁眼就看见灼无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的打了个冷战:“主君大,呃不,神君,您看什么呢?”   “本君在看一个撒谎精,说话真真假假的不诚心,也不知心里究竟在盘算什么。”   “卑职哪有骗您,我要钱是为了买身衣裳。英武君特意交待的,我是您身边的女侍,出门得像样点。”   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穿女装,她这样子穿了袍子也是个女人啊,除非瞎眼的才看不出。   灼无咎轻呵一声:“是么,看来你还真是尽职尽责。本君以为你是想拿了钱远走高飞呢,你若没有这个想法自然很好。若是有这个想法,本君劝你尽早死心,你不许走。”   这鸡贼又犯病了?这到底是啥病,偏执狂?控制狂?弟控?怪瘆人的。   不过那家伙是会读心还是怎么的,难不成九真在监视她?他怎么猜到她有想走的心思?   李奉玉讪讪地干笑两声:“神君多虑了,卑职能往哪儿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飞不出这无化境,今生今世自然只能跟在您身边尽忠职守。”   “你知道就好。”   两人进了一家二层楼高的成衣铺子,李奉玉抬眼一看,这架势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夫人来的地方,她那点俸禄哪里敢在这种地方花?   她悄悄伸手捏拽灼无咎的袖子:“神君,这里太贵了。卑职身为女侍,也不过是一个丫鬟,哪里能穿这种衣裳。”关键是太费钱了。   这人不动声色地甩掉了扯着他袖子的手:“算是本君送你的,不扣你的俸禄。”   不花我自己的钱?那敢情好啊,李奉玉瞬间腰杆都直了,欢欢喜喜地挑看一番,选了一身低调的藕荷色衫裙,她见府中的侍女们都穿浅色衣裙,她选这个色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是……就是,胸口勒得有点紧,有点不好喘气儿!裙摆也忒大了,走路不会踩到吗?   再把裙子给拉下来可怎么是好?上次流魄姐姐给她置办的衣裳裙摆好像没有这么长啊?   帮忙给她穿衣的小丫头为她挽好披帛不住地赞叹:“夫人真是绝色呢,与你家相公般配极了。”   你们这帮导购,就知道无脑夸!不过夸得不错!   李奉玉小心翼翼地走出去,却见那掌柜的捧了另外一套衣裳候着:“夫人,劳烦您换这一身。”说着看了一眼等在一旁喝茶的灼无咎,意思是这是你家相公挑的。   这身……有点艳了吧,虽然她还真的相中了,朱砂与青金色相搭,撞色撞得又冷又烈,很趁她的肤色,但这身哪里是女侍配穿的?   灼无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平声道:“快些换上,不要耽误时辰。”   换衣的小丫头夸得更离谱了,活生生一个人形的夸夸机,叽叽喳喳地扶着李奉玉走了出去,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不用说,这单肯定成啦!   灼无咎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立马结账走人。   首饰坊一进,她一个蓬头绵羊进去,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呃不,是艳惊四座。   满头青丝绾做一个凌云髻,只是她死活不要义髻,所以这发髻倒是没有那么高昂飞翘的感觉,倒多出几分楚楚动人的温婉柔媚,发髻上只插了几只金钗,几条青金色的丝绦缀着珊瑚珠垂在颈肩,更衬得那白皙的脖颈如玉如月,包裹在红蓝交叠的冷色衣领中更显清丽。   面上薄敷一层香粉,朱唇黛眉干干净净,似白瓷杯中一枚熟透的梅子,犹带着一缕细细的枝萼。   灼无咎伸手牵了她扶到马车上,帘子一拉,李奉玉立马垮了腰:“我要死了,这一身穿戴打扮跟牲口套笼嘴似的,好像被捆住了手脚。”   灼无咎:她如果是个哑巴该多好! 第165章   吃花酒   “你若是累的话,便先在车里歇一歇,本君申时叫你。”灼无咎广袖一挥,车厢地上竟多了一张氍毹,还有一个小靠几,她这样侧趴在靠几上就不会弄乱头发。   李奉玉端坐着不动脚,她不累啊,她就是穿着这身衣裳不太舒服。   嗯?怎么回事儿,怎么觉得眼酸呢?   “神君你居然又对我用诀,你这个——”小人,来不及说出口了,李奉玉已经昏昏然地倒在灼无咎怀中。   他取出先前偷偷从她乾坤袋里拿走的蔽诀符塞进她系带上的荷包里,微微一笑,这丫头大概以为她穷的叮当响没人会偷她的东西,乾坤袋被人调换了都不晓得。   马车停在一处大树的阴凉下,车夫靠在车辕上守着。   车厢里的两个人靠在一起小憩,只不过一个人是睡着的,一个人是醒着的。   灼无咎一寸一缕地拂过李奉玉的面颊、脖颈直到锁骨,最后将目光落到了她那梅子红的唇上。   这个唇色看起来好冷,像血凝固干涸而尚未变黑之前的颜色,偏偏印在她瓷玉一般白皙的脸上,竟看得他心猿意马。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叫嚣着要冲出来,冲向她。   他果真一丝一点都没有放下过她,可她,她是谁?她的魂魄里,还有没有哪怕是一点点无尘的残存?   灼无咎压下心里的悸动,缓缓地松手将她放在氍毹上,掀起车厢上的窗帘看向了窗外。   树上几许蝉鸣,断断续续地有几分聒噪;枝叶间的鸟儿藏藏躲躲,如游鱼戏水;天上的云飘飘散散,似聚还分。   申时已到,车夫稳稳地打马驾车,李奉玉在晃晃悠悠中醒来,睁眼便本能地摸向腰间的乾坤袋,七手八脚地撩起裙子一看,她腰上的这个乾坤袋,好像不是她的!   抬眼一看灼无咎手中正把玩着的那个乾坤袋,可不就是她的么?   她起身一扑一把抓住:“神君,你居然掀卑职的裙子,偷卑职的乾坤袋?”堂堂帝君如此恶劣。   “咯噔”一声,马车好像碾到了石头,一个颠簸把她甩坐到地上,她揪回乾坤袋挂回腰间,将腰上那个冒牌货扔给灼无咎。   灼无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确定,这个袋子不是你的?”他拎起那冒牌袋子“哗啦啦”摇了一下,只听得里面叮当作响。   李奉玉耳尖一动,立即转身抢回去:“这个也是我的。”顺势打开一看,里头果真装着不少钱,金铢银铢贝币咣啷啷地还不少呢。   “本君真是看不懂,你这般爱财到底是为什么,明明你什么都不缺。”他俯身看着还坐在车厢地上的李奉玉,眉眼里似乎带了几分凌厉。   李奉玉拎着裙子坐回车凳上端正姿态:“神君从前也饿过肚子吧?难道不是因为没钱吗?”   算了,不提这个。   车厢里安静些许,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有几分尴尬,李奉玉拿出镜子来补妆,其实就补涂了一点口红而已,只是这镜子赖好有个遮挡作用。   她打镜子上沿偷看灼无咎一眼:“神君,咱们去离东渡口做什么?”这不没话找话么,提前找个近点的地方蹲守呗。   “吃花酒……”   “什么?”   灼无咎面色寂寥:“吃花酒,听不懂么?你不是最爱吃酒么?”   李奉玉低眼看看自己的一身打扮,难怪一定要她穿女装呢,难不成是让她来陪客的?我呸,这老鸡贼,不要脸。   “你瞎想什么呢?该不会以为本君要卖了你吧?”灼无咎一猜就觉得她没往好处想。   李奉玉不做声,看他还能胡咧咧些啥。   “离东渡口有个思云坊,是个花楼。他们的花魁每月都会挑一日以琴会友——”   “神君也没带琴啊?”李奉玉懂得很,不就那回事儿么,饥饿营销。   灼无咎微微皱眉,仿佛对她打断对话很是不满:“如果访客带有女伴的话,那花魁就不会挑他作恩客。”虽然他没什么女人缘,但总得有个防范。   “唔,原来是这样啊。那花魁还挺有道德底线的嘛,知道不夺人所爱。”   “哎?哪个正经男人会带家眷逛窑子啊?”   这个逻辑还是不对嘛!   “所以几乎没有人带女眷去,但也有大胆的女恩客明晃晃地去会花魁。”灼无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有些试探性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姑娘……也可以?”   李奉玉一时哽住,不怀好意地瞥了他一眼:“神君,您问这个干什么,您管得着吗?”   灼无咎心道我怎么管不着,你就是跟谁都不行!   说话间已到了思云坊,好家伙,三层楼矗立在渡口上,三面临海,雕梁画栋好是气派,这花魁到底有多美啊,这下面的马车都快排成地上船坞了。   李奉玉刚掀开帘子陡然间觉得眼前一花,一张纱帘盖着鼻梁将她的下半张脸挡得严严实实,灼无咎系好带子之后还特意用两支细簪交叉着将绳结插进了发髻中。   “这里鱼龙混杂,不乏登徒浪子,你跟紧本君。”说罢牵了她的手沿着那晃悠悠的吊桥进了思云坊。   李奉玉只瞧得见他一个肩膀,感觉自己好像差了他一尺多高,拉着他的手莫名觉得自己像个行李箱。   进了大厅才真是让她开了眼,可不满当当的都是男人么!   还一个个地往她身上黏眼珠子,幸亏灼无咎身高体壮像尊铁塔,也没什么人敢对她动手动脚。   两个人穿过人群进了二楼一个隔间,开门便见英武和月流魄已经在里面,二人一闪身,一个金毛露出脸来,张三擎着个扇子摇啊摇啊,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见灼无咎牵着个女人先是一愣,而后便鬼叫起来。   “天哪,你是——玉玉?”张三转着圈将她看了几遍,忍不住啧啧称叹:“真是人靠衣裳马靠鞍啊,你这一捯饬还真挺拿得出手哈。”   英武和月流魄在旁边抱臂看戏,某人的小心思藏不住了呢。   “嗯,你要是再高一点就好了,也不多说,再长三寸,妥妥的美艳女神君!说不定今日能把这花魁给比下去呢。”张三还在这儿喋喋不休。 第166章   请姑娘上楼一叙   李奉玉最恨人说她矮,拎着裙子一脚踹了过去:“你不说话能死啊,做什么拿我跟花魁比?我来这儿也是挑恩客的?少作践我两句吧。”   几个人无聊地坐下,低低地谈起现下的进展。   那烟花作坊今日午时便在陆陆续续往东三里渔港送货,满满当当的箱子足有二十箱,经过嗅探后的确发现了血腥味,且与上次凶宅水潭下的血腥味相同。   李奉玉突然觉得头有些痛,但尚能忍受。   那山猪果然撒谎,给他们的时间是错的。这山猪的报复心还挺强,给他们说的亥时三刻应该不是交货的时间,而是做好埋伏等他们送上门来的时间。   只是无相宗为何这么容易就让他们查到了线索?这个陷阱对于灼无咎来说,未免太明显了吧,但他执意亲自前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她托着头倒了一杯茶坐到栏杆旁伸入纱帘下就饮,抬眼便和正对面那隔间里的人对上了,那人身侧坐着一名身着鲮纱裙的女子,隔间里只有他二人。   几个人说话间突然发现李奉玉没了动静,灼无咎抬眸便见对面那男子冲着李奉玉遥遥举了个杯,而李奉玉这个傻子居然还微微颔首还了个礼。   “你对别人倒是和善得很,怎么偏偏对本君横眉冷对。”灼无咎一把将她拉到侧面坐着,把张三撵到了栏杆边上。   张三摇着扇子一脸风流,嘴里却嘀咕个不停,满大厅的臭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说话不及,两列侍女奕然开道,一白衣女子蒙着面纱自万众欢呼中弱柳扶风般地走到了大厅中央搭起来的台子上,福了福身后便一言不发地弹起琴来。   李奉玉也是头一回到这种地方,感觉这个花魁倒是蛮懂男人心呢,一身素白,长发如瀑只用一根粉色丝绦系着,一袭曲裾深衣束着腰带,盈盈小腰堪堪一握,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厅里来的女客都比她穿得艳丽,尤其是她这一身红蓝交叠的衫裙,跟人家那出水芙蓉一比,简直就是妖艳贱货!   那纤纤素手,哪是拨弄琴弦啊,分明是撩拨人心呢。   男人么,十个里有九个都吃美丽清纯那一挂。   像她这种剽悍型的凶婆娘,只能顾影自怜。   李奉玉默默地转转眼珠子看了看张三、英武和灼无咎,好家伙,一个个看得目不转睛。   她依着栏杆四下里瞧了一圈,男人啊,啧啧!收回目光时又不经意地瞧了一眼对面。   纳尼?这个人为毛在看她?   关键是他身边的姑娘,为毛也在看她?   李奉玉心里毛毛的,矮下身子老老实实坐着听那花魁弹琴,顺带偷眼看了一下灼无咎,发现他好像和对面对上眼了,怎么回事,对面是什么人,无相宗的吗?   花魁一曲已毕,下面已有公子轮番展示琴艺。李奉玉的头好像又有点沉,有点疼,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拉拉扯扯似的。   月流魄帮她剥荔枝:“玉玉,会琴可是通宵的,你若呆得无聊的话,不如咱们下棋?”   “不要。我不会。”真是丢人啊,今天这里聚集了不少才子呢,她这个文盲只敢躲起来。   “那花魁也熬一夜听琴么?”不愧都是妖精,熬夜不会老?   英武盯着人群里一个黑衣小子目不转睛:“那哪能呢,其实这里是个消息流通之地,许多人来都是有正事儿的。花魁会琴,不过是助兴的玩意儿。”   “英武君,那小子好像是个女人!”张三凑过去嘀嘀咕咕。   英武乐呵呵地继续盯着人看:“你这金毛眼神挺好啊,本公子告诉你,那小子与我是同族,瞧见没,蓝眸!”   李奉玉体内八卦之心疯狂跳跃,立马挤过去伸头探脑地叫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噫,英武哥哥好眼光,那黑衣小子就是个女的,与你同族哎,你不下去认识认识?   从前你不是说你们这一族人丁稀薄,你一定要找个同族姑娘繁衍后代壮大族群么!这跑到天边才遇上一个,你还不快上?”   灼无咎看看李奉玉那百无聊赖的焦急模样,挥了挥手:“你们去吧,别惹事就好。”说罢淡淡地看了张三一眼,张三心神领会,秉扇领命。   三人下了楼梯,立时引起一阵小骚乱,张三和英武一左一右护在李奉玉身侧,衬得她极为威风。   李奉玉虽然矮小了些,但今日这身朱砂红与青金蓝相叠的冷色衣裙在人群中尤为扎眼,虽掩了半张脸,但那白皙的皮肤,还有那双露在外面的狐狸眼,再加上她挺胸拔背的姿态,与方才那花魁一比倒显得更加外放,更加勾人。   三人穿过人群到了那黑衣小子面前,英武上前拱手拜礼:“女公子独身一人,可否与在下交个朋友?”   李奉玉险些吐血,你这蠢鸟怎么回事?哪有正经人这样搭讪的?这是小流氓搭讪好么!   英武君,我真怀疑你的红鸾星是不是炸了呀。   不料那黑衣小子也不生气,努努下巴指了指李奉玉:“你不是有女眷么?”   李奉玉立马摇头甜甜地笑道:“姐姐你误会了,这两位都是我的哥哥。我们也没什么恶意,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妈的,怎么回事,她被英武传染了,怎么说话也跟小流氓似的。   黑衣女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嗯,真是好哥哥啊,带着妹妹逛花楼。”   张三“噗嗤”一笑,哎呦,这姐们儿好像和李奉玉是一路人呢。   黑衣女倒是个爽利人,大大咧咧地将英武打量了一番:“我叫春辞,赏金猎人。”   英武还在那里愣着傻乎乎地看着人家笑,恨得张三和李奉玉一边一下狠狠地掐了他一把,这才反映过来连声答道:“我叫英武,在王都十二司做个闲职。”   春辞点点头若有所思:“鹦鹉?我瞧得出。呵呵,闲职,不错。”   咦,这姑娘话这么少,英武这嘴皮子平时那么溜这会儿被鸟叨啦?   李奉玉正要和春辞套近乎呢,突然几名侍女打人群中穿了过来,见着她便行了个礼:“这位姑娘,我家小姐请您上楼一叙。”   几个人愣了,什么?   那花魁看上李奉玉了? 第167章   柳如絮   英武和张三闪身拦在李奉玉身前:“她有家眷,不能去。”   “是么,那可要请家眷现个身,我们梨鸢姑娘可是头一回中意女客,姑娘若是不赏脸,怕是走不出这思云坊。”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大厅里的人全都静了下来,来人打旋转的楼梯上悠然自得地走下来,右手端在身前,左手拉着那一身鲮纱裙的姑娘。   是对面的那对男女!   来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言笑晏晏地望着李奉玉,摊手现出一柄扇子,径直挑向了李奉玉面上的纱帘。   只听得一声风响,一道银光将那扇子弹开,灼无咎与月流魄瞬时挡在几人之间,侧身看向那对男女:“既是梨鸢姑娘相中了本君的女侍,那便只能让梨鸢姑娘看她的容貌,公子这是何意?”   “在下柳如絮,思云坊的主事。”这人自报家名,惊呆了一众看客!   “无清神君。”灼无咎挥手屏退英武他们。   “既是梨鸢姑娘有请,奉玉,莫让人家久等。”   英武、月流魄、张三:都疯了吗?   他们都已经无聊到这个地步了吗?让李奉玉去陪一个花魁?   李奉玉抬眼看灼无咎,见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便端正姿态随着侍女们上了二楼中间的大厢房。   这厢,柳如絮则邀请灼无咎一行人上二楼另一间厢房候着,姑且算是结交朋友吧。   李奉玉一进那厢房,便闻见一股奇异的香味,但见那梨鸢姑娘独自一人横卧在须弥榻上,一头青丝散在肩前,媚眼如丝地冲她笑了一笑。   妈耶,真漂亮!   “小妹妹,过来呀。”梨鸢软软糯糯地叫她,这声叫勾得人心痒痒。   李奉玉拎着裙摆过去坐在了梨鸢身边,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心旷神怡,梨鸢突然从榻上下来滚进了她的怀中,一手牵着她裙腰上的系带窸窸窣窣地解着,一张又纯又欲的脸就那样仰着,一双透亮的眸子看得她心旌摇曳。   美人儿啊美人儿,手感真好。   梨鸢拉着李奉玉的手往自己的衣领里探:“小妹妹,梨鸢姐姐不够甜吗?你怎么犹犹豫豫的呢?”   一只手勾上了她的脖颈,仰身探着去亲她的唇,李奉玉也趁势探了下去。   “小妹妹,好端端地做什么拿刀抵在姐姐身上啊?”梨鸢还勾着她的脖子,全然不顾自己肋边顶着的那把刀。   李奉玉握着刀粲然一笑:“姐姐,我有点怕。”   梨鸢仍勾着她的脖子娇声劝道:“小妹妹,女孩子和女孩子也是可以的呀,你怕什么?把刀拿开嘛,姐姐教你啊,我们开开心心地共度良宵——”   “共度良宵就共度良宵,梨鸢姐姐你往我背上套绳索做什么呢?再说了,天还大亮呢!”   李奉玉一刀扎进了梨鸢的腰间,一把掀翻她跳到一边去,天机骤现,直接对准了她的咽喉。   梨鸢眨眼间目露凶光:“你竟然没有中我的媚术?”话音刚落,一只白狐一声长啸蹬地朝她扑来!   “原来想用尾巴缠住我,你这野狐狸在外头为非作歹,就不怕败坏你们狐族的名声?我可是缺一件白狐裘呢。”李奉玉一剑挑翻那狐狸,将整间厢房劈成了两半!   狐狸又变回梨鸢的模样径直从窗户跳出了二楼,李奉玉提剑一个腾翻追上,却被那宽阔的裙摆绞着腿一个跟头栽倒在地上,险些脸着地!   我靠他大爷的,这裙子要命!   一条尾巴突然袭来卷起李奉玉“嗖”地一下摔出二楼,她本能地挥舞着天机一剑插到了劈裂的墙缝中,经此缓冲落地后翻滚两圈扶剑单膝跪倒在地。   发髻凌乱不堪,那碍事的裙子居然没破!   梨鸢一身狼狈地爬起来,摸向腰间的伤口,伸着满是鲜血的手,满脸哀怨地哭诉起来:“你这丫头不愿意与我交往走了便是,为何还要取我性命?”   大厅里的人顿时惊了,估摸着瞬时间已经脑补出十万字爱恨情仇的戏本子了,这凶丫头居然要杀了梨鸢姑娘,莫不是因为家中相公为梨鸢神魂颠倒,故来寻仇的?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美人打起架来是个什么场面呢?   只听“铛”的一声,李奉玉扔了天机到地上,甩着袖子伸出手三下五除二地扯了发髻,一把揪了蒙脸的纱帘,将这些首饰先收进乾坤袋中。   这些可都是花钱买的,一会儿打起架来甩丢了多可惜!   众人看清她一张五官清晰的脸,忍不住啧啧称叹,漂亮,就是勾魂儿那种的漂亮!只是不知她要做什么,便仍盯着她看。   结果她只以丝绦缠绕多圈束了个低马尾!李奉玉顿觉头顶少了一座大山,虽然还有些头痛,但整个人已然神清气爽。   梨鸢那眼泪掉的扑扑簌簌的,但五官依旧清丽纯真,称得上一滴眼泪一颗星子!   “妹妹,你若是怨姐姐打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选了你,让你作难。姐姐跟你道歉,你要打要骂我都承着,谁让我身份低贱呢。可妹妹我也罪不至死吧?”   梨鸢字字泣泪,说得人群共愤,莫不对李奉玉怒目而视。   “这女人真是蛇蝎心肠。”   “小小年纪为非作歹,说不定背后有人撑腰呢。”   “好好的琴会让她给毁了,可恶……”   李奉玉收了天机慢步走到梨鸢身前,脑中快速思索着,这狐狸打量着大厅里人多想困住她。   搞人情绑架,呵呵,跟她来这一套?   李奉玉突然向着二楼朗声叫道:“柳公子,你家的姑娘说我要杀她,那我就要问问你这个主事,是不是她想杀我我便只能受着,我若是还手的话,那就是恶意行凶?”   柳如絮和灼无咎已经站在二楼的栏杆前,互相静默。   李奉玉伸手抬起了梨鸢的下巴,转身继续朝着柳如絮说道:“你们思云坊就是这样做生意的么?用花魁引诱恩客,这位恩客呢必是独身一人,修为深厚。   进了梨鸢姑娘的厢房,人人都以为他抱得美人卧香榻,确不知他进房就中了媚术,稀里糊涂地被吸走一身修为,尸骨无存。”   什么?   不会吧?   细细想来,梨鸢姑娘好像从来没有挑过本地恩客呀! 第168章   净无只为阿柳   李奉玉一脸挑衅地望向柳如絮,突然起身唤了天机挑向梨鸢的咽喉,握剑的手略微用力,已刺破梨鸢的下颏。   “这狐狸皮从哪儿剥才能留一张完整的皮子呢,梨鸢姑娘既然心系于我,不如做我的一条风领吧,到了冬日,咱们便可日日相依呢。”   天机顺着梨鸢的下颏往里刺进去,鲜血流个不停,梨鸢居然生生忍住,仍保持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李奉玉着实佩服,这狐狸心劲儿挺足啊。   此时,柳如絮与那姑娘一瞬已站在了她的面前,一柄扇子挡住了天机:“奉玉姑娘,有话好好说,打打杀杀的多不好。还有,姑娘说我们思云坊以花魁戕害恩客,可有证据?”   李奉玉挑眉一笑,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倨傲之色,她往前一步凑近柳如絮低声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呀,哪里会有什么证据。不过柳公子看看那些看戏的人吧,谁想听什么证据?造谣生事的快乐在于鼓动人心,我管他们信不信呢?”   柳如絮低眉嗤笑一声:“奉玉姑娘,你当真胆大包天。”   “阿柳,我不喜欢梨鸢,就让奉玉君杀了她吧。”柳如絮身旁的女子突然开口,一双忧郁的眼眸有意无意地扫着李奉玉。   众人又是一惊,这女子又是什么来头?   不料柳如絮那一张神色平静的脸顿时言笑生香,一脸宠溺地望向那女子:“好,那便听净无的,净无不喜欢她,那就不留她了。”   说罢转脸看向李奉玉:“梨鸢归你了,姑娘随意处置。”   人群哗然!   李奉玉也懵了,这么草率的吗,撑场子的花魁说不要就不要了?   净无,究竟是什么人?   柳如絮的老板?不像啊!   妻子?姐妹?长辈?咋看咋不像呢!   “哈哈哈……哈……”梨鸢失心一般地冷笑起来,巨大的狐狸身形乍起,一瞬扑向了正在愣神的李奉玉等人。   “都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妖孽,柳大人才抛弃了我!我要杀了你!”   “还有你,净无,你也去死吧!你一句话就断送了我与柳大人两千年的情分,你该死——”   柳如絮目沉如水,一把揽着净无闪身到了二楼,众人见这狐狸发狂,登时散开一大片,将将为李奉玉让出场地。   李奉玉:我去,果真是江湖浪子无心无情,你们就这么忍心看着美人厮杀吗?   灼无咎几人仍站在二楼栏杆后一动不动,张三心慌慌地扯了扯英武:“那疯狐狸好像要撕了玉玉呢。”   英武耸肩嗤笑:“等着吧,狐皮风领到手了。”   李奉玉天机在手,旋转腾挪之间将狐狸插的满身是洞,眼看着心生不忍,真想一剑给她个痛快啊。   可是,她已经好久没吃东西了,她饿,她头晕,她身上软,她没劲儿了!   “我压小丫头!五百银铢!”   “我压狐狸,一千银铢!”   “我压小丫头,一千金铢!”   我去,我在这儿累得吭哧瘪肚的,你们都特么开盘啦?   一千金铢!谁那么看得起我啊,不怕把裤子都赔了吗?   李奉玉斜眼一瞄,雾了个大草!   居然是春辞压了她一千金铢!   就冲春辞这一千金铢,她也不能输啊,不然她可怎么跟英武交待!   梨鸢看起来也不过是强弩之末了,李奉玉缓气之间拽了从灼无咎那里抢来的乾坤袋丢向春辞。   “姐们儿,全压!压我!”   众人:命重要还是钱重要?姑奶奶你正打架呢,专心点儿行不行?   血色淋漓的白狐与红蓝衫裙缠斗一处,眼看着李奉玉一剑刺穿狐狸将她钉在了地上,人群中欢呼一片!   狐狸突然气若游丝地冷笑一声:“奉玉妹妹,你可知那柳如絮是什么人?”   李奉玉低血糖上头,双手已然发颤,说话声音都带了几分气抖:“趁着还有两口气,姐姐你想多就多说两句,如果那姓柳的不是好东西,我日后也会为你报仇的。”   说得好我就给你个痛快,说得不好我还是要多扎你几下!   狐狸喘息着叫她:“你凑近一些,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你哄鬼呢?打算咬死我是不是?”手中的剑立地拧了半圈,狐狸痛苦地嘶吼两声败下阵来。   “我告诉你,柳如絮是——”   “咳咳咳——咳……”梨鸢突然口涌鲜血,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挂了。   狐狸死不瞑目,那圆睁着的双眼里似乎映着一个人影,李奉玉看不真切,只觉得头昏昏然的,双目所及之处亦是白茫茫一片,一闭眼,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月流魄一步闪进人群中抱起李奉玉捏起下巴灌了一口糖水进去,又一下跟着一下地往她嘴里塞糖,众人见李奉玉还活着立即欢呼起来,赢啦,给钱给钱!   花魁死了,今日琴会提前散场,思云坊的三面海上都铺上了一层金色的余晖,柳如絮大方地为灼无咎一行人腾出一间套房供李奉玉休息。   灼无咎几人退出里面的小间,在外低声盘算着东三里渔港那边的进程,只道今日怕是不顺利。这思云坊里有古怪,柳如絮可疑,他身边的那个净无更是可疑。   李奉玉昏昏沉沉地觉得口渴,似乎是月流魄给她喂了杯茶,她真的乏死了,一点都睁不开眼睛,又睡了一会儿只觉得热得慌,便将那勒得她几乎断气的领口扯着松了松。   还是热,不是空气闷热,也不是房间里闷热,是她自己满心烦躁,觉得浑身如被热浪卷绕一样,想要撕开这热气!   是谁在解她的裙子!她头脑昏沉地抓住了那只手,软软的,凉凉的,是女人的手,但不是月流魄的手。   “住手!”她努力睁开眼睛,见净无正扯着她裙子上的系带,裙腰已然被那女人扯松,掖在里头的薄衫已经被她拉上来脱掉了一只袖子!   李奉玉揪着小衫盖住自己裸露着的左肩,一把推向净无,却发现自己浑身酸软一点都使不出力气来。   头顶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来:“净无,你在做什么?”   “阿柳,你不是想要她吗?净无只为阿柳,你想要她,净无便把她送到你身边。” 第169章   阿奉,是我   “凡是阿柳想要的,净无抢也要抢来给你。”这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再次扯下了李奉玉的小衫。   柳如絮面如寒冰,一把拎起了净无,似是咬着牙说话:“净无,你怎敢擅作主张?”   “阿柳,她已经被我下了归梦散,会乖乖地与你双修。”话毕,净无已闪身不见。   房中只剩下了李奉玉和柳如絮二人。   “你中了归梦散。”柳如絮伸手覆上李奉玉的额头,回身上下打量着衣衫不整的她,像是欣赏一件宝物。   “你知道归梦散是什么东西吗?”柳如絮突然俯身在她胸前深深地嗅了一口,一只手拈着裙子的系带慢慢拉开,而后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是媚药。如奉玉君这般妙人,无清神君是不是对你爱不释手啊?”   李奉玉突然以天机化为匕首抵在了柳如絮的胸口:“柳公子,烦劳你离我远一点。”   柳如絮也不急,慢条斯理地坐到一边观赏着她咬牙逞强的模样:“奉玉君现在还有几分清醒,过一会儿可就不一定了。只可惜,无清神君不在这里。”   李奉玉忽然想起来她从前看过一篇科普,所谓春药媚药其实是致幻剂,古代的制药技术还达不到有效提取和保存激素的水平。   所以那药并不会让人情思亢奋,更不可能不欢爱就会死!燥热、潮红、闷涨都不过是药物所致的表面反应,多半会自然消散。   妈的,致幻剂,会伤脑神经的啊!若是伤了她的脑子,日后会不会影响工作啊。   李奉玉咬着下唇想要努力地保持清醒,却朦朦胧胧地看着灼无咎靠了过来,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肩膀连声安慰道:“奉玉,别怕,我来了。”   主君大人来了吗?她满心欢喜,又有些失神地扑进他怀中,却只觉得这怀抱怎么这么陌生!   这人的胸膛瘦削了些,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不是主君大人,主君大人不用香。   李奉玉握紧匕首刺了过去,却被那人轻轻巧巧地挡住:“奉玉,你怎么舍得伤我呢?”   “不,你不是无清神君。无清神君不会放过你的。”李奉玉径直将匕首扎在了自己的脖颈上,咬着牙道:“你的死期到了。”说罢竟要用力扎下去!   “咣啷”一声,门板霹雳哐啷地倒了下来,三珠戒尺寒光乍现,瞬间将柳如絮击翻在地,李奉玉被震得一偏,匕首险些脱手。   灼无咎脱下外裳将她裹住一把抱进怀中,岂料李奉玉握着匕首瞬时扎进了大腿上,双目涣散地紧咬着下唇,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幻觉,这不是主君大人,幻觉……”   “阿奉,是我。”灼无咎夺下匕首将她打横抱起,一瞬没了身影,一转眼二人已置身于马车车厢中,他撕了李奉玉的小衫为她缠好大腿上的伤口,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冒着冷汗。   这厢,柳如絮捂着胸口擦去嘴角的血迹,满是愧疚地与月流魄连声道歉:“是在下一时不察,竟让歹人有隙可乘。在下发现奉玉君的时候她已然神志不清,拿着匕首以自残来维持清醒,在下担心她失手才未敢离开。”   “是么?柳公子不要急,等我们奉玉醒过来,你这番说辞便知真假。”月流魄靠在窗边望向黑漆漆的岸上,不知玉玉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形。   戌时已过半,东三里那边为何还没有传信过来,难道那批货进了渔港之后不再往外运了?   楼外的烛火突然摇摇坠坠地熄了,淅沥小雨顿时变成了大雨倾盆,连没心没肺的张三都皱起了眉头,今夜怕是出师不利啊。   灼无咎掀起车厢小帘往外看了一眼,这大雨来得真不是时候,但也来得恰好。   烟花那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会趁着这种天气出货,如果他们照旧出港的话,那批货定有蹊跷。   可在这大雨中出货的话,鱼腥味、水腥味、海腥味会把血腥味遮掩得很难分辨,那么大的一个东三里港口,可要好找了。   “呃……主君大人,无清神君……”李奉玉躺在氍毹上喃喃地念着,整个人缩着身子死死地抱着自己。   灼无咎亮了一盏小灯,就着烛火瞧见她露在外面的脸颊和肩颈粉扑扑的,心口莫名发紧,赶紧又将他的外裳盖在她身上,一时不敢看她。   李奉玉似是痛苦地呜咽起来,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咒骂着什么。他突然想起来她的那个噩梦,这丫头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又梦魇了吧?   灼无咎犹豫来犹豫去,终于躺到氍毹上轻轻地将她揽在了怀中,该死,心又狂跳起来了。   怀中是触手可及的温软,耳边燕语呢喃,小小的人在他怀里躁动不安,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阿奉,你还好吗?”他抬起李奉玉的脸,见她闭着眼睛不甚清醒。   李奉玉听见灼无咎叫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这会儿其实还好吧,最起码她已经认出他来了,只是头脑昏沉很是难受。心里烦躁得很,偏生身上酸软,感觉像是陷在棉花堆里,又闷又憋得慌。   每当这种憋闷的窒息感冲击一次,她的脑子里就会闪现出那个噩梦来,她怕极了,想躲想逃却动弹不得。幸好,幸好那个宽阔的胸膛将她挡得严严实实的,她一点都不怕了。   灼无咎抛弃了她,她那时恨他入骨,可回过神来后也渐渐地清醒了过来,那个男人是个十足的好男人,只是她恰好避不开他的执念,两个人只能说是有缘无分吧。   她怨他分不清前缘后果,不解是非,可她也撇不清她与无尘究底有没有关系,凡是只怕一个万一,万一她真是夺了无尘的生路而活着的人呢?   她那时卑微地求着他不要抛弃她,何尝不是勉强他呢?   她何曾不知心病难愈啊。   或许,两个人心中互相惦念着那曾经的美好就够了,勉强相处也不过是在自己心上吊了把锁。   分开后各自安好也不错,待将来遇到了下一个动心的人,便将他放在心底就好了。   “主君大人,我放弃了。”她低声喃喃,像是说给他听,其实是说给自己听。   “放弃什么?”灼无咎凑近她耳边等着她回话。 第170章   东三里便是在下的投名状   “你。我放弃你了。”她闭着眼答道,仍然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也不晓得身边的人是不是幻觉。   “轰”的一声,心里的墙似乎塌了,将他的自尊和纠结砸得粉碎。   他恶狠狠地压住了她的肩头,附耳低语道:“阿奉,你说的不算。”说罢低头噙住了她的双唇,一边解开了她的系带……   李奉玉半梦半醒地推搡着他,却被他捉了双臂压到头顶,那疯狂猛烈的亲吻一时间点燃了她的情思,她竟随着他的意与他一同落到了欢欲的潭中,逐渐沉沦。   外间电闪雷鸣,雨水如注,车厢内情丝弥漫、不尽贪欢……   亥时正,灼无咎袖中的一枚叶型符焚成灰烬,东三里渔港动了!   他转身看看睡得安稳的李奉玉,施了昏诀后为她穿上衣裳,直接唤了张三来。   “你现在带着奉玉回酒肆,务必要守好她,有事便用传信符。”说着交给张三数枚叶型符。   灼无咎、月流魄与英武三人即时到了东三里渔港,一靠近便感觉到了四面肃杀!   大雨倾盆,斗笠已然挡不住雨水漫灌,三个人被浇得湿透,唯有视线依旧清晰。渔港中潜行出两列夜行人,如海中穿行的黑色蛟龙。   为首者见月流魄当即禀道:“大人,有十箱货装上了一条向西去往悬冰崖的船。整个渔港都是对方的人,属下寻不到机会登船,只能对船身做了些隐蔽的破坏,他们出港后走不了多远。”   整个东三里港口都是对方的人?   如此庞大的势力,除了无相宗,还会有谁?   月流魄望一望那漆黑的海面:“今夜有没有其他的船只出港?”   “没有。但是东三里港口方圆五十里都布有海阵,我们无法从海中登船。”   灼无咎轻呵一声:“退下吧……”   夜行人悄无声息地退了,这些人是他们放在庸南城的眼睛,眼睛是用来收集信报的,不是拿来打打杀杀的。   海阵?能布下海阵的唯有血脉强大的鲛人才可,惜寒神君追查王女素音的下落正是在无相宗,故此铤而走险卧底无相宗。   这里的海阵,难道就是王女素音的手笔?惜寒神君知道么?   “神君,那艘船出港了。”月流魄掀起斗笠向远处了望,犹能在雨帘中望见海上飘摇着昏黄的灯火。   灼无咎敛目沉思片刻,骤然唤出戒尺直指天际,顷刻间乌云滚滚,大雨落得更紧了,数道闪着蓝金炽焰的惊雷落入三珠戒尺的尺端,戒尺挥向海面之时,惊雷如巨树根须般扎向了海面,霎时间惊浪翻涌,暴风骤雨狂卷天地!   三道身影迅如流电眨眼间已落到了出港的船上,满船人“刷”地亮了兵器,或刀或剑,或枪或棍,或钩或戟,还有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瞧着挺稀奇的。   月流魄双刀出鞘,英武亮出琼羽扇,二人疾行几步冲进人群中打杀过去,寒厉的刀光与莹润的扇影交相辉映,血色裹卷其中染红了水汽,所过之处皆成死地。   灼无咎踏着血路不疾不徐地一道走进货仓中,只见那货箱中横七竖八地躺着些幼童,看起来像是醒着的模样,但双瞳涣散,已然神志不清。   三人轻手轻脚地把孩子们从货箱中抱出来放在地上,此时船身突然一阵抖颤,孩子们“骨碌碌”地滚了一地,英武飞扑过去将几个差点撞到仓板的孩子搂到怀里。   月流魄一道结界将孩子们护在一处,奔去船舷一侧迅速扫视一番:“船体已经进水了,我们得快点转移。”   港口那边已经黑压压地出动了十几条船,今夜怕是要血染东三里了。   灼无咎抚着戒尺不动声色道:“无相宗终是坐不住了,本君倒是要看一看,他们所盘算的惊天大事,能有几分成算。”   夜色低沉,大雨见歇,海上阴风怒吼卷起千堆浊浪,湿热的海风中裹挟着阴谋的味道,着实令人反胃。   月流魄自背后一个回旋挽花将双刀收到身前,刀柄相接之时当即融为一身,一柄仿若长枪的双头长刀闪着凛凛杀气在漆黑的魅影中隐隐乍现。   昏暗的海面骤然亮起一片耀目的白光,将船头矗立的灼无咎三人照得毫发毕现。琼羽扇光华大现,卷起漫天风云如潜龙入海,直袭迎面而来的船群!   “英武君,咱们很久没有开过杀戒了,你的琼羽扇是不是都落灰了。”月流魄在身前旋了一圈双头长刀,环视一周,松了松手指关节。   英武与她背靠背立着,悠闲地摇着扇子道:“哪有,琼羽扇拿来扇风也是很不错的,可惜了,今日一开杀戒就得换个扇子扇风了,本公子讨厌血腥味。”   “来了。英武,先杀北面离岸最近的那一艘,抢过来好安置孩子们。”   一声炸雷响起,月流魄与英武已冲进船阵中。   杀声四起,月流魄挥舞着双头长刀横扫四方,一头回势之时另一头凌厉击出,四面无懈可击,迅疾的灵力挟卷着攻气瞬时将一圈人杀了个血溅浪峰。   英武挥舞着琼羽扇飘忽而上,一开一合之间掀起飓风如龙吟,灵光以风为刃,所过之处便是血肉成泥!   厮杀之间,后方忽有一艘船疾行而来,灼无咎当即戒备起来,却见那船头站着一双男女,一柄红伞在夜色中隐隐闪着红光。   “无清神君,如絮来迟了。”   船行至跟前,伞下之人略一抬手,露出一张不悲不喜的脸来,柳如絮挥手向灼无咎行以拜礼:“无清神君,请移驾吧,何须为了一艘破船浪费力量。”   说话间已有一行人登船将那些幼童转移到了柳如絮的船上,灼无咎望望那边厮杀的船阵,沉下目光淡淡地看着柳如絮:“柳公子,你的消息很是灵通呢。”   柳如絮亦是淡然一笑:“无清神君,在下是个生意人,最会相看人心。神君自王都而来,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吧?实不相瞒,东三里港口已被在下清洗干净,这便是在下的投名状。”   雷声霹雳,灼无咎看着那沉船若有所思,月流魄与英武已将船阵杀了个丢盔弃甲,四散分逃。   柳如絮这份投名状……他接不起! 第171章   本君很想你   李奉玉醒来已是两日后,灼无咎他们仍然没有回来。张三这两日过得可真是提心吊胆,既怕李奉玉无端端的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又怕灼无咎他们出了什么事情不能归来。   转念之间又不停地骂自己眼窝子浅,怎么会乌七八糟地想这些没用的东西。   无清神君是普通神君么?怎么可能一去不返?   不知是那归梦散太猛的缘故,还是灼无咎的昏诀有后遗症,总之醒过来的李奉玉处处都透着些不对劲。   听说灼无咎、月流魄和英武这两日也不曾归来后,整个人都傻掉了,也不换洗衣裳,就那样呆愣愣地坐在后院的廊下盯着门口看。   李奉玉自然是不会傻的,她只是头脑尚有一些不清楚,为什么灼无咎他们去了东三里港口而她却在酒肆后院里昏睡了两天?   她记得清清楚楚,梨鸢死的时候,她只是有些低血糖而已,昏两刻钟都算长的了,怎么可能昏两天?   百思不得其解的她只好去问张三,张三支支吾吾地说她不小心中了毒,所以这两日都在昏睡,好在那毒已经解了。   张三去了前头酒肆,李奉玉待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梳理头发,突然间想起那个荒唐的梦。   真是造孽啊,她居然在梦里和灼无咎那般……   两天多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难道遇到麻烦了?李奉玉满心焦灼,一时间毛躁起来,扯断了许多理不清的乱发,不一会儿地上便是一片碎发。   她从日上三竿等到黄昏,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一日里茶饭不思水米未进,连张三送来的一壶好酒都没心思尝一口。   青焰他们一直也没传个信出来,不知与惜寒神君有何进展,这厢灼无咎又两日没有讯息,她的心慌乱极了,哪有什么心思吃喝?   暮色渐沉,李奉玉已经披头散发地在廊下望了一天,双眼满是血丝,仿佛她昏睡两日养起来的精神又在这一日里全部消耗干净。   她靠在柱子上拨弄着檐铃,听着那叮叮当当的铃声仿佛回到了去岁她去听月城出发那一日的清晨,她收拾了好了包袱一开门却见他站在门口,一句话不说就把她推回屋里摁在门上低头就吻,险些把她给捂死。   那时,她满心欢喜,一颗心狂跳不停,仿佛每时每刻都要跳出胸膛来。   此刻,她满心惆怅,一颗心也是乱跳不止,胸腔里呈放着不知所起不知归处的担忧和怨恨。   虽然知道他很强大,但她就是担心,怕他一去不返。   如果他一去不返,她又会恨自己为何不敞开心怀与自己和解,不再埋怨他沉溺于执念而令她不悦。她会悔自己为何不能早一点痛痛快快地放下,各自安好呢?   “玉玉!”   月流魄?他们回来了?   李奉玉猛然转身,院门口可不正走进来三个人么,一颗心陡然落地,漾起无数个欢喜泡泡来,泡泡里盛满了炸开的花,在心间香甜四溢。   她拎着裙子飞奔过来,红蓝交缠的裙角飞起如天边那灿烂的云霞。   灼无咎下意识地想要伸出双臂接住她,却见她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下了飞扑过来的脚步,睁着一双憔悴的眼睛叫骂起来:“你们这群蠢鸟,明明会传音传信,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捎过来,害得我们担心死了。”   她话音未落突然瞧见灼无咎脸色一白,踉跄两步险些跌倒,瞬时条件反射般地上前一步扶住了他。   我……靠之,这老孔雀真特么沉,差点把她压跪了。   李奉玉提了一口气将他扶住,四下打量起来,这人身上好好的,没受伤啊。   再瞧瞧月流魄和英武,人家原先穿的什么色的衣裳都瞧不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街上的叫花子呢。   月流魄和英武对视一眼,暗暗地鄙视了灼无咎一把,您一直在观战好吧?   这会儿又来懵玉玉,还能不能有点良心,她被你坑得还不够惨么,放过孩子吧。   但面上依旧摆出了一副异常沉重的神色:“无清神君引惊雷破海阵,后来又以自身灵力设结界护着那沉船上的孩童,元气大损,所以有些虚弱。”   “一直护了两天,呃不,加上今天就是三天了,一直护了三天吗?一个沉船怎么能护得住呢?又不是无尘居那样的完好居所。”   李奉玉一个弯腰把灼无咎给背了起来,这人长腿还在地上耷拉着就被她背进屋里放在了榻上。   她蹲下身去为他脱履宽衣,心里是说不上的五味杂陈,只觉得眼眶莫名发酸。   月流魄和英武实在是看不下去,也编不出更有价值的瞎话了,只能把实话告诉了她:“哪有三天,其实这两日我们都在城主府安置那些孩子。孩子们神智受损,记不得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映南兄乱作一团,所以我们一时半刻也没顾得上给你们传信。”   听闻孩子们暂时安置好了,李奉玉略有心安,转身便要出去:“都累坏了吧,我去给你们烧水做饭。”   谁知一起身便被榻上那人拉住了手,那人沙哑着嗓子低低地唤她:“阿奉,本君很想你。”   知趣的人默默地退了出去,李奉玉略一用力甩了一下手臂,说什么昏话呢,他们如今这关系,说这种话不合适吧?   岂料灼无咎竟“咚”地一声翻身掉下了榻,躺在地上微微喘气,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   李奉玉懊恼地捶了一下头,一边扶他一边嘀咕:“不是说只是有一点虚弱吗,您这虚的都四肢酸软了,确定没受内伤吗?”   灼无咎搭着她的肩膀貌似费力地答之:“阿奉,是本君虚吗?你是不是忘了你有多大力气了?”   “行吧,您是病人您有理。乖乖躺着,我……卑职给您做饭去。”糟糕,心怎么这么乱。   嘿,耍赖皮?这人还抓着她不放了?   “三日未见,本君很想你。”没头没脑,过分了啊。   她慢慢地一个一个掰开了他的手指:“您歇着吧,一会儿卑职还来,好不好?”   这人听话地点点头,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脸:“不要称您,不要说卑职,本君不喜欢。你说了会过来就一定要过来,你会骗我吗?” 第172章   猛男绣花   李奉玉也点点头,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词:乖巧。   要死了,那老男人怎么突然间成这德行了?   这几个人着实是累坏了,草草地洗漱用饭过后便全闷在酒肆后头的房间里睡了,张三苦兮兮地和英武挤在一处,满鼻子都是血腥味。   仍有一间房亮着一盏烛火,李奉玉站在门口犹豫半天终是推门进去,灼无咎靠在榻上闭目养神,见她进去后睁眼挥挥手:“阿奉,过来坐着。”   坐就坐着吧,可是这人的手不老实,总想去牵她。李奉玉干脆将双手背到了身后:“又累又虚的,早点歇着吧,您还叫我来做什么呢?”   灼无咎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两只眼睛里莫名其妙的有点柔弱的神色,看得她心里很是不适应,怪怪的,好像自己很渣一样。   他伸出一只手扯了扯她的袖子:“阿奉,我的胃有些难受,你帮我揉一揉好不好?我实在是疲乏得很。”   李奉玉:你几岁了?   “那您再等一会儿吧,我现在去给您烧点热汤,胃不舒服的时候喝点热的总归能好一点。”   其实她本来只想给他倒点热水的,转念一想多喝热水这种话听起来好像有点无情,又有点太敷衍了,尽管多喝热水蛮管用的。   “阿奉,别走!不用再喝什么热汤,真的只用你帮我揉一会儿就好了。”灼无咎猛地捉住她的手,让她走不得。   她垂眸看他,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点心虚,手上略微用了些力便挣脱出来,尚未转身又听得他“咳咳咳”地连咳几声,低眉一看竟咳出了几口鲜血。   “怎么会有血?”她复又蹲在榻边拉住了他的手,看那血丝红艳艳的,煞是扎眼。   灼无咎嗓音沙哑,说话竟有几分无力:“淋了一天一夜的雨,许是受了些寒气。”   寒气?   李奉玉努力回想着自己从前有没有在夏天淋雨受寒过,得出的结论是不知道,但这人咳几下就咳出血却很可疑。   “主君大人,见血这种法术最能障凡人的眼,你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她站起身来想走。   “你以为本君在施障眼法?你只是怀疑本君在骗你,却也不能证明本君没有病没有受伤。本君,真的很痛。”他说得委屈极了,虽然口吻平淡声音低沉,但听着就是让她愧疚。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李奉玉背对着床榻,极力地压下自己心里的悸动。才抬出一只脚,身后那沙哑的嗓音又响起来了。   “阿奉,你一定要本君说出来吗?本君只是想和你独处一会儿。”灼无咎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受伤是真的,胃难受是真的,受寒也是真的。”   其实都是假的,但骗她毫无心理负担,甚至很愉悦。   好吧,虽然这样牵牵扯扯纠缠不清非她所愿,但她实在是抵抗不了他那般示弱。明明听过一句话的,男人一张嘴演到鬼掉泪,可她偏偏就是会信。   李奉玉坐在榻边伸手捂在他的腹前轻轻地揉着,只将目光放在他里衣的褶皱上,目不斜视。   揉了一会儿胃,灼无咎还是忍不住摁住了她的手,她抬眼看见他炽热的眼神死死地黏在她身上,直觉不妙,心跳忽地掉了一拍:“主君大人,夜深了,卑职要回去休息。”   晚了,走不了了。   那人一用力便将她拉到了榻上,一个翻身将她锁在怀中,俯身便吻,她定定地注视着他,眼中无悲无喜:“主君大人,您一定要这般纠缠吗?”   她的心好像就在那一瞬间突然平静下来,没有慌乱、没有厌恶,也没有期待。   灼无咎乍然停下,望着她那双淡然无波的眸子莫名生起些害怕,生生将一腔热火压了下去,捋了捋她散乱的头发柔声道:“别怕,我只是太想念你了。”说罢便揽着她闭上了眼睛,再无过分之举。   晨曦宜人,灼无咎神采奕奕地醒来。   李奉玉一夜无眠,熬得眼圈乌黑,月流魄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四人用过早饭便马不停蹄地回了南里,李奉玉如往常一样在书房中填录卷宗,依着他们的口头叙述将此番事件做了个详细记录。   众人一致认为,柳如絮此人深不可测,虽帮此大忙却不足为信。   其一,梨鸢声称她与柳如絮有两千多年的情分,可此人只因那净无的一句话便弃她如敝屣,更何况还是大庭广众之下。人怎么可以薄情到这种地步?   其二,梨鸢将要说破柳如絮身份之时便被柳如絮灭了口,此人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当时虽然头脑昏沉,却清清楚楚地记得梨鸢就是刹那间断气的,并非死于她的剑下。   此外,李奉玉脑子里还迷迷糊糊地觉得她好像和那个柳如絮单独说过什么话来着,似乎还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不太清楚,反正这人给她的直觉很不好。   卷宗理好后,二人又尴尬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反正就是没法待在一个屋子里。   李奉玉寻去侍女们的屋里讨了针线筐来,搞得侍女们惶恐不安:“奉玉君,缝补衣裳这些事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做就是了,怎么能劳烦您自己做这些粗活儿呢,若是主人知道一定会罚奴婢们的。”   她笑着搂住小侍女的肩安慰道:“乖,别怕,你别乱说就没人知道,不会有人罚你的哦。”   真是好想家啊,在这里她也不敢提什么人人平等的话,只能抢着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尽量不用侍女照顾。虽然侍女们有月钱,但她真是享不了这个福,除非她不能自理。   再者,她也不喜欢麻烦别人。   李奉玉将此前所有破过的衣裳全都翻了出来,缝缝补补的直到深夜,奈何她这眼睛实在是不好使,针线活儿也太勉强,心里有些后悔,还是应该找个人帮忙的。   “吱呀”一声门开了,她回身一看竟是灼无咎进来,一颗心又悠悠地提了起来。   这人拎起她缝补过的衣裳看了一眼,顺手拿起筐里的竹绷子往上套:“针脚明显的地方要绣花遮掩一下。”说着竟坐到她身边开始配线穿针!   李奉玉直接呆住,这是什么魔幻情景,猛男绣花? 第173章   柳如絮,不可交   李奉玉此刻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不是手而是爪子了,哦不,连爪子都不如。毕竟灼无咎那飞针走线的手才是货真价实的爪子啊。   “主君大人,您怎么会绣花的?”实在是憋不住啊,不问出个缘由她死不瞑目。   灼无咎微微一笑:“无尘小时候无人照看,整日里连头发都没梳整齐过。有一次他看上一条发带,那上面的绣花很漂亮,可惜我们连吃饭都难,哪里会舍得买。”   “所以,您自己学了绣花?只为给无尘送一条发带?”这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弟情啊,如今竟让我捡了个便宜,堂堂无咎帝君给自己的女侍缝补衣裳绣花!   耶,奶奶我出息啦!   “你一个姑娘家针线活儿那么差劲儿还敢取笑本君?”灼无咎专心地绣着花,不抬头地嘲笑她。   李奉玉不服气地撇撇嘴:“像我这种水平在我们那儿已经很贤惠了,如今哪还有人穿缝补过的衣裳?”   你个土鳖懂不懂行情?   说着话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以往也没见你们补过衣裳,难道破了的衣裳都扔了吗?”   灼无咎停下手看了她一眼:“法术学来就是用的,缝补衣裳这种费时费力费手费眼的活儿,不值得浪费精力。”   “啊?”这话听得李奉玉呆了一下,一个愣神便扎到了手,她条件反射地将手指放在口中吮着,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主君大人,既然可以用法术,那你在这儿浪费功夫做什么呢?”我哪里受得起你这份偏爱。   不料灼无咎仍绣着花认认真真地答道:“再小的事只要是为你做的,就不是浪费。”   李奉玉:算了,我闭嘴吧。   两个人在灯下凑着脑袋默默地干活儿,只要李奉玉不开口灼无咎也安安静静的,如此也不那么尴尬了。   也不知过了多少功夫,李奉玉双眼困涩已经看不清针脚,便先放下活计趴着歇一会儿,歪头看着灯下忙活的灼无咎心神恍惚。   记忆仿佛飘回了许多年前,她还是那个傻得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孩子,一心盼着爸爸哪天能够回心转意,结果她什么都没等到,直到彻彻底底地失去一切。   时至今日,她始终觉得天下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一个健康温馨的家。可惜,她今生怕是再难得偿所愿。   想到这里,她突然难以自控地掉下了眼泪,一时忍不住便背过身去抹了一把脸。   只是这微小的动静立马落在了灼无咎眼中,他诧异地看着眼泪扑簌簌掉个不停的李奉玉,顿时慌了。   这是怎么了?   她怎么哭了?   他哪里又惹她了吗?   “你这是做什么,本君手艺再不济也不至于把你丑哭吧?”不可能吧,她那种水平还有脸嫌弃他?   李奉玉擦擦眼泪抽咽起来:“我想我奶奶了,看你在灯下绣花的样子,就想起她在灯下教我补袜子、钉纽扣、缝衣服。那时候我才五岁,手笨得很,走线都走不直。”   五岁啊,那么小,她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灼无咎放下针线无奈地看她,这人是怎么看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儿联想起她奶奶的?这之间有什么可关联之处么?   “你累了,去歇着吧。”他能说什么?   “睡不着,我就在这儿看着您绣花。我看着您就像看着我奶奶一样,感觉像回到了五岁那一年,虽然过得苦,但心里有希望。”   灼无咎:“……”   “咯噔”一声,窗子突然一声异响,一个黑不溜秋的团子跳了进来,九真摇摇尾巴诧异地“喵”了一声。   “老天在上我没瞎吧,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居然绣了一夜的花?”   真是蠢瓜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在灼无咎和李奉玉发飙之前,九真“嗖”地一下又跳窗跑出去了!   走迟了她怕被灭口!   次日,整个南里的人见了灼无咎都一脸有口难言的神色,听那灵猫小帝姬说无清神君和奉玉姑娘点灯熬油地绣了一宿的花,这俩人别是有什么大病吧?   不过,眼下已经顾不上论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的问题,因为南里突然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一位递了名帖,乃柳如絮。   另一位送进去了两袋钱嘱咐人一定要转交李奉玉,正是春辞。   其时,李奉玉正在厨房里切咸肉,剥竹笋,打算做个腌笃鲜解解馋。   见到那两袋钱的时候才乍然想起来还有那么一回事呢,她在和狐狸拼命的时候托春辞给自己下了个注。   都过去几天了,怎么也没想到春辞居然能找到这里来把钱还给她。   嗯,不错,这个人可以处。   李奉玉自作主张将春辞作为自己的客人请了进来,顺带叫上英武作陪。   那厢,柳如絮和净无已经到了待客的正厅里头,灼无咎和月流魄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双男女,等着听他们的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   李奉玉唤了侍女进去奉茶,转身便带着春辞到了花园里的一处凉亭下坐着,英武亦步亦趋的跟着,好端端一个风流仙君活脱脱缩成了一个贼眉鼠目的黄鼠狼,连腰杆都没往日直了。   她无奈地扶额叹气,一脑袋凑到春辞身边可怜巴巴地叫道:“姐姐,别总绷着个脸啊,你笑一下吧。看把我英武哥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春辞果真轻轻地笑了一下:“你那哥哥那么胆小,还敢跟着无清神君混?”   英武急得不小心咬了一下舌头,说话含混不清:“你这女人不要血口喷人,谁胆子小了。哎?你方才那话什么意思?说的好像我们跟无清神君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春辞唇角一翘,面上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神色:“我可是赏金猎人,最擅长找活儿了。今日登门也是毛遂自荐,只要价钱合适,我必定万死不辞。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雇佣我呀?”   哎呦,这来了个抢活儿的,也不知道对人有没有兴趣。   “姐姐,雇佣谁我们说了可不算,劳烦你等着无清神君会完客吧。”李奉玉摸出一串金铢塞到她手上:“姐姐别嫌少,我也是个穷人,这点子钱就当是你帮我下注的谢礼啦。”   春辞收了钱道:“柳如絮,不可交。” 第174章   凶神   “此话怎讲?”李奉玉和英武异口同声地问道。   春辞挑眉一笑:“那得和无清神君谈一谈。”言罢却状若无意地扫了英武一眼。   李奉玉自然晓得其中厉害,立马带春辞守在会客的正厅外等着,却没料到就等了一会儿灼无咎便客客气气地跟柳如絮下了逐客令。   也不知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总之净无的脸色很不好看,出门瞧见李奉玉更是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二人视线扫过春辞的时候,更是有点意味深长的感觉,李奉玉默默留了个心眼儿,在脑子中对春辞打了个问号。   见了灼无咎,春辞也不客套,直接讲明来意,就是来找个活儿赚点钱过日子。   九真不知何时进来的,此时正窝在月流魄怀里呼噜噜的,见了春辞也就是翻了翻眼皮。   灼无咎放下茶杯询问道:“春辞公子想赚本君的佣金,也得先让本君看看你的能耐值不值。”   春辞点点头:“那是自然。神君且听在下一言,你们从北面王都过来,身份贵重。在追寻一批被诱拐到此地的幼童,这些幼童并非被寻常拐卖,而是被掳来喂养凶魂。   但是这凶魂被饲养在何处,在下不知。柳如絮此人牵连其中,居心叵测,但不知其目的为何。”   众人望向春辞,这人还真不愧是个赏金猎人,也不知究竟是什么时候盯上了他们。   见无人插话,春辞继续道:“方才柳如絮来访,我猜,他是不是说可以帮神君查一查那批孩童将运往何处?换言之,他知道那凶神藏身何处。只是,此人并不提及自己的交换条件,仿佛他只是好心来帮忙的。”   九真突然打月流魄膝上跳下来凑到春辞面前,绕着她转了两圈又跳回月流魄身上懒洋洋的睡了,一丛尾巴垂在外面摇来摇去的。   “春辞公子为何拒绝了柳如絮的雇佣?”灼无咎突然盯着她问道。   春辞闻言一愣,却又很快恢复平静:“我虽爱财,但也不是什么活儿都干。柳如絮这个人把自己掩藏得很好,你几乎看不出他有什么所求。   能将欲望掩藏得不漏一丝痕迹的人太过可怕,我这一族人丁稀薄,族中长老再三叮嘱后辈一定要惜命,要好好活着,日后才能开枝散叶壮大族亲。”   “噗——”英武一口茶呛出来,险些把眼珠子给咳爆,一抬眼便看见春辞那双湛蓝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扫得他头皮发麻,莫名觉得背后一凉。   灼无咎看了一眼英武,略一沉思:“春辞姑娘的佣金未免太高了。”   李奉玉睁圆双眼呆呆地自言自语:“要多少啊?什么时候说了,我怎么没听到?”   春辞转了转眼睛像是做出了让步:“那神君愿给多少?”   “三千金铢,定金。”灼无咎道。   什么?三千金铢?还只是定金?   李奉玉简直要炸了,她跟了他快一年才几个钱?连人都搭进去了,如今毛都见不着,这家伙给人家付钱倒是大方,三千金铢当定金?   哎呀呀,以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孔雀这么烧包。   春辞点点头:“神君果真大方。”   灼无咎端起茶饮了一口,对李奉玉的怒目而视置若罔闻:“不过事成之后的佣金,就要看春辞公子能不能拿得走了。拿不走的话,本君可不会再补。”   春辞也不答话,利落地起身抱拳:“多谢神君,春辞告退。”   眼看着那小富婆开心地哼着歌儿走了,李奉玉也气鼓鼓地吊着脸出去,英武追上前去跟着她进了小厨房……   “想不到英武还挺值钱的嘛。”月流魄端起茶轻饮一口,听着李奉玉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地剁什么东西,真怕她把手指给剁了。   灼无咎微不可及地叹了口气:“一把年纪了还吊着没个归宿,有人肯要他,本君自然得成全。春辞身份贵重,本君作为娘家人自然要给英武贴贴金,免得到时候人家说我们高攀。”   “小宗族的少主而已,哪里算得上身份贵重?不过配英武倒真是绰绰有余,这小少主有胆有谋,是个好女子!”月流魄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忍不住蹙眉,那个小财迷快要被气死了吧。   “君上,别怪我多言。你如今对玉玉,好像死灰复燃?”   “是也不是。就是不想放手而已,没有别的想法。”   月流魄:这……是不是玉玉说的“渣”?   月流魄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也许玉玉说得对,君上好像是有病的样子。   午间的腌笃鲜颇合大家的口味,唯独最馋嘴的李奉玉没什么胃口,忙活那么久尝了两口就算完事儿。   午饭过后,微生映南到府,灼无咎将目前自己知道的全部情况和盘托出,李奉玉这才搞清楚了他们此行的凶险性!   依灼无咎所言,无相宗把幼童送去的悬冰崖可不是一处普通山峰,而是一座上古时期留下来的封印,下方镇着一个冰封的血池,里头封印着一个九头蛇身的上古凶神——   “我知道,是相繇氏!”李奉玉突然吼了一嗓子,着实惊到了灼无咎。   “你怎么知道?”众人一致发问。   李奉玉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我们那里的小孩子都知道。你们听听我讲得对不对,相繇氏不服天道,四处作恶,凶残无度,遇人吃人,遇神吃神。   他被诛杀后,尸身污染天地,污血所过之处皆成沼泽河沟,草木不生。   后来他的尸身腐烂之地被浸成一座血池,霜神和雪神降下霜雪将其冰封,后铸台镇压,这才平息祸患。”   “悬冰崖就是当年镇压相繇氏的帝台封印,是不是?但是,这个相繇氏可能是魂魄没有死绝,如今借着童子血祭来重塑肉身,想要复生,是这样吗?”   我滴个娘嘞,这一口气差点没憋死她!   灼无咎默默地看着她又补了一句:“相繇氏如何伏诛的,你可知道?”   她眨眨眼睛想了片刻:“除了帝禹之外,有战神英招,还有应德之龙庚辰。应龙在群神之战中悍名远扬,蚩尤族、夸父族皆死于其手。而且她身怀破碎乾坤之力——” 第175章   猎杀时刻   “可救世亦可灭世,龙门便是应龙所开,以助水族化龙飞升。不过这个应龙后来因为沾染邪祟之气被放逐到南域了,结局不太好。”   “乖乖,你懂得还真多。”微生映南由衷赞叹地为李奉玉比了个大拇指。   “可是,谁的脑子里有坑啊,居然会想着去复活一个凶神?图什么呢?活腻了,一起毁灭?”李奉玉实在是想不明白,好好活着不行吗?   这地方虽然用不着大家戮力同心地建设社会主义,但好歹也是一片家园嘛。   灼无咎突然低低地说道:“东海之滨的飞云城乃龙族聚居之地,数万年前,那里还被称作南域。柳如絮便出生在那里,此后游历到庸南城后便定居在此,再未离开过。”   李奉玉甩开了胆子大开脑洞:“主君大人是说,柳如絮可能是——”   “庚辰之后。”灼无咎道。   这好像也说得通啊,大功之臣被放逐,心怀不满,万万年的怨恨累积起来便心态扭曲,于是乎想要复活凶神毁天灭地?   娘嘞,如果她能回去的话,下一本文就有主题啦!   唉,说了半天也不过是猜测,想破了胆子也没用,但柳如絮这个人好像是特意撞上来的,不知其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真应该紧密地提防着。   李奉玉甚至大胆地猜测柳如絮会不会就是无相宗的宗主,可那晚他一口气将东三里港口清洗了个干净,这就好比一个人自己灭了自家全门,于道义上讲不通啊。   宗主如此暴戾的话,怎会有那么多人追随呢?总不能全宗都是脑残之人吧。   春辞应该是去悬冰崖寻找献祭童子的阵法去了。所以,他们这边必须尽快找到剩下的幼童,釜底抽薪,如此才能断了无相宗复活相繇氏的路子。   好吧,猎杀时刻到了!   那就好好比试一番,看看你无相宗的人够我们杀几次!   ……   一辆马车晃晃悠悠地行驶在道上,车厢里的两个人靠在一起,若有所思地望着帘子外一闪而过的景象。   柳如絮双目低沉,仿佛含着一汪悲天悯人的哀愁,一点都不似他在众人前的自在坦然,他轻轻地抚着静无的头发说道:“你总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那日你若是没有擅自动手掳走李奉玉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折掉整个东三里。”   净无亦有些哀怨:“阿柳,你是在怨我吗?”   柳如絮看着净无一张委屈而不得言的面孔,生生将那些不悦全压在了心里:“你这个傻姑娘,我怎么会怨你呢?我永远都不会怨你。”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你也见到了无清神君他们有多强大,他只消两个人便将东三里的船阵杀得七零八落,如果我们没有赶去的话,他们可能已经将东三里港口夷为平地。”   “无清神君破海阵如吹灰,实在是太可怕了。”   “去接近他们取信他们非我所愿,但我没有与其直接抗衡的力量。净无,许多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怎样的,我尝够了受制于人的滋味,此番作为亦是反抗,只为了将来能与你朝夕作伴。”   净无只乖乖地靠在他身上点点头:“阿柳,我知道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擅作主张了。”   日色西沉,南里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晖中,李奉玉坐在墙头上望着远处的海岸线发呆,来庸南城这么久了,她还没有去踏过浪呢。   她一个北面的旱鸭子没见过广阔无边的海,也不知道大海是不是像母亲那样温柔包容,她只记得妈妈溺死在河里。   这么多年了,她虽然克服了对水的恐惧,却始终都没有学会游泳,能下河淌水摸鱼抓虾就是她最大的能耐了。   “玉玉,你坐墙头上干嘛呀?”月流魄站在一丛矮树前叫她,整个人温柔得像一幅画。   “姐姐,我想去海边。”李奉玉跳下墙头,拍拍身上的尘土,将帷帽戴正放下了施裙。   海边静静的,沙滩上居然没什么人。   果真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啊,难道不该是很多很多人在下饺子吗?   李奉玉脱了鞋子挽起裤腿追着浪花来回奔跑,像个乡下来的小傻子。   月流魄和微生映南站在远处望着那独自玩耍的李奉玉,各怀心事。   如果阿定和铃儿还活着的话,他们一家三口或许已经走遍天南海北,铃儿最喜欢踏浪,长大后说不定是个水系高手,或许可以拜疏星云为师。   只可惜……   “当年我家娘子最喜欢来海边练功,流魄君你不知道,她那手漂亮的驭蛟驱浪术可是生生揪着我练成的。   那婆娘凶得很,没什么方向感,下了海就晕头转向,就知道扯着嗓子瞎吼,硬是把我一只犄角都掰断了。”   月流魄忍不住笑:“那你对她可是真爱了,蛟的角断了可不会再长出新的来。堂堂城主大人,头上折了一只角,一想就觉得尴尬。”   微生映南苦笑:“不爱不行啊,那婆娘傻乎乎的,遇了别人谁那么惯着她?有一次她又懵了方向,一把揪着我撞到了一座岩山上,剐掉了我一身鳞片,差点没疼死我!”   “映南兄,你想她吗?”   “她死的时候万箭穿心,我不能想,一想就疼。她不舍得我疼,所以我也不再想她了。”   都是口是心非的人哪,嘴上说着不想,刚才说得那般眉飞色舞是做什么呢?   “啊……大海呀,妈妈!祖国,我爱你——”   两个人面面相觑,那丫头在鬼叫什么呢?   “长嫂!”   一道清朗的男子声音传来,月流魄转身一愣,继而惊喜地跑向了身后不远处的苍衣男子。   “不归!”   苍衣男子微笑着张开了双臂,却被跑过来的月流魄“砰”地一拳打翻在地,整个人都不好了,脑袋嗡嗡作响。   “臭小子!如今都比我高了还撒娇要抱,就该好好教训你一下!”月流魄一脚踹过去,却被月不归抱住了腿。   “长嫂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乱抱姑娘了。”   月不归爬起身来乖乖巧巧地低着头认错,月流魄揉揉他的头笑起来:“这才像话嘛,我们月家的小不归最懂规矩了!”   “啊——”   “砰”的一声,李奉玉突然一头栽进了海里! 第176章   深夜狩猎   “要死了,那丫头又怎么啦!”月流魄一把推开月不归一个闪身已到了海边,微生映南已经早一步把李奉玉拎了出来。   仿佛拎着个狗子,还是落水狗!   “咳咳咳……咳,大海……绝对是后妈!”李奉玉咳嗽着往沙滩上走,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   “真是见鬼,我就在那儿站着看了一会儿晃晃荡荡的水浪,然后就头重脚飘地扎进去了。这难道就是后妈的下马威……”   微生映南摇头微笑:“我家那婆娘当初也一头扎进去了,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那么大晕劲儿。”   “我跟你讲玉玉她晕高、晕快,马车跑快了也晕,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月流魄嫌弃地为她烘干衣裳,扭脸看见月不归一脸晦气地站在旁边吊着个脸。   微生映南撞了撞月流魄的肩膀:“你家小弟弟看起来很不开心啊,这小子也该娶妻了吧?”   李奉玉晃晃脑袋,露出一抹世事洞明的神情斜斜地瞥了一眼月不归,嗯,小伙子你眼珠子要掉出来啦。   ……   月不归得到了一间上好的客房,离主院很近,李奉玉对这种区别对待已心寒之极。   不过面上仍然保留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假笑,月不归几次看到她那皮笑肉不笑的假脸都觉得浑身一哆嗦。   李奉玉那个丫头好像对他很有敌意,难道她和长嫂……   不会不会,长嫂又不瞎,怎么能看上她?   晚饭过后,月不归缠着月流魄说话续旧,李奉玉久违地和阿倦、九真出去闲逛看月亮,心里却空落落的。   突然间临时起意拐着两小只进城“狩猎”,看能不能逮个无相宗的信徒撒撒气儿。   这厢,月不归终于拿出一个乾坤袋交给了月流魄:“长嫂,这崇吾山果乃多子果,我费了好大力才取到,差点丢了命,你——”有中意的人了?   “瞎想什么呢?”月流魄抬手就是一巴掌:“不是我要吃,是给奉玉。那丫头被人断了子女缘,自己也不知道,还傻乎乎地盼着将来当个好母亲。怪可怜见的,我就是不忍心看她空抱一腔希望,最后却落得个一无所有。”   月不归有些失落地低下了头,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长嫂总是什么都为他人惦念着,也不为自己多操心操心,不归心疼你。”   月流魄:“……”   “臭小子,你是病了还是吃错药了?对长嫂来这一手?”   小兔崽子,胆儿肥了啊!   “啊……啊——”   “砰”的一声,月不归被月流魄扔了出来,险些脸着地。   月流魄趴在门缝边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月不归一瘸一拐地走了之后,才坐回案几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小子不能再留了,得赶紧给他打发出去才行。   她可没有帝君有钱,还是盼着哪个瞎眼姑娘赶紧来把他拐走吧,最好还能给点聘礼!   也不知道不归这小子值几个钱,毕竟他和英武也算不相上下,英武都那般金贵了,他也差不到哪儿去吧。   打开那乾坤袋一看,呵呵,好家伙,不归这小子真是个实心眼儿,竟然满满当当地装了足足一篮子崇吾山果!这都够开个医堂专门给人送子了!   奇怪,奉玉又哪里去了?   李奉玉此刻正在一家酒肆里灌猫尿呢,一壶接一壶的也没个醉意,就是感觉撑得慌!   这不靠谱的,居然给阿倦和九真也灌了一壶,两小只第一次沾酒,没几下子竟晕了,走起路来脚下拌蒜,“咕咚”一下栽倒拱到一处睡了。   夜色已深,酒肆要打烊了,李奉玉搂着两小只蹲在墙根儿下假寐。   偶尔有路过的人停下多看两眼,见她那一身短打灰土土的还有缝补的痕迹,竟给她扔了几枚贝币!   李奉玉:?   “你站住,老子这么像讨饭的吗?”她捡起那几枚贝币装进荷包里。   路人:“有能耐别捡!”   她嘻嘻嘻地傻笑了两声:“大哥,您行行好,多给几个子儿吧!”   路人:有病吧?   街巷里已经好半天都没路过一个人了,李奉玉抬手一看,十点多了啊,如果在家的话,夜市正热闹呢。   好难过,好想家。   流魄姐姐在外办差,还有个小叔子特意来看她,人家也是有家人的人啊。哪像她李奉玉,孑然一身,一无所有。   路边的野狗都有伙伴儿,可以一起去撒尿,她只能抱着两个醉鬼蹲墙角当叫花子!   突然一阵叮里咣啷的响声传来,她支起耳朵仔细寻找着那声音的方向,终于发现那动静是从一处院所里传来的。   李奉玉将九真和阿倦塞到乾坤袋里几步奔过去,一跃爬上那墙头……   里头一双趁着月光,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正在进行生命大和谐运动的人双双抬头看她,满脸杀气!   “呃……对不住,你们继续、继续哈,祝早生贵子哈……”   下了墙头她撒丫子狂奔起来,赶紧蹽吧,还是命要紧!   累死老子了,那男人真特么能跑,你追我干啥呢,春宵苦短你赶紧回去办正事儿啊!   误了功夫你娃的八字都受影响的呀……   不知道跑了几条巷道才甩脱那人,李奉玉的精神头儿却越发地足了,她回想了下卷宗上标记的可疑居所,辨了个方向开始寻找目标。   关键词:一所空宅,有灵力波动,有浪声。   这个宅子他们来探过,只不过是白天来探的,阿倦嗅探到了灵力,却始终都找不出灵力的根源所在。   李奉玉跳进宅子里贴紧墙根闭上眼睛,又有浪声传进耳朵中来,一睁眼,院子里又寂静无声。   她唤出天机化为长棍四处戳戳探探,也不觉得哪里是空心的或者有夹层。院里只有两间小房子,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伸手抹了抹窗棂的边沿,上面干干净净的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忽然间,肩头一凉!   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握着棍子退出屋外,径直翻出墙狂奔而去。   方才,她肩上那触感是只手掌,这院所里一定有人,但是她看不见!只是那人似乎不想伤她。   一定是障眼法!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跑着跑着便踏上天机滑行而去,只听得九真和阿倦在袋中乱挠,无奈将袋口一打开,两小只张嘴便是—— 第177章   宗主   “呕——”   两小只吐得一塌糊涂。   “咦惹,好恶心啊,你们!”李奉玉嫌弃地将两小只倒出来拎着尾巴一顿抖擞,阿倦和九真被控得头脑昏胀。   “阿娘,别抖了。我的眼珠子都要被你甩出来啦。”阿倦乱蹬一气,扑棱着翅膀从她手上挣脱出来,九真也被她甩得双眼充血。   这哪是女人啊,九真绝望地瞄了李奉玉一眼,摇摇晃晃地自己朝前走去,她那个御剑术真是太鬼畜了,活生生地把人颠成鬼。   被嫌弃的李奉玉独自慢慢溜着回南里,却在猝不及防间被一道灵光撞翻在地,张嘴喷出一口血来,一个翻身挥剑挡住下一道攻击。   来人朗声一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柔声叫道:“玉玉,几个月不见,你可精进不少,居然能挡下我的一击。”   “云殿下,半夜三更地拦我做什么?有事何不直接过府一叙呢,无清神君候您多时了。”李奉玉擦擦口边的血,一把将追上来的九真和阿倦抱进怀里护着。   云千叠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伸手抛过来一样东西,李奉玉接住后摊手一看竟是一枚龙鳞。   “登府是早晚的事,今夜只是劳你转交此物给阿清,此物与你们所查之事紧密相关,不用谢我。”话闭,一道霞光骤然消散,云千叠已不见了踪影。   李奉玉立马飞回南里一路奔进主院径直闯进了灼无咎的卧房,这人挥亮火烛皱眉看她:“你一身狼狈做什么去了?”   眼前鳞光一闪,灼无咎登时起身抓住了李奉玉的肩膀,一脸严肃:“哪里得来的?”   她如实回答:“我去吃酒,回来路上被云千叠拦下,他给我的。说是与咱们所查之事有关。”   灼无咎握着鳞片神色沉重:“这是微生映南的护心鳞,他肯定遇险了。”   “啊?那我们,我们去哪里救他?”李奉玉瞬间急了起来,该死的无相宗,微生大人不会已经遇害了吧?   “龙有三枚护心鳞片,蛟只有两枚。映南娶妻时已拔下一枚赠予他娘子,余下这一枚——”   “云千叠究竟要做什么,他到底是哪头的!”李奉玉恨恨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几乎咬破了嘴唇。这个死鸟绝对一肚子坏水,变态!   灼无咎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转身拍拍她的头:“先去歇着吧,明早我们便去找云千叠。”   灼无咎再一次感到了被胁迫的滋味,云千叠,你要做什么?   云千叠也没想做什么,就是想见一见灼无咎而已,只是那个人求上门来见他会更让他愉悦而已。   李奉玉一身霁蓝色袍子,内着白色里裙,腰封一束,热得她心慌头晕。   头发束了冠只觉得头皮疼。平日里贯穿短打的她好久没有这么正正经经地穿过衣裳了,整个人都透着股不耐烦的劲儿。   当然,主要是云千叠那个糟心的死雀雀让人烦得慌。   灼无咎身着青金色袍子,与他那一贯冷着的脸倒是极为相称。   二人登门时,云千叠已在花园摆下了酒,李奉玉暗自叹道,这就是个鸿门宴啊,只是不知道沛公为谁,灼无咎吗?   依着云千叠那不干人事的尿性,今日他们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阿清,许久不见,你似乎清减了些。”云千叠挥退侍女亲自为他们斟酒。   “云千叠,本君不是来与你叙旧的。微生映南在何处,本君要带他走。”灼无咎不接他的话,也不饮他的酒。   云千叠也不恼,自顾自地饮了一杯:“微生大人心结未解,昨日我不过是略施小计,他便陷进了幻境中,任由着他那幻境里的娘子把那枚护心鳞片拔了下来,看得我真是感动啊。阿清,这种耽溺于儿女情长的人,怎么能成大事呢?”   “不过是一头青蛟而已,哪有真龙更有用呢?”云千叠有意将真龙二字咬的略重。   真龙?   柳如絮?   “原来你是柳如絮的说客?”李奉玉脱口而出。   云千叠望着她似笑非笑,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灼无咎,突然眼睛一亮:“阿清,真没想到你如今薄情的很,总不会是还念着我的好呢?”   啊呸!变态!   灼无咎神色自若:“柳如絮是这庸南城的第一大商,想要与他结交的人多了去了。本君不过是暂居此地而已,无权无势也没有生意,他为何一定要结交本君?”   他顿了一顿直接问道:“柳如絮想从本君这里得到什么,还是你想从本君这里得到什么?”   云千叠摇摇扇子,忽然扇面一合指向了李奉玉:“如今你既已与她两清,不如将她送给我,如何?”   “玉玉跟了我,柳如絮便再也不会去烦你。相反,你想查什么的话,他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灼无咎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你不如直接告诉本君,柳如絮就是无相宗宗主。是么?”   “我可没有这样说。”云千叠继续悠然自得地摇着扇子,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灼无咎与李奉玉的反应。   李奉玉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就很无辜,为什么从她到这里来起云千叠这个死雀雀就一直揪着她不放。   “还没有人能从本君手上抢走过什么东西呢,更何况李奉玉这个人。”灼无咎冷冷地嗤笑一声:“云千叠,不要太过分。”   霎时间,另外一处院里打斗声起,金石相击,灵光四射,剑气与刀锋交相碰撞,飞沙走石席卷天地……   不多时,灼无咎淡然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云千叠道:“以后与本君有话要说,直接到南里即可,不要再动本君的人。”   李奉玉也跟着起身,却见云千叠自指尖弹来一枚红珠,正中她眉心。   突然间头痛欲裂,踉跄着跌倒在案几前,似乎有一支寒彻冰骨的利箭正在她体内游走,撕裂般的苦楚霎时弥漫心间,一股威压顿时将她击溃!   灼无咎眼看着李奉玉痛苦挣扎着披上了一层银辉,许久不见的银眸里隐隐泛着血色,登时唤出戒尺摁住了她!   她突然抓起天机指向云千叠,咬着牙质问道:“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云千叠笑意嫣然地摊摊手:“去问柳如絮啊。”   “那枚激起你噬杀之心的精血,是他给我的。” 第178章   做自己最无悔   柳如絮失踪了。   该死,藏头露尾的鼠辈!   自那日从云千叠处回来后,柳如絮就突然没了踪影,寻遍他的产业都没能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眼睛们还传来一个更糟糕的信息,柳如絮惯常居住的院所已搬空,连盆栽都没有留下。   此事太过反常,柳如絮隐藏了这么久,为何会上赶着暴露?   他手里能激起李奉玉凶性的精血,又是哪里来的?他们以碎魂咒控制各位城主,所用的炼魄凶引,也是这种精血吗?   他们手上究竟藏着什么凶兽,如此厉害。   当时,李奉玉不过半晌就恢复如常,听闻微生映南并无大碍之后遂放下心来,但那滴精血入心之时的感觉……   她似乎并没有过多地抵抗,仿佛那滴精血本就属于她。但理智强迫着她与那股力量对峙,那是她害怕被吞噬的本能在提醒她。   四月已过半,夜里闷热的像是被关进了蒸笼里,李奉玉突然想起来她忘记和灼无咎说那间有浪声的院所的事情了!   夜里总归没什么人,她就套着一件里裙趿拉着木屐跑到了灼无咎的房间里,一把将他从榻上揪了起来:“主君大人,羽交巷南街第八户!”   灼无咎睡眼惺忪地瞪她:“怎么了?”   “有人啊,那院所里有人!那人摸过我,我确定是个人!”李奉玉咋咋呼呼的,灼无咎呜呜啦啦地就听见了“那人摸过我”几个字。   “那人摸过你?”   李奉玉:这是重点吗?   灼无咎突然拉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扯到了榻边坐着,侧身俯首看她:“你这么焦躁做什么,有本君在呢。”   两个人贴在一处极为暧昧,灼无咎的呼吸浅浅地喷在她耳边,李奉玉一下子领悟到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的含义。   身上浮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一低头看见自己的领口微微敞着,立即像是烫了脚似的跳了起来。   “砰”的一声,灼无咎躲闪不及,被她那铁脑瓜撞到下巴,猝不及防地咬到了舌头,顿时满口腥甜。   李奉玉抱着头蹲在地上,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像是头顶盘旋着一百只小蜜蜂。   二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对视一眼后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暧昧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   “去睡吧,柳如絮一时半刻也找不到。明日本君陪你去看看那个院子。”话音刚落,李奉玉已经“嗒嗒嗒”地跑出去了。   灼无咎躺回榻上捂着胸口半晌无言,终是低叹一声,他到底在做什么。   李奉玉如今钻月流魄的屋子比回自己屋还顺,敲门听声开门关门脱鞋解衣上床一气呵成。   月流魄也不睁眼翻身揽住了她的腰:“玉玉闭嘴。”   “我还没开口说话呢!”她都快要憋死了。   月流魄又伸手捂她的嘴:“困,明早再说。”   李奉玉:姐姐你不爱我了吗?   挨到五更天时,李奉玉“嗖”地睁开眼摇醒了月流魄:“姐姐,两个选择。要么咱俩躺这儿听我说,要么出去练功边跑边说,你怎么选?”   月流魄眼皮发涩,起床失败,干脆侧过身来和李奉玉凑在一起大眼瞪小眼,无奈得很:“说吧,又怎么了?”   李奉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拧着下巴愁眉苦脸:“主君大人……他、他最近有些反复无常,我明明都放下了,可他突然又热络起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了。”   月流魄心里暗自叹气,暗道那些山果一时半刻也不敢给她了,万一君上情难自控又搞出人命来可怎么办。   “你问姐姐也没用啊,姐姐又不是你。但是,姐姐希望你不再受伤难过。君上对无尘的执念过深,他如果跨不过去这个坎儿的话,你们重来一次的结果,也未必是好的。”   月流魄伸手刮刮她的鼻子,语重心长地提醒她道:“妥协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通过妥协换来的东西一定会如你的意吗?一切欢愉,都不如坚持做自己最痛快,也最无悔。”   唔……果真是好姐姐,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呢!   她既然决定放下了,便是决意将那曾经美好的过去全都埋在心底,在偶尔的回忆中慢慢淡忘。   那人巴心巴肝的热络……虽然让她心生怜惜,也有些难以抑制的悸动,但她怕了。   “好吧,姐姐说得对,我——”   “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来人一阵风似的窜到榻边一把将李奉玉揪了起来。   “你怎么睡在长嫂的床上?你你你,你居然不穿里衣睡觉,你,你们——”   搞什么,光天化日的耍流氓?   李奉玉呆若木鸡地坐在榻边满脸蒙圈,大清早的一个大男人钻进来质问她为什么不穿衣服和月流魄一起睡觉?   这人有病吧?   李奉玉伸手揪住了月不归的发髻,一边疯狂地武力输出,一边施展她的舌战神功。   “你一进屋我就听见哗哗哗的浪声响个不停,没成想竟然都是从你脑袋瓜里传出的声音!”   “人模人样的挺齐全,谁知道那双眼珠子居然是摆设!老天爷给你玻璃体是让你当个明眼人的,你偏偏把它当玻璃球玩儿,玻璃体跟玻璃球区别很大的好么!”   “别说眼睛不好使,我看你化形的时候忘记往脑壳里充脑子了吧……”   月流魄看着扭打在一起的弟弟妹妹感觉眼珠子都要被吵爆了。   “砰”的一声,月不归被月流魄扔了出去,门栓也被插上。   “玉玉,你是个女人。”   这还用你提醒?   “你和不归打架的时候连里衣都没穿。”   “唔……大意了。但是我上背心下短裤很整齐啊,你刚才就当自己瞎了,忘了吧!”   月流魄:“……”   李奉玉穿上里裙系好腰带,意味深长地望了一眼月流魄:“不过姐姐,你这个不归弟弟是不是太过分了,大清早闯进嫂子的房间里掀嫂子的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捉奸呢!”   他啥啥都没表示,有啥立场来捉奸?啧啧,小男人的醋劲儿还挺大的,连女人都防着。   李奉玉踩着木屐往门边溜去:“姐姐,我方才那模样,看起来像奸夫吗?”   “哐啷”一声,月流魄扔过来一只鞋险些砸到她的头,那一向温柔可亲的姐姐磨了磨牙送给她一个卫生眼球:“玉玉,你有没有觉得皮痒痒?” 第179章   云月姬很可疑   其实,关于羽交巷南街第八户那个院子,灼无咎已经交代张三盯着了。   李奉玉去那里瞎探一番,他们自然不会报来,奇怪的是,眼睛们都没有发现那里有人,为何李奉玉去了之后,那躲躲藏藏的人就突然现身了呢?   李奉玉神经叨叨的,一定要带着九真和阿倦一同前去,灼无咎有意见也只能忍着,只好任由那两小只灯泡一起跟着,只是一路上无数次地想用眼神扎穿那两个没眼色的小禽兽。   大白天进这院子里来,李奉玉倒没那么害怕,奇怪的是,她贴到墙上却听不见水浪声了,难怪昨夜又是她的幻觉?   阿倦在院子上方盘旋几圈后,向着一个角落指了指:“神君,那里的灵力最盛,但阿倦瞧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那里撑着。”   灼无咎环视四周,以戒尺迅速结印,瞬间攻向阿倦指着的角落,整个院所一时间地动山摇,目之所及皆坍塌崩裂开来,李奉玉兔子一样地跳着往高处蹦,却见灼无咎立在院中岿然不动。   “主君大人,您把院子都扫塌了,还站那儿干什么?”直接等着埋?   岂料九真和阿倦也稳稳地蹲在矮墙上一动不动,李奉玉一瞧脚下更是魂飞魄散,这地下好像裂开一道万丈深渊,掉下去岂不是一瞬成盒!   她顿时腿脚一软,抱住身旁的一棵歪脖子树瑟瑟发抖,谁知这树竟然湿湿软软的,那手感像极了……有鳞片的……蛇!   灼无咎终于在她魂魄出窍那一刻接住了她,一指点向她的眉心。   好了,李奉玉霎时间眉清目明,院子哪里坍塌啦?那角落里原来是一只灵珠在运转,这一切恐怖的景象都不过是幻境而已,只有她凡胎肉体看不出被吓了个半死。   灼无咎还有那两小只居然一声不吭地在这儿看她的笑话,真是人心不古啊,一个个的没有一点良心!   但那棵歪脖子树……是真的有鳞啊!   那鲛人见了李奉玉当即拱手拜倒:“多谢奉玉君相救。”   李奉玉:你眼瞎吗?明明是主君大人救了你。   灼无咎收了那颗灵珠问道:“你如何识得奉玉君?”   鲛人已经虚弱至极,仍撑着一口气回道:“世子殿下将我救下后无暇转移,只好将我护在这里,他说会有一个波浪长发狐狸眼的小女孩来救我的。”   李奉玉:这个描述……   “当时情况紧急,世子身后追兵无数,为避免身份暴露,他托我传话给奉玉君,说无相宗近期将会安排右护法转运一批幼童到悬冰崖。但他插手不得,希望你们早做准备。”   “世子?”李奉玉皱眉。   灼无咎一边催动一枚叶型符,一边沉声答道:“惜寒神君。”   九真与阿倦若无其事地绕着那鲛人转了几圈便跑到一边撒欢去了。   不多时酒肆那边便有人前来将那鲛人接走安置,灼无咎与李奉玉慢悠悠地走路回南里。   李奉玉一路上看看天看看地,看看远处看看脚下,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好像装了满肚子辣椒油一样,憋地都要面目扭曲了。   灼无咎看了她几次,终于先开了口:“看你满腹心事的样子,是不是有话想和本君说?”   她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清清嗓子道:“是有话说,但是卑职说了您可别生气。”   “不生气……”   “你发誓?”   “那你还是不要讲了。”   丫怎么不按套路来?   “咳,卑职怀疑扶云月就是无相宗的右护法。”扶云月当初去南里晃荡一圈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李奉玉有心证实但没有机会出手啊,这回右护法要出面转运幼童,可真是个揭皮的好机会。   果不其然,灼无咎的脸瞬间就冷了下来:“李奉玉,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你怀疑云月姬是无相宗右护法的话,就相当于怀疑整个孔雀族根基不正。云月姬将来是要承袭王君之位的,你指控她,就是指控整个孔雀族,你要本君对自己的宗族发难吗?”   她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一直把这事儿埋在心里。只是,灼无咎话没听完就向她发难,难道她踩了他尾巴了?   “卑职是那个意思吗?卑职有说您应该去肃查孔雀族吗?在主君大人的心里,卑职就是那种没有理由和证据就血口喷人挑拨离间的人吗?”   她摘了碍事的斗笠背在肩上,一股热风吹得她面上黏糊糊的,像裹了一层热砂,但开阔的视野顿时令她的底气壮了起来。   “一年了,不管什么事儿,卑职从来都没见过主君大人大动干戈地去办。您习惯不声不响地把大事小事都稳稳妥妥地办了,来庸南城也没有大张旗鼓地让微生大人动用城主的职权去查办无相宗。   卑职知道您把一切都安排得很好,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内里的风起云涌都在您掌控之间。”   “卑职是个急性子,但更知道顾全大局。卑职怀疑云月姬,是因为卑职和右护法交过手,在他们之间发现了共通性。   右护法所用的法器是一柄青色灵韵的窄剑,卑职本想找机会和云月姬交个手的,看看她的法器是什么,但一直没寻到机会。”   灼无咎突然挥手示意她闭嘴:“云月姬所用法器名青玉刃,并不是十分特别,与之类似的大有人在。”   “可是,卑职见过右护法的眼睛,她们明明——”   “李奉玉,本君警告你,不要闯祸。”灼无咎眸色凌厉,眉宇间满是怒气。   算我多管闲事吧。   李奉玉带上斗笠,御天机绝尘而去,掀起的沙土扬了灼无咎满头满身。   她没头没脑地一路冲进南里,心思烦乱,正要落地时冷不丁地从边上窜出一个人来,两个人猝不及防地撞了个人仰马翻,摔得她胳膊发麻。   爬起身来一看居然是月不归那个醋缸子,她拍着身上的灰骂骂咧咧地往回走:“年纪轻轻就瞎了,不知道看路啊?”   月不归涨红了脸,一把揪住李奉玉的衣角要跟她掰扯个清楚:“你这个丫头把话说清楚,谁瞎了?” 第180章   谁在那边?   李奉玉不想和他纠缠,随口认输:“我,我是瞎子!我没长眼,我不知好歹,你满意了吗?”   月不归也毛了,这死丫头干嘛阴阳怪气的?   “李奉玉,你有病吧?我一来这儿就发现你很不对劲儿,不说别的,就说你你天天缠着我长嫂姐姐长姐姐短的,到底安的什么心?这么大个人了,还要和长嫂同吃同睡,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李奉玉嗤笑一声,回身揪住月不归的领子,简直无语:“你还好意思说我?难道你没想和流魄君同吃同睡吗?到底是谁居心不良?”   “你——你这个女人,真是……龌龊!”   两人说话不及又扭打起来,李奉玉正气不不打一处来呢,这小子还罗里吧嗦地胡说八道,她上去就是一顿组合拳,揪着头发把月不归给打了个鼻青脸肿。   月不归真是没想到李奉玉这丫头力气怎么这么大,那双手怕不是牛蹄子吧!   本来想着她身无灵力,那便让着她不用法术,结果这丫头差点徒手干死他!真是要命,难道长嫂喜欢这种暴力的?   “住手!你们几岁了,众目睽睽之下互殴,成何体统?李奉玉,回去面壁思过两日,不许饮食。”   灼无咎面无表情地打两人身边走过,头一次这么严厉地惩罚李奉玉,惊呆了一众看热闹的仆从。   神君之前不还和奉玉姑娘彻夜绣花呢吗,怎么转眼就体罚人家?这是得不到手就恼羞成怒?   李奉玉蹬了月不归气呼呼地走了,留下月不归一脸蒙圈,他是不是闯祸了?长嫂要是知道李奉玉因为他受罚,会不会生气啊?   月流魄生不生气不重要,重要的是灼无咎很生气,李奉玉那丫头盯上了扶云月,她怎么敢?   扶云月是什么人,是她能惹得起的吗?   那个女人心思叵测,她那种一根直肠子的傻子哪里会是扶云月的对手!   但是李奉玉绝不会胡说八道,她虽然耿直但不是没有脑子。那就意味着,扶云月十有八九有问题。   月流魄听诏进了书房,一眼瞧见灼无咎神色凝重,当即紧张起来,听完这一番分析后,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君上,扶云月和云千叠的宅子就隔了一堵墙,你觉得他们二人来此地是做什么的?异地厮混更刺激吗?”   “月流魄,你能不能不要提这桩事儿?”   “那好,我的意思是不用去查,玉玉心思缜密,怕坏了你和孔雀族的宗族情分,所以想要拿出一个证据,不让你为难。   但是,我不怕。我就当她是无相宗的右护法,她不是的话就罢了,她是的话,我绝不放过。”月流魄不想提扶云月这个人,起身就走,却被灼无咎叫住。   “还有什么吩咐吗?”   灼无咎边翻看卷宗边答道:“管好你家的小朋友,不然下次他就被李奉玉打死了。”   月流魄:什么鬼?   ……   夜色凄迷,李奉玉窝在房中写字,肚子咕咕叫得难受,她有种去偷马料吃的冲动。但是李建勋那帮马仔都会说人话,回头再告状的话,她岂不是要丢死人?   罢了,忍住!想想先辈两万五都是怎么过来的,她怎么能这么没出息,两天不吃饭又死不了人!   如果她饿死了,她一定要变作厉鬼去挠死那白孔雀!   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遇到这么个奇葩,她脸都被抓破了他还罚她不许吃饭,那股黏糊劲儿去哪了?真是跟人沾边的事儿他是一点都不干。   “叩叩”响起两声敲门声来,李奉玉闷闷地喊了一声“进”便继续埋头写字,灼无咎这个时候来十有八九是来跟她讲道理的,她不想听。   “主君大人,扶云月那事儿您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卑职问心无愧。”   “呵呵,好一个问心无愧啊。”   李奉玉猛抬头,原来是月流魄和月不归,月不归那小子这会儿倒是怂啦,躲在月流魄身后贼头贼脑地探了两下,畏畏缩缩地不敢到她跟前。   呵呵,小子,打我的时候你不是挺能吗,嗷嗷叫唤可带劲了。这会儿在你长嫂面前又装可怜,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小绿茶呢。   李奉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月不归挑挑眉:“怎么着,不归兄今日没把我揪秃,不尽兴?”   月流魄一把将身后的大小伙子给抓到身前来,一巴掌拍到他脑门儿上训道:“不归,快跟玉玉道歉。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跟玉玉打架呢?长嫂就是这样教你的?”   月不归瘪着嘴拱手道歉,顺道拿出了一包点心:“奉玉,今日之事对不住,是我莽撞。这点心送给你垫垫肚子,长嫂说你身子不好不能饿着,你也别挑好不好吃了。”   李奉玉伸手接了点心,瞬间笑意盈盈:“哎呀,小哥哥你乱说什么呢?怎么能怪你呢,明明就是我没看清路撞了你,神君罚我罚的一点都不亏。我也跟你道个歉,这下咱俩扯平了,以后都不许再阴阳怪气啦!”   李奉玉瞬间变脸的绝技顿时让月不归惭愧起来,他想要回那包点心却已然来不及,李奉玉已经打开来吃了一块儿……   “月不归,你个王八蛋,居然整老子!你这点心里的馅儿是什么东西,这特么就是一口干草,你是不是想骂我畜生来着?”   李奉玉直接跳起来一拳将月不归打翻在地,一跃骑到他身上又是一顿拳脚伺候。   月流魄就好无语,这两个祖宗是不是八字相克啊,见面就掐,真想一口气把他俩全掐死!   叮叮咣咣折腾半天,月流魄揪着月不归的耳朵骂骂咧咧地走了,李奉玉气呼呼地拎着干净寝衣去竹屋洗浴。   ……   “嗒嗒嗒”的木屐声越来越近,汤池里的人骤然睁眼,挥手一阵风吹灭了火烛。   “我……擦,哪里来的一阵怪风,偏偏我来洗澡就灭了灯,这屋里黑咕隆咚的多吓人。”   李奉玉伸着两只手慢慢往前蹚着摸到了汤池旁边,窸窸窣窣地脱了衣裳下水。   算了,摸黑泡一会儿涮一把得了。   池沿上靠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竹屋里的黑暗,遂无聊地睁大眼睛试试自己能不能看清这屋里的细节陈设。   不看不知道一看魂儿吓掉,池子那边是不是有个人? 第181章   不识抬举   “谁?”   李奉玉抓起里衣就要往身上裹,那人却已经闪过来一把摁住了她。   “主君大人?”   灼无咎不做声地松开了她,默默地与她靠在一处。李奉玉一点一点地往边上挪,直到挪出能塞下两个人的空位时才停下这小动作。   “你总躲着本君做什么?”   我去,你还有脸问?   你这个人有没有三观?   “主君大人,我趿拉着木屐来,那么大动静您没听见吗?您不但没有提醒我里头有人,反倒故意熄了烛火,我倒是想问问您,您想什么呢?”   “一般情况下男女不能一起洗澡,这有悖公序良俗您知道吗?在我们那儿,咱俩现在这种情况,我只要喊一嗓子,您立马就被逮进去了。您要再进一步的话,那就是三年起步十年不……啊呸,反正就是犯法了!”   灼无咎轻哼一声:“这里是无化境,你们人族的律法在这里不适用。况且,本君不是没有对你怎么样么?”   哎呦,从前怎么没发现这老孔雀还挺无赖呢。   李奉玉摸黑爬出池子裹上寝衣“嗒嗒嗒”地落荒而逃,走到半路才想起来她的胸衣忘到了池子边!   要死了!灼无咎那鸟人眼睛贼好,他肯定会捡走的。   她转身飞奔回去,冲进竹屋时灼无咎已经披好了寝衣,这人转过身来伸手挑着她那件胸衣似乎笑了一声:“你在找这个吗?”   屋子里黑黢黢的,只能勉强看清人的轮廓,氛围莫名有些危险。   李奉玉伸手去接,那人却“嗖”地收回了手,黑漆麻乌得都能感觉到他的洋洋得意:“我捡到的东西就是我的。”   啊……西八……无耻之徒!   她咬牙切齿:“那是我的。”   他还是无所谓:“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你吗?”   听听,这是人说的话吗?   李奉玉:老鸡贼,在无耻的大道上你大可不必如此分秒必争地狂飙突进。   “行吧,你爱咋咋地,再见。”李奉玉头也不回地走了,木屐声压过了肚子饿的咕咕响。   穿过竹林小道,推门进屋,里头也是一片漆黑。她摸索到烛台旁边点蜡,磕了半天打火石却打不出火来,懊恼地扔了火石直叹气。   “这鬼地方,烦死了!过日子讨厌,人也讨厌,烦死了!”   她“咕咚”一下跳到床上,一个翻身径直翻到了一个怀抱里,当即吓得“嗷”一嗓子喊了出来,手脚乱蹬使出一顿王八拳,把那人踢得直吸冷气。   “灼无咎,你是不是有病?有法术了不起吗?呵,法术学来就是用的,用来调戏妇女吗?”她越说越气,手脚并用地想要爬起来,却被他一把摁了回去。   灼无咎侧身拢着她就着窗外昏沉的一点光线看她的眉眼,里头盛满了怒气。   “阿奉,你那么讨厌本君吗?”这话问得他自己都底气不足。   李奉玉答非所问:“这里的吃穿用住行我一样都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更讨人厌,如今我变得连我自己都要不认识了。”   这回答弄得两个人好生尴尬,一时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一句。这种不喜欢,谁也没有办法解决啊,除了忍耐,别无他法。   “咕咕……咕……”李奉玉的肚子适时响了起来,在这静谧的夜色里听得十分清晰。   灼无咎也不再逗她,径直起身从窗台上拿来一包东西递给她:“给你的,本君那会儿只是一时气话,哪里舍得饿着你呢?不过是想敲打一下月不归。”   她接了纸包打开一看,是几块儿尚有余温的赤豆糕,当下也不在乎惹不惹他笑话,直接下榻坐在案几边拈了一块儿吃起来。   “谢谢主君大人惦记,没事儿的话,您还是回吧。”她坐在暗影里的案几旁边,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叫人看不清楚情绪。   灼无咎起身叹气:“你吃着本君的东西,张口就赶本君走,真是无情。”   她头也不抬:“谢谢夸奖,都是您教导有方,卑职也是青出于蓝嘛。”   灼无咎:“……”   “啪嗒”一声,窗外传来干枝断裂的声音,李奉玉“腾”的一下站起来怒吼一声:“谁在外面?”   “我,是我。那个……我给你送了点心来,这回不是捉弄你的,你别饿着饿坏了啊。那个方才……里头有什么动静我都没听见,我没听见——”   “月不归你个王八蛋,你半夜在我门外偷听?”李奉玉已经冲出门外,正要一把扭住那小子,却被追出来的灼无咎拉了回去。   月不归把点心往窗台上一放,连连后退:“这回我是真心来给你送吃的,我发誓,你屋里黑灯瞎火的,真没看见你和君上窝在屋里干什么……哎呦,你们怎么没穿衣裳?”   李奉玉无语,这特么百灵的嗓子就是好啊,这家伙自带功放!今夜全府的人都知道她和无清神君不清不楚了。   “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滚吧!”她已经无力回天了,月不归瞬间没影儿。   “主君大人,您是不是也该回了?”   管他该不该回呢,你爱回不回。李奉玉“砰”地一下进屋关门,听起来好像还摔了个什么东西。   清晨李奉玉出去跑步练功,又遇到了那遭瘟的月不归,这小子突然间和气起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气势一夜消了个尽。   两人顺势对打一阵儿,月不归十分体贴地劝她道:“神君对你也算情深义重,自己低下身份来哄你,也不怕满府的人笑话,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嘛。”   李奉玉简直无语:“他哄我我就一定要领情吗?再说了,他让人笑话难道不是因为你大嘴巴传得满府都是吗?我看你应该对神君负责?”   “唉,你这个小丫头这样说话就太狠心了啊,我这种修为在窗外偷听的话,无清神君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李奉玉突然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是说,昨夜之事,是无清神君有意让你嚷嚷出来的?”   月不归欣慰地点点头:“你懂得就好哟,无清神君是什么身份啊?屈尊纡贵地来哄你一个女侍,你不要不识抬举哦!”   呵呵,在别人眼中她竟是一个恃宠而骄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仗着神君心仪于她,不识好歹,还拿乔作妖? 第182章   其罪当诛   无清神君喜欢她,她应该欢天喜地的承着他才是,她怎么有资格拒绝?   李奉玉和颜悦色地看了看月不归,好似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嗯,你说得对。像我这种身份,神君喜欢我,我真该感恩戴德呢。”   她撇了月不归独自出门一路跑到海边去,心里闷得像是吃了一顿沙子,望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愈发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一年以来的适应与磨合,终是没让她喜欢上这里。她的到来,本身就背负着不可言说的阴谋和秘密,往好里想她可能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往坏里想的话,她是来毁灭这个世界的也不一定。   她小心翼翼的收敛与克制,即便有偶尔的放肆与刁蛮也绝不会失了分寸,她守着自己的清明和理智想要弄清楚她缘何在此,如今仍是如坠云里雾里,浑浑噩噩。   还有那场荒唐的动心,月把时间里,便将她从云端推入泥潭,一向主张体面处事的她居然脑残的为情自戕。   她找了很多个理由说服自己她当时是被那莫名的力量所胁迫了,可是这么多个日夜的思虑和犹疑却让她真真正正地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灼无咎是她活到28岁真正动心第一次爱上的人,不是依赖、不是移情、不是将就。   那些日子里,她心头盛着的都是细密的酸甜味道,脑子里都盘旋着百转千回的纠结,可她坚持下来了。   她一直坚持着,直到他疯魔一样地把她推开。   她在一寸又一寸的不甘心里将自己磨成了一颗石头,终于说服自己将他放下。   可那人又无端端地疯魔起来了,没来由地回头揪着她不放,他把她当什么?   她算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奴才吗?   跑得筋疲力尽的李奉玉带着满脑子沉思回到南里,刚进门就遇见月流魄叫她。   “玉玉,走啊,君上那边有信报来了。今夜有行动,你今天一定要吃得饱饱的,不然到时候没力气打架了。”月流魄一把揽住李奉玉大步流星地往主院去。   临进书房,月流魄顺手把月不归也给拽了进去,李奉玉嬉皮笑脸道:“对,你也别光吃饭不干活儿。无清神君又不是人傻钱多喜欢养饭桶,你吃我们南里一顿饭,就得出点力。”   “咳咳……咳……”灼无咎一口茶差点呛死,那丫头说谁是傻子呢?他吗?   一抬眼,正瞧见她理直气壮地拧着月不归的耳朵呲牙咧嘴。   他摊开卷宗指了指地图上东三里港口的一处船坞:“眼睛有信报来,这个船坞里情况很复杂,有幼童尸体被抛出投喂鲛鲨。”   “我们需要去探一探,确定这个船坞里藏的就是下次要转运的幼童。”   “咣啷”一声,李奉玉手里拿着一截案几的断腿咬牙切齿:“掳掠幼童,虐待,死后还把尸体拿去投喂鲛鲨,这真是凶残至极,令人发指。这帮邪徒,其罪当诛!”   案几:就离谱,突然间就断了一条腿!   ……   捱到月上梢头,几个人换了轻便的衣裳直奔东三里港口。   李奉玉那一身奇装异服看起来好像更适合夜行,月不归好奇地过去掀了掀她的帽檐:“玉玉啊,你这打扮挺新奇啊。”   李奉玉扣紧腰封拍拍月不归的肩:“没见过吧,姐们儿干这个是专业的,月黑风高夜,最适合杀人越货。我跟你讲,我们老家那儿的人就爱玩儿刺激,我御剑用的就是我们的法子!”   “哥你是没见过滑板、摩托有多好玩儿,就是有点危险,差点没摔死我!哎,说这有什么用,说了你们也不懂。”   “不过现在我也是有挂的人了,我玩儿什么都不怕——”   “李奉玉,你能不能闭嘴?”灼无咎听着她的碎碎念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这丫头乌七八糟说得都是什么东西,她玩儿什么刺激居然差点把自己摔死?   人族凡胎肉体那么脆弱,也就一条命,怎么敢那么张狂的?   她怎么有那么多话和月不归那个小子说,平日里见了他恨不能把嘴缝上,人和人的区别对待就这么明显的吗?   “隐蔽,有人过来了!”月流魄一把摁下两个小朋友,看着几个人打船坞里走出,悄然拔刀出鞘。   一声铿鸣隐约弥漫,船坞上的几个蒙面人陡然停步,迷茫四顾,他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呢?   刀光一闪而过,如萤火倏忽,斜刺里窜出来两个身影,急急忙忙地把那几具尸体扔到水中。   灼无咎拈指放出一缕星火,立有几个夜行人到了跟前,原是守候在此处的眼睛。几个人悄无声息地进了船坞,月流魄带着两个小朋友回到隐蔽处。   “神君,眼睛不善近战,折在此处未免可惜。不如我进去接应一下?”月流魄盯着船坞里的动静,神色沉静。   李奉玉盯着月不归直撇嘴,这小子的眼珠子都要粘在月流魄身上,就差生扑了。   不料灼无咎回身看了他们三人一眼,低声吩咐道:“奉玉身无灵力不易被察觉,让她去!”话闭已在她身上化出一身黑袍。   他将兜帽蒙到她头上和蔼一笑,神不知鬼不觉地推了一掌,眨眼间已将她推进了船坞。   月流魄:这是什么情况?   “我……哔哔……”李奉玉站定脚步,深吸两口气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去,在里头弯弯绕绕地拐了大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儿,这船坞好像没有这么大吧?   刚才进来的眼睛都去哪里了,能和他们一起走的话也好有个照应啊,这会儿她一个人怪害怕的。脚下的路晃晃悠悠,烛火摇摇曳曳的影子照在廊上如勾魂鬼魅。   她走了半天确定这不是水在晃悠,而是地面水平不断在下沉,原来这船坞内部更有一方天地!   廊角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李奉玉立马翻身挂在廊外的栏杆上,听着那些人低声说着些什么过去了。   她好像隐约听到“圣女”二字,心中难免紧张起来,那恐怕也是个难缠的角儿。   她翻身回来继续往下走去,果真闻见了熟悉的血腥味!摘了一个火把往下一扫,地牢里关着一堆呆若木偶的孩子,粗略一数也有五十来个! 第183章   偶发意外   “此次万不可再出纰漏,南里那边最近都没有传信过来,看来咱们的人都已经被除掉了。”   有女声自下面传来,有些耳熟,李奉玉插好火把才发现这里光秃秃的没有藏身之地,心一横趴在一处地上的暗影中透过栏杆观察下面的动静。   那女子亦是一身黑袍蒙面,但绝不是右护法。   “他们既已拔除暗桩,怕是也派了细作混进宗内,此处已不可久留,后天转移。提醒下右护法,收着点性子,不要误了大事。”   “是,圣女。”   李奉玉灵光一闪!   是了!这个声音是净无!是柳如絮身边的那个净无!   李奉玉大气不敢出一口,听着净无身旁的侍从唯唯诺诺地退下了,偷眼往下一瞧,净无突然转身抬头往她这个方向看了一眼,惊得她几乎魂魄出窍。   她缩在暗影里提着一口气,听着净无的脚步越来越近,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怎么办,往哪里躲?   此时站起来装她的手下还来得及吗?   妈的,那老鸡贼安的什么心啊,这是故意来让我暴露的吗?难道他今夜就要提前动手?   无处可藏,那就拼了!   李奉玉已将玉簪握在手中,只等净无亮出法器!   谁知,净无上到这一层长廊后却像是没看见她一样径直走过来……又过去了?   呃……净无难不成是瞎子?还是在装看不见?正迷惑间,又有二人慌慌张张地跑来禀道:“禀圣女,宗主、宗主又走火入魔了,请圣女快快回宫。”   咦,这两个人也没看见她吗?   话音刚落,净无飞身下楼,一个转身隐入暗处不见了踪影,只听得一阵浪声回荡。   李奉玉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走到烛火下往墙上一瞧,果真!没有影子!将手伸出黑袍一晃,墙上立即多了一只手影!   这身黑袍竟是个隐身术,难怪那人让她进来一探究竟,原来是故意吓唬她!   这特么是人干的事儿?一个字儿也不跟她说,她紧张得都要心肌梗死了。这人怎么就能那么淡定地坑她?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作弄她?   大敌当前,回头再算账!李奉玉一溜儿小跑回到上面,一口气钻到月流魄身边将地牢里的情况说了个干净。   “净无是无相宗的圣女?”灼无咎眉头一皱,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李奉玉插嘴道:“所谓圣女之流,多半是这个人在关键时刻有大用,且是那种以身殉死的大招!净无这个女人,不可小看。而且,她好像对右护法不是很放心。”   “既然已经确定这批幼童后天就要被转运,我们先回南里商议,想个法子把右护法打掉!这边自有眼睛留守。走!”灼无咎起身望了望船坞,若有所思。   李奉玉说净无直接在船坞下消失了,可见柳如絮也在近处,或许船坞本身就与无相宗的本营相接。   依他所看,净无的修为还不足以神隐遁移,可她被奉为圣女,又是因何缘故?   难道,净无就是鲛人的王女素音?   上次的海阵,就是净无布下的吗?   不知惜寒如今身在何处,若是能让他辨认一下就好了。   两日后,浓墨一般的夜色将天裹得不见一丝缝隙,眼睛传来信报,船坞那边已经动身,右护法亲自押韵这批童子走陆路赶往悬冰崖。   亥时正,灼无咎几人已跟着车队行进了三十多里路,队伍上了山道,再赶过二十里盘山道便可到达悬冰崖。   如果顺利的话,此番便可寻到他们的阵法所在,顺便擒住右护法,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扶云月!   盘山道走过一半,车队里突然有一辆车轮毂破裂,车子当场吱吱嘎嘎地翻了,货箱险些翻到山下。   一众宗徒立即戒备,右护法翻身下马立在高处喝令道:“停下,警惕埋伏!踏锋出列,前后五里细细探查,不论何人,就地格杀!”   灼无咎等人突见车队停住,一时疑惑起来:“是咱们的人破坏了马车?”   月流魄摇摇头,皱眉望向已经奔来的踏锋:“咱们的眼睛没有吩咐绝不会私自动手,这要么是凑巧的意外,要么就是有其他人也在盯着无相宗。”   “没有他人。”灼无咎肯定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呗,老天不绝无相宗,今日给他个意外,看来还不到端他老底儿的时机呗。   咦?怎么觉得胳膊一沉呢?李奉玉低头一看,月不归正紧张地拉着她的袖子,她无趣地翻白眼,这蠢瓜拉错了人了喂!   月不归一扭脸正发现李奉玉翻白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拉错了人,慌忙放开道:“神君,他们的探子马上到眼前了,这山道上也无处可躲,咱们怎么办?要撤回去吗?”   “要撤还不容易?眨个眼就能飞走,可咱们为什么要撤?你怕那些邪徒?”李奉玉已唤出天机,目放凶光:“既然他们已经警惕起来,咱们很难追到目的地,那就先打一架,把那些孩子救下来再说。”   灼无咎手拎戒尺面色低沉:“奉玉说得对,先杀一场再说。是时候给无相宗点颜色看看了,这无化境还轮不到他们翻天覆地。”   前来探查的踏锋行到此处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还来不及细想便被一道刀锋斩去头颅!   血淋淋的脖颈霎时间将山道喷的一片猩红,四人杀将出去,瞬间将余下的几名踏锋杀了个干净。   血气顺着山风弥漫在崖间,右护法下马凝望着后方奔来的几道疾影,立刻号集宗徒列阵,刹那间风雷滚动,山道上烈火与骇浪夹道奔袭,直扑来人!   四人瞬间被烈焰与惊涛湮没,片刻后却闻刀剑凌厉如风般地袭向了众宗徒,一柄弯如银钩的月刃在阵中盘旋如梭,斩火破浪如穿针引线,数名宗徒血溅三尺,阵法登时崩裂。   烈焰如龙舌喷出丈八远,右护法滑步疾退却迟迟不肯亮出法器!   李奉玉自阵中冲出直扑右护法,却见那人翻身上马凌空而去!   想跑?你以为我飞不了吗?   李奉玉拉低帽檐踏上天机一跃而起,死死地咬着右护法不让,今日我一定要揭了你这张皮! 第184章   我可一点都不疼你   也就一个眨眼的功夫,灼无咎一转身发现李奉玉不见了,登时气得头顶冒烟,这死丫头好好待着不行吗,这么危险的时候她乱跑什么?   “神君,玉玉追那右护法去了!”月不归一刀砍向一个宗徒,但到底是第一次杀人手不太稳,偏了一下只伤了那人一只手臂!   对方回过神来一个重刀横扫过来,厚重的刀锋险些削掉他的脑袋,月不归一边疾速后退,一边挥刀抵挡。   “铛”的一声,两人刀锋相撞,月不归正吃力地挡着呢,却陡然间失重猛扑在地,那人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他的眼前,圆瞪的双眼中还残留着惊愕的神色。月流魄收刀,关切地看了他一眼。   月不归条件反射地滚远一点,却被月流魄一只手拎着领子揪了起来,“不归,狭路相逢勇者胜,要想活下去的话,就扔掉你的仁慈心,能一击致命就不要再挥第二刀!”   月不归看着月流魄一身污血,竟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他以为他长大了,是个男人了,可他与长嫂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他还有希望吗?   灼无咎骂骂咧咧地出阵,不知李奉玉追着右护法去向了哪个方向,一跃到云头四下里眺望,来回瞬行几趟才望到西南方向闪烁着天机的灵光。   只有天机的灵光,那就说明右护法在如此紧要的关头仍然没有亮出法器,难道她真的是扶云月?   这厢李奉玉招招凌厉,紧紧地追着右护法想要逼她亮出法器,可这女人硬是忍住了!   这下李奉玉更加肯定这女人一定是扶云月,心中怒意更胜,天机也越战越勇,甚是亢奋!   二人缠斗不停,右护法只觉得李奉玉的天机着实厉害,杀伐之气尤为凶狠,且能在攻击之时吸取她的灵力!   真是怪了,李奉玉这般身无灵力的废物,如何能驱使这种极品法器?   这法器除了百无禁忌可以任意变换之外,还拥有吞噬之力,那死丫头肉体凡胎怎么没被反噬致死?   难怪神尊、殿下还有宗主都想得到她!   “啊……嘶——”一时分神,再加上灵力不支,右护法一个不慎竟被李奉玉刺穿肩膀,剧痛袭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唤出法器,却遥遥地望见灼无咎正在远处观望着她们的厮打!   不行,不可暴露!   右护法身形一闪,登时掀起一阵狂风,李奉玉穿进风中却见那女人已弃马瞬行奔逃!   原来是虚晃一枪!她咬咬牙踏上天机追去,今日我绝不放过你!   天机嗡鸣一声正要冲出,却“铿”的一声被一道长鞭卷住打偏,李奉玉被抛翻在地,恨恨地揪了一把草摔在地上。   “CTMD,让她跑了!”抬头一看,许久未见的女杀正横在她身前,笑意盈盈地以鞭子抬起了她的下巴:“小美人,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念你的小玫瑰姐姐啊?”   李奉玉摸到天机一把从脸前挡走鞭子,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别套近乎,我可没有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姐姐。无相宗这帮乌合之众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就你们这种货色也配与我姐妹相称?”   话音未落,女杀的长鞭已破风而来,险些抽到她的脸。   “玉玉啊,你这话可就伤姐姐的心了。姐姐哪次也没舍得要你的命,你就这般不领情?”   呵呵,话说得这么情真意切,鞭子却甩得招招要命!   李奉玉上下躲闪之间气喘吁吁,女杀好像故意在溜她,这人究竟在盘算什么呢?   远处的灼无咎也看出了些端倪,女杀并未打算杀了李奉玉!他们从前也几次想把李奉玉带走,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样子无相宗很有可能知晓李奉玉身上的秘密,莫不如此次便将计就计,让李奉玉跟着女杀先去打个头站?   只可惜这个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他只遥遥地看见女杀自掌中挥出一道血线攻向了李奉玉,李奉玉登时就退倒在地,瞬间银华披身!   女杀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平静:“小美人,没想到吧,你扛不住这精血的噬杀之气。”   李奉玉一双银眸中隐隐泛着血色,拄着天机单膝跪在地上双手发颤,心中充斥着暴戾的怒杀之气,饮血之欲似要破胸而出。   “你对我做了什么?”又是那该死的精血,竟激得她周身剧痛如锥心刺骨。   女杀瞧着她咬牙忍痛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弯下腰来拍拍她的脸:“乖,听话。无咎帝君就在那边站着呢,你过去杀了他,姐姐就替你解了这苦痛。”   李奉玉惊诧地抬眼,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你们能解?”   “是——呃,呃……你,你——”女杀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腔的天机,又看看那满脸都是细汗的李奉玉:“你不要命了?”   李奉玉颤抖着手猛力深刺进去,下唇已被她咬的鲜血淋漓:“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更讨厌蛇!”说话间女杀的蛇身已密密匝匝地将她缠了起来。   女杀口涌鲜血,忿忿不平地嗔怨道:“玉玉,你真是好凉薄,好狠心啊,我是你的小玫瑰姐姐啊,我那么疼你,几次留你性命,你居然一点都不留情。”   李奉玉几欲窒息,仍双手握住剑柄用力一旋,冷笑一声:“姐姐你看错人了,我可一点都不疼你。”   手上突然一松,女杀已倏忽不见,只留下满地鲜血,李奉玉喘着粗气跪在地上痛苦欲裂,眼前停下一袭墨色的袍角随风微微摆动,她抬头看见灼无咎正低头看她。   杀了无咎帝君,杀了无咎帝君,便可解这痛苦!   她握着天机颤声问道:“主君大人,如果有法子能解我身上噬杀之气的话,你愿不愿意为我去寻?”   他坦然回答:“自然愿意。”   她又问:“如果要你拿命来换呢,你愿不愿意?”   灼无咎愣了片刻:“是女杀说的吗?”   最后的神识正在崩塌,李奉玉杀气四溢,缓缓举起了天机:“是。小玫瑰说了,杀了无咎帝君,她就能帮我解了这噬杀之气。”   “你信吗?”灼无咎已唤出戒尺。   她冷笑一声,面如冰霜:“看来,无咎帝君不信啊。”   天机骤然刺出—— 第185章   拒绝   天机骤然刺出!   李奉玉赫然将自己的左掌钉在了地上!   三珠戒尺骤然掉落在地,灼无咎跪下身去握住天机怒吼道:“李奉玉,你疯了?”   李奉玉目中血色渐隐,银华渐退,虚弱地推了推灼无咎的手,握住天机蓄力一拔,左掌瞬间鲜血迸流。   疼!撕心裂肺的疼。   终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撑着最后一点清醒回答他:“主君大人,我没有疯。如果失去理智的话,我会杀了你的。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你也舍不得杀我。但是,我绝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灼无咎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左掌,恨不能打自己一个耳光。他方才是怎么忍心一直在那里看着她独自拼杀的?   他怎么能忍下心做出让女杀掳走她的决定?   摧毁无相宗真的是一日都不能拖延的大事吗?比她的生死还重要吗?   在她对右护法穷追不舍的时候,他就应该阻止她,如果当时他没有鬼迷心窍,没有急功近利,她今日就不会陷到这种境地!她用断骨穿肉之痛来保持清醒,何尝不是痛在他的心上!   灼无咎抱着昏迷的李奉玉返回车队所在路段,但见地上血肉成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月流魄果真一气杀掉了所有转运幼童的无相宗弟子!   月不归正手忙脚乱地把那些躺得乱七八糟的孩子们放好……   “流魄,传信给微生映南前来安置。本君先带奉玉回南里。”灼无咎说罢瞬间不见了人影。   月流魄微微叹气,虽然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两人之间真是一段孽缘啊,李奉玉迟早会为他丧命!   月不归浑身酸疼,鼻青脸肿地靠在一块儿石头上喘粗气:“长嫂,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团战,这也太为难人了。我的心到现在都还狂跳呢。”   “团战杀人有什么怕的?还是你觉得单独给你一个人让你仔仔细细地去杀更容易?”月流魄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不归,你是大人了。”   “唔。”但是长嫂你现在可以不摸我的,你那满手的血都糊我脑袋上了!   ……   五十六个孩子,神志不清,像上次一样,连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姓甚名谁都不记得。   微生映南安排了画师画像,大撒网一样地将孩童画像送到王都蓄民司,然后再从王都流向一百三十八城。   月流魄带着月不归在城主府忙得脚不沾地,略略恢复些神识的孩子们把两个人缠得精疲力尽。   夜色浓厚,月流魄坐在门槛上思绪万千,那些孩子们虽然不幸却也是幸运的,还能活着回到家乡回到亲人们的身边,可她的铃儿却永远地离开了。   她从香囊里摸出那两个木鸟细细端详,豆大的泪珠滚滚落下,她想念阿定,想念铃儿,想得锥心裂骨。   廊下的另一头,月不归藏在影子里定定地望着月流魄满心伤怀,她的心里还是只放着长兄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还没有空出来吗?   轻轻的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月流魄低头快快地擦去眼泪,抬眼温柔一笑:“不归,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少年人早已经长成了健壮的青年,从前孩子似的瘦弱肩膀早已悄悄地变宽变厚,连说话声音都比那些年厚重深沉了,可在他的长嫂眼中,他似乎还是个睡觉怕黑的孩子。   但他知道,他不是。   月不归不出声,只怔怔地盯着月流魄看,忽然间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长嫂,我喜欢你。我不想你永远都是我的长嫂,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黑漆漆的院子里只有热风吹得草木叶子沙沙作响,虫鸣低低地吟唱着,廊下飘来浓郁的九里香味道,月流魄茫然抬头,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长嫂,我说我喜欢你。”月不归趁着头脑正热又补了一句。   月流魄终于确定那孩子居然在跟她叫板!一次当听不见,没问题啊,我再讲一次,这次你听见了吗?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垮了脸,十分严肃地叫他:“不归,我是你的长嫂。”   拒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更像是条件反射,是她的本能。   月不归一腔热血被她一瓢冷水浇了个透心凉,少年人的倔强激得他满肚子都是怨气,说话竟也口不择言起来。   “长嫂,月如定已经死了,你为他守着,究竟是在守什么?”   月流魄难以置信地站起身来一把揪住了月不归的衣领:“月不归,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长兄?你忘了你是怎么从夷春之乱中活下来的么?是阿定替你挡住了万千乱箭!”   “他护住了你!”却没护住我们的铃儿。   月流魄双眸冷若冰霜,似乎有恨意流淌其中:“我一个山野姑娘入了你们月氏,随了阿定的月姓,我便永远都是月如定的妻子。我永远都是夷春月氏的长媳,孔雀族掀起夷春之乱毁我家园,如今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你却问我在为阿定守什么?”   “不归,我在为阿定守一个公道!我在为月氏守一个机会!我在为你守一个将来!我们百灵一族为什么要流浪在外?我们必须回到夷春!”   “阿定希望你过得好,我便一心一意地对你好。不归,你我都是在替他们活着,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月不归愣了,他在夷春偏安至今从来都未曾想过这么多,领地是哪一族的重要吗?日子能过便罢了,争来争去祸乱四起毁的还不是自己的生活?   可今日他才突然想起来,他们阖族都死在了孔雀族的刀下,他是家人用命保下来的希望。   长嫂保着他做了这么久的无忧少年,他是时候长大了。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容易,他肩上原是有责任的。   ……   海风阵阵,浪声喧闹,波涛下的宫室里灯火通明如白昼。   净无倚在镶满夜明珠与宝石的贵妃榻上饮茶,流光溢彩的鱼尾荡在水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掀起浪花往池檐上撩水。   柳如絮在一旁神色阴郁:“殿下逼着我暴露,拿我做饵诱使无咎帝君深入,当真阴险,此人毫无信义可言。”   净无摇着一把团扇悠悠道:“殿下不仁在前,我们不义也是必然。待神尊出世,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第186章   人间清醒   南里的气氛莫名怪起来,一个两个的见面就是一脸无所适从的尴尬。   李奉玉第一次和月流魄的身份掉了个面儿,月流魄这个知心姐姐破天荒地跑到奉玉的屋里烙起饼来,翻来覆去地把床摇的咯咯吱吱乱响。   李奉玉突然坏心眼儿上身,就是一个字儿都不开口问,终于逼着月流魄主动叫她:“玉玉,不归那孩子不会想不开吧?”   想不开?你可太小看人家了!现在分明是你想不开好么!   “姐姐,我先纠正你几个错误。第一,月不归不是小孩子,他是个成年男人;第二,你们两个如今都是自由身,他有权利喜欢你,你可以拒绝他,但指责他就有点过分;第三,他都敢喜欢自己的长嫂,你为什么会担心胆子这么大的人会想不开?”   月流魄哑口无言,对第二条尤其不解。   “我们是自由身不假,但我是他的长嫂,他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阿定的弟弟。夷春之乱后,我与他便成了亲姐弟。   我真是想不明白,在这种关系前,他是怎么对我生出那种心思的。打个比方,玉玉你会喜欢自己的亲哥哥吗?”   李奉玉叹气摇头:“可你不是他亲姐姐。”   月流魄:“……”你倒是会抓重点!   李奉玉突然翻身捧着月流魄的脸亲了一下,这没来由的亲昵顿时把月流魄给整蒙了:“玉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搂着月流魄的腰拱在人家怀里蹭了两下,望着一头雾水的月流魄嘻嘻笑道:“姐姐,发挥下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把我当成月不归,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   我感觉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月流魄一把拧住李奉玉的耳朵咬牙切齿:“我发现你不正经起来的时候,根本就不像个人!”   李奉玉得意地笑:“哎,被你发现了呀。不过有一说一呢,我方才那话是认真的,先撇开你们的叔嫂关系不论,就说月不归这样睡在你身边你是不是很安心?”   月流魄又一次哑口无言,她对不归当然是一百个放心,但是那也不能——唉,没法说!   看月流魄那般烦恼纠结,李奉玉也正经起来:“姐姐,你们无化境里没有不许嫂子续嫁小叔子的规矩吧?不用管别人怎么看,成见这种东西最是一无是处,你不理它它就伤不了你。”   “我不是因为什么成见,是的的确确把不归当弟弟啊。”月流魄身心俱疲。   李奉玉翻了个月流魄看不见的白眼:“那你不把他当弟弟不就行了嘛。你现在这样分明是内心有动摇,不然我能劝你吗?可你如今既不给他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难道将来不怕后悔吗?”   她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当初你们帮着主君大人哄我的时候,我不也听劝了吗?虽然我和主君大人的结局不好,我有过伤心、有过愤怒、有过怨恨,唯独没有后悔过。”   现身说法还不够,她又试探着补了一句话:“我猜,阿定想必也不愿让你这么辛辛苦苦地守着一个没有归处的希望。”   月流魄不再翻身叹气,仿佛石化一般躺在那里不动也不出声,李奉玉突然有点慌,这句话怕是戳到流魄的伤心处了。   两个人静默了许久,久到李奉玉以为月流魄睡着的时候,月流魄突然出声问她:“你这么清醒,怎么和君上总也掰扯不清楚?”   哎呦,我的娘嘞,我好心劝慰你,结果你转眼就扎我的心?姐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下刀子?   见李奉玉哑火儿,月流魄乘胜追击:“你和君上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两天跟仇人似的。”   李奉玉晃晃自己包的猪蹄一样的左手,又想起那天他们提前回到南里后的争吵。   对,是争吵,是敲桌子甩脸气得双方面红耳赤的那种争吵!   那日,灼无咎带着李奉玉回到南里,叫来郎中为她包扎左掌后就突然发疯了,对着刚刚醒来还疼得钻心的她恶声恶气地骂她傻子!   挥着戒尺将一张案几敲得稀烂,骂骂咧咧地足足训了她一刻钟,里里外外就是一句话,她这个傻子为什么要通过伤害自己的方法来保持清醒。   清醒不清醒的根本不重要,即便她对他刀剑相向,他也能安然无恙地将她制服,何须她那么刚强!   李奉玉顶着钻心的疼听他骂天骂地地训斥个不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无清神君,卑职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换做任何一个人,他们都会这样做的。”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热了,竟然觉得有些冷,说话都忍不住发抖。   灼无咎差点被气裂开,顺手把刚赶回来进屋汇报情况的英武揪到了李奉玉面前:“英武,如果你丧失理智要杀本君的话,你会用自残的方法来保持清醒吗?”   英武当即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自残?我又杀不掉神君,让神君把我打清醒就好了啊。”   李奉玉:“……”就无语,这鹦鹉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简单?   灼无咎轻蔑一笑一把将英武丢了出去:“瞧见没,英武就不会像你那样蠢。”   英武: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我不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面对着这只暴怒的老孔雀,李奉玉干脆闭口不言,连头都转向了一边去,只当自己是只鸵鸟。   灼无咎突然疯子一样地抓着她的肩膀质问她:“李奉玉你能不能好好面对一下自己的真心?”   她也恼了:“神君,我放下了。我的态度不够明确,不够清楚吗?放下是什么意思,您不懂吗?”   灼无咎恨恨地道:“本君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是一个有心有肉的人,你对我撒谎我也是会心痛的。你当真放下了?”   “放下了。我始终是您身边一个尽职尽责的近侍,担不起您这样的关怀,请您回吧,卑职累了,卑职很疼,卑职很难受,卑职要休息!”她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句话,眼眶憋得酸疼。   她真的想体体面面地与他平常相处来着,可那人反反复复地叫人心慌。   夜色凄迷,思绪拉回到当下,李奉玉转身靠着月流魄喃喃道:“想做个人间清醒,好难啊。” 第187章   风太妃   悬冰崖。   敲敲凿凿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疼,黑漆漆的洞窟里大约有百来人正在蜿蜒崎岖的山壁上闷头苦干,钎子凿子舞得飞起。   一边窄洽的崖间小道上走着两个人抬着一筐石头,晃晃悠悠地好像随时都会跌倒。   担子前面的人个头儿略微高一些,后面的人难免更加吃力,忍了多时终于憋着气怒骂一声:“狐狸,你能不能走快点儿,老子都快被压死了!”   前头的人也是一脸生无可恋:“青叔,小爷我能坚持到现在没撂挑子已经是积了大德,我迷岭少主什么时候受过这个苦?要不是为了玉玉,小爷管你们去死呢!”   说来也是悲惨,青焰、疏星云和孤影跟着惜寒神君混进无相宗之后,竟被甩到这黑的不见天日的地方来挖山,做了这么久的苦力连外面的太阳是红的还是黄的都不知道!这帮宗徒看得紧,他们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   惜寒神君这个废物,堂堂左护法也不过是个工头而已,跟着他来卧底真特么晦气!   阳春三月时来的庸南,如今都五月了,他们还在这里挖山,也不知道帝君在外面进行的如何!娘的,饿的都掉斤称了。   但眼下也不算是毫无收获,无相宗把他们关到这里挖山也不是想要挖石头采矿卖钱,而是要将这个悬冰崖内部挖空,这崖底藏着一个法阵,尚不知其威力几何!   但是右护法倒是来过几次,顺着先前开凿出来的小道下到崖底去了,好像是要取什么东西。   疏星云曾悄悄地跟着下去过,无奈下方设有重重结界,他无法硬闯!   只是他可以确定下面的阵法一定与血祭童子有关,因为他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可怜惜寒神君逮着空就要安抚一番这三位爷,还要殚精竭虑地想办法传信!   他心里隐隐约约地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下面的法阵一旦露出全貌来,他们这些宗徒恐怕就是第一口祭品。   ……   因着此次追踪右护法失败,大家都有点闷闷的,李奉玉愈发地执着起来,连着几天都没日没夜地练功,阴摩竹林那边的煞气浓如乌云。   这时倒巧,扶云月居然又上门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风太妃。   月流魄和英武老远就把李奉玉给拉到了一边去,甚至喊她回自己的竹林小屋去,没人叫她就不要出来,她猜想那位风太妃与灼无咎的关系可能比较特殊。   但这风太妃明显特别中意扶云月,她瞬间领悟了月流魄的好意,立马乖乖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奈何灼无咎不知发什么疯,居然亲自令侍女把李奉玉给叫了回来,让他随侍身边。   她只能无语摇头,这回要是惹什么事儿可就怨不着她了,她明明很听劝地远离扶云月了,结果灼无咎偏要把她拉出来,她能怎么办?   扶云月仍是那一副温柔端庄的模样,李奉玉暗地里揣测着她肩膀上的伤那么快就好了么?   真想找个由头试一试,但还是不要给灼无咎惹麻烦的好,遂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料扶云月可没那么好心,她搀着那雍容华贵的风太妃坐下后用眼睛努了努李奉玉:“太妃,您瞧,那位就是无咎哥哥心仪的女孩儿,圆圆的脸瞧着是孩子气了些,不过那双大狐狸眼可真是好看,让人看着就心生怜爱。”   泥马!你这绿茶鸟胡说什么呢?   风太妃只瞥了李奉玉一眼便冷冷的转过了头:“清儿,你见了母亲,既不相迎,也不见礼,怎么连口茶也不敬么?”   李奉玉心里一惊,我的天哪,灼无咎还有妈呢?   啊呸,谁没有妈啊,这说的是人话吗?   从前她一直以为那命运悲苦的变异孔雀兄弟的娘……早就登仙了呢,没想到人家还好好活着呢,看样子活得还挺尊贵。   “太妃,您瞧我说得不错吧,那丫头还是年幼不懂礼数,还是云月给您奉茶吧。”   扶云月正要伸手拿茶壶,却被灼无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顿时委屈巴巴地缩回了手:“太妃,无咎哥哥嫌弃我没规矩了。”   风太妃抚着扶云月的手连声安慰:“乖孩子别怕,清儿不是瞪你。”   呵,懂了,不是瞪她的,是瞪我的!李奉玉手脚麻利地过去奉茶,却又收获了风太妃一记冷眼。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灼无咎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扶云月和风太妃的表演。   风太妃似乎并不意外,垮着个脸直接切入正题:“清儿,论说你早就过了议亲的年纪了,如今却还空着君后之位,总归不太妥当。母亲此次来也是为了你的终身着想,云月这孩子母亲喜欢得紧,从前你无缘无故地毁了婚,如今都还是一个人,又何必再耽搁下去呢。”   扶云月娇羞地低下了头,李奉玉只觉得一阵恶心。   青焰君可是说得明明白白,当年扶云月和云千叠厮混导致灼无咎悔婚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风太妃居然好意思说灼无咎无故悔婚?   你到底是谁的娘啊?难道不觉得自己儿子脑袋上绿的人发慌吗?   呵呵,能下狠心把两个儿子逐出家族的娘,怕是原本也不愿意给这两个异种儿子当娘吧,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替那孔雀兄弟默哀三秒钟吧,多了没空。   如今这种局势下来说联姻的事情,这个风太妃是什么意思?   当初抛弃了灼无咎,如今还要仗着母亲的身份来利用一把,一心一意地为孔雀族谋权势,你干脆称女帝吧。   灼无咎神色冷淡,口气中满是不耐:“风太妃,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扶云月一副忧心的模样嗔他一眼:“无咎哥哥,你怎么能这般与太妃讲话,太妃毕竟是——”   “本君已与孔雀族恩断义绝,除却公务来往,没有私交。”   厉害!灼无咎他不认这个妈!有骨气!   风太妃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这话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但转瞬又很自然地摆出了一副慈母的面貌:“清儿,你这又是何苦?”   老母亲倒是情真意切地望着他,一脸惋惜。 第188章   恶梦   灼无咎慢慢地饮了一口茶道:“本君不想再反复强调那句话了,风太妃与云月姬若是没有别的事,可以回去了。”   风太妃终于绷不住,端庄与慈祥一扫而去,眉眼狠戾地质问灼无咎:“清儿,你真是好狠的心啊。你当真要与孔雀族老死不相往来?你父王羽化之时想要见你一面,你都没有理会过我们。如今,我亲自来与你讲和,你难道就是这般态度?你是要气死我么?”   灼无咎嗤笑一声,悠然问道:“风太妃,本君问你,王君那时想见的究竟是无咎帝君,还是灼清?”   他直直地盯着风太妃看,一双乌黑的瞳仁中看不出一点波澜,但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一股威压。   风太妃的语气软了下来:“那又有何不同?难道不都是你么?”   “自然不同,灼清是你们驱逐出王族的杂种,是你们的孩子。”   “还有,本君问你,王君那时有没有想见无尘?”   灼无咎仍盯着风太妃质问道,又好像是在问自己,眸中闪烁着怨恨之色。   风太妃怒了:“你提那个死了几千年的孩子做什么,谁会想见一个死人?”   灼无咎哂笑一声,又变回了一副冷淡的模样,眸中的怨恨一闪而散:“是么,那风太妃也只当灼清也已经死了吧。南里没有无咎帝君,也没有灼清,只有无清神君。”   “你——”风太妃被灼无咎这油盐不进的样子给噎得心口直疼,但又不好发作,遂拉着扶云月起身要走,一抬头看见李奉玉正乖巧地给灼无咎添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径直走到李奉玉面前倨傲地命令道:“抬起头来,让我仔细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清儿迷的连宗族都不要。”   李奉玉抬起头来,不卑不亢。   风太妃一声冷笑:“贱婢,你倒有胆子与我对视!”   “啪”的一声,李奉玉头脑一阵轰鸣,脸上立马火辣辣地疼起来,鼻腔两道热流顺唇而下,将前胸染上几点猩红,口中也是一片甜腥。   风太妃这一巴掌可真够实诚的,李奉玉捂着口鼻低头不语,满心的怒气冲撞得她的胸膛隐隐发痛,她不停地警告着自己:忍住忍住,这可是无咎帝君的母亲。灼无咎可以不敬,她不能。   灼无咎瞥了一眼狼狈的李奉玉,仍坐在榻前连头都没有抬:“风太妃!这里是南里,不是伽西城,奉玉是本君的人,不劳烦你教训。”   风太妃看着站得笔直的李奉玉更是怒火中烧:“身为女侍不守规矩,魅惑帝君。挨了教训都不知道跪下,看来清儿真是很放纵你了。”   “月流魄,送送风太妃和云月姬。”灼无咎忍无可忍,直接下令驱赶。   ……   马车晃悠悠地离开南里,扶云月终于低声抱怨起来:“没想到那个丫头居然生生忍下了,没有一点不得体的做派,根本就找不到治她的由头。”   风太妃冷笑道:“一个婢子而已,我看清儿对她也没有那么上心。随他去吧,云月啊,你这丫头也是傻,空有这一身美貌作何不用?我看清儿就是被那丫头的美色给迷惑了,你倒是主动一些啊?”   扶云月低着头又是委屈巴巴的:“云月不想勉强无咎哥哥。”   风太妃满脸厌恶道:“勉强?说的好像委屈了他一样,他是什么出身?如今做了这无化境的帝君又怎样,根子里不还是一个人人讨厌的异种!你以为联姻是因为他出类拔萃?不是这帝君之位的话,谁会多看他一眼?”   “云月,你要想法子坐上这君后之位。如此这继任帝君,便是我们孔雀族的囊中之物。跟了他也是委屈你了,但你身为王女,得为全族思谋啊。”风太妃的神色温婉起来,拉着扶云月的手一顿安慰。   ……   作妖的人走了,李奉玉捂着口鼻出去用冷水洗了把脸,英武和月不归在旁边啧啧叹气:“真够狠的,这使了多大的劲儿啊,脸肿成这样!”   李奉玉一言不发,只觉得很丢人,也很想不通,她一个21世纪的守法公民为什么要在这个鬼地方受这种气!关键特么她还走不了!   扶云月,老子盯上你了,老子发誓一定要揭了你的皮!   她挥挥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怏怏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之后才忍不住委屈,眼泪就像水龙头关不紧一样,一把又一把的擦不干净。   擦着擦着连鼻涕也下来了,整个脸都糊的水汪汪的,眼角红得像角膜炎复发!   窝囊,窝囊死了!   她和衣窝在榻上哭着睡着了,在梦里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她的丑猫元宝都被饿瘦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心疼死她了;   书架上挂着帘子还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擦得她满头大汗;   跑步机上晾着的白衬衫都变成了灰衬衫,抖一下呛得她差点升天;   冰箱里的东西全都坏掉了,她清理的时候险些把自己呛死,隔壁邻居怕是要怀疑她在家里藏了尸体;   未读消息99+,她还没点开呢却听见阿澄叫她:“奉玉,你被裁撤了。”   什么?我失业了?   李奉玉猛地坐起,晃了晃脑袋把自己从恶梦中抽出来,转眼一望,已经黄昏了?   她居然睡了一下午?都没有人来叫她吃饭的吗?   真是好悲惨的一个人啊,那会儿她居然还在可怜灼无咎,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可怜。   她这蠢样儿就像那些月薪三千的人心疼一天进账百万的明星一样,完全不知道自己才是傻子。   算了,没人叫她吃饭她便自己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饱怎么有力气干活儿?   更何况杀人这种活儿还挺累的,真是身心俱疲,她每次犯了杀孽后都特别想念个经度一度自己,可惜只会一句“阿弥陀佛”!   无化境这个破地方,居然没有诞生佛法!更不要提别的什么门什么家什么派了,这儿的人都不爱讲理,不行就是杀!   她多么有素质的一个人啊,从前都不讲脏话的,如今都成泼妇了,真是近墨者黑。   “啪”的一声,她低头一看,好像是起身的时候把什么东西给带掉地上了。她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瓶祛瘀消肿的伤药。   唔,有人来看过她吗? 第189章   就这?   热燥的天气闷得人心胸憋闷,李奉玉突然想起来她居然忘记了奶奶的周年,这都误了一阵日子了,真是可恶!   无尘居里存了她好多元宝呢,回去烧又不太可能。李奉玉闷闷不乐地纠结了许久,独自去街市买金箔纸。   真有意思,这地方的金箔纸是用来辟邪驱鬼的,有点小贵,好怀念老家的网购啊。   这酒喝着也忒淡了!   店外一辆马车倏忽而过,车窗上的帘子随风掀起一角,车内的人一眼撇过酒肆,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笑了笑。马车沿着街道飞奔出城,驶过一段路后停在了路边。   正逢午歇时分,南里一片静寂,主院里连一个伺候的人没留,月流魄不知与月不归有什么话要讲,一直在客院待着没回去。英武前半晌出去办事回来后累得像死狗一样,在屋里睡得叫都叫不醒!   院口的仆从靠在门墩儿上昏昏欲睡,时不时地点头儿磕脑袋,忽然瞧见李奉玉回来连忙点了个头,却莫名其妙地收获了一个眼刀子,看的他心里一颤。   奉玉君今日怪怪的,怎么瞅着那么不耐烦呢?平日里她都很和气的嘛!难道和神君吵架后还没和好呢?   不过神君那人也是怪难处的,奉玉君伤成那样还发着热,他还要与人家吵个高低,吵不过就算了嘛,还口不择言地骂人家不识好歹,错把好人心当驴肝肺。自己也不反省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好心吗?分明更像嫌弃!   “吱呀”一声,门轻轻地开了。   灼无咎转眼一看,见李奉玉破天荒地一脸温柔地站在那里瞧着他,一时忍不住看了看窗外,天还没黑呢,他都开始做梦了?   李奉玉奕奕然地迈着小碎步过来,竟莫名地现出一股大家闺秀的劲儿来,倒是挺稀奇。   灼无咎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不知她想做什么。   李奉玉乖巧地偎着他坐了下来:“君上,怎么午歇时分还在看书呢,你不困吗?”   灼无咎皱眉,这丫头搞什么呢,说话怪腔怪调的。   李奉玉见他神情不悦,立刻红了眼睛,眼眶上的泪珠摇摇欲坠:“君上,妾身这般念你,你怎么还是冷冰冰的,你要与妾身赌气到什么时候。”说着竟柔柔地抬起他的胳膊靠在了他的怀里。   灼无咎周身一震,看着李奉玉无动于衷。   天气热了,李奉玉经常就一条辫子垂在身后,不用任何首饰,偶尔让侍女为她簪发也只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且很少上妆。但她这会儿却钗环叮当,薄施粉黛。   而且,李奉玉从来不会叫他君上,更没有说过妾身这种词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丫头如今对他已死心,怎么会短短几日又跑来与他求和?   这个李奉玉——是假的吗?   那么,李奉玉在哪里?   灼无咎心中疑惑,倚在凭几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人,嫌弃地握起了手。   这女人却忽然起身绕到他身后,伏在他背上解开了他的寝衣,然后又一脸羞赧地一件一件脱去了自己的衣裳!   “君上,妾身知错了,让妾身伺候你歇息吧,好不好?”这人连媚眼如丝都和李奉玉不是一个风格的。   假的!灼无咎立刻拢住寝衣坐正身子,这女人身上没有一丁点儿伤痕,还有那胸衣……李奉玉的胸衣很特别!   “你这变化之术倒是不错,只可惜蒙骗不了本君。”他冷冷地将人推出去,默默地将戒尺放在了案几上。   眼前娇滴滴的李奉玉转瞬换了一副脸孔,扶云月也不慌张,悠然自得地边解束胸边答道:“云月也没想瞒着无咎哥哥啊,不过是稍事变化试探一下罢了。先前以为无咎哥哥有多宠爱奉玉君呢,如今一看也不过是我想多了。”   她抬手扬去了自己的小衣,如蛇一般鬼魅妖娆地贴了过来——   “叩叩”两声,突然响起敲门声。   “主君大人,午歇时辰已经过了。卑职来给您送卷宗。”   是李奉玉!灼无咎正要说句“稍后再送”,结果还没开口呢,扶云月已经拈诀打开了房门。   灼无咎脑子一抽,竟然鬼使神差地掀开寝衣直接将扶云月搂在了怀里!   李奉玉只走了两步便看见了那辣眼睛的一幕,还有地上那扔的乱七八糟的衣裳,扶云月一张脸都浮着艳粉的春色……   她翻了翻眼皮看见扶云月光洁如玉的肩膀露了一点出来,也不知心中是个什么滋味,但可以确定绝非醋味,可见她真的放下了。   “卑职无礼了,你们继续。”她将卷宗放在案几上,后退两步直接转身关门,坦然自若地走远了些。   “呼——”真尴尬啊。   思来想去,她待在主院附近着实尴尬,便回了自己的屋子叠元宝,总之不能闲着吧,赶紧叠了给奶奶烧过去才是正事。   一直到晚膳时分,都没有一个人过来叫她,她倒是自觉地往前头去吃饭,却觉得饭厅里的气氛有点怪怪的,月流魄、月不归和英武看她的眼神都有点虚虚的,仿佛几个人背着她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只喝了一点菜粥便放下了碗:“怎么了,你们一个个的看得我直发毛,到底怎么啦?”   几个人连忙打哈哈,只夸她前半晌的酒没白喝,这会儿脸上还粉粉的挺漂亮。   李奉玉无语,这都什么鬼?   直到洗浴时,月流魄才偷偷摸摸地摸到竹屋里跟她忏悔:“玉玉,姐姐对不起你。”   “我求求你们把话说清楚,到底怎么了嘛!”她急得想扎水里沁死自己算了。   月流魄一咬牙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后半晌我们瞧见扶云月衣衫不整地从君上房里出来了。后来英武进去后发现君上也……不甚整齐。”   李奉玉沉默,就这?这跟对不起我有啥关系?   她低头搓洗着头发嘀嘀咕咕:“我当什么事儿呢,这事儿我知道啊。还是我给他们关的门呢,我贴心吧?”   月流魄直接哽住:“玉玉,你不难受吗?”   她不假思索地反问道:“主君大人不纠缠我了,他找到门当户对的真爱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难受什么?” 第190章   琴声忧伤   次日,李奉玉又叠了一整天的元宝,但不是窝在自己小屋里叠的,而是在主院小厨房的廊下,叠的时候还不知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些什么,神神叨叨的样子让人看着瘆得慌。   院里突然刮起一阵小风,卷起团团九里香的残瓣,李奉玉手边的元宝“呼啦啦”地被吹得满院子都是,她像只小猫一样来回追着往回捡。   英武打灼无咎书房里出来瞧见她那呆蠢的样子,忍不住打趣起来:“玉玉跑快点啊,抢钱的来啦——”   “啪”的一声,月流魄一巴掌打得英武眼冒金星:“你正经点吧,这事儿也是能调侃的?没瞧见她心里正难受吗?”   难受?那女人也会难受吗?   书房里的人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心里恨恨地诅咒起来,最好刮个漫天狂风,让她一个都捡不到!那才能真的让她难受吧!   昨日那般情形,她居然就是那样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原来她说的放下了居然是真话。   这女人真是绝情,他努力着想要克服自己的执念去挽回她,把她从无尘的影子中剥离出来,好好爱着她、疼着她、护着她,可是她一句“放下了”就将他堵得严严实实。   她凭什么那么轻易地放下?他不同意!   夜幕低沉,李奉玉洗浴过后换上了特意带来的红裙子,在笼箱中翻找半天终于找到几条宽一点的发带,随意编织成一条背带将乾坤袋斜挎到了肩上。   不管做什么事情,安全都是第一位的,乾坤袋里装着她所有的武器和钱财,但凡她醒着就绝不能离身。   嗯,该带的都带上了,准备出发。   刚迈出一步,身后的笼箱突然翻了,里头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她蹲下身去一把搓起来那乱七八糟的东西往里扔,却突然摸到一个黑色的小长盒子。   李奉玉愣住了,这个盒子她随身带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给别人看过,更不会借给别人玩儿。如今再看见竟恍如隔世,好像那东西曾经消失了一样。   可她知道,它一直都在。   盒子里是一支口琴,几十块钱的便宜货,音色一般。是那个被骂“破鞋”的女老师送给她的,这是她最珍视的一个礼物。   她将口琴装进乾坤袋中,脚步轻快地出了南里直奔海边。   深夜的海风吹得人浑身发黏,虽然有些湿热,可她这会儿穿得清凉也就没那么难受了。   有风好起火,沙滩上也不怕火势蔓延,她一点都不用担心惹祸。   元宝燃烧的灰烬随着细碎的海风刮向了不知归处的海面。还有些写着她绵密悠长的老少女情绪的家信也随着波浪漂向了远方。   远方是什么地方?这里的大海也会尽入归墟吗?   火渐渐地熄了,她看着最后一缕烟散尽才起身漫无目的地在海边散起步来。   月亮圆了大半,飘飘洒洒的清辉将海面映得波光粼粼,像她那起伏不定的心绪,混杂着无数的感知,有思念、懊悔、怨恨、遗憾、愤怒、无奈、难过……   唯独没有满足,那些粼光下的水才是她真正的内心,不知何时就会风起浪涌,将那一切表面的平衡和安稳都冲得支离破碎。   她讨厌自己这般低沉,她应该是放肆而洒脱的,可她好像开心不起来了,她不会撒野了。   哎,不是有句话说么,初恋大都没有好结果,奶奶应该不会骂她没用吧?   鞋里灌满了沙子,她脱了鞋拎在手中坐到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打乾坤袋中取出口琴随意地吹着。   那些怀旧的曲子此时听来更像是隔世的催命符,熟悉的音调响在她耳边,更催得她难受。回去,怎么回去?她还回得去吗?   海风卷着断断续续的调子吹过来,灼无咎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乐器声音,也没听过这样的曲调。   但却从那悠扬的调子中听出了婉转悱恻的忧伤,如月光流淌在冰面上一般,无处收敛。   她又在想家吗?   他远远地隐在海边的林木丛中,陪着她把这绵长的海岸线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天色微明时返回南里。   心中却烦乱不堪,他的阵脚早就乱的一塌糊涂了,如今竟连头绪都理不出来。   他也想问问自己,你是真的想挽回阿奉吗?还是不甘心作怪,就是不想让她离开?   他回答不出来。   其实,回答不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答案了。他只是不甘心罢了,如果执念再次折磨他的话,他还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   可是,怎么办呢?他就是不想放手。   ……   悬冰崖……   疏星云敛着气息再次偷偷地想要下崖底窥探一番,仍然被那该死的重重结界给拦住,这帮宗徒们怎么永远都没有松懈的时候呢?   他怏怏地沿着小道往上走去,冷不丁跟一人撞了个满怀,险些栽倒,起身之时却发现自己袖子里多了一个小纸卷。   这人是谁?   他不动声色装作无知无觉的样子回到睡觉的大铺,翻过身就着昏暗的火把光看清了纸卷上的字。   “崖底即镇压上古凶神相繇氏之法阵,阵与血池一体,恐已被无相宗所破。留待来援,不可轻举妄动。”   疏星云拉拉青焰的袖子,压低声音道:“神君来信。”说罢悄悄将纸卷递给了他。二人看过后,略以灵力催发,这纸卷便消散无影。   原来神君在外面的进度也挺快,如此一说,这悬冰崖就是传说中的帝台封印,难怪神君不肯直接动手毁了这破山崖一了百了呢。   还有那传信的家伙是怎么混进来的,惜寒神君知道不知道,那人可靠不可靠?   不过神君既然让等着,那他们就继续窝在这里,等来日便可里应外合地一把灭了无相宗。   至于这凶神相繇氏么,干脆再多修几座台子再给他镇回去,省得总有人惦记!   酒肆的三公子有些日子没在外头晃悠了,来打酒的姑娘们意见很大,无奈,三公子只好出来营业一下。   却见人群中一位俊俏的女公子一把扇子摇得风流怡人,遥遥地调戏他道:“呦,你这个长脸金毛今日舍得出来见人啦?”   三公子一个白眼抛过去,转身便接住了女公子飞过来的扇子:“三公子,好扇赠佳人,你可千万别扔啊——” 第191章   兵分两路   张三心领神会,挑眉一笑将扇子揣进了怀里。   不多时南里已收到信报,五月十八,右护法将再次转运一批幼童到悬冰崖。惜寒神君不好抽身,故托了春辞转交过来。   月流魄转眼看了看发呆的英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么能干的小少主真是可惜了,年纪轻轻就眼睛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春辞是用什么法子在悬冰崖那边来回出入的,下次见了得好好问一问。   与此同时,酒肆又收到了眼睛的新信报,张三看了一眼后立即跳起来打后门冲了出去,这消息至关重要,他得亲自送到南里!   说实话,这一封信报来得真是时候,眼睛们发现了柳如絮的藏身之地,居然就在思云坊的下面!   原来真是海下宫室,难怪他们找了这么久都毫无头绪。此前他也考虑过净无是鲛人族,他们藏在海中也不一定,可要想在海上找到一个隐藏的入口谈何容易?   不料盯了这么久的思云坊和东三里港口还是有收获的,这不就找到无相宗的老巢了么!   五月十八近在咫尺,海下宫室的情况不明,灼无咎沉思半刻后吩咐道:“流魄,英武,此次你们不要单独行动,带上三十翼手,此次务必要生擒右护法。”   所谓翼手,实乃兵武司训练出来的一品军士,俱为羽族,可飞翔,善战,至死不降。   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奉玉和不归缺乏经验,此次就跟在本君身边去探一探柳如絮的海下宫室,微生映南也会前去协助。”   “待我们拿下柳如絮,立刻前去悬冰崖与你们汇合。”   “我我,我,我呢?”阿倦扑棱着翅膀着急得叫唤起来:“我也要去。”   九真悠闲地晃了晃尾巴,懒洋洋道:“阿倦乖,跟姐姐一起看家。”   此话正合灼无咎之意,他们都撒出去的话,南里岂不是如无人之地?   九真小帝姬和阿倦打打杀杀不行,看家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也不容阿倦分辨就直接定下了。   几个人兵分两路当下就要出发,李奉玉对上次失利心有余悸,忍不住叮嘱月流魄道:“姐姐,小心右护法。”   月流魄揉揉她的头发笑得温柔和煦:“乖,不怕,姐姐给你报仇。”   说罢顺势望向了灼无咎:“神君,看好我家小朋友。”   李奉玉的阴霾心绪一扫而光,瞬间八卦起来:“姐姐,最近跟不归都聊了些什么啊,你想通了?”   月流魄无奈地瞪她一眼,挥手把一边等的望眼欲穿的月不归给叫了过来:“跟好神君,等我回来。”   哇哦!你们有秘密!   李奉玉带着一脸我看穿你们了的神色,悄咪咪地退到一边去和阿倦玩儿起来,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豁然开朗。真好,流魄姐姐以后也有人疼了呢。   天色晴好,万里无云,一路上都是花香,最后的对决终于要来了吗?这一切都要结束了吗?   待拿下那柳如絮便可知道她身上的秘密,她是不是就能解了噬杀之心,还有天机之力,然后就能回家吗?   回家啊……就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了,他们照顾了她一年呢。可是,她终究不属于这里,回家才是对的吧。   灼无咎看着李奉玉合眼歇息的样子倒是舒展的很,一时不解她为何在险情面前还能如此淡定,难免后悔没带九真来,但约莫可以看出她此刻心情不错。   再看月不归,也是满脸欣慰,似乎他们正在出门闲逛。   他略有些心塞,暗叹着这些孩子们可真心大,却也只能闭上眼睛略作休息。   思云坊如今有了新的花魁,还是老规矩,每月开放一日琴会做消息交易。   只是这新花魁怕还是无相宗的弟子,只要灼无咎一行人进了大堂,柳如絮那边必然很快就会知晓。   入口会在思云坊内部吗?   他们都是熟脸了,进去探查的话难免打草惊蛇,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月不归,月不归瞬间涨红了脸:“看我干嘛?我可从来没逛过窑子,我没经验。”   微生映南一手揽住月不归的肩膀哄道:“不归啊,你是个男人了。男人嘛,偶尔来消遣一下也很好嘛。再说了,这事儿又没背着流魄君是不是?”   月不归仍然红着脸不肯答应,微生映南只好继续放大招:“小子,别的我不知道,但是流魄君的魔音律是不是早就教给你了?流魄要是知道你身怀绝技还扭扭捏捏的,恐怕——”   “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就知道拿长嫂来吓唬我。”月不归终于唤出自己的法器来,原是一支质地温润的玉笛,他将笛子挂在腰间顺了顺心绪,乐哉悠悠地进了思云坊。   李奉玉撇撇嘴:“小伙子挺上道嘛,魔音律一出,花魁还不是手到擒来?然后再以美男计攻略花魁,套出海下宫室的入口,完美!”   灼无咎十分不顾形象地斜了她一眼,一天到晚净想着些歪门邪道!   论说歪门邪道嘛,那还得看无相宗!   这厢惜寒神君带着一众宗徒终于挖到了悬冰崖底部,青焰几人只看了一眼便心中大骇,这血池中施有一个吞噬的法阵,它竟然是活的!   看来君上预料的没错,无相宗已经破了帝台封印的镇压法阵,如今这血池居然活了过来,那相繇氏出世亦是指日可待。   血祭童子的法阵已与这血池合为一体,血池中隐隐约约地游弋着一条巨蛇,无相宗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   两列人簇拥着右护法下到了血池一侧,只见她以匕首划破手掌向着血池甩出一道血线,那些落入血池的血滴瞬间如冷水入烹油一般翻起了刺耳的血光,整个血池如沸水般翻腾不止。   青焰蓦地眸光一凛,那翻涌的血池中竟爬上来了数个高大的……只能说勉强有个人形的东西。   八十!居然有八十个!   右护法突然阴测测地笑着对随侍说道:“阴傀儡可以一当百,此番若是再失手的话,你们就自己跳下去以死谢罪吧。”   惜寒神君大惊,他们何时炼化的阴傀儡?   糟了!无咎帝君还不知道阴傀儡的存在,怕是要轻敌大意了! 第192章   圈套   青焰三人更是急得直冒火,这活血池中乃是相繇氏的精血,这上古凶神炼化出的阴傀儡,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想来无相宗用来控制那些城主的碎魂咒,便取用了这血池中的精血。   这哪里是什么凶兽,这是凶神啊!如果杀不掉的话,那些城主就要全部折进去!   不行,如果君上他们追查到这里的话,怕是难敌,一定要想办法传信,提醒君上自兵武司调兵遣将来,此次绝不可冒进!   至于这血池,尚不知其毁掉后会引起什么后果,他们也不能肆意妄为,务必要坚持到拿住无相宗宗主。   右护法带着阴傀儡走了,惜寒神君带的这批人仍被关在这里继续挖凿,整个山体还有一部分没有挖空。   届时如果悬冰崖崩塌的话,可能谁都跑不出去!哪怕是为了自己将来能够生还,也要坚持到底。   孤影急吼吼地直扯疏星云的袖子:“云叔,今日已是十八,怎么办?”   惜寒神君只默默地在一旁监工,手上自然也没闲着,一边凿石头一边静静地等待着,不多时便有一人晃悠着转到了这边。   来人蒙着脸只能看见一双眼睛,打他们身边转来转去地看了好几遍,几人立马噤声埋头干活。过了好半晌,这人终于离去,且再也没有回来。   疏星云松了一口气碰碰孤影的肩膀:“别慌,信已经带出去了。”   “嗯?怎么带的?”孤影四下里瞧了一圈,惜寒神君还在那儿凿石头呢,谁传的信?   疏星云敛着气息压低声音道:“方才过来巡视的监工,是听着左护法凿石头的节点过来的,他可以传信给君上。方才左护法已经跟他通过气了。”   听闻此言,孤影才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在心里算日子,这回如果取消行动的话,下回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怕是要累死在这里了。   情况紧急,春辞也顾不上会不会引起人注意,离了悬冰崖便直奔南里,结果却扑了个空。   无清神君去探柳如絮的海下宫室去了,月流魄和英武已经前往转运必经之途提早埋伏,他们的信报来迟了!   来不及去寻无清神君了,春辞直接奔走去找月流魄,一定要赶在右护法之前让他们取消行动速速撤离。   蜿蜒曲折的山道上阴风阵阵,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打杀声遍及崖间。   春辞心里一紧,无相宗居然提前行动,月流魄他们怕是才到此处就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这不对劲。   不对劲!此次转运是个圈套!为的就是打掉无清神君的护法!   春辞闪身冲进厮打在一处的乱阵中,才发现只有英武和一群翼手正在奋力拼杀,月流魄却不见踪影。   二人杀到一处背靠着背嘶吼起来:“流魄君哪里去了?”   英武挥扇便是一片飞沙走石,扇子亦如回旋镖一样盘旋而去,将一众阴傀儡削得七零八落。   但骇人的事就在他们眼前发生了,那些残肢断臂转瞬就随意组合起来,哪怕只是几段也能继续打杀!   这些阴傀儡没有神识,不知疼痛,杀伐之地的血煞气息越重,他们的战斗力就越强!   英武怒气冲冲地继续挥扇:“这些鬼东西都是什么,怎么都杀不死!流魄追着右护法去了。”   春辞一刀捅穿一个阴傀儡,咬牙切齿道:“快追上去,这是个圈套!阴傀儡共有八十个,你这边看起来只有二三十个,流魄君怕是凶多吉少!”   ……   灼无咎一行人望着空荡荡的宫室几乎气绝!这宫室究竟有多大,难不成把整个庸南城地下都挖空了?他们下来找了两日居然一个人影都不见!   微生映南顶着一头水草从宫内的水池中爬上来,抖一圈便落了一地的贝壳:“神君,我把这宫室内相连的塘池巡了一遍,什么都没有找到,他们到底死哪儿去了!”   李奉玉看着满殿金银珠玉忍不住直流口水,这柳如絮还真不愧是龙啊,这么喜欢亮闪闪的财宝。   她瞧着那净无的卧榻都镶满了宝石,别人求都求不来的鲮纱在这儿被人家拿来挂帐子!   “走,此事大有蹊跷。快去悬冰崖,流魄他们怕是遇到麻烦了!”   灼无咎转身就走,月不归掉了魂儿一样地追着去了,李奉玉与微生映南对视一眼,顿觉不妙。   这厢,英武和春辞却被阴傀儡缠着无法脱身,无论他们怎样攻击,那些傀儡都会即刻复生!   翼手已经全部战死,无相宗的宗徒也早被杀了个干净,可这阴傀儡阴魂不散的缠死人了。   二人满身血污,相互搀扶着靠在一起,英武拖着一条断腿吐出一口血来:“真没想到我英武君一世风流倜傥,居然会死得这么难看。”   春辞一双眼眸凌厉如刀,捂着腹部一道血口子吃力地骂了一句:“娘的,这一单接得太亏了,连本钱都赔了。”   “英武君,你的扇子还甩的动么?”   “能,自然还能。”   “那就……等等,阴傀儡明显少了几个,这说明它们是有克制之法的。不要慌,仔细想,它们是怎么被灭的!”春辞吞下一口血挥刀砍了过去,在喘息之间发现阴傀儡正在撤退。   正疑惑间,突然闪出一人来,远远地抛来一杆什么东西,春辞登时将英武推到一边去,一刀挡下了那东西,岂料英武没来由地一声嘶吼,险些吓掉春辞的刀。   “你鬼叫——”   “流魄——”英武连滚带爬地过去捡起了被春辞打落地上的东西——一杆双头直刃长刀!   阴傀儡已经全部退了,英武跪在那长刀面前失声痛哭起来,连着刚刚赶过来的灼无咎众人也步调一致地踉跄起来,李奉玉和月不归看见那血迹斑斑的长刀竟直接跪了。   空中又抛下一个气息奄奄的翼手,月不归红着眼扑上去抓着那翼手声嘶力竭地吼道:“月流魄在哪里,在哪里?”   那翼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了指一个方向,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众人瞬间没了踪影。   “长嫂——”   月不归一声嘶吼落到一处崖间,但见那里尸山堆叠,血肉成泥,月流魄正在一棵树下孑然一身地立着,遥遥地望着他们。 第193章   流魄之死   粗粝的树干上一片腥红,粘稠的血迹丝丝缕缕地挂着像断了的红线,月流魄一双眼睛空洞洞地望着山下的方向,血迹斑驳的脸庞苍白如纸。   她流光了一身的血,怀着满腹不甘死在了这枯树下。   月不归双脚一软,周身颤抖着瘫倒在地上,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哭嚎着一步一步地爬向了月流魄,他爬过那些残肢断臂、血泥肉土,一寸一寸地爬到了月流魄的脚下,嘶吼着以头抢地,涕泪横流。   “长嫂,长嫂,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长嫂,我不惹你生气了……”   “长嫂,我好痛啊……”   又问有谁不痛呢?谁的眼泪是什么味道,只有自己知道。   李奉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她伸手拔下了将月流魄钉在树干上的那把剑,那已经流空了的血的身体就那样倒了下来,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从脖颈到脚背,被刺满了密密麻麻的数不清的血洞,心口处的血窟窿像一个隐在夜幕中的鬼魅一样,外翻着的皮肉如同獠牙一般,看得人心生恐惧。   他们带走了她的心。   “啊——”李奉玉陡然扑倒在月流魄身上绝望地嘶吼起来,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利,强大如月流魄这般的人,为什么也会被暗算?   “姐姐,等着我。我一定要为你报仇,如果没有成功,我便一起来陪你。”   李奉玉癫狂无状地扑在月流魄身上痛哭不止,须臾之间银发披身,整个人都剧烈地抖了起来。   众人惊愕,灼无咎唤出戒尺一把扫去,却没料到李奉玉此次好像完全没有刻意压制那股凶性,一把挥起天机将三珠戒尺横档过去,她抚着天机慢慢地站起身来,一双裹着血色的银眸阴鸷乍现:“无清神君,我没有疯。”   灼无咎伸手试图去扶着她:“阿奉,你冷静一点,你要失控了。”虽然她此次的凶性并非由相繇精血所激发,但她此刻的状态离崩溃已经不远了。   月不归还在那边痛哭,李奉玉皮笑肉不笑地冷嗤一声,忽的垮下脸来:“我说了,我没有疯,我不会失控。”   她的头脑此刻乱如一锅沸油,但她清醒得很,她需要这力量,她要用这力量让自己变得强大,她要为月流魄报仇。   月流魄于她而言,是连心姐妹一样的存在,姐姐死了,妹妹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她一定要报仇!   她要报仇,她不可以失控!   “咳咳……咳……”不远处突然传来几声轻咳,灼无咎转瞬之间便将那人提了过来,竟是一个没有死透的无相宗弟子。   月不归顺手抓起一把刀就要砍过去却被灼无咎伸手拦下:“不归,等一等。”   那宗徒见自己被无清神君一帮人给围着,顿时吓得手也抬不起来了,佝在地上装死。   “我问你,她是怎么死的?”灼无咎指了指月流魄。   那宗徒一言不发,浑身抖如筛糠,“啊”的一声惨叫震耳欲聋,只见李奉玉一刀扎穿了他的左手掌,这人抖抖索索地仍在犹豫,却又迎来了扎穿他右手掌的一刀。   李奉玉拄着刀俯身扳起了那宗徒的脸:“人身上有多么多处地方,可惜没有一处下刀不疼的。”   话音刚落,她一刀砍断了这宗徒的左脚,这人在地上痛苦的滚爬起来:“我说,我说——”   右护法对月流魄很是忌惮,此次便是专门为了诱杀她所设的圈套。   月流魄与英武到达此地便与右护法交上了手,右护法不敌之时便扯了蒙面挑衅月流魄:“夷春之乱时竟没有将你们月氏灭族,真是我们伽西王族的遗憾!”   月流魄见右护法果真是绿孔雀族的王女扶云月,立即被激起了世仇之恨,二人缠斗之间便不知不觉地转移了阵地,右护法将月流魄引到了她埋伏好的傀儡阵中。   月流魄将宗徒几乎杀尽,可那些阴傀儡却怎么都杀不死,反倒越杀越强。   她几次使出魔音律,可那些阴傀儡没有神识,魔音律在他们身上不起作用。   四十九名阴傀儡,杀之不尽!   月流魄杀到最后一刻终于不敌,但她是被右护法虐杀的。   扶云月一剑又一剑地将她刺穿,直到最后无处可刺才挖了月流魄的心脏。   剖心之时,月流魄尚有余息。   众人只觉得心胸发紧,浑身痛如刀割,扶云月这个蛇蝎女人,必要让她血债血偿!   “阴傀儡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个我们真的不知道啊,只有右护法可以驱使阴傀儡,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铮”地一声,一颗头颅“骨碌碌”地滚在了地上,那神情扭曲的脸似乎还在思索着怎么回答,抑或是狡辩,不过这都不重要了。这种卒子不可能知道那么机密的事情,还是早日送他去见同门吧。   李奉玉收回月流魄的刀就着自己的袖子将刀刃擦了个干干净净,双手捧着递给了月不归:“收好姐姐的刀,来日便用它杀了扶云月。”   春辞失血见多,腹部的血水顺着浸满了衣袍,颤颤巍巍地叫道:“奉玉,阴傀儡一定有破绽的,你也许是关键——”话音刚落,春辞昏了过去。   ……   南里一片素白,月不归和李奉玉守在灵堂中默默流泪,撕心裂肺之后的平静,大抵才代表着他们真正接受了这个事实,两个人三天水米未进,憔悴得眼皮都塌了。   “明日落葬。”月不归突然开口道。   李奉玉“嗯”了一声。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月不归递来一个乾坤袋:“拿着吧……”   她打开一看,里头好多小果子,不禁有些疑惑。   “长嫂传信给我,特意让我去寻这种果子带来给你。她说你肉体凡胎与我们不一样,身子弱,这果子便是给你补身体的。”   月不归信口胡诌,心里却有些暗暗发酸,“长嫂待你,真好。”   李奉玉收了袋子,刚刚好像已经流干的眼泪又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唔,她是我亲姐姐。”   一阵风吹响廊下的檐铃,李奉玉的目光转向了棺木前供桌上的两只木鸟:“葬在庸南,他们喜欢吗?” 第194章   背后之人   “等我日后夺回夷春,我会将他们迁回去。”月不归低低地说着,抬手擦干眼泪:“我不会再哭了,长嫂不喜欢人哭哭啼啼的。”   春辞和英武重伤难愈,躺在榻上也是满心阴郁,这打击太过沉重,连身上的伤疼似乎都不那么痛苦了。   灼无咎表面看起来镇定自若,却也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他这几日不眠不休,所有人都算看在眼里的。   别人只当月流魄是无清神君身边的护法,可英武他们知道,月流魄就像是无尘居里的长姐……   “春辞,那血池当真不可破吗?”   “破不了,至少灼无咎破不了。不是他不能破,而是他不敢破。他可是无咎帝君啊,要为这天下苍生负责,血池一毁,莫说是庸南城,怕是整个南部都会变成一片死泽,他无咎帝君就是天下的罪人。”云千叠惬意地说着,一边悠然自在地摇扇子。   柳如絮与净无在一旁静坐着喝茶,满是释怀。此次给了灼无咎一个重击,他们短时日里定难翻身,神尊出世指日可待,届时这无化境就是他们的天下了。   云千叠睨了一眼净无,状若无意地提道:“柳宗主,最后一味魂引,你打算几时奉上?”   柳如絮端着茶盅的手僵了一下,很快又镇定自若地答道:“殿下无需担忧,待神尊复生的最后一刻,这魂引必然奉上。”   “是么?那我可就信了宗主的允诺。话说回来,云月姬此次备受反噬折磨,怕是折了不少修为吧。   宗主这一招真是一箭双雕,既能反制云月姬,又能造出用之不尽的阴傀儡,神尊能有你这样忠心能干的臣子,也是有幸。”   云千叠将“忠心”两个字咬的略重,意味深长地看了柳如絮一眼。   柳如絮泰然自若地饮茶:“云月姬这种把野心挂在脸上的人,用也要有策略的用。此人心狠手辣,还是个两面派,在下不得不防。”   此话倒是很得云千叠的赞同:“云月姬心比天高,孔雀族的王君之位,我凤族的世子妃亦是未来的王后之位,她都看不上。无化境的君后之位够尊崇了吧,她也看不上。她啊,只看得上那帝君之位。”   柳如絮冷冷地笑了一声:“云月姬未免太自信,女帝哪里是那样好做的。”   无咎帝君真是开了个篡位的好头儿,如今是个人都敢觊觎帝君之位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不过话说回来,无咎帝君倒也是勤恳有为。   ……   南里四处弥漫着低气压,春辞说两句话就要歇一下喘喘气,她从干了赏金猎人这一行起,都几千年没挨过捅了,这回真是失策。   “血祭的法阵已经与血池融为一体,幼童乃至纯之体,经血祭阵法炼化后,便可为血池源源不断地注入生机。   如今不但血池活了过来,可以直接吞噬有灵之物,而且相繇氏已经彻底苏醒了,不日便可出世。”   呼——累死了!嘴都说酸了!   李奉玉自从那日起就再也没有恢复原样,一身银华寒气森森的,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冷意:“春辞,为何你觉得破解阴傀儡之法,可以从我入手?”   “还有——”她顿了一顿抬起脸面无表情:“你是怎样自由出入无相宗的?”   春辞“噗嗤”一笑,被口水呛得咳了两下,肚子上的伤口险些蹦开,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小妹妹,你是怀疑我假传信报截杀流魄君呢,还是怨我传信晚了时辰,故此害死了流魄君?”春辞是个爽快人,说话一点都不回避。   李奉玉一双银眸微微上挑,邪肆之气不可抑制地流转开来,看得人心生寒意:“都有……”   众人忧心地望着两人,这可别打起来。李奉玉所问之事,他们并无怀疑之心,但却想听听春辞对整个事情有什么看法。   春辞扶着腹部坐正身子正色说道:“那我就一个一个地说罢。”   “其一,我也不是能自由出入无相宗,只是大部分时候都可以。这是因为我会摄魂术,可以短暂地附在一个人的身上控制他,且不会留下痕迹。”   英武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摄魂术,你你……你居然修这种邪术!这种禁术会反噬自我,你——”   “闭嘴。现在说第二个问题,右护法转运幼童的信报是惜寒神君探到给我传的,但我不知道这是个圈套。阴傀儡之事则是我动作慢了,来不及去寻神君求援,我也有愧。”   灼无咎低低地叹了一句:“所以,柳如絮海下宗室的消息也是无相宗放出来的调虎离山之计。”   春辞喝了口茶润润嗓子,定定地看向李奉玉:“最后一个问题,我认为阴傀儡与奉玉有共通之处,你们都可以被相繇氏的精血激发杀性,但奉玉你——没有被控制,你可以克制。”   “另外,那日我与英武损毁了几个阴傀儡,他们没有复生。所以,阴傀儡一定可以破解。”   春辞叹了一口气又道:“右护法驱使阴傀儡也是有代价的,那血池里有她献祭的一半神魂,所以她可以用自己的血驱使阴傀儡。她死了的话,受她驱使的阴傀儡也会化为一滩污血。”   众人眉头紧锁,血池,真是让人头痛。毁又毁不得,攻又不能攻,无相宗在暗处经营许久,他们在明处真是防不胜防!   “哐啷”一声,李奉玉丢了杯子到托盘里一言不发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关门插闩拉帘子一气呵成。   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她坐到案几前抖抖嗖嗖地从案下的匣子里翻出一盒子绣花针来,捏起一根针一咬牙插进了指缝中!   “呃……”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她醒了过来,她咬紧下唇又将两根针扎进了另外两只指头。   杀戮,吞噬,毁灭。   为何她如此渴望?就像那些邪肆的念头本就生长在她体内一样,就像沉睡的魔咒一样,如今已经苏醒,且蠢蠢欲动地跟她的本真争夺她的理智。   她不能屈服,她不能失控,她绝不能对着自己的伙伴刀剑相向! 第195章   你还好吗?   “玉玉,奉哥,奉哥——”窗外传来英武略带焦急的声音,李奉玉低眸不语,假装自己不在屋里。   “玉玉,你拉着帘子做什么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英武君很担心你。”春辞也来了?   胸中仍有煞气翻涌不止,她又拈起一根针刺进一根指缝中,眼前清明几许,但整个人仍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   “奉哥,你别这样好不好。你什么也不说地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都很担心你。你难道没发现么,阿倦这两天都有些怕你。乖,出来吧,出来看看天看看地,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英武很少这样正经说话,倒听得人有几分心酸。   春辞搀着英武对着窗户叫道:“玉玉,英武君这断腿站不了太大时辰,你就回声话就好。”   李奉玉站起身来,垂着的左手指尖不停地往下滴着血,她轻轻地移到门边低声回话:“我有些乏,你们回吧。”   二人长出一口气,这听起来像是好好的。   李奉玉听着脚步声渐渐地没了,推门才迈出一步,入眼便瞧见六只眼睛正一脸关切地盯着她,直到看见她那惨不忍睹的左手才炸了一般地惊呼起来:“李奉玉,你疯了吧?”   英武扔了拐杖一把抓住了她那鲜血淋漓的左手,春辞一把扶住他给月不归使了个眼色,月不归冲进屋里一看,地上到处都是血滴。   有新鲜的,有凝固不久的,还有干涸时间长了已经发黑的,案几上还扔着乱七八糟的针!   这地上的血痕,还有那散乱的针,无不说明着近些日子李奉玉都在做什么。   她靠着自残的疼痛来保持清醒,那些毫无规则的血滴路线,仿佛让他们看见她忍着剧痛在屋里发疯一样地走路盘旋,或许还带着满脸的泪痕。   月流魄曾经和他们说过,李奉玉特别怕疼,可是她居然……   春辞忍着酸痛的眼眶,说话都带了几分颤意:“玉玉,对不起。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你和阴傀儡不一样,他们没有灵智不怕疼,你这样做没有用的,这不是破解的法子。”   李奉玉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一丝喜怒:“我有破解阴傀儡的法子。”   三人满是惊愕:“怎么破?”   她缓缓地带着英武的手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只要我不被相繇氏的凶性所控,我就能杀尽阴傀儡。”   月不归只觉得胸口发紧,一阵一阵疼得厉害:“你连灵力都没有,法术也不会,你怎么杀?长嫂绝不希望你这般执拗地伤害自己。”   李奉玉此刻已缓了过来,她习惯性地看了看表,此次清醒过来她只用了半个小时。   快了,也许下一次她只需要二十分钟便能压下那吞噬之势,再下一次只需要十分钟,最后到彻底地压制住这凶性,完完全全地再也不受它的干扰。   “我可以,我说行就是行。”她慢慢地将手从英武手中拔了出来,当着他们的面把那几根针拔了出来!   难怪最近李奉玉破天荒地穿上了大袖袍,原来是为了遮住她那双惨不忍睹的手!   三人被冷冰冰地赶了回去,出去那悠长的阴摩竹林小道,春辞望着天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是个狠人,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头一回觉得怕。”   英武神色低迷,一反往日的呆瓜风格:“她虽然……来处不明,但你完全可以信任她。”   “我挺想念从前的她,虽然我们相处不久,但我不喜欢她现在的样子,太邪气了。长嫂说她一个凡胎肉体的小丫头,本来该过的是吃喝玩乐的逍遥日子,无忧无虑,天高海阔地任意去闹去玩儿。   可现在,你看她有一点点的快乐吗?我们这么大一群人难道都是废物吗,偏偏把她一个小孩子逼成那般……疯魔……”   月不归想起那一袋子崇吾山果就忍不住生气,从前他觉得自己对长嫂爱而不得挺可怜的,可看看李奉玉这个倒霉蛋,他过得可真算是幸福了。李奉玉近些日子如此反常,无清神君居然视若不见,不是说余情未了吗?   呵,也许神君正在烦恼着如何处置扶云月呢,毕竟这可是他的新欢,不会是下不去手吧?   近段日子,两方像是各退一步一样,都安安静静的,南里闭门谢客,无相宗也老老实实地没有一点动静。也许下一次相逢就是你死我活,所以这便是最后的酝酿了。   “一时半刻的谁也不会轻举妄动,你安心养伤便是。”云千叠俯身为扶云月拉起衣裳裹住肩臂,饶有兴趣地望着她背后的一处印记问道:“你与阿清,和好了?”   扶云月只裹着外裳偎在云千叠胸膛上点着一根手指画圈圈:“怎么可能。风太妃让我想办法投怀送抱,我碰着个机会去了,他不愿意。我也不愿意,不过我能看得出来,他对孔雀族还是有一点点顾虑的,大概是身居高位之人更怕被人非议,他叛出宗族、弑君篡位的事情,孔雀族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云千叠揽着她的肩膀似乎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风太妃倒是个有用的,你辛苦辛苦,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神尊出世后,自然会论功行赏。至于那柳如絮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再忍一忍。”   扶云月瞥了他一眼起身穿衣,面上的不耐烦转瞬而过:“殿下,就你这般运筹帷幄的本事,还怕成不了事?我看灼无咎的帝君之位,马上就要姓云了。就怕你临到阵前心慈手软,舍不得你家阿清呢。”   “哦,对了,若是你家阿清知道你才是这整桩事件的背后之人,会不会伤心欲绝啊?”   “云月姬,抓紧时间吧。”云千叠直接垮了脸送客,扶云月也不在意,登了鞋子推门就走,仿佛两人相看两厌。   相看两厌的人,此刻又好巧不巧地在竹屋遇到。李奉玉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下到水里,雪色肌肤遇着温热的水泡了一会儿才微微泛粉,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了一点温度,不那么冷冰冰的。   “你还好吗?”灼无咎低低问道。 第196章   那又怎样   你还好吗?   这话问的,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嗯,挺好的。”还活着呢。   “你可以恨本君、怨本君。”   这话是怎么说的?李奉玉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水,沉默半晌后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话神君还是和不归说吧,他最近整夜整夜地不睡觉,就在那里擦刀。”   灼无咎也不做声,默默地盯着一圈一圈荡涟漪的水面发呆,半晌才开了口:“本君没有不信你,你第一次说右护法是扶云月的时候,本君就信了。”   她转眼直愣愣地盯着他:“卑职懂,您有您的顾虑。”   没法聊下去了,灼无咎只觉得头疼,这般模样的李奉玉看得他眼睛疼,心更疼。“算了,总会过去的。”他起身裹了衣裳就要走。   李奉玉轻呵一声,像一个气泡炸开的声音,似乎不屑。   她从水中抬起左手来,黑紫的指甲已经翘了起来,过不了多久就会脱落。   无所谓,换右手也一样,身上其他地方也行,反正扎哪里都会疼,都有用。   如果忍不了疼,那就是她没用。   浓郁的夜色将阴摩竹林笼罩的一片漆黑,她慢悠悠地走在小道上听着热风将竹叶吹得沙沙作响,像一首低吟的小调,又像空气里隐隐飘浮的哭声。她换了裙子转身出了南里走向海边,在海风中吹了半夜的口琴。   想起有一夜她睡不着拉着月流魄聊天,月流魄实在是困得不行,便说玉玉你要是实在睡不着那就给姐姐唱歌听吧,有时候听你哼的调调还挺好听的。   她一听更来劲了,唱歌啊,那我擅长啊,于是就唱了大半夜,把她能记起歌词的歌给唱了个遍,结果月流魄听着新鲜,也一夜没睡,第二天两个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活像夜里结伴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   “姐姐,你想听什么歌?”没有人回答她。   她走在孤寂的海风中,映着旭日晨升的微光,唱着月流魄最喜欢的《泉水叮咚》慢慢往南里走。   晨风温柔,像月流魄靠在她肩上柔柔地说话,“这歌真好听,听起来像回到了我在夷春的时候。我在山里的清泉边洗衣裳,阿定背着弓箭从林中闯了进来,后来我就跟着他离开大山去了夷春城。”   眼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姐姐,再等等,不归一定会带你们回到夷春。”   那个步履坚定的影子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灼无咎悄无声息地回到卧房里躺下,心中真真是百感交集,李奉玉啊李奉玉,你让本君拿你如何是好。   一夜未睡,李奉玉竟毫无困意。相繇氏的血就像一味引子一样,似乎唤醒了她体内蛰伏着的一股力量,不饮不食不眠对她的影响也越来越轻,低血糖的不适也不过是转瞬之间就闪过去了,她只需坚定心神便可控制住自己。   李奉玉坐在案几前盯着镜中的自己,昏黄的火烛照不清人脸,但她瞧着自己真挺像死了三天的人一样白的毫无血色。   我可以,她暗暗地叮嘱自己。   镜中的人银华渐退,神清气爽。   我可以的,李奉玉闭眼凝神聚意,片刻后睁开双眸,但见镜中人又是一身银华。   她失声轻笑起来,抬臂看看自己那丑陋不堪的左手,又掀起裙子看看自己大腿上那数不清的刀痕针眼,她做到了,她可以控制自己的心性。   所谓的凶性是什么?噬杀之心是什么?吞噬的欲念,又是什么?   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从前她怕这股力量,当她心生胆怯或者恶念时就会逐渐失控,那股压抑的力量不留一点缝隙地逼着她去杀戮,她怕得很,怕自己会伤了自己在乎的人。她那时的克制是为了躲避,是退缩!   如今的她还怕什么呢?这股力量既然避不开,那便为我所用。   她需要这力量,她需要释放,玩世不恭怎样,放荡不羁怎样,肆意妄为又怎样?   她内心渴望的那些事情,不就是杀戮么,但杀谁,由她自己说了算。   那些疼痛,那些她流过的血,都要一一讨要回来。什么恶念、贪欲、狡猾……   她既可以放纵,亦能够约束,只因为她有一个强大的自我,有一个永远都磨灭不了的坚韧心性,她可以!   ……   “阿柳,我想去上面。”净无望着亮堂堂的穹顶满眼向往。   柳如絮放下笔抬头温柔地看着她:“乖,再忍一忍。我一定会带着你出去的,我们净无最听话了,从小就最讲道理,对不对?”   净无仍望着那穹顶:“阿柳,我在这净絮宫里待了一千年,只是偶尔能跟着你到上面去看看庸南城的风景,外面的风景真美,比海中漂亮多了。   外面的世界才像是人生活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躲躲藏藏的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原来人还可以那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   她转身看向柳如絮,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缱绻:“阿柳,你会带我出去的吗?”   柳如絮起身走过去轻轻地将她抱在了怀中:“净无,我会带你出去,永远和你在一起,陪你走遍无化境,看遍天下美景。”   可净无看不到他眼中那深藏的哀愁和焦虑,以及几分恐惧。   柳如絮的思绪飞回了千年前,满脸惊恐的净无被带到他身边来,那孩子刚刚到他的胸前高,是个才化了性别的女鲛,她一身伤痕地被人推了过来,吓得哭也不敢哭。   他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和善地问她:“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她抽抽鼻子擦了擦眼泪,大抵对他这样温和的人放下了一些戒心,便乖乖地答道:“我叫素音。”   他抬起她的脸仔细端详了一番,命侍女前来给她擦洗伤口换药换衣,她一个小孩子自然没再抵抗。   洗换干净后的孩子被带了过来,云殿下打量几番后说道:“宗主尚未结亲,也没养过孩子,这孩子放身边养久了难免生出感情割舍不下,我看可别让她认你做父亲了。”   他沉思片刻,觉得此话有理,便跟那孩子说:“你以后就是本宗的净无圣女,我是你的先生,柳如絮。” 第197章   战书   一晃就是千年,净无长成了一个大姑娘,柳先生柳先生地叫着,不知哪一日突然变成了阿柳。   他惶恐许久,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他没当成爹,也没逃过这个劫。   其实,两个人互相折磨了许久。他亲自抚养她长大,他们的情感是复杂的,如父如兄,仇恨又依赖。   他们之间有亲情、有利用、有愧疚,最后却莫名地变成了至死不离的相爱。   他用神尊的血炼为凶引,用碎魂咒胁迫那些城主为他收敛金银,便是为她建这座珠玉满堂的净絮宫,让她在这里也能像在家里一样做个尊贵无比的鲛人王女,做他一个人的小殿下。   她一天一天地长大,经常眨着眼睛问他,“柳先生,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慢慢地变成了“阿柳,外面是什么样子的?”   “阿柳,我能上去看看吗?”   “阿柳,我想出去。”   他日日夜夜都在煎熬,明知道她一生向往自由,想要看一看外面的海阔天空,却终生都被禁锢于无相宗,直到最后被献祭。   如果他不想办法带她走,她的一生马上就要在他眼前终结,而送她走向不归路的人,就是他。   六月已过半,形势逐渐剑拔弩张起来了,无相宗龟缩许久终于又露了头!   兵武司副使溯光亲率两千兵士南下,在庸南城外四十里处驻扎下来,随时配合南里的行动。   英武和春辞带着月不归、李奉玉两个小朋友,以及一列骁勇善战的兵士,接连截掉了两次转运幼童的行动,此次他们没有在悬冰崖对峙,而是直接在城外杀开,只是扶云月并未出现,也没有阴傀儡!   悬冰崖那边一直很安静,惜寒神君得不到一点消息,心中难免焦急,青焰、疏星云和孤影也逐渐沉不住气。   特别是春辞将月流魄的消息带过去之后,这三人蔫吧了好一阵日子,险些被其他宗徒发现端倪。   直到有一日传来命令,宗主要亲见左护法安排重要事务!   惜寒神君这才得到机会离开悬冰崖,然而这任务……是让他履行一下双面细作的职责,把李奉玉约出来,拿住!   惜寒神君头大如斗,这帮孙子又要对李奉玉下手了,他一不能不约,二又没法提醒南里这是个圈套,究竟怎么做才能保住李奉玉呢?   思虑许久,他光明正大地向南里放了一只传信雀,约李奉玉在思云坊见面。   但愿他们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真的不能避免的话,他只能当场反水,李奉玉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暴露便暴露了!   传信雀来得突然,众人都只觉得反常,却猜不透惜寒神君到底想告诉他们什么。   春辞看了看李奉玉,思索许久道:“此番赴约必然有诈,目标是奉玉。但是,再多的信息就看不出来了,惜寒神君此时应当是被人盯着呢。”   “他们为什么要诈奉玉?是为了钓无清神君吗?”春辞这话可真猜偏了,但众人偏偏觉得就是这个理儿。   灼无咎也不说话,一直翻看着手上的那本卷宗,半晌才道:“无所谓,他们要动奉玉的话,那便是要掀起最后一战了,这战书我们接着便是。眼睛留守,把酒肆里那位叫回来。”   九真小帝姬和阿倦又被留在南里看家,两小只莫名紧张。   但这紧张的情绪自看见换了衣裳的李奉玉便全然消散了,雀蓝的窄袖袍干净利落,那只难以言说的左手就那样暴露在众人面前,看得人心里一紧。   最终,谁也没说什么,沉默着一起出发了。   今日的思云坊,碰巧又是琴会,人头攒动,着实热闹。柳如絮选这种地方真是其心可诛,他们怕是笃定灼无咎这帮人不想滥杀无辜,一定会畏手畏脚的,到时候想抓李奉玉岂不是手到擒来。   一行人三三两两地进了大厅,灼无咎要与李奉玉走在一起,她竟然一点意见都没有,仿佛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在乎了一样,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   李奉玉银眸雪肤银发的模样在人群里扎眼得很,惜寒神君在二楼瞧见她的时候一时不敢相信。   若不是她身边还跟着灼无咎,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他努力地给二人使眼色,却发现这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灼无咎与李奉玉一进门就被一道长鞭抽了过去,两个人闪身开来立到了厢房的两面。   李奉玉两手上下一错,一杆长枪顿时现身:“小玫瑰,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女杀嫣然一笑:“唔,不错,你学乖了,都会主动和姐姐打招呼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鞭袭来,李奉玉一枪挑起接连轮转起来,将鞭子绞在枪身上一把将女杀拉到身前,一个肘击将她打翻在地上,枪尖瞬间戳了过去,女杀阵风似的不知何时转到了她的身后。   手上一阵嗡鸣,李奉玉旋身一个横扫,堪堪挡下一鞭。   女杀神色一凛:“你是如何感应灵力的?”   她不屑地翘了翘唇角:“我与天机一体,它能我就能。不然,你们为什么抓我?”   那厢,扶云月终于姗姗来迟,一把青玉刃对上了灼无咎。   四个人混战一处,却没发现惜寒神君突然面容乌青口吐鲜血地倒在了地上,有人趁乱将他拖了去。   霎时间整个思云坊都乱了起来,大厅里涌出了大量宗徒,见人就杀!   春辞一刀别过去一个江湖汉子,一边冲着英武吼起来:“收着点,收着点,这里太容易误伤了,要想办法把这些不相干的人给赶出去!”   月不归这是第一次用月流魄的双刀,他尝试着击出一波魔音律,却发现自己和这双刀磨合得太少,这魔音律的效用几乎等于没有!   情急之下他只能唤出自己的玉笛,一边闪转躲避一边吹出了一段魔音律,大厅里的人群逐渐迟钝下来,玉笛声声催,混战的人群随着音律冲破大厅结界,终于奔出思云坊!   扶云月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与女杀配合在一起招招凌厉,李奉玉自然不肯吃亏,动作愈发迅疾,枪枪直刺要害!思云坊内汗血齐飞! 第198章   悬冰崖见   “李奉玉,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青玉刃卷起遍地碎瓷弃刀断箭,如龙卷飞沙,呼啸着向她冲来!   “阿奉!”灼无咎飞扑过来,却已然来不及,李奉玉瞬间被那飓风卷了进去!   扶云月眼中闪着狂热的嗜杀光芒,继续以青玉刃卷起了下一道飞沙龙卷!   狂厉的砂暴之中只听得“铮”的一声,漫天碎瓷刀剑倏然坠落,李奉玉双刀横扫,竟生生劈开了这飞沙龙卷,一双银眸浑不在意地斜睨过来:“扶云月,受死吧!”   她竟然将天机化作了月流魄的双刀,刀柄相接顿成一把双头长刀,只见寒光乍闪,一盏银轮旋转着奔向了扶云月,银轮所过之处,莫不碾碎成尘!   “哐啷”一声,自厅外突然飞来一盏炽焰金轮,刹那间金银火花炸裂如雪片纷飞,李奉玉的长刀被打偏,她接了长刀一连七八个滚身后以左手撑地扶稳身子,长刀背在身后银华闪耀,隐隐地透着些赤芒!   此刻大厅里已经没有闲杂人等干扰,灼无咎大开大合之间便将女杀打落在地,正欲取其性命之时,猛然见到到炽焰金轮一时失神!   云千叠逆着耀眼的白色日光自殿门外信步而入,抬手便收回了自己的金光锏。   “竟然是你。”灼无咎难以置信地望着云千叠,瞬间移到李奉玉身边挡住了她。   云千叠一双桃花眼笑得轻巧而温煦:“阿清,是我。这么多年过去了,真没想到你居然还把我当做好人看。”   身后突然杀气腾腾,李奉玉已经再次冲向了扶云月,云千叠闪至身前以金光锏接连格挡,阵阵金石铿鸣响彻思云坊。   可是云千叠怎么也没想到李奉玉这个身无灵力的废物居然真的达到了与法器一体共生的程度!   所有的灵力攻击法术攻击尽被天机挡下不说,还源源不断地被天机所吞噬。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金光锏也是一件可以在打斗之间吸收对方灵力的法器,为何会被天机反制?从前怎么没听说过天机有这等功用,难道,与驱使者有关?   是了,李奉玉虽是个没有灵力的废物,但她的血脉可不一般!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也忘了!不能再与她厮缠下去了,大局为上,先撤。   但李奉玉整个人就像一个不会停歇的跑马灯一样,一刀一刀毫无间隙,似乎她都不需要喘气。   直刃长刀被她使出了重刀的气魄,一下又一下将云千叠震得手臂发麻。   可她居然能够兼顾速度,一刀又一刀快如流光,刀刃的残影晃得他双眼发花!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   “轰”的一片火光乍起,炽焰瞬间将思云坊湮没,云千叠一道金纯净火将思云坊化为火海,灼无咎一个镇祟护体罩将李奉玉罩在其中迅速闪出,李奉玉滚落在地上堪堪稳住身形取出龙骨弓,单腿跪着尚未起身便聚力拉弓,弦上水箭呼啸而去,一枚冰箭“嗖”地射中了云千叠的后背。   水火相克,这一支寒冰箭登时激得云千叠吐出了一口鲜血,扶云月转身回头恨恨地望向了他们:“别急啊,悬冰崖见!”   二人正要追去,耳边忽闻一阵细碎的水流声,李奉玉立刻旋身再次拉弓,一枚冰箭穿破水面转眼射中了藏在海中伺机偷袭的玄蛇,女杀倏然出海,亦追着云千叠去了。   灼无咎伸手拦下正要踏上天机去追的李奉玉:“冷静一点,不急这一刻!云千叠的金纯净火会灼伤神魂,你肉体凡胎沾上就是死!我们现在去与溯光汇合,一同赶去悬冰崖。你忘了,他们还有阴傀儡,你就这样单枪匹马的去送死吗?”   李奉玉杀气迷心,此刻满脑子都是扶云月那张挑衅的脸,可恶!就差一点!   呵呵,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云千叠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   胸中邪火乱窜,但她一点都没想着克制,她只需要管着自己的刀别砍向自己人就行,于是说话也不遮不拦地刻薄起来:“是么?神君是不想卑职去送死呢,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好兄弟、旧情人?”   灼无咎第一次被她的话伤到了,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会有这一面,阴冷刻薄的像个妖人!   她瞧着他震惊而失落的神色,一边擦刀入鞘,一边斜着一双看不出情绪的银眸继续嘲讽他:“神君和云殿下连床上用品都能共用,自然是好知己。如此,卑职便不勉强您动手,免得您左右为难。”   “李奉玉,你是不是失心疯了?”灼无咎终于忍不住,一把拧住她的手臂将她拽到跟前逼视着她的双眼,可李奉玉依旧那样淡淡地看着她,面上无波无澜,甚至还讥诮地笑了一下:“怎么,被卑职戳中您的烦心事,恼了?”   她拂下他的手臂转身便走:“那就不好意思了,大敌当前,如果卑职还能活下来的话,一定会给您道歉。这会儿,先欠着吧。”   你也知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突然这样阴阳怪气的!灼无咎恨恨地望着那背影,突然很讨厌这个银奉玉!   这个怪里怪气的奉玉,不是他的阿奉。从前的阿奉,无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对他,她宁愿伤害自己都不会折辱他一个字。   等着吧,等算完无相宗这笔账,他一定要把他的阿奉给找回来!   那厢被引出去的宗徒已经被英武他们杀了个干净,月不归在这方面毕竟有点欠缺,略微受了点伤,大抵是不碍事的。   不过就这一会儿功夫发生了什么?无清神君怎么又黑着脸呢,老天爷啊,都这个时候了,那两个人难道还在发小脾气?都不看看时候的吗?   灼无咎偏头扫了几个人一眼,只低低地说了声“与溯光汇合”也自顾自地走了。   庸南城外的一片营地里,微生映南已在此处候着,溯光点兵列阵后,心中隐隐不安起来:“映南兄,不过是一个邪宗谋逆而已,你庸南的蛟兵当真不够用?”   微生映南“咕咕咕”地灌了半壶酒:“不是我危言耸听,你我二人的兵加起来约有三千,若找不到破解那凶神的阴傀儡的法子,这些人怕都是要折在这里。” 第199章   手刃扶云月   溯光长出一口气轻蔑地嗤笑一声:“无妨,只要能为君上分忧,那便是死得其所。”   “说得好,溯光大人。”来人尚在帐外,话却先传了进来,二人转过身才见李奉玉挑了帘子进帐来,一身银华掺着血色,杀气四溢。   溯光与李奉玉有过节,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看,此刻觉得她的夸奖更像是挖苦,瞧见那对与月流魄双刀一模一样的刀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无相宗对你这个妖女穷追不舍,我警告你,你若敢背叛帝君,我一定会亲手斩下你的头颅!”   李奉玉突然给了她一个眉眼弯弯的笑:“这句说得也不错,可惜你没机会了。”   “哎哎哎,别斗嘴了,都什么时候了!”英武终于受不了这两个阴阳怪气的女人,请灼无咎上前商议攻略。   灼无咎就站在那里看了看帐上悬挂的悬冰崖的地图,无所谓地抬了抬眼皮:“出发吧。我们始终都在明处,被动的攻略没有用。遇上了,杀过去便是。”   这一杀便直接杀到了悬冰崖的崖顶,英武心疼地甩甩自己的琼羽扇:“娘的,真是晦气,这些宗徒就跟杀不完似的,把本公子的扇子都染脏了!那些人究竟吃了什么迷魂药,没有一个跑的,明知道是个死还要往上冲,到底为了什么?”   春辞一刀捅穿一个宗徒啐出一口血水:“你不都说了么,迷魂药!”   溯光与微生映南带着刚勇善战的兵士一路狂飙突进,到达崖顶时也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无相宗这帮龟孙儿真能挖啊,硬生生把悬冰崖挖成了一个大瓮!   内里被掏得干干净净,若那凶神出世,这薄脆的悬冰崖必定碎成渣渣,那血池一旦外溢,整个庸南城就成了死泽!   若南海也被浸染成死泽的话,无化境就成了死地!   厮杀混战声响彻天际,忽然间金光大作,有炽焰裹着龙卷飞沙袭来!   云千叠与扶云月自崖顶的另一面奔袭而来,身后一众阴傀儡如鬼魅般杀进了人群中。   局势瞬间胶着起来,李奉玉蓦然想起春辞的话来,驱使者身死的话,阴傀儡便会化作一滩污血。   这里的阴傀儡应该是扶云月驱使的。不然的话,云千叠怎么会去救她?   不过是暂时舍不下这个工具而已,血池那边一定还没有完成最后一步,所以他们要上来挡着灼无咎。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么直接下去血池拿了柳如絮让他终止;   要么就是杀了扶云月,先解决阴傀儡这个大麻烦。   她迅速地权衡了一下,先终止血池复生相繇氏最要紧,那柳如絮看起来不好对付,但净无可就不一样了。   李奉玉一路杀将过去,眼看着就要到山崖的入口处,却被一道炽焰打得后退几步,险些掉下悬崖。   她翻身以刀插在地上看着远处与灼无咎打在一处的云千叠恨恨地咬了咬牙,灼无咎,你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一道青色刃光闪过,李奉玉抽刀横档,却仍被那刃气割破脸颊,她抹了一把血抡刀上前,步步紧逼,眼看着扶云月就要不敌,身前却突然被一个人挡住了,李奉玉瞥见那人的面容,生生将刀旋回,风太妃?   怎么会是风太妃?   若干个阴傀儡将扶云月、风太妃和李奉玉围在了一处圈子里,天空忽然闪现一片红色银雾,偌大的圈子瞬间被罩了起来,柳如絮不知何时已上到崖顶,一把红伞遮天盖日地将他们蒙了起来,一时间天昏地暗,阴风怒号,血气弥漫。   “扶云月,你居然绑架了风太妃!”李奉玉气血攻心,杀戮的渴求如百虫噬心。   扶云月一把将风太妃踢到了一边去:“反正无咎哥哥也不认她这个娘,我不过是拿来助助兴罢了。”说罢青玉刃已直直地刺向李奉玉。   “李奉玉,你一个身无灵力的废物,全凭天机的无限力量仗势,你以为你有多厉害!”扶云月一刀卷起无数山石裹挟着飓风冲击而来。   李奉玉长刀一横,回旋之间便劈裂了那骇人的石击:“有所谓么?我只求一个结果,能杀了你便行!”   二人厮杀到一处,李奉玉打杀之余还要砍杀那些不断杀过来的阴傀儡,只觉得满心烦躁,却又听见扶云月厉声喝道:“不许伤她性命,断手断脚无所谓,哪怕留一口气也行,务必要活的!”   李奉玉被阴傀儡围攻着打到了罩子的边缘,一刀砍翻几个阴傀儡之后,立即在喘息之间以刀化笔原地将整个崖顶开了个口子!   罩子内的阴傀儡悉数掉进了被掏空的悬崖之下,扶云月纵身一跃抓起风太妃盘旋在悬崖边上。   “李奉玉,我劝你老老实实跟我下去献祭神尊,不若然的话,你可就是无咎哥哥的杀母仇人了。”   扶云月已将风太妃悬在崖边,李奉玉瞧着那下面深不见底,脑子飞速运转。   神尊?呵呵,妖神也敢称尊?   老子才不信神呢,老子信仰马克思主义,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使用工具!   李奉玉陡然出手,一笔划破这红雾罩,飞身越上悬浮的天机瞬间冲到扶云月身边,一把揪住风太妃的腰带硬是将人拉扯过来抛到了一旁的空地上,阴傀儡一拥而至,李奉玉飞身扑去一个空翻回旋,双头长刀挥舞之间如一盏银轮立将那几个阴傀儡绞杀成泥!   “灼无咎,管好你娘!”她嘶吼一声后,也不论灼无咎能不能赶得过来便飞身迎着扶云月去了。   刀剑相击数个回合之后,李奉玉忽地退到崖边站定:“扶云月,这么想要我的活口,那便来吧!”   不远处的英武突然瞥见一角耀眼的雀蓝色衣袍纵身一跃,如一只折翼的鸟一闪而过,失声大吼起来:“奉玉,奉玉——”   灼无咎已冲出围攻向着悬崖俯冲而去,李奉玉不会飞,她只会平滑天机,高空不行!   李奉玉飞身下坠,瞬间以天机化作飞索钩挂在峭壁上,左手如铁钳一般擒住绳索,重顿一下险些将她震吐。 第200章   她能活   扶云月已落至她身边,脸上还挂着一抹轻蔑的笑:“李奉玉,原来你连御空都不会,居然还来——”   “啊……咳咳……咳,你——”扶云月口涌鲜血,难以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插在自己心口的匕首,她整个人都被这把匕首挑着,像一只死鸡一样被李奉玉挑着,她居然被一个身无灵力的废物给杀死了。   李奉玉荡在空中,右手攥着匕首左右拧转,一眼不眨地看着扶云月死不瞑目地咽下最后一口气,却突然被拦腰带起,堪堪避开一道剑气。   灼无咎揽着她回到崖顶,但见那些杀而不尽的阴傀儡尽数化为一滩污浊的血泥,她压下自己颤抖不停的双手看向了等在崖边的风太妃,见她并无伤势便要离开。   “李奉玉。”风太妃突然叫住了她。   云千叠和柳如絮杀红了眼,又有大批宗徒打下面上来厮杀,眼看着月不归已经精疲力尽,灼无咎立刻赶了过去!   李奉玉转身淡淡地看着风太妃,都这个时候了,这人该不会还想来教训教训她吧?   风太妃走上前来突然握住了她的手:“我老了,犯糊涂了。今日才知清儿为何只衷情于你,我先前对你那般无礼,还有心算计清儿,你还愿意舍命救我,若不是你——”   “你是神君的母亲,你对他的生身之恩,我替他还了。今后,你别再折辱他便是。”李奉玉冷冷地堵了话头,甩开她的手,却又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风太妃,你是个愚蠢的母亲,从前抛弃自己的孩子,让他们自生自灭,在外受尽欺凌。如今他身临困境,你却与别人沆瀣一气在背后捅他刀子,你真是枉为人母!”   不料风太妃居然没有生气,反而温柔和煦地笑了一下,凑近身前又抓住了她的手:“你说得对,做母亲的自然要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说话不及一柄短刀“噌”地一声透过了李奉玉的背,她低头看着那穿心而过的短刀,一把抓住风太妃的肩:“你——”   风太妃笑得凄然:“我的儿子,是蓝孔雀族的王侯,我自然要为他着想。”   “阿奉——”灼无咎飞身过来一把揽住李奉玉,双目血红地盯着风太妃怒吼起来:“你做了什么?你这是恩将仇报!”   风太妃突然癫狂地大笑起来:“我做什么?我在为蓝孔雀族的将来着想。云月姬死了,但是我的儿子还在绿孔雀族的手里,如果我不杀了李奉玉的话,蓝孔雀族将会遭逢大难,我的儿子就会死。”   灼无咎失望透顶:“你的儿子?”   风太妃很是无情地瞥了他一眼:“是啊,我只有一个儿子。”   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了,灼无咎抱着已无呼吸的李奉玉骤然失控,一边狠心将天机插进她刀口中,一边怒吼道:“你何不连我也一起杀了?当我和无尘还是幼儿的时候,你为何不干脆将我们杀了,免得你终生都在记恨我们这两个异变的杂种,毁了你的荣宠,毁了你的人生?”   崖顶骤然间剧烈摇晃起来,众人当即御空而起,悬冰崖塌了!   微生映南急吼吼地传令:“能御空者速速搭救同袍!”   山体崩塌到一半,众人落到崖底,那巨大的血池正翻涌着,妖蛇在其中游弋翻腾。   阴傀儡源源不断地爬出血池,青焰、疏星云和孤影杀得精疲力尽,他们倒是发现只要将阴傀儡彻底绞杀成泥便不会再复生,火攻亦可,但关键是这东西没完没了!   天上猛然落下这么多人,青焰在空当里猛然瞧见一身雀蓝袍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登时气血上头:“李奉玉!”   李奉玉不能回答他了。   孤影冲过来踉踉跄跄地跪倒在她身边盯着她心口的那把短刀和天机所化玉簪,登时抓着灼无咎的领口喊起来:“你为什么没护住她?为什么?”   灼无咎一戒尺抽开孤影背后袭来的刀锋,阴沉着脸道:“轮不到你来问本君!”   “他们没资格问,我总有资格问吧?”云千叠自人群中闪过来,看着李奉玉胸口那闪着银色灵光的天机,轻飘飘地俯身看向了灼无咎:“我知道玉玉身上的秘密,我还知道她不会死,你想不想让她活?”   灼无咎一把将孤影推去别处,一双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盯着云千叠:“告诉我,把她还给我!”   云千叠没有答话,看着那些人不断扫过来的目光若无其事地擦拭着金光锏上的血,突然发起一击将风太妃打入了血池,灼无咎只闪过了一丝错愕,其他人亦是无动于衷,眼睁睁地看着风太妃坠入血池。   巨大的血池只翻了几个浪花,便将风太妃完全吞没。   云千叠轻嗤一声:“你娘杀玉玉坏了神尊的大事,我讨厌她。阿清,我这也算是为玉玉报仇了,你不会生气吧?”   灼无咎仍死死地盯着他:“怎么让她活?”   云千叠凑近他的脸,仍挂着桃花潋滟的笑,在这杀戮场里显得格格不入,也更加瘆人。   “阿清,她只要归附了神尊,便可以活。如果你不与我为敌的话,你也可以活。神尊出世后,我们便从庸南一城一城地杀到王都,杀到雪族十三部,杀到宜苏山,杀到迷岭,甚至杀到瑶池。这天下将尊我为帝君,我便护你此生周全,你只用日日伴着我就好。”   “你复生相繇氏便是为了夺取这帝君之位,然后把我囚在你身边?”灼无咎的口气里满是轻蔑和厌恶。   云千叠伸手理了理李奉玉的头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你若想和她在一处也是行的,我身边也不介意多一个人。”   这人笑的一脸宽容,看的人遍体生寒。   灼无咎冷冷地哂笑一声:“阿奉,才是相繇氏最想要的吧?”他虽不知其中缘由,但他绝不会交出她。   “聪明!”云千叠伸手探了探李奉玉的脉象:“没有灵力就是麻烦,还得摸着脉才知道死活,时辰差不多了,还差最后两步。阿清,你考虑好了么?” 第201章   素音   灼无咎突然想起从前李奉玉跟他闲聊的时候说,人族从前的话本子里神仙都不能谈情说爱的。   因为他们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一谈情说爱动不动就为了一个人祸害苍生,这天下苍生都是凡胎肉体,哪受得住他们三天两头的祸祸?   那时候他还笑她小看人,神仙哪里有那么可恶。   如今,这话倒挺应景。虽然他们算不得神仙,可这无化境却是实打实的天下苍生啊。   “就为这个,你就要颠覆天下苍生?”灼无咎突然抱起李奉玉往后退了两步:“阿奉不会同意的,她宁肯死,也不会助纣为虐。”   “所以,你是不同意咯?”   “既然不同意的话,那就没什么可多说的了,玉玉呢,是决计留不得了,你么,看我的心情。”   “不若我们一起死吧,生不同寝死同穴倒也是个好归宿。至于你说这天下苍生么,关我何事!”   云千叠说得云淡风轻,好像在讲煮茶的时候要不要放薄荷一样,放了可以,不放也可以,与他而言都无所谓。   “云千叠,你好自为之。”灼无咎转身将李奉玉放到地上,正要为她施下一个镇祟护体罩时,背后突然袭来一道炽焰,他闪身一挡,却不防一团血雾就在他闪身的空档里直冲李奉玉!   赤红的银雾伞开合之间登时掀起阵阵腥风血雨,柳如絮自血雾中杀将过来,直扑李奉玉!   三珠戒尺与银雾伞激烈地交锋相击,阵阵灵气碰撞的崖壁都在震颤!   灼无咎倾身挡在李奉玉身前,戒尺寒光大闪:“柳如絮,你身为庚辰应龙之后,居然视天下苍生如儿戏,你不觉得愧对你的先祖么?”   柳如絮挥伞挡下一记三珠戒尺的攻击,扬伞又是一团血雾击向了李奉玉!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庚辰先祖忠心耿耿,最终得到了什么下场?不过是沾染了邪祟而已,累累战功全都视而不见,所谓的正道天道抛弃她,放弃她,那个时候,天下苍生在做什么?可有人为她讲一句公道话?”   银雾伞赤芒弥漫,漫天血雨莫不化为利刃四散纷飞,哀嚎遍地。   灼无咎始终挡在李奉玉身前,忽觉背后一阵杀气翻涌,侧身一看险些吓掉了魂儿!   原来柳如絮方才击向李奉玉的血雾并非银雾伞所生,而是取自于相繇氏的精血!   此刻那些血已经淌进她胸前的血洞,那骇人的刀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一团赤色灵韵瞬间将李奉玉卷裹其中。   须臾之后,她睁着一双隐隐约约透着血色的银眸自赤芒中拖刀走出,一身银华漫卷寒烟,杀气凛然。   “阿奉!”灼无咎心里七上八下的,这个李奉玉身上充斥着一股陌生的气息,她还是她吗?   李奉玉默不作声地望着眼前厮杀的人群,突然挥刀径直杀向了柳如絮,云千叠亦是一脸愕然,金光锏燃着炽焰席卷而去,与银雾伞挥出的细刃交织成一片杀网,李奉玉横刀一转,接连数个回合的绞杀,将这杀网破成了满地碎屑!   长刀上忽然生出赤色火焰,映出她眸中一抹狠戾的轻蔑:“贱人!”   赤色火焰在长刀翻转之间逆向攻来,云千叠与柳如絮接连后退,柳如絮被这金纯净火灼烧的身心欲裂:“殿下,她为何能使出金纯净火?只听闻天机有吞噬之力,从来不曾听说过还能复刻法术——”   又一道裹着火焰的细刃之雾扑头盖脸地蒙了过来,柳如絮躲闪不及,险些被刺瞎双眼!   三珠戒尺亦是一招紧跟一招,云千叠眉头紧锁,心中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惊惧感,李奉玉这个变数超出了他们所能掌控的范围,整件事情失控了!   “不是天机,是李奉玉,她没有被神尊所控,她不但反制了相繇神力,而且还能为己所用!看样子用的还得心应手呢!”云千叠边打边撤,硬是将不甘心的柳如絮给拽到了血池的另一面。   “柳宗主,舍不得也要舍,大业就在眼前,你我没有后路!”   云千叠不知从何处将净无拖了上来,金光锏炽焰灼灼地指向了那战战兢兢的姑娘。   净无满脸泪痕地想要扑到柳如絮的身边,却被那灼热的炽焰拦着一步都无法上前,她看着柳如絮那双慌乱的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净无圣女,你该不会以为柳宗主养着你就是为了当吉祥物的吧?无相宗里没有废人,你这身可以劈江破海的鲛皇血脉,便是助神尊冲破血池禁锢的最后一力。今日,该你回报了!”   云千叠俯身捏着净无的下巴逼着她看向那惨烈厮杀的混战场,逐字逐句道:“你若不愿献祭,你亲爱的阿柳马上就会死在这里,被千刀万剑杀的尸骨无存。”   柳如絮隔着那道炽焰手无足措地看着净无,又急切地挤出一丝和煦的笑容来安慰她:“乖,殿下吓唬你呢。别听,别信!”说罢挥挥手,便有二人拖着一个人扔到了云千叠的脚边。   “殿下,我求求你放了净无好不好。素寒世子在此,同样可以助神尊冲破血池禁锢,你把净无还给我好吗?”柳如絮战战兢兢地望着云千叠,祈求他能格外开恩,但他想错了。   云千叠看着地上那气息奄奄的素寒世子轻蔑地勾了勾唇,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着柳如絮:“同为鲛皇血脉不假,可用在净无圣女身上的那些鲛珠不就浪费了么?你觉得你拿这么个被毒坏了的废物能行吗?”   匍匐在地上的惜寒神君周身剧痛,隐隐地听到这些对话猛地抬起了头,一眼望见那个只听过名号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净无圣女,依稀还能看到她幼时的轮廓,真的是他寻了千年的妹妹素音啊。   “素音,素音,你看看哥哥,哥哥找到你了。”惜寒神君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色的污血,一步一步地爬向了净无。   周围的厮杀声恍如火中的栗壳爆裂,吵吵闹闹,炙热的烘烤感压得他头脑昏痛。   净无呆呆地看着那个莫名熟悉的脸孔,一声声“素音”终于将她拉回了千年以前的记忆里,哥哥?哥哥原来一直在找她啊! 第202章   净若无絮   云千叠挥起了金光锏!   “哥哥——”   “殿下,求你了。”柳如絮“砰”地一声跪下了。   净无难受得几近窒息,剧烈地呛咳起来,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她的阿柳求着别人用她的哥哥来替换她去献祭,她该恨他,还是该感激他?   云千叠冷眼看着这三人,绝情地吐出了两个字:“晚了!”   既然你们兄妹情深,不如一起作伴为神尊复生贡献一把力吧。   “当啷”一声火花四溅,一盏银轮破空而来将金光锏打偏一边,灼无咎与李奉玉已杀出重围跃到了血池这一面,李奉玉伸手接回长刀一把将惜寒神君扯到身后丢到了崖壁边,一边斜眼看了看柳如絮:“柳宗主,像你这样的人,在我们那里叫垃圾!”   “哦,不,我不是说柳宗主是垃圾!我是说在场的各位都是垃圾!尤其是你这只死凤凰!”   李奉玉一刀劈过去,却迎来了金光锏和银雾伞的双重还击,灼无咎连将三珠戒尺一挡,一时间灵光大耀,连着血池都剧烈的晃荡起来。   李奉玉在缠斗之间冲着净无喊了起来:“素音,你哥哥在无相宗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与你相见。他当初求到无咎帝君面前,让我们剿杀无相宗的时候留你兄妹性命,他那么努力,一直忍受着乌骨毒断筋蚀骨的折磨,你难道就这样无动于衷吗?”   净无抽泣不止,眼睛却一刻都没有离开柳如絮。   李奉玉恨不能过去打醒那斯德哥尔摩的姑娘,一刀挡下一梭细刃后继续吼道:“那么多鲛珠都用到了你身上,你都不想知道你究竟有多强大吗?你可以的,你能自救,你能救人,你们兄妹都能活下去!”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我不能,我不能伤害阿柳,我不能——”   只见净无踉踉跄跄地爬起身,遥遥地望了一眼崖壁下痛苦挣扎的惜寒神君后,突然祭出一道碧纱练,霎时间血池中激浪翻涌,一道血色法阵浮起,柳如絮失声惊叫:“净无——”   只见一袭星光潋滟的鲮纱裙角倏然而过,净无飞身扑进法阵,转瞬便化作一抹血影沉下了血池!   柳如絮悲痛至极,扑倒在血池畔仰天哀鸣。   净无,我苦心积虑地经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能够全身而退,日后与你朝夕相伴,看尽天下风光。   失去了你,我要这风光又有何用!   “净无,等着我,阿柳说过,今生今世要与你永远在一起!”   柳如絮纵身一跃,在痛苦和纠结中决然地扑进法阵,登时化作一抹血影沉下血池与净无一起去了!   霎时间天雷滚动,风云为之变色,血池惊浪滔天,巨大的九头银蛇沐血而起,无数个阴傀儡一涌而出!   李奉玉忽然喷出一口鲜血来,随之对上了那妖蛇的一双眼眸,这感觉……   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像是宿命感一样,似乎就深刻在她身上,忍不住想靠近!   她不受控地走向那妖蛇,身体似乎被一个意识牵引着,去吧,去吧,那才是你!   灼无咎倒吸一口冷气,这就是上古凶神的威压么,相繇氏巨大的身躯仿若满溢死气的锁链,骇人的煞气将这悬冰崖震得几欲坍塌。   “阿奉,阿奉,你在做什么?”灼无咎一把牵住不由自主往前挪的李奉玉,惊骇地发现她周身竟如冰雪一般寒冷,一双银眸赫然变成了竖瞳!   妖瞳?   他回身一瞥,相繇那银色的竖瞳正紧紧地盯着李奉玉!   三珠戒尺一个回旋立将那个蛇头打偏,李奉玉骤然清醒,旋刀身前疾速后退!   云千叠已趁乱跃到了血池另一面挨着崖壁的高处,心中的不祥之感更加旺盛,相繇似乎还是离不开血池,难道缺了李奉玉就真的不行吗?   众人似乎也发现这妖蛇离不开血池,便一拥而来地与妖蛇搏杀起来。   但他们显然低估了这凶神的力量,这妖蛇不出血池照旧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奉玉君,血池有破阵,当心他们——咳咳,咳”,惜寒神君靠着崖壁气喘吁吁,感觉周身的骨骼似乎都要碎掉了,断断续续的气音从灼成腐肉的嗓子中嘶吼出来,终于被杀到附近的春辞听见,她凑过去仔细听了听骤然色变,当即冲着灼无咎喊起来:“神君,柳如絮在血池上施设的有破阵,他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碎的准备了……”   啊呸,他也配玉石俱碎这词儿?   柳如絮那厮分明是打一开始就没考虑过保住庸南城,更别提什么天下苍生了!   血池要破了?   云千叠亦是一惊!神尊尚未完全复生,血池一旦被毁,岂不是前功尽弃!   灼无咎更是头疼,这血池破不得!他当即飞往血池畔,先毁了破阵才行!   “惜寒神君,你撑住啊,等我们抓到女杀,一定会为你解了乌骨毒的。”   春辞觉得惜寒神君大抵是没救了,乌骨毒其实还没有到要命的程度,但他亲眼看着素音在眼前灰飞烟灭,已经全然没有求生的意识。   你拉不回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和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一个道理。   李奉玉挥刀绞杀一个阴傀儡后,几步飞跃到这边来,“噌”地拔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手腕凑到了惜寒神君的口边,一边抬眼看春辞道:“用不着解药,瞧瞧那池子里的妖蛇,什么都毒不死它!我受了它的血,和它也是一样的。”   遂低头在春辞错愕的眼光中捏着惜寒的嘴角让他张开了口:“素寒世子,鲛皇还在等你回家。”   听天由命吧!她看着惜寒神君冲春辞点了点头:“姐姐,麻烦你看着点他。”   话音刚落便又冲了出去,与青焰他们一同护在灼无咎外围,好让他专心毁掉那个破阵!   片刻之后,血池上青光闪现,血气消散,灼无咎收回戒尺长出一口气:“破阵已毁!”   必须杀了相繇氏才能再次将血池封印!可这源源不断的阴傀儡一直损耗着他们的灵力和体力!   怎么办,这凶神的力量太强大了,三珠戒尺这种上古神物对上它也毫无胜算,它的命门在哪里? 第203章   反杀   正缠斗间,云千叠一个赤焰金轮将众人扫得后退,女杀自其身后突然闪出,一鞭将李奉玉卷起抛进了血池中!   “玉玉!奉哥!”   “阿奉——”   太快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众人追赶不及,却只死死地拉住了灼无咎扑向血池的衣角,硬生生将他压在了血池畔!   李奉玉眨眼坠落其中,瞬间被血池湮没。   “阿奉——”灼无咎被人死死摁着,几乎气绝,他趴在血池畔嘶声裂肺地吼着,周遭的一切声音都被那打了一个旋儿的血花所湮没。   九头银蛇狂躁地舞动着,周身戾气如箭雨飞流,杀得人无法靠近。   “啊——”灼无咎第一次失态地嘶吼起来,挥起戒尺大杀四方,血池中仍然源源不断地生出杀不尽的血傀儡来!   云千叠与女杀不知何时已趁乱悄然退去,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成便等着改天换地,不成的话,那人总会来找他,他不急。   血池中两个人影抵面相对,李奉玉猛的睁眼发现自己似乎被一层青光裹着沉沉浮浮,面上浮着一个尚无五官的人形影子,这人似乎在笑:“本尊以为你会更快地被血池吞噬,毕竟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没想到你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被这血腥气呛得直犯恶心:“相繇君,你该洗洗脸漱漱口,真是要呛死人了。”   “哦,不好意思,我才发现你没有脸!哎呦,无相宗费这么大劲,连张脸都没能给您造出来,真是废物!”   “本尊不需要他们,本尊需要的是你。”这人影往下沉了沉,几乎要贴上她的脸。   “本尊不是出不去,只是想完整地出去。可是少了你,本尊完整不了。”   李奉玉觉得自己像是失重了一样,手脚无法动弹,却也勉勉强强地挤了个笑容出来:“您说笑了,我觉得咱俩不太合适。无咎帝君那老孔雀就够招人嫌弃的了,您这就更……呵呵,您懂得。”   “放肆,你一介凡人能活到今日,全凭本尊被天机卷所缚的那一魄撑着。本尊不知道天机卷的魂心如何到了你身上,但是本尊那一魄,你该还了!”   话说得这么凶,语气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这个凶神脾气好像还挺好?   难怪她总觉得那种杀戮的宿命感那么熟悉呢,原来是她抢了人家的一魄啊。   这么说的话,她和这凶神、血池还真是同宗同源,这就是她被渡引使拐到无化境的原因吧。   血池里莫名让她觉得格外放松,她无所谓地哼笑一声:“来啊,你想要就自己来拿嘛。”   相繇氏突然没有了声音。   李奉玉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我知道了,你拿不走!因为那一魄,已经被我驯服了!”   “放肆,你这个凡人,废物!还给我,把那一魄还给我!”   “哎哟哟,生气啦?”李奉玉浑身舒展,惬意地闭上了眼睛:“我说您不如继续待这池子里养老得了,外面也没什么好玩儿的。毁天灭地完你还能怎么样,冲出无化境走向三千世界,毁掉宇宙?”   她突然严肃起来:“还有一点您说错了。我是凡人,但我不是废物。在我们的家乡,像我这样的凡人,我们代代传承,开辟了你们想象不到的新天地,那是你们这些依赖于天地灵气的所谓神明永远也到达不了的高度!”   “我们凡人,只信仰自己!”   “老妖怪,你已经被淘汰了。什么远古神祇,上古神兽,都在这无尽的洪流中陨落消亡,只有凡人历经千灾百难生生不息,在数次天地动荡、文明覆灭中延续至今,我们生命短暂又怎样,代代积累传承下来的不是什么神器、灵力,是信念,是勇气,是胆气。”   “您没发现么,无化境如今都没有真神了,那帮鸟兽都学着像人一样生活,您还企图复辟哪?”   相繇那张没有五官的脸,隐隐扭曲起来。   “你这个凡人,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血池突然动荡起来,巨大的威压席卷而来,李奉玉顿觉窒息,周身似乎被扎出了千针万孔,那人影径直掐住了她的脖颈低低地警告她:“还给我,不若然,你立马就会被这血池吞噬!”   李奉玉艰难地喘着气,上古凶神的一魄都被她据为己有,她一只脚都已经进棺材了还有什么怕的?   既是同宗同源,那么这血池里蕴含的力量自然也能为她所用!   她默默地唤起掉在池底的天机,抵着失重的感觉,像是抬起千斤巨石一样将刀戳向了面前的相繇氏!   可李奉玉毕竟凡胎肉身,相繇这一魄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她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压碎了!她咬咬牙默念道,别怕,天机卷的魂心也是我的,一定要顶住!   天机源源不断地吞噬着血池的力量,这对她来说就像是一场徒手抵锋刃的对抗,她在这一秒又一秒的煎熬中几乎咬碎了牙。   被威压禁锢的感觉渐渐地淡了,失重感也渐渐地散去,李奉玉握紧长刀一刀挑翻了那个没有面目的尊神:“相繇君,抱歉,你拿不回的东西,自然就归我了。”   “快看,阴傀儡好像少了!”岸上厮杀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成片的阴傀儡倒下化为一滩血泥!   再往血池那边一看,原本眼看着就要上岸的蛇妖忽然间嘶吼着瘫倒在血池里,痛苦地挣扎起来。   血池浪花翻涌,银华与青波交相碰撞,李奉玉突然自血池中跃起,飞身直扑妖蛇,双头长刀旋转如轮,毫无间隙地连攻猛击,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干脆利落地将妖蛇斩成了一池大树段!   最后的阴傀儡轰然倒地,悬冰崖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李奉玉为何能斩杀妖蛇?她坠入血池后不但没有被吞噬,反而完好无损地反杀了刚刚复生的凶神相繇氏,那她又是什么人?   灼无咎欣喜过望,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充盈内心,全然不顾其余人等那惊惧的目光,直直地飞奔到血池畔。   李奉玉立在这庞大的尸身上出神地望着这重新趋于死寂的血池,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瞬间周身虚空,双眼一闭,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 第204章   心竭   灼无咎一个闪身上前将李奉玉接在怀中,额头上又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阿奉,阿奉!”一声声急呼叫的人心都揪了起来,一群人乌泱泱地奔了过来,围着李奉玉扎了一圈的脑袋。   青焰不耐烦地将人轰开,吩咐溯光和微生映南在此收拾残局,务必要守好血池。然后便和众人一道回了南里。   回去的路上众人神色凝重,若说月不归是菜鸡的话,头一回上场杀人的张三就是雏鸡崽儿了。   幸亏孤影全程跟在他身边,硬是没让他破一点儿皮!这会儿这马仔沮丧地就差人前嚎啕大哭了!   无咎帝君说什么他是李奉玉那女人的灵兽,无论死生一定要护她周全,他当时还以为是叮嘱他潜心修习好保护她呢。   如今一看帝君原来是暗示他一旦遇到危险便立即带着她跑路!毕竟在跑路这方面,他绝对是登峰造极。   就比如这回,帝君干嘛把他这个菜鸡叫来?只可惜他会错了意,还变成了他们的拖累!   孤影一张脸都瘦的凹陷下去了,见张三一脸沮丧便过来敲了敲他的肩:“金毛,瞎琢磨什么呢?小爷知道玉玉喜欢跑马,最爱惜你了,这不把你全须全尾地护下来了么。   你别见了她哭鸡鸟嚎的,好像受了多大委屈。她最近都够难受的了,小爷警告你别添乱啊,不然我薅秃你。”   这话听进别人的耳朵里,也多了几分忧伤、失落的意味。   虽然除掉了凶神,剿灭了无相宗,可是他们失去了一个同伴。如果月流魄还在的话,这才是一场真正的胜利。   一行人尚未到南里,便听见那边闹嚷嚷的动静,待落地一看,九真和阿倦这两个小家伙才干完最后一票!   门外扔了一堆缺胳膊断腿儿的无相宗宗徒,九真还未恢复本体,巨大的玄猫甩着九条尾巴一阵乱翻,把那些七七八八的人给扒拉到一边去清出一条进门小道。   阿倦这崽子也不差,喙尖和爪子上满是血泥,一抖翅膀“扑啦啦”地往下掉沙子石头,想必是御风术用得不够熟练卷到自己身上了。   见着亲人回家,两小只真是高兴坏了,又瞧着李奉玉怎么是横着的,难免又提起了心,直到英武说还有气儿的时候才放下了心。青焰顺手给两小只施了洁净术,这俩家伙才欢欢喜喜地跟了进去。   众人各自去收拾洗换,唯独春辞留了下来:“神君,不如您先去收拾收拾,我在这里帮玉玉擦洗擦洗吧。”   李奉玉和无清神君的关系正处在尴尬期,月流魄也不在了,她赖好是个女人不能对李奉玉坐视不管。   灼无咎本想拒绝,又突然想起从前李奉玉说过的那些话,大抵是意识到了什么叫尊重她,便淡淡地先谢过春辞,而后自己回了主院。   众人再聚一堂的时候,李奉玉已经睡了三天还没有醒来。   十几个郎中前前后后地瞧了又瞧,也实在是瞧不出来有什么病,那些外伤好像也不致命。   第四天的时候,灼无咎与青焰打过招呼后,亲自带李奉玉去求见瑶池金母大天尊。他取道西南直接去了瑶池南滨,却被青使拦在了门外。   “无咎帝君,大天尊让我转告你,你所求之事是个无解的死局。”青使淡淡地扫了一眼他怀中的李奉玉,默默地摇了摇头。   灼无咎当即被“死局”二字震在了那里,若说这天下还有真神的话,那便只有大天尊了。大天尊说这是个死局的话,那李奉玉岂不是没救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漠的神使,突然想起了阿倦,思绪一转,反问道:“什么是死局?就比如青鸟幼鸟流落在外一定会被猎杀这样的死局么?”   青使突然神动:“帝君在说什么?”   灼无咎抬眼定定地说道:“没有一定的死局。青使的那个孩子就在本君府上,他活得很好,虽然修习慢了些,不过如今也已修出灵体,以青鸟的天资而言,他化形也指日可待。”   青使默默地抬了抬眼皮:“神使不得干预世间道。”   “就是这个凡胎肉体的姑娘救了他,还把他养大。”   青使继续念经:“大天尊帮不了帝君。”   “他叫阿倦,刚出壳的时候逮着本君叫爹爹,管这姑娘叫娘亲。这孩子怪可怜见的……”   你说你的,我说我的,谁也别耽搁谁,反正我又不是求你这只蠢鸟办事儿!你比你儿子差远了,那小崽子虽然没化形,可比你像人多了。   灼无咎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不是被李奉玉传染了,居然在这里搞胡搅蛮缠这一套?   青使终于让步。   大天尊只看了他一眼便向青使点了点头,青使立即和盘托出。   “无咎帝君,这姑娘身上的灵脉,实乃天机卷的魂心寄生而成的,并非她生来所有。但这魂心如今已与她融为一体,分离不得。”   灼无咎的神色当即沉了下去,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青使继续道:“上古时期,帝禹封印相繇时,相繇氏有一魄散落在外,却被天机卷所镇。经年累月下来,那一魄与天机卷的魂心融为一体。   是故才有天机卷大凶的说辞,历任帝君不是不想用天机御笔增深修为,而是自身灵力与这魂心相斥,无法驾驭天机。所以,也只能借用天机吸取天地灵力而已。”   灼无咎的心都要凉了,接下来的话他都能猜到六七分了。   “这姑娘吸收不了天地灵气,正是因为这魂心。但是她一个不懂修行的凡胎肉体居然全凭心性将这魂心炼化,也着实是意外。这便是她长眠不醒的原因了,凡人心血有限,她用之过度,枯竭是必然的。”   青使后退一步,恭恭敬敬地将大天尊扶到了李奉玉的身前,大天尊神色悲悯地望了望灼无咎:“无咎帝君,你想让她活着,却不知她活得痛苦,日日都要与那妖邪相抗,耗心竭力。你若想让她解脱,大可不必带她来此,只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完最后一程便是。”   大天尊回身望了望远处天边的云霞:“只要她死了,妖神的最后一丝力量也会尽数消散,也没有人会觊觎她的力量,无化境再无隐患,这才该是帝君的所求。” 第205章   她的心坚若磐石   灼无咎几乎哑言:“大天尊的意思是,放任她死去?”   大天尊仍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温煦脸庞:“全凭帝君选择。她的心性坚强,若是自己想活的话,也许早就醒过来了。”   这还像句人话!用不着求药那当然更好!灼无咎什么也不想再听,抱起李奉玉转身告辞!   青使望着那疾行而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大天尊,无化境怕是连万把年都撑不了了吧。”   大天尊微微一笑:“无妨,诸天世界自有我们下一个去处。”   转眼便是第十日,血池那边的填塞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灼无咎一层又一层地叠加封印,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却日日不忘去李奉玉屋里陪她一个时辰,只可惜她还没醒。   第十五日,血池封印完成,李奉玉醒了,但很是不妙。   她求生意志薄弱,睁开眼的第一句话竟是交代遗言。   “我死以后,请你们把我烧得干净一些,骨灰扬到海里去。这里的江河湖海,或许与我的故乡相通也说不定。我想回家。”   灼无咎很遗憾,她与天机已不可分离,无须再想回去的事情了,这里没人能办到。   李奉玉迷迷糊糊地感受着窗外的天光,心里豁然轻松,她来此地的使命完成了,是时候消散了。长久以来,她活得坚强而孤独,此时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执着。   她提着一口气望向围在身边的众人:“别为我难过。我只是你们生命中的一个短暂过客。你们可以活万万年那么长,而我在这里的一段时间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须臾之瞬。”   “像我们那里生病了要打针一样,就疼一下下,等病好了之后,谁都不记得那点疼。”   “我没有辜负你们,此刻已经没有一点遗憾,也没有什么眷恋了。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死其实是解脱,你们该为我高兴。”   灼无咎不等众人开口突然恨恨地问道:“李奉玉,什么叫没有一点遗憾,没有一丝眷恋?那本君对你来说算什么,你对本君,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她努力睁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旋即没了声音。   然而,离她最近的青焰君看到她的唇动了一下,虽无声音,却看得出她说:“有”。   灼无咎突然情绪失控,一路“叮里咣啷”地踢打着东西甩门而去。   原本是跟着来看热闹的溯光一时恍然,多年执念突然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她远远地望了望那个被众人围簇的妖女,突然间明白帝君为何会选择了她。   那个妖女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放在了最后,情情爱爱于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选择,大义面前,一切私心皆可抛下。   扪心自问一下,溯光,你做得到吗?回答是否定的,直到方才那一刻的前一息,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那个妖女,干干脆脆地去死吧,我绝不能与你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刻,她放下了。她佩服那个妖女,无论心里有没有放下,面上的确做得干脆,是个爽快人。   闷热的潮气袭来,天边已经隐隐约约地滚起了雷声,一场盛夏的暴雨正在紧锣密鼓地酝酿着,阴摩竹林被热风吹得沙沙作响,小道尽头的屋子里躺着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就像这场没有预谋的大雨一样,轰轰烈烈地倾盆而下,热烈过后骤然退场,日出云散,汽蒸霞蔚,转瞬又是烈日当空的明媚晴天,一切喧嚣如过耳微风一样,留不下一丝可让人追逐的痕迹。   灼无咎坐在案几前默默地翻看着那份尚未结尾的卷宗,李奉玉又昏迷过去了。   青焰抬手抽走卷宗放到李奉玉常坐的那张案几上,神色疲倦地看着灼无咎,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毫无头绪。   “奉玉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问题很关键啊。   灼无咎却答非所问:“柳如絮那么急迫地想要控制奉玉,不过是想让奉玉杀了本君,又或者他觉得用足够强大的奉玉可以代替净无的献祭,此举同样可以助云千叠登上帝君之位。他想藉此保住净无,但他没有料到奉玉脱出了他们的掌控范围。”   青焰伸手抚眉:“神君,大天尊都说了什么?”   灼无咎思忖片刻,言简意赅道:“天机卷魂心里封着相繇的一魄,魂心寄生在她身上已无法分离。”   “什么?真是闻所未闻,她在人界待的好好的,如何隔着大界被魂心寄生?这说得通吗?”青焰眼睛都被气圆了。   “你没有看见她的眼睛,是与相繇一样的妖瞳。不管是她自生的,还是被寄生的,妖神血脉注定与她不可分离,还有天机的力量,她想弃也弃不得。”灼无咎低垂着眼眸盯着案几愣神。   青焰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奉玉若是失控的话,怕是——”   灼无咎突然眼神凌厉地剜了青焰一眼:“她不会。她的心坚若磐石,她不会。青焰,你以为她是怎么炼化那一魄的?她大概到现在都不懂什么叫炼化,天机和魂心胁迫着她吞噬一切,她全靠自己一颗强悍的心保留纯真,克制邪念。”   他停了一下,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所有人都以为她不过是仗着天机耍威风,可没有人想过她是怎么驾驭天机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和天机是相互驯化。她以凡人之躯抵住了反噬,保留本心,这便是她的本事。”   青焰意味深长地看了灼无咎一眼,知道他不想往深处思虑,可是你那么笃定拥有妖神血脉的李奉玉不会祸乱天下,天下人信吗?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这结局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比较温和的善终了。   最怕狡兔死而走狗烹,无化境此次邪宗谋逆镇压下去之后,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李奉玉呢?   这一趟走下来,确确实实解开了她身上的秘密,可她从何处来又向何处归的问题,又该怎么解决?   当然这问题眼下还无需考虑,眼下更糟糕的是张三过来禀报说李奉玉又醒了,但是高热不退,而且咳嗽个不停。   郎中忙不迭地开了药,张三亲自蹲在小厨房里熬着,一边愁眉苦脸地掰柴火撒气!   青焰突然拉住了灼无咎:“神君,你说实话,无尘那个坎儿你过得去吗?” 第206章   她回不去了   “过不过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不想提这茬!   “有关系,你要是能过了那个坎儿,就痛痛快快地挽回她。别粘着不痛快今天戳一杠子明天扫一棍,人心不是一天凉下来的,更不是一天能暖回来的。除了来历不明以外,她配不上你吗?更何况,你在乎家世来历这些东西吗?”   灼无咎一时沉默,青焰挥手走掉:“算了,当我没说。”   李奉玉这一咳就把七月咳过去了,起初只是干咳,偶有痰液,后来便咯血,星星点点地把帕子染得骇人。   每日里后半晌就有些潮热,到了第二日清晨降下去一些,反反复复的,说气短就气短,整个人虽然是活过来了,却一日比一日地疲乏。   八月初,要翻新篇了。   青焰、英武和溯光,会带上月不归领兵前往伽西城肃清孔雀族。   灼无咎和疏星云前往松泠城,帮助惜寒神君整顿鲛人族。   而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找到的被胁迫囚禁的城主家眷们,则由孤影、张三带着九真和阿倦往返各地,该解咒的解咒,该肃查的肃查,悉心安排便是。   唯独李奉玉被剩在南里,像被抛弃的药渣子。春辞也不会总跟他们待在一处,近期就要走了。   孤影和张三当即就出发,余下两拨人暂定八月十五动身,之间空了这一段日子,眼睛们在那边可忙坏了,日日都有消息雪片似的飞来,看来伽西城和松泠城也得耗些时候呢。   临行在即,孤影瞧着李奉玉那张衰脸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说话难免有些意气用事:“你就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吧,小爷明儿和张三去了伽西城就找个漂亮的小孔雀娶回来,天天在你面前晃悠。”   李奉玉胸口一阵闷疼忍不住蹙眉:“行,带回来晃两天,直接把我气死了倒干脆,这也是你尽孝了。”   张三一脚把孤影踹到一边去:“玉玉,别听少主胡咧咧,他哪里舍得气你?他就是不能好好说话。我就是不明白你心里到底憋着什么事儿把自己为难成这样,你从前跟我说过什么事儿都比不上活着更重要,这会儿怎么自己犯起糊涂了?”   李奉玉抬起眼皮很认真地看了他们一眼:“那是从前的李奉玉,不是现在的我。”   这话说得模糊,却莫名有些冷,像她那一身银华一样清冷,不沾人气儿。三人沉默,听见有脚步声来转身一望,果真是青焰。   青焰也没避着那二位,榻边一坐便扣住了李奉玉的脉搏,思虑凝重,且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   李奉玉促狭心起,突然想起来从前陪一个同事取乳腺钼靶的检查结果,那大夫就是这样平平淡淡地叹了口气,直接把同事给吓哭了……结果自然很不理想,那是后话。   “青焰君,我是不是该想吃啥就吃点啥?想玩儿啥也放心去玩儿?”她其实无所谓的。   青焰瞥眼看她:“你想吃什么?”   “咕咚”一声,心好像跳到了嗓子口。妈的,不是无所谓么,怎么还会有这种反应?   她嗓子一干便咳了两声,寻思一番答道:“有蜜三刀吗?”   快要死了,凑合着吃点甜的吧,免得下去的时候有遗憾。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蜜三刀是啥?”   李奉玉:算逑了,啥也不想吃。   屋子里一阵静默,许久之后青焰才默默开口道:“我本来有一个妹妹的,她就是像你这样总是发热咳嗽,胸闷气短,咳了好几年,死了。”   孤影和张三叹气摇头,李奉玉也默默地坐直身子,头一次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症状,和肺结核高度吻合。   但她可以果断排除,因为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正在恢复,当下的疲乏和困倦不过是表象,她之所以什么都不说,是因为她在酝酿一个想法,冷淡他们也是无奈之选。   “真是可惜,我知道那是什么病,那种病在我们那里可以治,而且很好治。”她伸出手拍了拍青焰的手臂:“没关系,我不怕。”   怎么还是这样油盐不进?青焰干脆发了大招:“你若能好起来的话,我带你去伽西城修理孔雀族,你去不去?”   真特么诱人啊,这条件!她还真想去!   “不了。”她还是更想回家,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行,但希望总该有的嘛,万一实现了呢?   无论他们说什么,李奉玉就是不接茬,原本想好好告个别的,结果闹了个不欢而散。   瞧着他们气呼呼的背影,她在心里默默地道了个歉,可偏偏又有人往枪口上撞。   她闻着那清甜的酒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不料口水太多一下被呛得咳不停。   灼无咎就在她榻边一边喝一边问她:“今日运气不好,没有木樨陈酿,不过这梅子酒也是极好的。你如今病着不能饮酒,闻一闻味儿解解馋。等你好了,本君请你。”   这悠然自得的模样看得李奉玉直冒鬼火,敢情你让我看着你喝,还是你心疼我呢?   你真的不是来戳心窝子的吗?   李奉玉继续咽口水把头扭到了一边,想了一下还是把玉簪抽出来递给了灼无咎,该来的总要来,长痛不如短痛!   “神君,妖蛇已死,那一魄想必也灭了。至于这天机……还给您……”   灼无咎接过玉簪瞥了一眼,又递了回去:“忘了告诉你,本君带你去了一趟瑶池,大天尊座下的青使把你身上的天机灵脉给讲了个明白。”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她的满头银发。   李奉玉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虽然有过这样的心理准备,可答案就这样扔到她眼前的时候,她也是接受不了的。   一直燃在心中的那团希望的小火苗,摇摇欲坠,她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双唇翕动着嗫嚅道:“神君,还是不能驱使天机吗?”   “不能。”   “啪”,火苗彻底灭了。   她真的有心理准备的,魂心在她身上,天机卷有残损,灼无咎驱使不了天机,那便无人能起天机遁移阵,她回不去了。   “主君大人,我累了。”李奉玉抬腿躺倒在榻上侧过身去对着窗根不看他,一滴委屈的眼泪顺着眼角钻进了散乱的鬓边。 第207章   暂别   八月十五,前去伽西城肃清孔雀族的队伍里头多了一个人,小小的个子披着一头弯弯曲曲的银发,两侧垂着好多条编著玉珠的细辫子,跟青焰一样穿着一身赪紫色的骚艳袍子,里头叠着雪白的里裙里衣,拄着天机剑和溯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笑得还挺开心。   疏星云瞅着灼无咎面如生碳,忍不住跟青焰使眼色,青焰拖拉半天后终于把几个碍事的人给支开了去,独独留下那两个牵扯不清的人。嗯,准确说是无咎帝君单方面地和李奉玉纠缠不清!   灼无咎堵在门口看李奉玉流里流气地一屁股坐到门墩儿上翘起了二郎腿,又忍不住地眉心直突突,这女人自打那日听了他不能驱使天机后,就神速地好了起来,七八天里又能活蹦乱跳地上房揭瓦,就是不知怎么的变成了这般混不吝的模样,一天天嘻嘻哈哈的,府里的仆从侍女都被她调戏了个遍!   春辞临走的时候,这女人居然当着大家的面抱着人家就亲了一口!   这几日没事就和青焰他们厮混在一起跑马喝酒,趁着酒意非要拔微生映南的鳞片,还去逛花楼!这是正经人干的事吗?   真真是气死他了!   此次一分离,大抵是一两个月都见不着了,他压着火气想好好地跟她说两句话。   “李奉玉,到了伽西城不要胡作非为。本君知道你对孔雀族心有不忿,不过——”   李奉玉一个白眼甩过来:“小看人了不是?神君以为卑职是那种卑鄙小人吗?老子的格局大了去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灼无咎皱眉,又来了:“你是谁的老子?”   她叼着一根草杆又是一个白眼:“我们那里有一个先哲,老子!老子他老人家说了许多很有道理的话。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卑职就是一个俗人,一个大大的俗人,神君懂吗?”   “不懂。但是本君知道你上一句的老子,和这一句的老子,不一样。”   看着那个放浪不羁的死丫头,灼无咎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荷包递给了她:“给你防身的蔽诀符,自己小心。”   李奉玉抬眼看他,没有接,遂耸耸肩膀起身走开,背对着他扬手一挥:“神君保重,我们出发了。”   溯光睨了一眼身后撞撞李奉玉的肩膀:“妖女,你太狠心了吧?”   李奉玉反撞回去:“你是没见他对我狠心的时候。”   也得亏她有那妖神的血脉,扎心扎几回都没扎死她,也不知道是有福气还是干倒霉。她只想说一句这福气谁想要谁拿走,她就想回家。   行吧,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这可就聊不下去了。溯光闭了嘴,两拨人挥挥手后各奔西东。   没想到落地伽西城的第一夜,就有那不长眼的人撞了上去。   李奉玉听着院子里喊打喊杀的热闹喧天,也是睡不着了,慢吞吞地起身穿戴整齐,将天机化为一柄柳叶刀拎在手上。   打架打得多了,不管是捅人、砍头还是抹脖子,还是刀用着得劲儿!   好家伙,青焰他们也太快了,不多会儿便将那些偷袭的蠢鸡全都打趴扔在了一处,黑漆麻乌地粗略一数居然有七八十个,看着院子挺挤的。   她倚在廊下睡眼惺忪地听着那些人嗷嗷叫喊半天,终于理出了一个大概!   这帮人自称是伽西城的城民,今夜上门便是来声讨无咎帝君忘恩负义,诛杀王女,弑杀生母,还派外人来本族搞肃杀,这是一个阴谋,是一场丧心病狂的大清洗!伽西城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他们要替天行道!   搞偷袭暗杀就是替天行道?真是可笑,也不知道这台本是谁写的,瞧那几位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嘴都酸了吧。   这孔雀族的王君还真是气性大啊,先不论自家闺女做了什么勾当,倒打一耙这本事倒是挺熟练的,当年私吞夷春城的时候,怕也是这么理直气壮地杀过去的吧。   月不归在里头声嘶力竭地陈述着扶云月的罪状,却被那些乌合之众的嘈杂声给彻彻底底地压了下去,青焰、英武和溯光阴沉着脸,强压着砍光这帮蠢货的怒气。只是临行前君上再三交代不要冲动行事,尽量少杀戮。   人群里叫骂的越发不堪入耳,溯光可没那么好的忍性,就手将她跟前叫的最大声的一个劈成了两段,叫骂声戛然而止,她拄着大刀踩在那滩血上冷冷地问道:“还有谁有话要说?”   “丧尽天良!”   好嘛,前头没人说,挤在后头的倒蹦跶得欢。   “还有吗?一个一个说,说清楚了上路也心静。”溯光拖着刀在人群面前来回踱步。   人群“嗡嗡嗡”地半天后,突然有人喊起来:“交出杀了王女的凶手!”   “妖女偿命!”   啧啧啧,李奉玉打廊下拎着刀站起身来望了望月亮,多好的夜色啊,在家睡觉不好吗?非得出来作死!   人群闹闹嚷嚷地又“嗡”起来了,似乎是摸准了他们不想把事态闹大,不敢一口气杀这么多人,于是胆子也壮了起来。   “交出妖女!交出妖女!”这帮人群情亢奋地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正对峙间,忽闻得一记傲慢十足的女声传来,众人纷纷看向那声音的来处,只见一雪肤银眸银发的女子拎刀走出,蓬头散发落拓不羁的模样邪里邪气。   “妖女在此,你们想拿我,那便来啊。”李奉玉咯咯咯地笑起来,甜如银铃,眨眼间已经拔刀一挥,最前的一排人瞬间血溅三尺,倒地气绝。   “不是要拿我吗?你们连动都不动一下怎么能行呢?”话音刚落,李奉玉竟挥刀冲入人群大开杀戒,动作之迅疾令人无暇看顾,那刀芒尤为凶悍,凡触及便瞬时血气喷涌,心脉俱碎,一命呜呼。   那群乌合之众瞬间只剩下了几个活口,李奉玉将刀搭在曲紧的左臂弯间横向抽出,将血擦得干干净净,轻蔑地甩了一句:“不杀人如麻怎么能配得上妖女这身份呢,你们说是不是呀?” 第208章   口不对心   几个人双股战战当即成了软脚虾,眼瞧着那柳叶刀伸过来,便乖乖地抬起了头。饶是如此,下颌上已经被那锋利的刀刃划出了血口子。   “说吧,谁安排的?”一双银眸如刺骨寒冰一样看得人心惊胆战,这没骨头的家伙当即就交代了:“是宫里,是宫里的内侍总管一手操办的。”   蠢货,没见过这么明晃晃搞阴谋的,想必真是急疯了,也恨透了。   从前只知道仇恨使人失去理智,没想到禽兽也不例外。这么一想吧,灼无咎手里这帮人显然已经是无化境的顶级产品,悟性挺高。   胸中的冲杀之气慢慢平息,李奉玉收刀扬手:“困死了,明天早上记得叫我!”   躺到榻上后,她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就着窗外的月光举起一双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妖女?杀人如麻?   呵呵,无所谓。那些人本就是打着取她性命的主意来的,她不过是先下手罢了。杀这样的人,她没有一丁点儿负罪感。   她走不了了,那就要彻彻底底地接受无化境的生存法则。   伴着鲜血的开端总是充满了各种阴险狡诈,但这个故事从一开始就已经书写好了结局。   所有的反抗和挑衅,注定会被惨烈地镇压下去,然后清洗掉痕迹,接着便是新的开端。   一日复一日的忙碌将众人绕得团团转,伽西城王族如今也只剩下了个壳子。   青焰抻着一封信报看了半晌,抬眼看看月不归,又看看李奉玉,沉思一会儿后十分严肃地说道:“孔雀族分裂已久,明明是同族,蓝绿两族却各有各的王君。绿孔雀族血统高贵,也没把蓝孔雀族的王君放在眼里过。”   月不归大约猜到了青焰的想法,清清嗓子亮声道:“我夷春月氏便是被绿孔雀族屠尽满门,强占家园。临行之前,神君承诺过将夷春归还我百灵一族。   我月氏与绿孔雀族有不共戴天之仇,若绿孔雀族日后仍是一手遮天的话,我今日的意见便是斩草除根,另立新君。”   溯光挑眉,把目光转向了李奉玉:“喂,妖女,你的仇可大了,不论蓝的绿的,还有黑的白的,你跟孔雀族简直是相克啊,你怎么想?”   这话一出口,青焰、英武和月不归也同时转头看她,一脸请她定夺的模样。   她端着瓷碗“咕咚咕咚”地灌了半碗酒,肚子里满是不高兴,都看我干嘛?我说了算吗?   “咳,嗯……依我看呢,绿孔雀族着实是不堪重任。根据咱们查探的情况呢,那个小王侯倒是个性情耿正的人。   如果一统孔雀族的话,我看他倒是个做王君的好材料。至于蓝孔雀族的小王君嘛,性情软弱,难堪大用,养起来就算了。”   众人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么大方?   “他娘可是给你扎了个透心凉啊。”溯光伸手点点自己的心窝,示意她别盲目。   月不归也被她惊得摸不着头脑:“你没病吧?”   李奉玉继续往嘴里灌酒,像是漫不经心地回怼他们:“瞧瞧,你们眼巴巴地让我说,我说了你们又不信我是真心的。我求求你们看得起我一点好不好?   在肃清孔雀族这个事情上,如果带着私心的话,这地方如今都已经是万人坑了。我知道“公”字怎么写。”   她放下酒碗起身将头发束了起来:“你说这蓝孔雀族还真是……歹竹出好笋哈。小王侯怎么说也是神君的亲弟弟,同父同母亲血缘,兄弟两个还挺像。风太妃是不是从前也积过德?”   她傻兮兮的嘿嘿两声,提刀出门:“我出去练功!”   几个人看着那背影走出院子才叹了口气,溯光一边自嘲一边衷心夸她:“我是真服了这妖女,心眼儿都偏到肩膀上了,还说自己没私心,口不对心的死丫头。   不过说正经的,这个安排的确是最合适的,帝君不愿意和孔雀族讲和。   但小王侯可是他的亲弟弟,人品可靠,手腕儿也够硬,他做了王君的话,孔雀族自然也就翻不起浪来了。帝君呢,身后也算是有了宗亲依靠。”   青焰和英武同时摆了摆手:“宗亲依靠?大可不必。孔雀族别裹乱就行,这丫头也是猜到了咱们的心思,她倒是透亮。”   英武摇着扇子擦汗,突然一蹦三尺高:“玉玉是不是去找小王侯了?”   几个人瞬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青焰一把将案几拍得乱震:“快抓回来!”   娘的,这要是来一趟再把人给留这儿了,回头他们还不得被君上给打死!   这厢,远在松泠城的灼无咎正在挑簪子,疏星云挨个儿扒拉半天摇摇头:“神君,这些式样都不配银发,颜色倒是衬,但都是配老妇人的,奉哥哪能用这些?”   灼无咎也意兴阑珊地放下了手头的东西,神色郁郁地沉声道:“就算找到相称的,也未必能送的出去。她亲口与本君说她放下了,本君让她又疼又难受。”   疏星云也没见过这架势啊,请问老大失恋了做下属的怎么办?劝和劝分都行不通,干脆装聋算了。   “神君,伽西城那边也很顺利。毕竟牵扯到王族清洗,原本想着半年恐怕都定不下来,结果他们动作倒是快,听说都是被奉哥吓破胆儿的,死丫头这次可凶了。那边都说她不愧是你带出来的人,杀神养妖女,挺般配。”   疏星云一边唠叨,一边悄咪咪地看灼无咎的神色变化,果真,一说到“般配”两个字,他无意识地笑了。   得嘞,他又不眼瞎,这时候还凑上去劝分岂不是送死?   “约摸着腊月他们就回程了,咱们这边也没什么麻烦,现在就回庸南吗?”   “不急这十天半月的,得了信一同回去。孤影他们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咱们一起在庸南过了正月十五再回王都。王都那边太冷,她身体不好,在这边养一养吧。”灼无咎回身走掉,独留疏星云扛着一包袱布料。   唉,口不对心的人啊,腊月里回来,正月十五走,一个月能养成啥样?还不是找借口让她在这边玩儿? 第209章   归心似箭   “奉玉君,我听说你与帝君两情相悦,且立了婚书?”灼渲一双明亮的墨色瞳仁温柔地看向李奉玉,一边将她的酒壶拿开,一边唤侍女换茶。   “酒水浅尝辄止便可,饮多伤身,我看你身子也不大好,怕是外伤内伤都没好利索。你那左手的指甲,疼吗?”   李奉玉伸手看看自己那光秃秃的左手指尖,满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早疼过去了。小王侯,你总约我出来也不太合适,咱们的身份是仇人吧?见了面该是分外眼红才对,你这么温柔地瞧着我,该不是笑里藏刀吧?”   灼渲亲手为她斟茶,浓郁的茉莉香闻起来沁人心脾,配着这温润如玉的人还真是赏心悦目。有风吹进凉亭里,把心头的沉重给吹轻了一半。   “奉玉君的话听着是半玩笑半试探,细细一想,全是拒绝。”   嗯,不错,比你那个闷葫芦哥哥有眼力见儿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与帝君——”   “嗯,那会儿他宠我爱我,与我立了一份婚书。后来他反悔了,再后来就没后来了,我能怎样嘛,婚书也就是一张纸,什么用也不管,也不能让他赔我点精神损失费。我自认倒霉咯。”   李奉玉干干脆脆地把自己被甩的悲惨历史给说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个与灼无咎有几分相像的灼渲,心里只觉得真是造化弄人!   灼渲的眼睛亮了一下,抿抿唇似是犹豫了一下才问道:“那你们几时回程?”   李奉玉点着指头算了算:“没多久了,你顺利即位我们便走,差不多腊月中旬吧。”   “哦?这么急啊。”怎么还听着有些失望呢?李奉玉转过神来收起了一身散漫,面色也严肃起来。   “小王侯难道希望我们一直在这里吗?你的族人可不这样想,恨不能我们立刻消失呢,我这个妖女双手可是沾满了你们族人的血。”   灼渲温和地笑了笑,抬手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披到了李奉玉的身上:“风冷了,当心着凉,不然青焰君又要生气。我真羡慕帝君,既有你这样坚守大局的知心红颜,又有青焰那帮披肝沥胆的部下。   我从小与其说是生活在母亲的羽翼庇佑下,不如说是被她控制的几乎窒息,活到这么大都不知道什么叫主见,什么叫自由。”   李奉玉伸手又将外裳脱下来还了过去:“别说的那么可怜,王君之位又不是给小孩子玩游戏得胜后的奖励,小王侯你做得很好,你以后会有自己的羽翼,不用羡慕别人。”   话说得这么明了,灼渲倒是有些意外,真没想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孩儿,也不只是会杀人,一颗七窍玲珑心倒是剔透得很。帝君倒是好眼光,只是为何又反悔?   “小王侯,我该回去了。”李奉玉起身拜别,拎着刀大步流星地走了,明艳的翠微色袍子如绿叶一般隐进了花园的小道里。   灼渲自顾自地饮茶,对着漫步过来的人轻轻一笑:“你又在看笑话了?”   来人竟是马上就要被“撸”下去的小王君,他歪歪斜斜地拿起李奉玉饮过的杯子就要倒茶,却被灼渲一把夺了去。   此人立刻心中有谱,笑嘻嘻地凑了过去:“阿弟,不该动的心别动,咱们那个大哥可是个杀神,你活腻了?”   灼渲眼神瞬间暗淡几分:“你要称帝君才是,不要乱攀亲。他不喜欢咱们,咱们也得知趣点。”   “哟,到底是谁不知趣?都敢盯上人家的女人了,还说我不知趣?”   “他们现下……没那种情分了。”   “那也不行,你安安分分的,别给孔雀族招祸。我可是解脱了,以后就靠你养我咯,我要开开心心地过醉生梦死的日子!真棒!”   棒你个——算了,一族之君岂能口出秽语!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心绪就那样被生生地压了下去,直到即位那一日,灼渲看着大殿台阶一侧立着的李奉玉,没来由地心神振奋起来,她相信他能做个好王君,那他便努力去做一个好王君,治理好伽西城,让整个孔雀族都成为帝君可靠的后背。   当他足够强大的时候,如果她还独身一人,他便再也不会退缩。   回程在即,王君摆宴送行,众人言笑欢愉,不知是这气氛太醉人,还是有人的酒量不行,堂堂王君竟醉酒提前退席。   宴后回府之时,却见院门口昏黄的灯笼下立了个高大的身影,托着一个木匣子望眼欲穿。   溯光一把将青焰几个人直接给揪到了门里去:“明日就走了,今夜还不许人家说个悄悄话?你们也太瞧不起妖女了,她要能被勾走的话,如今就该住在素风宫了。”素风宫是灼渲的寝宫。   其实还真没什么,灼渲就是送了她一匣子木樨熏香。   “王都那边木樨的种类少,伽西这边有四季丹樨,常年盛开,香气浓郁,我看你喜欢极了。为你制了些熏香,这你不会看不上吧?”这人居然还有点紧张。   李奉玉轻轻嗅了一口,伸手接过匣子笑意吟吟:“幸亏你没送别的,这个很合我意。”   灼渲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她挥了挥手推门而入,半个人掩在门板后面跟他道别:“谢了,后会有期。”   门关上了,不知道她说的有期,会是什么时候?   回程的日子早已定下来,先回去的人等得心焦,孤影和张三都要把花园里的叶子给揪秃了。   灼无咎看起来倒是云淡风轻的,却连着三天整夜都没有熄灯,疏星云默默地看在眼里,只想着等奉哥回来后怎么委婉地跟她描述一下的帝君的相思之情。   路上的人亦是归心似箭,南里又不是自己的家,也不知道急什么?   只是回程的人少了一个,月不归如今是夷春的新城主,好多事情都等着他去忙,大家只能祝他好运了!   一行人落到南里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一的傍晚,李奉玉张着双臂跑进院子里,一路把遇到的侍女给抱了个遍,到了主院瞧见众人后,眼睛咕噜一转,两步扑过去把阿倦亲了一遍,然后和张三抱了个满怀:“金毛,想姐姐了吗?” 第210章   浊世无双   “咳咳咳……咳……”满屋的人都在咳嗽,可惜李奉玉此刻好像被龙虾附体了,看不见也听不见。   好好的接风宴成了工作汇报,喝口酒还得挑着没话说的时候赶紧灌。   李奉玉此刻倒是悠闲得很,吃吃喝喝蛮自在,不当领导的日子就是舒服。   想起从前开选题会、开例会、开总结会的时候,还有沟通敏感内容的时候,每次都会出现几个奇葩,搞得她心力尽瘁。   场景不同啦,她的人生也该变道了,口中抿着清甜的酒,眼角倒是挂在那人的眉梢上,多看一眼是一眼,日后怕是没机会了呢。   该汇报的都讲完了,众人如释重负地散去,李奉玉一起身居然趔趄了两下,一脚绊到案几上的腿上差点儿被摔趴下,整个人“突突突”地往前怼了几步扶住门框站稳,一时间竟觉得头晕眼花的,像是久违了的醉酒的感觉。   孤影与张三一人一边冲了上去,却被她挥手拨开:“起开!我没醉,我还能走直线呢!”   话虽那样说,但人是真晕!   “真是见鬼了,我怎么会觉得有点晕呢……”她自言自语着甩甩头想要站定,却发觉手脚好像都不听使唤,抬眼看见院子里亮了一片灯笼,朦朦胧胧地有点上头,就那样歪歪斜斜地走进院子里拔剑乱挥起来。   众人驻足,看那个银发翻飞的姑娘在风里狂翻剑舞,挑翻了一地的灯。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李奉玉酒劲上头,擎着天机乱挥,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着她从前看过的那些剑舞,照猫画虎般地舞了起来,跟个复读机似的开始背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人越发地狂了,主院里的花花草草都被她砍了个干净,满地狼藉,她几次落脚都险些被绊倒,整个一失心疯醉鬼。   青焰皱了皱眉,伸手拦住了要上前把她拉回来的英武:“别去,让她疯吧。”   最后一盏灯也被她砍翻在地,蜡芯“哧哧哧”地猛闪几下后熄了,李奉玉还在引颈高歌。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好还乡!”   她突然扔了剑涕泪横流,又抽着嘴角笑了起来:“我还什么乡?我怎么还?我哪里有乡可以还!”   哭哭笑笑的姑娘终于一头栽到了满地破灯断枝落叶中,圆睁着一双泪眼盯着漆黑的夜色没了声音,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   “都回吧,本君照看她。”一直沉默不语的灼无咎突然把众人支使开去,缓步踏进那一片狼藉的院子里,俯下身去一把将她抱起来走向竹屋。   青焰欲言又止,犹豫再三,长叹一口气后悻悻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被疏星云挤了进去:“青焰,奉哥的酒量大家都清楚,我看她倒像是——”   青焰一把将他推出门外:“昏神诀,不是我,自己猜!”   堂堂帝君总对一个姑娘使这种昏招,不太好吧?   好不好的也就这般,谁还敢管是怎么着?   李奉玉迷迷糊糊地被人从汤池里捞出来一裹,一路枕着一只结实的手臂晃晃悠悠地回屋,榻边的窗子敞开着,微风一吹,昏沉似乎退散几分,她睁开双眼看到那剑眉星目的人正坐在榻边为她盖上被子。   唔,原来是一个美梦。   梦里的他好温柔啊,像从前的他,也不能说是从前的他,只能说是像那一段时间的他,她都舍不得醒来呢。   “主君大人,你长得真好看,像我们小时候看的电视里的老派美男,男人味儿十足。”她嘿嘿傻笑着去扒拉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像拨弦一样地逗他。   准无咎反握住她的手,把那一下又一下拨在他心上的指头给捏得紧紧的,垂首看着那张浮着淡粉色的脸问她:“你喜欢吗?”   “喜欢。呃,不,从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你老是反反复复的,有话也不好好说,什么心思都藏着掖着,我是个吃了亏就长记性的人。我也是个很怕疼的人,也是个爱面子的人,连哭都得躲着,太难受了。”   她这么叽里咕噜地说了半天,居然还嘿嘿嘿地傻笑起来,像个刚刚和好朋友分享了一个秘密后的得意小孩儿。   灼无咎把这些话听进了心里,但是他没觉得那算什么问题,反反复复是因为有心结在,她如果愿意多给他些时间和机会的话,他可以克服的。   李奉玉突然凑过来半仰着身子盯着他的脸看,平日里总是发白的唇色因为酒气的浸染粉艳艳的,半张半阖的显著几分娇憨,他下意识地想要俯身过去却被她一只手摁着脸给推了回来。   “主君大人,我越看你就越觉得眼熟。我的同事,哦不,那人是我的上司。我就是对他迷过心,可是他装没看见。后来,就真的成兄弟,一点儿想法都没了。我可真是国家一级退堂鼓选手!”   说着话还撇嘴呢,看来是已经不当回事儿了,那家伙可真是有眼无珠,灼无咎暗自庆幸。   但又无端端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能让她迷心:“他哪里吸引你?”   “他不是只吸引我,他可是全集团女性的梦中情人,但是为人很严厉,就是一打交道能把女孩子吓退十里地那种的。其实都是假象,大尾巴狼一个,他女朋友好几个呢。”   灼无咎皱眉,你这丫头有病吧,这种人也能看上?但仍耐着性子问下去:“他有什么特别的吗?”如果真有吸引她的地方,他也不是不能学一下。   一说这个李奉玉来劲儿了,从他手里挣脱开伸开双臂比划起来:“他特别迷孔雀,办公室里放了两只仿真孔雀,叫什么浊世无双,有这么长——” 第211章   你知道什么叫渣女吗?   李奉玉继续叭叭叭:“关键是人家都放蓝的绿的,看着就风水很好的样子,也特别有生气。他的是一黑一白,还取名浊世无双,我跟你讲,特别有那种修仙的韵味。霸道精英和出世神仙的反差感,懂吗?就特别奇妙……”   灼无咎一时发怔,黑白孔雀,浊世无双?   “但我喜欢他和这些没有关系,我们是老相识,我们——”   “你现在还喜欢他吗?”他突然打断她的回忆。   李奉玉跃起身来一巴掌拍向他的头:“傻瓜,你问的这不是废话么,我喜欢你,我喜欢我的主君大人。阿澄那个混蛋,他错过我啦!大众情人就是个渣渣,老子天天帮他哄女朋友也很累的。”   “阿澄?他叫阿澄?”他的心都揪起来了。   李奉玉的脑子又不清楚了,前一秒还在兴奋地吐槽孔雀,下一秒开始哭:“阿澄,阿澄,你在哪里,你带我走好不好,他们欺负我……”   灼无咎看着李奉玉的眼神突然变了,黑白孔雀,浊世无双,阿澄,原来是他。   灼无咎,名灼清。   灼无尘,名灼澄。   细小的确幸里裹卷着难以抑制的欢喜,他听着李奉玉哭得倦了,轻轻地给她盖上被子拍着她的背,看着她逐渐睡稳,终于抑制不住地掉下了释然的眼泪。   释然的不止他一人,还有榻上那个昏睡的银发人。该说的话都说过了,没有一点保留,美梦初歇,是时候开始新生活了。   旭日初升,阳光明媚,庸南是个几乎没有四季的地方,冬季的体感其实是最舒服的,一身单袍刚刚好,清爽舒适。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抓紧时间玩儿一玩儿,李奉玉接连两日拉着张三出去跑野,一趟就是一天,踏着夜色回来的时候总是一身酒气,但整个人都开怀的不得了,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不过这出出进进的,总是和张三勾肩搭背,某些人看在眼里恨不能用眼刀子把张三戳个洞出来,可惜这马仔飘飘然的硬是没发现。   孤影靠在门框上冷笑几番,却也总是在她回了屋子后过去找她逗乐子。所以,这两日大家总是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乐声从阴摩竹林那边传过来。   眨眼已是腊月二十八,这日下了小雨,李奉玉窝在屋子里叠元宝,一抬头看见张三淋着雨过来,招手便把他叫了进来。   张三立在廊檐下打打身上的水汽:“玉玉,出去玩儿吗?雨中跑马更爽快呢。”   她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哪里爽快?不用回家洗澡?”   张三眨眨眼睛突然凑过去放肆起来:“我还挺怀念你骑在我身上的日子,要不跟我出去浪一圈?”   李奉玉仍不抬头,鼻子里哼了一声:“别胡咧咧,前天不还骑了一次么?”   张三也探着手去拿纸学着叠元宝:“人家不是想你了嘛,伺候你可是我的本职。”   李奉玉终于抬起头来,伸手拈住张三鬓前的一缕头发在手指上绕圈圈,也冲他眨眼睛,脸上半是玩笑半是玩味地逗他:“我也挺喜欢你伺候我的,但你眼下这个模样看着也挺养眼的,我就不舍得骑你身上了。以前跟你说过没?我们那儿管你这种长相叫撕漫脸,能迷倒一群少女呢。”   “是吗?那你被我迷倒了吗?”张三兴奋地又往前凑了一下,毛绒绒的长睫就要戳到李奉玉的脸上了。   她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往后推:“我为什么要迷你?你本来就是我的,你见过谁考完试以后还看书的?”   张三顿时垮了脸:“你这个女人简直没有心的,我对你如此用心,你居然视如敝屣,负心女!”说完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李奉玉,见她没有生气,便又放肆了些。   “你这样三天疼我,两天冷我,我会胡思乱想的。”说罢又小心翼翼地望着李奉玉。   李奉玉放下元宝抬臂撑着下巴粲然一笑,可她这双银眸实在是太富有欺骗性了,一点都看不出情绪来,越是近盯着看,越是觉得心虚发冷。   “无所谓啊,姐姐对弟弟不都这样的嘛。疼你的时候哄着你让着你,冷你的时候不骂你不打你就不错了呢。”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几分娇媚的气音,却听得人心里直打鼓。   张三咽了咽口水紧张地直抠手指:“你又不是我姐姐,我想——”   “你不想。”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脸柔媚顿时变成了霜雪一般的冷色:“三公子,你知道什么叫渣女吗?”   李奉玉突然伸手拨开他的衣领在他的锁骨上轻划了两遍,却又陡然间伸手将他推倒在案几侧,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给了他一个施舍般的笑:“就像刚才这样,只想享受你的好,不想给你希望的女人,就是渣女。从今往后,我就是这样的人。”   张三落荒而逃,李奉玉她变了!   李奉玉无奈一笑,擎着伞去了主院。肃清伽西城的卷宗还没有整理完,她已经玩儿了好几天,怎么也得把公务给补一补。   无论如何也得站好最后一班岗,这是一个社畜应该遵守的职业道德。   只是灼无咎那老孔雀似乎哪里又有病的样子,从她进门的时候就好像看她不顺眼,她为他添了热茶以后,便去另外一张案几上打开卷宗干活。   两个人憋了不到一刻钟,终于又怼上了。   每次都是灼无咎先挑事儿,她明明规规矩矩地在那儿坐着写字,可他却没头没脑地甩过来一句:“李奉玉,你究竟想做什么?”   这是在质问她?   她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银眸冷冰冰的:“主君大人,您想问什么?”   “你与孤影他们整日胡闹,纠缠不清,有失体统。”灼无咎极力地压抑着眸中的怒气。   李奉玉耸肩一笑:“卑职与他们纠缠不清又怎样,卑职孤身一人,自由自在,有何不可?”   灼无咎几乎气绝:“你在玩火。”   “玩火者必自焚?”李奉玉一脸玩味地看着他,一双眸子里满是不屑。   这无所谓的散漫模样让他怒火中烧,这女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他提醒她是为了她好! 第212章   你犹豫了   见他来气,她心里痛快,托着下巴歪头一笑,继续挑衅:“那又怎样,我偏喜欢冒险!”   灼无咎一时恍惚,几乎要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李奉玉,她明明笑得那么天真,说出来的话却无端端地叫人心惊。   李奉玉心里觉得好笑,但又着实不想让他继续这般无理,挺没意思的,便站起身来想要出去:“既然主君大人今日看卑职不顺眼,那卑职就先退下了。”   “本君不想见你与孤影他们暧昧不清。”   正要抬起来的脚又收了回来,这话她不爱听。你可以用上司的身份说我不守规矩,但你管不了我和别人暧昧,你没有立场!   她坐到他的对面言辞犀利:“暧昧不清?主君大人是瞧见卑职与他们牵手了?搂搂抱抱了?还是亲了睡了?莫不是搭个肩也算有奸情?”   这话可忒糙了,气得灼无咎语无伦次:“你——真是,真是放肆!你是本君的——”   “主君大人即便把卑职当弟弟看,也得许卑职与人相好,难不成卑职一辈子都靠着您么?您愿意让卑职靠着么?”   “你这是明知故问,有意思么?”方才他想说“妻子”那两个字,此刻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李奉玉得了上风更是乘胜追击:“我明知?别介,卑职不知道。没人跟卑职讲过,卑职知道什么呀。”   “再说卑职两个字,本君就把你丢出去!”卑职卑职,听得他脑仁疼。   李奉玉抱臂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卑职不敢僭越。”   “你——”他突然伸手扳住了她的肩膀:“你这是在剜我的心。”说罢突然起身一把将她扛了起来。   突然一个大倒转甩得李奉玉险些吐出来,但嘴上仍不忘反驳:“剜心?究竟是谁剜谁的心?”她攥着劲儿捶他的背,两个人踉跄两下摔倒在地上。   李奉玉后脑勺着地,整个人被摔得懵懵的,眼冒金星!   那人突然一把搬着她的腰把她挪到了柔软的氍毹上,然后便疯狂地压了下来,一道屏风倏然落在身侧。   她缓过劲儿来一口咬破了他的下唇,翻身一跃跨在他身上三下五除二地抽了他的腰封,胡乱地扯开他的衣衫,一头扎了过去,一边啮咬一边厮磨:“主君大人,你不就是想要我么,这有何难?我给你便是,那可说好了,今日就此了断,日后你再也不要纠缠我了。”   灼无咎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头银霜洒落下来,那红艳艳的里裙如血一般裹着她娇软的身体,嘶吼许久的渴望终于汹涌地奔腾起来。   他晓得此刻的他是在趁虚而入,是在巧取豪夺,但是,他想要。   想要她,只有她。   爱恨痴缠,不过是妄念与不甘作祟罢了。若说真心么,此刻早已被黏湿的薄汗给粘到了脸上,不看不知,一看便是一目了然。   若说无情的话,又怎会缱绻至此?   “叩叩”两声,英武拿着一份卷宗立在门外,忽听得里头“当”的一声像是什么撞了一下,没多想便推门进去。   反正往日里他们都是随意进出书房的,敲门等待不过是一个象征动作而已。   咦?这个屏风怎么立在中间?   英武尚未抬脚,耳朵忽然一动!   嗯?这……什么声音?   定睛一看,那边地上是不是扔着几件衣裳?屏风后那……是!   英武只觉得手心冒汗,立马捂上眼睛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夭寿啦,你们大白天的怎么不锁门!他要死了!   真刺激,奉哥居然在上面。   午膳缺了两个人,晚膳还缺了两个人,众人心知肚明地谁也不提。   孤影和张三闷闷不乐地随便吃了两口出去了,英武不停地揪着头发碎碎念,他要死了!   青焰仿佛早有心理准备,看着外面渐渐变大的雨势笑问道:“英武,你还记得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身上是什么感觉么?”   英武蔫蔫的答:“不记得了。”   疏星云很是开心地笑道:“你马上就记得了。”   是的,他的确是马上就想起来了,因为此刻他的房顶已经漏了。   溯光一脸不可思议:“帝君还有掀人房顶的爱好呢?”   从前要是知道他有这毛病的话,她肯定不会等他那么多年,他们雕枭一族最恨人毁坏巢穴!   掀人房顶的罪魁祸首终于倦了,但仍死死地揽着李奉玉的腰,大有一步都不让她动弹的架势。   李奉玉随手拉过一件衣裳盖在身上,她也累得腿都颤了,浑身酸痛,但不是说好就此了断,以后再也不纠缠么?这人怎么跟个不干胶似的扯不掉了?   灼无咎侧身支着头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半晌才低低地央求起来:“阿奉,原谅我,我们和好,好不好?”   她只想翻白眼,又来了:“不是说好了断么。”   “我又没同意。”这人还理直气壮的。   李奉玉突然不说话,背过身去抠屏风脚上的雕花,身后那人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哄她:“以前是我错了,无尘那个结,我解开了。以后再也不会迁怒你,更不会伤你。”   她转过身来看他,心里说不震惊是假的。一年了,他终于提起无尘这个心结,真的解开了吗?   “怎么解开的?”她太想知道了,那颗已经沉寂的心似乎又跳起来。   灼无咎也不瞒她:“那日你醉了,说你有个朋友叫阿澄,还说了浊世无双那对黑白孔雀。我可以确定,他就是无尘。无尘的本名就叫灼澄。”   李奉玉的心咣咣狂跳,但理智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她:“你那么确定吗?如果我说那玉簪,对,如果我说天机是我的,从小就带在我身上,你还相信别人是无尘吗?你还笃定我和无尘没有一本同源的关系吗?”   这话问得刁钻,灼无咎一时没转过来弯。   李奉玉接着说:“孔雀在我们那里是一种观赏动物,白孔雀黑孔雀很稀有,喜欢的人特别多。还有阿澄这样的名字,上千个都不止,你还确定我的朋友是无尘吗?” 第213章   逃跑   灼无咎愣了,为什么会是这样?   见他那边犹豫,一颗逐渐沸腾的心又凉了下来,终究还是她奢望了。   “主君大人,你犹豫了。这说明你并不坚定,如果再有什么无尘与我一体同源的说法出现的话,你立马就会质疑,然后就是推远我。就像刚才那样,我问你确不确定的时候,你的手下意识地从我身上拿开了。”   李奉玉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理智地劝道:“主君大人,你根本没有意识到我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我告诉你,问题是你始终没有把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你一直都在试图把我从无尘的影子里剥离出来。   可是,我早就告诉你了,我是我,就算我是天机卷吞噬了无尘而修成的神女,我依旧是一个完整而独立的人。”   她系好带子穿鞋,坐在案几前用手指梳发:“说来说去,只有一种情况下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是无尘本人,从肉体到灵魂都是实实在在的无尘。   可是,你心里清楚的很,我本就不是。所以,你一直过不去的执念,其实还是迁怒我断了无尘的生路。   你以为你有了无尘的消息,得知他还活着,我们之间就不存在问题了?不,问题还在,因为你不能确定无尘还活着。”   灼无咎突然又激动起来,伸臂想要将她拉回来,却被她闪了过去。   “主君大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该让无尘来决定。此事,只关你我。”   她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在漆黑的夜里淋着大雨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她走了那么久,步子放得那么慢,迈得那么小,最后给自己也给他一个机会,可是他没有抓住。   大雨如细刃,将她的心割得鲜血淋漓,原本以为他给过来的是一场转机,却不料只是一场虚妄的期盼。   也好,这次也总算割干净了,缠绵一场,也没亏着自己,以后也不会再遗憾。   阴摩竹林尽头闪着悠悠的火光,李奉玉蹲在廊下看着那堆元宝燃尽,转身进屋窸窸窣窣地收拾起行李来,不过是些衣裳而已,一股脑塞进乾坤袋里便是。   湿衣裳换下来洗好搭在了廊下,她想了想,将屋门敞开,徘徊半刻后撑着伞趁夜离开。   次日早膳,众人左等右等总也不见李奉玉来,阿倦便主动过去叫她,不想过了一会儿便听见那崽子鬼哭狼嚎着回来了。   “不好了,阿娘走了。”   “咣啷”一声,众人回头,灼无咎手里的茶盅已经滚落在地,茶水在他的衣摆上慢慢洇开一片。   “什么叫走了?”溯光还没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青焰“噌”的起身原地转圈,眼看着又要冒烟:“这还能有什么意思?跑了,那死丫头跑了!”   话音刚落,众人又齐齐地看向了灼无咎,神色莫辨,但见那沉静的帝君依旧稳稳地坐在那里拿起了筷子:“用饭的时候不要大呼小叫,她既不来,那便不等了。阿倦,你也安静点。”   众人:女人都跑了,您还吃得下?   他还真吃得下,吃得比往常还多!   廊下的衣裳还湿漉漉的,李奉玉的屋门敞开着,里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只是所有的箱笼都空了,屋前还有一点纸灰的浅痕,梳妆镜前掉了一根弯弯曲曲的银色长发,香炉里还隐隐约约地留着一点木樨的残香。   灼无咎在屋里踱步半天,沉默着独自回了书房,孤影已经钻在屋里收拾东西,张三懊恼地只想打死自己,怎么又没看住她!   疏星云一边拉住孤影,一边催着青焰快想办法,唯有溯光淡淡地看着这些焦头烂额的男人们百思不得其解,李奉玉虽说没有灵力,可她有天机在手,出去又不会吃亏,走就走了呗?   “我说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追回她?妖女欠你们的啊?让人家痛痛快快地过日子不行吗?总这么不清不楚的纠缠算怎么回事儿?”   “你不懂,她和我们不一样。”噎她噎得还挺齐心。   孤影耐心尽失:“李奉玉都跑了,小爷也待不下去,告辞!”众人拉扯不及,只听得书房里一声低喝。   “站住。”灼无咎推门出来,就那样站在廊下说道:“昨夜大雨,她走不远。”   “她能往哪儿走呢?”英武突然想跟春辞通个信,那女人擅长找人。   疏星云低头看地上的水洼:“她是北面人,多半先往北面回。”   张三急得眼圈都红了:“那我们也动身回王都,她不识路,多半是沿旧途走,我们边北上边寻她。”   灼无咎突然挥手招了招青焰:“传月不归来庸南把流魄迁回夷春,命微生映南发布公告,凡愿追随月不归回夷春的百灵族,蓄民司发放安置费。”   他顿了一下,有些疲惫道:“她估计我们会提前北上,所以眼下多半是藏在庸南城中。灯下黑,呵呵。眼睛们也闲着呢,忙两天吧。”   众人逐渐回过神来,月不归来接月流魄的话,她必然会去偷偷地送一程,那就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了。   李奉玉一口气睡了三天,睁眼便是新的一年,她翻出帷帽戴上出门找吃的,顺带再喝个小酒。   想必灼无咎那帮鸟人已经急吼吼地往王都赶了,接下来她就开开心心地在庸南玩一阵子,等月不归接走月流魄以后,她便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去!   谁知一出门便见街上热闹得很,一堆一堆的人挤在墙边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她心头一震有些发慌,不会是抓她的海捕文书吧?   她踮着脚撩起施裙一角看了半晌,心中的疑虑更甚,那时月不归不是说二月来庸南接月流魄么,怎么这两天就要来?不过号集百灵族回归夷春倒是个好想法,那也是流魄生前的愿望呢。   无所谓,不是抓她的就好。既然如此的话,他们最近肯定也得忙,哪有空来抓她?   李奉玉开开心心地填饱肚子拎着两壶酒回了客栈,百无聊赖地写了一会儿字,便躺回榻上睡觉,她得养精蓄锐呢,过两天她也要亲自看着月流魄回夷春,了了心头愿望便能天高海阔地去任意遨游啦。 第214章   我做错了什么?   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的时候屋里又是一片漆黑,她揉揉眼睛下榻到桌边端起冷茶便喝。   “睡得好么?”屋里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来。   “噗——咳咳,咳……”茶盅也被她一哆嗦给扔到了地上,转身四下里一瞧,才见屏风后面绕出个人来,又高又壮,在她刚适应的漆黑夜色里又打下了好大一片阴影!   “睡了本君就想跑?”   这特么的是人话?分明是你先动手的好嘛,明明也是互相的,怎么单方面往我身上栽?   “没有你堵心,我睡得可好了。”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回身坐到榻上,转念之间又觉得此刻的形势她坐在榻上好像很危险,便立即起身坐到了案几边,心慌手乱地端着冷茶“咕咕咕”地灌。   真是奇了怪了,她心虚什么?   对呀,我为什么要心虚?我又不欠他什么,还免费帮他杀了凶神呢。他欠我将近两年俸禄我都不要了,他还想怎么着?   这么一想,李奉玉瞬间又直起腰杆来了。   “你就那么想跑?”这话听起来怎么阴狠狠的,她抬眼看见灼无咎冲着她走过来,便立即起身转到榻边的衣架上穿上袍子,一边束腰封,一边想着怎么把这老孔雀给打发走。   不料灼无咎没有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径直拽走了她的两个乾坤袋!   妈的,那两个乾坤袋可是她的全部身家啊,一个里头是钱,一个里头是武器!没有天机她走个鬼啊,她又没翅膀!   “灼无咎,你是不是有病?天下女人那么多,你偏偏揪着和无尘撇不清干系的我么?我能活几年啊?你让我痛痛快快的不行么?我求你了,行不行?”她心一横,抽出挂在腰封上的匕首扎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我求你了,放我走,行不行?”抑郁症都要被他逼复发了,此刻她真觉得不如一死呢。   灼无咎冷冷地哂笑一声,匕首瞬间被他收回:“不行……”   他已经走到了门口,突然站住回身看她,眼中冷意瘆人:“还不快跟上。本君警告你,敢再跑一次,打断你的腿。”   李奉玉怒火中烧,打断我的腿?   “好啊,你有种就过来打断我的腿,我绝不闪躲。腿断了也好,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跑的心思了,我事事都听你的,你疼我我便乖乖的,你不疼我我也不闹,这辈子都顺着你,不再惹你不痛快。”她坐在榻边双臂抱胸,亦是一张冷脸回盯着他。   三珠戒尺已横在手里,灼无咎当真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两人已近在咫尺,李奉玉抬头望着灼无咎,挑衅般地拍了拍她的双膝:“冲这儿打,一尺子下来,主君大人就能得偿所愿。”   “咣啷”一声,屋门被粗暴地踹了开,青焰和英武冲进来一人一边拖着李奉玉就往外走:“你这死丫头,跑出去这几天都快把人急死了!”   李奉玉也不挣扎,就那样被他们一路拖出客栈直接塞进了马车里,阿倦和九真立马扑了上来,见她腰间空空,整个人失魂落魄的,立马把方才的事猜出了八九分。   阿倦突然“叽叽咕咕”地哭了起来:“阿娘,你不要阿倦了吗?”   李奉玉伸手将九真和阿倦抱在怀里,积攒许久的委屈再也抑制不住,终于放肆地哭出声音来。   外间打马慢行的人听着车厢里的哭声也忍不住叹气,打头儿的灼无咎面无表情,随手往车厢上放了道音障,将那痛哭声挡在了里头。   李奉玉就这样狼狈地回到了南里,钱和武器都被没收了,如今的她就是个囚犯。   溯光从主院过来,将她的东西打成包袱送了回来,看着她那副倒霉样子也无话可说,只默默地给她拎了几壶酒。   “省着点,别被君上发现,他说你喝了酒就撒疯闯祸,以后不许你喝了。”   溯光前脚走,月不归后脚就来,进了屋便劝她:“你又何必把自己弄成这样?长嫂若是活着,得多伤心。”   李奉玉搞不清楚这里的人是不是都长着一样的脑子,为什么没有人肯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她是杀人越货了还是怎么了?十恶不赦么?   灼无咎有心理疾病,游移不定还偏执,他把她绑在身边难道是对的吗?   “那我做错了什么?”她抬头看月不归,一双银眸里蓄满了泪水,像水中的月亮倒影。   月不归不知该怎么回答,月流魄跟他讲过,李奉玉的子女缘就是被无咎帝君给断的。   幸亏那丫头不知实情,不然今日带回来的怕真是一具死尸了,听说那丫头特别喜欢孩子,盼着做母亲呢。   算了,不提这一茬吧。   “初七,我带长嫂回夷春。”   李奉玉擦擦眼泪勉强笑了一下:“挺好,姐姐总算回家了。”   说罢突然想起月流魄给过她的一些果子,往包袱里一翻,那个乾坤袋果真还夹在她的化妆包里。   只可惜没有天机她取不出乾坤袋里的东西,月不归顺手帮她一把,打开一看竟是他当初带来的崇吾山果。   李奉玉拿袖子蹭了几下张口就吃:“嗯,姐姐说这是特意托你去寻的呢,还挺好吃的。那时候我就该当着姐姐的面吃几个,告诉她这东西真好吃。”   她一边吃着一边伸手给月不归递过来:“你也吃吧,就当是我请你的了,我这儿连口热茶都没有。”   月不归摇了摇手,他一个大男人吃什么多子果。可李奉玉这个时候吃多子果,不会闹出人命来吧?无咎帝君不会丧心病狂到再下手吧?   他就那样看着李奉玉一个接一个地吃果子,刚开始还欢欢喜喜地说酸酸甜甜的真好吃,吃着吃着竟又掉下了眼泪来。   再然后便完全失控了,这丫头边吃边哭个不停,一直吃到吐都不肯停下来。   最终还是他抢过了那个乾坤袋她才作罢,却又对着窗户抽抽噎噎地哭个不停。   “姐姐,姐姐,我想你了。”   “姐姐,只有你站在我这边。”   “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不想活在一个随时都会把我推出局的阴影下,这难道是很过分的要求吗?” 第215章   看住她   虽说灼无咎扣下了李奉玉的天机和钱袋子,但并未限制她自由行动,连孤影和张三也都对此表示赞同。李奉玉简直要被气死,发誓再也不理那两个叛徒了。   但李奉玉有一点好,生气伤心过后总是会很快就恢复往日的活泼模样,好像再大的伤害落到她身上,她都能坦然处之。众人虽然佩服她这般心大,但也隐隐地挺心疼她,是故总是纵着她。   但她又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不曾做出什么离经叛道之事,这下倒让人觉得更愧疚。   虽然已经是新年了,但李奉玉在府上着实憋得难受,便一脑袋钻进厨房里鼓捣吃的,叮叮咣咣剁了好几样馅料,又是发面又是烫面的,也不知要做些什么吃食。   溯光挤在厨房里说是打下手,其实是添乱,搞得李奉玉不胜其烦,尤其想念二茬那个手巧的大兄弟!   不过没关系,这不马上就要回去了么,回去以后她就把她会的全部教给二茬,以后再也不做一顿饭了,谁爱伺候谁去!   烫面揉好擀皮,把糖包进去,压成圆饼,放进滚油里炸熟,捞出锅来就能闻见甜气。   拌了生粉的莲藕肉馅,抓一把握在手中,大拇指与食指一挤便是一个丸子,“嗖嗖嗖”一会儿便下了一锅,炸一会儿便浮了起来,焦香四溢。   光滑的面团搓成细条拧起来,下锅炸过便成了软软的麻花辫。   溯光一边烧火一边吃得满手都是油花。   “这肉丸能煮着吃吗?”   “糖糕不烫面能行吗?”   李奉玉伸着糊抓抓的手,极不耐烦地呲儿了一句:“你吃就吃,不要说话!”   溯光咽下去一口丸子很不理解:“为什么不能说话?”   李奉玉作势要拿油手糊她:“就是不许说话!”   哟,还挺凶的嘛。得嘞,不说就不说,我安安静静吃!   “好香啊,玉玉在做什么呢?”英武打外面进来就叽叽喳喳的,随便洗了手就捏着丸子吃起来,一边吃一边盯上了糖糕:“那个是甜的咸的?”   “吃就吃,不许说话!”李奉玉和溯光同时瞪眼训道,英武吓了一激灵赶紧闭嘴,结果油锅突然毫无征兆地溢了……   “我让你们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就是闭不上嘴!”李奉玉火冒三丈,拎着笊篱就要抽他们,吓得英武嘴里的麻花都掉了。   什么情况,油锅溢了,玉玉疯了,和他们说话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等到晚上吃饺子,忙活了一天的李奉玉整个人都不好了,右手臂直接抬不起来。   但看那帮鸟人吃得挺开心,心里也就不甚在意了,这种日子以后也没几回了,就算是她微不足道的感谢吧。   月不归翌日要走,众人略饮薄酒,算是践行,唯独李奉玉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饮茶,她不闹腾倒让人有些不习惯,好像差了点气氛似的,疏星云有心开解她,想与她聊两句,便挑着饺子当作话题开了口。   “奉哥,今日是不是包饺子累着了?”   这人是不是瞎,这不废话么?   李奉玉捶着右手臂当下呛声道:“可不是么,在我们那儿包饺子一般都是团队合作,撇去备馅儿和揉面外,最好是有人擀皮有人包,哪像你们,只有到了吃的环节才能看清一个团队有多少人。”   嗯,算了,不哄了,让她气着吧,这一点儿没办法解决,他们是真不会啊。   他不死心地又劝了一句:“你不是爱喝酒么,今日怎么转性了?”   李奉玉一本正经地答:“主君大人不让我喝酒,我不敢。我怕他打断我的腿。”说着还装出一副怯怯的模样缩了缩肩膀。   天已经聊死了!   但心里有气却是真的,无论怎么用力往下压,总是会撒出来一些,带着不耐烦的冲劲儿反撞得自己更难受,不上不下地吊着,心里没着没落,仿佛被攫走了一块儿。   她带着一肚子气熬到第二天,看月不归开墓将那副灵气缭绕的寒冰棺起了出来,一颗心忽上忽下地悬了许久,最终慢慢悠悠地落到了胸腔里。   李奉玉发觉自己没有哭,仿佛很释然。月流魄的心愿已了,但如果有活着的机会,她肯定更想活着,不是么?   可是活着怎么这么难,从前她过得难,到了这鬼地方还是那么难。   难道就应了那句话么,人生万事开头难,接下来是过程难,最后是结尾难。   什么时候不难?挂了以后就再也不难了!   可她不想死,她凭什么要死?除了病死老死之外,被人打死那属于不可抗力,总得有个像样的由头吧?   舍己为人可以,为国为民可以,拯救苍生可以,但为一段错误的感情去死,那就是她脑子进水了!   自由她要,生命她也要,谁也别想拦着她。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哪怕他真的打断她的腿!   去往夷春的队伍很长,出城这一路上,月不归都在唠唠叨叨地劝李奉玉冷静一些,不要那么较真,再试着给灼无咎一些机会,毕竟他们之间有感情基础在。李奉玉无话可说,为了不毁坏这十里相送的氛围,只能默默点头。   临别之时,月不归突然勾勾手叫她过去:“微生大人府上有一棵四人合围的银杏树,下面埋了七八坛好酒,埋酒处压了个大石头,你们就要回王都了,临行之前一定得哄出来尝尝!那还是我大哥在世时他们一起埋下的,就算是长嫂请你喝的吧。”   李奉玉嘻嘻一笑:“好,我一定不负所托,给你留一坛!”   不得不说,在无事生非上,李奉玉有着极强的主动性,也甚有天赋。   返程路上,她径直跟着微生映南入了城主府,灼无咎不好在人前发作,随手抓住英武推了过去,冷冰冰地甩了“看住她”三个字便回了南里,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模样。   英武也猜不透李奉玉去人家府上干什么,毕竟微生映南最近一直忙得不行,前些日子救回来的幼童至今都还有一批没发落出去呢,也不知道那些丢了孩子的人家是怎么回事儿,不出门儿不认字儿看不懂画像? 第216章   有贼同当   李奉玉倒是开门见山,言曰临行之前再与微生大人约顿酒,毕竟觉得二人挺投缘的。   微生映南大喜过望,只放她在府上随意逛逛,待他忙完手头的卷宗甄别便与她共进晚膳,务必要不醉不归!   主要是她教他玩儿的行酒令好有意思,喝起来好带劲的!   李奉玉得了允准直接去找那四人合围的银杏树去了,英武没奈何只能跟上,结果眼看着这丫头一路都在调戏微生府上的侍女,老远瞅着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看得都入神了!   “英武,快看快看,瞧那小姐姐好看不?”李奉玉拉着英武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一个侍弄花草的侍女,两人边看边走,齐整整地一头扎进了道边的小花池里……   那花池今日才浇过水!   两人顶着一身泥浆爬起来落荒而逃,终于找到了那棵老树!   “来吧,哥!开挖!”李奉玉不知什么时候摸去工具房偷了两把铁锹出来。   英武目瞪口呆:“挖什么?”关键是在别人家里挖来挖去的不太好吧?有点像贼!   李奉玉撸起袖子一把将树下一颗水缸那么大的石头给扔到了一边去,“吭哧吭哧”开始挖土。   “月不归跟我讲的,这下面埋的有好酒!还是流魄姐姐他们埋下的呢,咱们都要走了,不喝两口多遗憾!”   这是要偷酒?英武也没话可说,看着李奉玉挖得那么起劲儿,他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好兄弟,就要有福同享,有贼同当!微生映南要是发飙的话,干脆来砍他好了。   两个人热火朝天地挖了足足一个时辰,生生挖出了一个墓坑来,将将够他二人一起躺进去,但是他娘的酒在哪里呢?   英武瘫在坑里连连摇手:“玉玉啊,哥不行了。哥挖不动了,这都快挖成地窖了都没找到酒,八成是月不归那小子骗你的吧!”   李奉玉挖土挖得差点累死,心里也直犯嘀咕,可又不觉得月不归会骗她,因为他没有动机啊……   两个蠢贼靠在一处直喘粗气,突然听见微生府上的管家老伯在上面狂嚎:“哪个天杀的挖个这么大的坑,这是要毁我城主府的风水啊……”   风水?   不会吧?   他们坏了人家的风水局吗?那这罪过可大了!   英武一把搂住李奉玉的腰就要掐诀遁逃,李奉玉伸手摁住他:“酒还没找到呢!”   英武低头看看满脸湿汗的李奉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酒,堂堂护法跑到人家后院偷酒,还坏了人家的风水局,传出去还怎么见人?”   李奉玉不以为意,热气熏得脸粉扑扑的,整个人恨不能刻上“不安分”三个字:“我不管,我就要酒。”   英武气急,又掐住了她的手臂:“管家去叫人了,还不趁机快走,等着瓮中捉鳖?”   李奉玉脱口而出:“你说谁是鳖?”   英武无语,就差跪地求她了:“姑奶奶,都这个时候了,争论你是鳖我是鳖还有意义吗?”   李奉玉继续撒泼:“你说的都是我的词儿啊!”   英武“咕咚”一下直接撅过去了!   坑边突然蹲了个人笑得差点噎过去:“奉玉啊,你是不是挖酒呢?”   微生映南忍着笑伸手把她拽上来,直接无视了“横尸”坑底的英武君。   李奉玉灰头土脸地丧到天际:“大哥,真有酒吗?”   “有啊,在银杏树下。”微生映南憋笑憋得好辛苦,看得李奉玉一头雾水,她忍不住回身看了看他们挖出来的那个大坑,没错啊,这不金灿灿的银杏树嘛!   英武哼哼唧唧地从坑里爬出来,满脸都是生无可恋,回身一瞧突然发现这老树……是银杏树吗?   微生映南十分克制地微笑着扛起铁锹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这棵金灿灿的叫棉丝树。”   嗯,丢人现眼啊!   李奉玉转头恶狠狠地掐住了英武的脖子:“我外来户不认识,你本地人也不认识吗?”   英武被她掐得直翻白眼:“我北面人,真不认得这什么棉丝树,就看它金灿灿的嘛……”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一棵极其粗壮的银杏树下,老管家一脸晦气地正在那里搬石头,转身看见英武和李奉玉这两个挖坑贼,忍不住抽了两下嘴角!   帝君身边的都是啥玩意儿,偷鸡摸狗之辈也能放心使唤?这世道真是……人心不古啊!   微生映南挥着铁锹一会儿就挖到了,一口气把七坛酒全拿了出来,面上还挂着得意之色:“奉玉啊,今天你们也没白干,正好给我挖个新酒窖,下次再来的时候,大哥送你一百坛!”   英武:你这个瞎眼长虫是不是没看见我?   “映南兄,我也出了那么大力,你怎么不说请我一百坛?”   英武顺手给自己和李奉玉施了个洁净术,二人瞬间容光焕发,好似去吃喜酒。   微生映南呵呵一笑:“你要想来的话,你天天都能来,奉玉能一样吗?”   李奉玉:怎么着,这话说得怪怪的,好像我明儿就要死了,今天赶紧说个好听的哄哄?   闲话不多说,三人没等着晚膳便喝了起来,李奉玉一闹便闹到了半夜,任凭英武如何哄骗都不肯回南里。   这人就像是攥着劲儿作妖一样,大半夜的在城主府非要上房顶看月亮!   英武被她闹得脑瓜疼,好好好,看看看!亲手将她带到房顶上后,李奉玉居然一脚把他给蹬了下来!   娘的,这死丫头吃错药了?   他着实不明白那半拉月亮有啥好看的,心里暗暗埋怨帝君可真是给他找了个好差事,他老人家可着劲儿伤人家,他们屁颠颠地在这儿哄,哄得焦头烂额却不得要领!   真是愁煞人也!   英武和微生映南在地上喝酒,也不晓得李奉玉在房顶上是个啥情绪,昏头八脑地又开始薅头发,把微生映南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俩人嘀咕半天后,微生映南终于知晓其中原委,便忍不住往房顶上看了两眼,脸上也跟着惆怅起来:“我那婆娘要是活着,敢陪着奉玉去跟帝君撕吧一顿!”   “嗝”,英武顿时清醒几分:“为什么要跟帝君撕?” 第217章   作妖没有用   微生映南意味深长地瞥了瞥房顶:“女人啊,有时候在乎的不是道理,就是想让你跟她站一边。我猜,你们是不是都想劝奉玉不计前嫌,以后跟帝君好好过?”   英武点点头:“不对吗?这样也是为了玉玉好,今后也好有个依靠。”   “那你们有谁站在奉玉那一边吗?”微生映南仰头喝酒,以一副过来人的模样长叹一口气:“松一松手吧,不然就要悔之莫及咯。”   二人聊着聊着竟聊到了天亮,不经意间居然把房顶上的李奉玉给忘记了,直到天蒙蒙亮时才忽然想起!上了房顶一看,那家伙居然睡着了!   英武默默地捋了捋胸口,得亏这丫头没掉下来,这要是摔出个好歹来,他可怎么交差啊。   但待他要叫醒她的时候,却发现她那一向白如新雪的脸居然粉扑扑的,心里顿时警钟大响,颤颤巍巍地伸手一探!   娘老子唉,饶了我吧,这死丫头又发热了!   “映南兄,赶紧找个郎中来看看吧——”英武扛着李奉玉一个转身,嗯?微生映南哪里去了?   “英武兄,我还有公务要忙,郎中一会儿就到南里,你快回去吧!”话音未落这人已经跑得没影儿了!   英武:死长虫,跑得还挺快!   果不其然,回到南里的英武收获了一堆很不友善的眼神制裁,尤其是灼无咎,看他的时候仿佛眼里带刀!   他觉得自己打娘胎里出生起都没受过这种委屈,但又着实担心李奉玉。   饶是他再愚笨,也能想到这其中的缘由,李奉玉宁可在房顶上吹一夜凉风都不愿回南里,可见心里的怨气真的很重。   灼无咎没法坐视不管,也不想再装聋作哑。其实最近他一直有认真思考过两个人的关系,不放手是他最后的坚持,一直以来他都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在逼迫她,这个方法是不对的,他该改换下路子,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小厨房里熬着药,李奉玉被安置在灼无咎的卧寝里,她在一个乌七八糟的梦里挣扎了好久才醒过来,睁眼看见这屋子立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领口,衣服还在身上,那老鸡贼应该没有趁虚而入吧。   青焰端着药碗塞进了灼无咎的手里:“一勺一勺地哄着她喝下去,当孩子那样哄,会吗?”   疏星云和英武一脸愁云,悬啊,帝君可从来没伺候过人,当初阿倦出壳的时候还不让人家管他叫爹呢,硬生生让李奉玉一个人把那鸟崽子给养活了!   也不知道李奉玉那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没事儿就往玉仑山上钻,她可是纯靠两条腿跑的啊,为着采灵草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脸上手上见天都有血口子。   灼无咎端着药碗,恍然回到了一年前他骗着李奉玉喝下那碗下了蓇蓉的汤药的时候,心里莫名发慌,镇定片刻后迈着坦然的步子进了屋里,推门便见李奉玉正光脚踩在地上往身上穿袍子。   门声一响,她转过身来,一眼瞧见灼无咎手上那碗药,脱口而出道:“劳烦主君大人了,您放在案几上就好,我自己喝。”   她怎么这么痛快?嗓子干哑成那样,也不知她喉咙痛不痛。   灼无咎清清嗓子走了过去:“躺下歇着吧,你那小屋子阴气太重不利于养病,我这两天睡书房便是,已经让英武搬去了一张须弥榻。”   他等着她拒绝或者反驳,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乖乖地躺回了榻上。   他准备了一肚子哄她的话全无用处,顿时有点手无足措,一低头看见自己手上端的药,立刻舀了一勺吹一吹送到了她嘴边:“喝药吧,总是发热不退的话,身子越来越虚怎么办,马上就要回家了,路上你能受得了吗?”   李奉玉就着灼无咎伸过来的勺子愁眉苦脸地喝了一口:“呕——”苦死啦!   那人眼神切切地看得她有些羞愧,人家屈尊降贵地来伺候她,她怎么能拂人心意呢,于是咽下这一口后,又视死如归地喝了他喂过来的第二口:“嘶——”   苦死了,简直跟她的命一样苦。   你这老鸡贼是来折磨我的吧?   李奉玉装不下去了,突然握住灼无咎的手将药碗拽到面前,“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那么费劲干什么,我手又没坏,这么苦的东西一口闷了不是更省事儿,一勺一勺喂难道是要仔细品尝它有多苦?”   灼无咎只觉得无语,不过这话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样子,但他还没忘记青焰的叮嘱,赶紧拿出一颗蜜饯递给她:“甜一下,口中便不苦了。”   李奉玉皱眉看那蜜饯,突然反手就把蜜饯塞到了他的嘴里,口中还嘀嘀咕咕的:“哪来的矫情劲儿,多咽两口口水就不苦了。”蜜饯这东西吃了坏牙,敢情你是不知道牙科的可怕!   房间里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一起一伏的在空气中掀起小小涟漪,灼无咎含着蜜饯看着碗底一点药渍,似乎从空气中闻到了一点点苦味,房门外偷听的那三个人今夜该去看星星了。   他想说句什么话好打破这尴尬,于是开口问她:“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李奉玉倒也干脆:“喝毒药都没这么快死呢,您觉得我此刻有没有好一些?”   “扑腾”几声,门外似乎有点什么动静。   “我有点乏,您回吧。”她下了逐客令。   灼无咎端着空碗一脸木然地出了房间,青焰、英武和疏星云知道他出师不利,远远地站在一边数树叶,他斜了他们一眼,不做言语,拂袖而去。   哎呀,此路不通啊。   李奉玉怎么和一般人不一样呢,她的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泥瓦浆吗?整个一糙汉思维啊!   三人正低头窃窃私语,又见灼无咎快速返回,推门进去便甩了一句:“作妖没有用,作坏的是你自己的身子,你怎么作我都不会厌烦你,不会放你走的。”   青焰、英武、疏星云:造孽啊,这人真是带不动! 第218章   为你留一盏回家的灯   李奉玉闷头睡到午间,忽然听见外面一阵哭鸡鸟嚎的,披衣推门一看!   我了个擦,阿倦这崽子怎么秃了?   孤影抱着九真一脸生无可恋:“这崽子出门撩骚,遇到一群黑背鸥,差点被打死。”   众人:黑背鸥啊,你小子能活着回来还真是运气好!   李奉玉气不打一处来:“他总出去闯祸还不是你俩带的?”   说着竟往腰间摸去,摸到腰上才想起来天机已经被灼无咎收走了,遂环视四周直接奔去花圃旁边撇了根胳膊粗的树杈拎在了手上。   看样子这是要揍他们啊!孤影瞬间缩回了狐狸真身,可怜巴巴地偎到李奉玉脚边哼哼唧唧:“玉玉,你瞧着我们这般可怜可爱,忍得下心打我们么?”   一个一米八多的大汉卖萌?想想就浑身恶寒。   李奉玉精神好了许多,闻言挑眉一笑:“确实不忍心打了呢,但是却莫名地想要起锅烧油。”   孤影、九真“呲溜”一冒烟跑了,阿倦还傻不愣登地留在原地发愣。   李奉玉看他那呆呆的样子就来气,一把拎过来摸着他那秃头训道:“你这倒霉孩子挨了揍怎么不回来叫人呢?你这一群舅舅都是摆设吗?”   你娘如今的确是摆设,儿子对不起,娘给你拖后腿了。   身为摆设的舅舅们:有我们什么事儿吗?   阿倦抽抽噎噎地吸鼻涕:“我们是好人,不能随便打打杀杀的。况且,阿娘不是总教我么,我们是帝君身边的人,出门不能给他抹黑。”   李奉玉无语,这个怨她,她从前教给他的都是做人的道理,可无化境这鬼地方就她一个是货真价实的人,她那套道理在这儿行不通!况且,阿倦是个鸟啊,还是个一出门就会被追着猎杀的鸟!   她正正神色十分严肃道:“阿倦,以后你记住,谁招惹你你就揍回去,只要打不死就成。”   刚从书房里出来的灼无咎,入耳就是这样一句蛮不讲理的话,不由得反驳她一句:“有你这样教孩子的吗?越是年纪小越是要教他懂理守德,你怎么还挑唆他去打人?”   李奉玉依旧神色严肃:“我可不是教阿倦主动去霸凌别人,我在教他反抗欺凌,保护自己。再说了,主君大人您不就是从小就用拳头说话的么?”   做人不能太双标!做鸡也得先谋生啊!   被戳中伤心往事的灼无咎脸色一沉:“那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你说了算吗?你都不看看咱家鸟崽子被薅成啥样了?你倒是讲起道理来了,你讲道理你干嘛不放我走?   李奉玉腹诽半天拉起阿倦指了指灼无咎的黑脸:“阿倦,看见没?你怕在外面给人家抹黑,但人家还嫌你不懂理呢。”   还不等灼无咎说话,她又不停歇地给阿倦灌迷魂汤:“阿倦,记住了,你是无尘居的青鸟,你背后有无尘居撑腰。你听娘跟你讲啊,打人要趁早,你如今是小孩子,可以随便打!   可是你呢,总有长大成年的时候,等我们阿倦长大以后,那些你想打的人就不能随意乱打了,不但不能打,还得逼着自己好好和他们相处。你说,那是不是很遗憾啊?”   众人:说得好像很有道理啊!   “阿倦,叫上你的舅舅们,出去报仇去吧!不把那帮黑背鸥薅光不许回家!”李奉玉下了命令,径直转身回房,不给那帮人反驳的理由。   灼无咎正要说“不许去”,抬眼便瞧见疏星云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突然想起来他们说的“只要是无关紧要的事,务必要顺着女人”这话,便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算了,去吧去吧……   就这么憋屈着处了几天,李奉玉倒是没再作闹,但是一乖下来又让人浑身不自在,好像这人换了魂儿似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要不就总担心她憋了个大的。   原本打算十五启程回王都,但是李奉玉还略微有些咳嗽,众人也不计较推迟这一日两日。她连着日子装乖也憋得够呛,便在十五这日在庸南城里晃荡了一天。   那份卷宗早已烂熟于心,她沿着一条条巷道将庸南城区的大街小巷走了一遍,一边踩着地上斑驳的石砖,一边回想着在庸南生活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突然发现她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气候和风俗习惯。   有些事有些人,就好像在这一日里随着她走过的路而瞬间淡化了,她想,她其实也可以和灼无咎平和相处的。   她可以将这段不太愉快的往事留在这海滨小城中,经年累月的海风会帮她慢慢吹散这得不到的遗憾和失意,那日夜不息的海潮终将把一切忿忿不平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与一座城告别,与一个人告别,其实都是一样的。   夜色浓厚,她踏着玉似的皎洁月光走回南里,一边拎着一壶酒小酌两口,走到院外才发现南里居然锁门了!   难道都没有人发现她不在家吗?灼无咎今日大发善心,没有派人跟着她?   唔,我是不是得感谢一下他?   李奉玉垫了几块石头踩上去,抬腿爬上了院墙,刚探进去半个身子,便见一盏灯笼从树影中探了出来,那人回身将灯笼挑得高高的,可巧将两个人的脸都照得清清楚楚。   “回来了?院里树多路黑,我在这里等你。”那人温吞吞地说着话,一边拿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眸瞧着她,瞧得她的心都不可控制地提了起来。   银色的长发如波浪一般挡了她半张脸,粉白的唇微微张着,她着实是有些吃惊,怎么也没料到灼无咎会提着一盏月亮灯笼特意在门里等着她。   灼无咎站到墙下伸开双臂,仍温柔地瞧着她:“快下来,我接着你。”   李奉玉忽略那双手臂,错开他的怀抱跳下墙就要往院里走,却听着灼无咎好像站在原地没有动。   于是她走了几步过后又回身看他,只见那人拎着灯才迈出了一步。   “主君大人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半天不言语的她终于开口问他。   “去岁此刻,你说这万家灯火没有你的归处,今年,本君为你留一盏回家的灯。” 第219章   我试着成全你   回家?   这两个字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她心上,犹如千钧之力,瞬间将她的心理防线撞得全面崩溃。   灼无咎走至她身前伸手将灯递了过来,只见她满身银华顿时退散,那盏灯将她原本的模样照得毫发毕现。   他的心猛然一颤,自月流魄死后,李奉玉就一直是银发披身,这久违了的她才是他的阿奉啊。   李奉玉的心疯狂地跳着,这一刻,她的心好像升到了喉头,但又忽的失重一般疾速落下。   她心想,无论如何都得离开了。无人能起阵也罢,她只要离开他便是,天高海阔,总能有一处能收留她。   她接了灯头也不回地走了,怀着满腔乱跳的惊慌。她一定是中了他的蛊,起初只是疾走几步,走过一段路后她几乎是狂奔回了自己的小屋。   她不敢回灼无咎的卧寝,他的书房就在隔壁,此刻她的心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真怕自己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胡乱扯了一身衣裳奔去竹屋,将整个自己都沉在水下,直到临近窒息的那一刻才钻出水面,如此几番后,她终于镇定下来。   她不能再靠近那个人了,他说的那个家,她也想留下,可她不能忍受他随时都会将自己再次推开。   奔走一日的疲劳感逐渐席卷全身,浴后更觉得乏困,李奉玉裹着披风抹黑回到屋里,正要坐到榻上时,忽然听见屏风后好像有点轻微的响动。   她随手摸了撑窗户的棍子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转进去一看,里头什么都没有,她伸出棍子打了打屏风的立脚,确认没有一点动静后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吓死她了,还以为是老鼠呢。   一个转身却“扑”地撞了头,棍子刚一扬起便被那人捉住。   这宽阔结实的胸膛她可是太熟悉了,手中的棍子掉落在地,那人一声不吭将她紧紧地抱住,“扑腾扑腾”的心跳就响在她耳边。   一双大手忽然捧起了她的脸,温热的唇就那样覆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抵开了她的齿,一下又一下地逐着她的舌,终于将她缠住,绞得她都忘记了呼吸。   李奉玉被他吻得昏头失神,想要退也退不得,他在黑暗里追着她险些将屏风撞翻。   她的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不停地质问着自己这算什么,借着黑暗的拥吻究底是情不自禁,还是她最后的放任?   灼无咎没有给她更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一把将她抗在肩头,绕出屏风扔到了床榻上,一手扬了寝衣欺身而上。   窗外明月如珠,高悬夜幕,竹林风响如游鱼戏水,轻荡涟漪。   隐隐呢喃尽被这阴摩竹林挡在尽头,至死方休的人啊,总有一日要分离。   天色渐明,灼无咎不知何时已醒,伸手卷了李奉玉的一绺头发绞在指头上,触到她露在外面的肩头一片冰凉,便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了盖被子,却不料这么轻的动作还是扰醒了她,四目相对,二人突然语噎。   李奉玉出奇地安静,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没有一丝凌厉,似乎在等他说些什么。   灼无咎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面颊,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唇上。   “阿奉,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会试着成全你。无尘终有一天会从你我之间消失,等等我,好么?”   他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她的唇,又拍了拍她的肩:“睡吧,我守着你。”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仿佛一瞬入梦,清晨醒来时身边已空,枕边放着她的两个乾坤袋。   出了房门,她又是银华披身。   回程在即,微生映南这个大老粗居然也来了个十里相送,李奉玉朝着海的方向望了一望,心中默念,再见了,庸南!   一路向北,越行越冷。李奉玉毕竟肉体凡胎,一路上恨不能将包袱皮都穿身上。   倒是九真和阿倦有心,以灵体将她护在中间,她挨着热乎乎的皮毛才逐渐让身上暖了起来,不然等不到回无尘居她就冻成人棍儿了,毕竟高空温度更低。   层层叠叠的封印撤去后,无尘居又现在众人眼前,李奉玉心里微微一动,这里好像真的是她的家一样,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滚进她的大炕上打滚儿了!   溯光半路回了兵武司,英武已提前传信给二茬,待他们落地时,二茬已经像个脱缰的野狗一样狂奔在去无尘居上班的路上。   无尘居里一切如旧,除了多出来的孤影和九真,以及少了的月流魄。   众人一时失神,说不伤感是假的,就如孤影、张三和九真这半路加入的伙伴都难免伤怀。   死亡是一个很沉重的话题,有时候你以为生命很长,告别是个很遥远的事情。   但却没有想过许多告别都是在悄无声息间突然发生的,它快到你来不及接受便一闪而去。   月流魄一个人死在无尽的疼痛中,告别于她而言,是一场猝不及防的偷袭,她败得彻彻底底。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有没有期待着谁,有没有怀念着谁,有没有怨恨着谁,无人知晓。   离家将近一年,孤影与九真就此告别,为人子女,远游归家无论如何也要先回去报个平安。   李奉玉神色淡淡,银色的眼眸映出几分冷漠和疏离,孤影看着她突然心神一震,这女人是不是在盘算什么?   细细一想,又觉得她这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儿,也不至于做出什么惊天骇人的事情,于是便放心离开。   九真蹲在孤影肩头上摇了半天尾巴终于憋不住开口问他:“狐狸,你还喜欢玉玉吗?”   孤影想都没想便答:“这不废话么?小爷当初就说她肯定会被帝君伤透心的,那杀神反复无常!小爷都快心疼死了,你不知道小爷憋得有多难受,为了不让她烦心,生生把自个儿憋成了没嘴葫芦!”   “这样啊,那你没事儿多来晃晃。”九真似乎意有所指。   孤影终于听出些弦外之音来:“什么意思?”   九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尊重下李奉玉,便随意点了两句:“玉玉把心关起来了,你来晃荡一下也没什么大事,别烦她就行。” 第220章   她换魂儿了?   无相宗被剿灭后,宗宫十二司这边的乱状也在定枫山的肃整下重回正轨,各司经历了一轮大换血,新入的人手已经渐进佳境。   换而言之,无尘居其实可以进入一段平稳的休息期了。但是,凤族还有个大隐患尚未解决,因此灼无咎回到无尘居的第二日便带着青焰去中城找凤族算账去了。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云千叠应该就在中城等着他上门呢。   临行之前,大约是怕李奉玉太闲了出去闯祸,灼无咎竟寻了个乐师过来教李奉玉学琵琶,李奉玉喜出望外,痛痛快快地应下,每日练习得很是勤快。   至于灼无咎是如何与凤族交涉的,李奉玉也没那个心情打听,那人满心都是如何让无化境永久太平,自然会安排得妥妥当当。   待他二人回来已差不多是一个月后,二月已经过了半,李奉玉破天荒地穿起了衫裙。   而且也不再跑步练功,每日都安安静静地写写字、练琵琶、教二茬做菜,教阿倦识字念书。   因为李奉玉不出门跑野,张三都快闲得长蘑菇了,实在是太无聊,便也日日陪着阿倦修习。   总而言之,无尘居里的氛围怪怪的,因为一向以糙汉行径处事的李奉玉突然变成了女人,连说话都温柔又正经,疏星云和英武每日都在怀疑她是不是被哪个女妖精夺舍了。   此事怪异,但却让人挑不出理来,见此突发情况的灼无咎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这样的李奉玉……有些陌生!   偏偏他一回去,李奉玉就找上门来了,开口竟是讨要她这将近两年的俸禄。   毕竟他在庸南城的时候说过回来后给她结算,这也不好继续拖延下去,但他总觉得她在谋划着离开此处,不然她要钱做什么?   灼无咎想摸清李奉玉心里的想法,然而又怕那真相令他无法接受,他曾允诺过会成全她。   但他的意思是他努力把无尘这个结给解开,给她一份不掺杂一点顾虑的爱,绝非放任她离开!   李奉玉一身青翠齐胸衫裙,衬得气色尤佳,粉粉白白的脸颊温润如玉,一头银发松松散散地拢成一束垂着,碧色丝绦点缀其间,倒与这身青衣极为相称,仿若翠荷浮云。   “主君大人若是有空的话,便安排英武君给我结算一下。若是不得闲,那我等一等也行,您别忘了就成。”她说话软软糯糯的,不急不躁,也特别通情达理。   灼无咎还真怕她咄咄逼人,眼下见她如此乖巧,便横下心来打算先拖她一拖。   于是也用一副十分诚恳的态度跟她讲道:“宗宫十二司大换血后尚未步入正轨,本君近些日子实在是忙得很。你也知道铸币司那边烂账一摊,待这边缓过来以后,本君再单独论你的事情,好不好?”   空气里弥漫着草叶生发的清新气味,有鸟儿在房檐上、树上叽叽喳喳,他提着心等她回答。   李奉玉施施然一笑:“好……”   灼无咎坐回案几旁掀开一份公文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听着她那边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拨弦声更觉恐慌。那弦声倒是沉静,沉静得仿佛底下缀着千斤巨石。   手指痛得很,今日练习时间不短了,也有些累,李奉玉净了净手后脱鞋上榻,很快便睡着了。   梦里又回到了半个多月前,她蓦地发现该来的没有来!她掰着指头算了算日子,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她期盼着可能只是日子推迟了,也许是炸胡呢。但自从去年那次痛经后,月流魄看着她喝了许多调养的药,自那以后她的周期就很准了。   她等啊等,却等到了一些细微的反应。像是伤寒一般偶觉乏困无力,又经常犯困,有一天她跑步回来练功时只觉得小腹隐隐坠痛,好像以往周期前的症状,但那一刻她完全没有一点点欣喜和期待,反而十分惊慌!   那时她便知道了,她其实是在期待这个小生命。什么周期不准、物种隔离的借口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忐忑了两天,直到那坠痛感消失后才放下心来,并为此前自己那自私的莽撞行为狠狠地忏悔了一番。   只有老天和她自己知道,她明明已有笃定的预感,却还是天天去跑步去练功,究底是个什么目的。   然而,她心软了。   她回想起从前做过一本育儿书籍,想到此一阶段的她正在激素的作用下激发母性,不由得庆幸自己没有酿成大错。   母性本能就像一段没有终点的心理暗示,让她脱下束腰袍子换上宽松的衫裙,让她轻言细语,让她温柔平静,让她放下刀剑拨起了琴弦。   即便她知道灼无咎在敷衍她,但仍心绪平静地说服自己“注意胎教、注意胎教”。   于是便顺着他静等其变,只逮着空就去磨两句,这倒吓得灼无咎天天往十二司跑着躲她。   不是她贪财,将近两年的俸禄可是有好多钱呢,她必须得拿到,因为她要养小朋友啊。   灼无咎拖功了得,拖过了二月和三月,四月时,连二茬都看出来他们很闲,他便再也不能以事务繁杂、烂账一摊来搪塞她了,只好让英武给她算了算账,一口气发了一匣子银铢,里头还掺着不少兑过来的贝币。   她不胜欢喜,当时就眉开眼笑。   疏星云打趣道:“奉哥不请我们喝个酒吗?”   李奉玉眉眼弯弯:“好,请你们喝。”   她托二茬买了上好的梅子酿回来请他们喝,可自己却一口都没有沾。   英武调笑她转性了,结果她很认真地说:“饮酒伤身,你们也要注意着些,毕竟都是孤家寡人也没个家眷照应,病了难受的还是自己呀。”   她如此温柔、贴心、正经,倒越发像是被人换了魂儿!   此事灼无咎的感触自然是最深刻的,此前他都在想办法靠近她,可这两个多月他是又怕她又想她,但又须得躲着她,故而多了不少从旁观察的时候。   观察一番下来,他并未发现什么换魂儿的痕迹,只能说,李奉玉变了,她真的转性了!   这个转变令他一时难以接受,他觉得这样规规矩矩约束着自己的李奉玉,就好像被什么人拿捏了一样,这不是真正的她。 第221章   你自由了   孤影在无尘居附近晃荡数次之后,终于光明正大地进了门,隔了两个多月来一趟,不算频繁打扰吧?   进门便见李奉玉在院里树下的石桌上教阿倦识字,再凑近一看,这女人如此穿戴打扮起来,怎么瞧着怪怪的?   还有隔段日子不见,怎么觉着她好像长胖了一点点,细一看么又不觉得脸上多了肉,就是平白地觉得她脸色丰润得有点像……像他儿时记忆中娘亲的模样!   嘶——这么一想好可怕,他怎么会把这女人和娘亲比起来了,明明五官身量没一处相像的,真他娘的怪了,难不成心里真把她当义母了?   阿倦有些心不在焉,听着听着竟有些昏昏欲睡,李奉玉一手拎着他的爪子把他给倒吊了起来:“乖儿子,不识字就是瞎子,你不学不行哦。”   “呕——”这甜腻温柔的声音,险些让孤影吐出来,他上前将阿倦拎过来放上肩头:“我说你这女人疯了吧,这崽子才多大你教他识字?”   李奉玉很是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徐徐言之:“要学就趁早,越小学得越快。再说了,我才能陪他多少路啊,能教他一天是一天。”   这声音不高不低的,该听见的人都听见了,除了灼无咎以外,剩下那三位老哥都憋不住跑过来问她:“李奉玉,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有一天算一天?”   英武来来回回绕着她转了几圈:“我就瞧你不对劲,硬是磨着把钱要到了手里,你是不是又打算偷偷摸摸的跑?”   李奉玉莞尔一笑,拖出来一点点气音:“我要俸禄那是合理诉求啊,谁不喜欢钱?我呢,其实是想攒点嫁妆,我总不能一直留在无尘居啊。故乡也回不去了,我总要为自己的人生做点打算。”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情况?   英武几乎是脱口而出:“玉玉你有心仪的人了?”   阿倦也失声惊叫:“娘亲你要嫁人?那我岂不是要有后爹了?”   孩子你想多了,你连亲爹都没有,哪里会有后爹?   她面色平淡地摇了摇头,温吞吞地回答,神色极为诚恳:“没有啊。但是,早晚会有的嘛。”   见鬼了,这女人还是李奉玉吗?   她顿了一顿极其温柔地笑着说道:“一个人有点辛苦,我想嫁人了,想找个疼我爱我的人,和他生两个孩子,想有个小小的家。我想给自己一个归宿。”   这话一出连孤影都僵住了,这女人心里不是只有那个老孔雀么,怎么突然转性了?最近都发生了什么?她被什么女妖精附体了?   李奉玉瞧着他们五颜六色的脸,促狭地挑了挑眉,状若无意地逗他们:“要说咱们无尘居都是孤家寡人,我也不想便宜外人,你们谁愿意娶我的话,我就留下来嫁给谁,怎么样?”   她面上始终都挂着笑,左边脸颊上一个单酒窝微微浮起,像一个小漩涡把几个大哥绕得失魂落魄。   他们被她这正经的温柔一笑,还有那最近总是袒露出来的女儿情态给吓得魂飞魄散,更加疑心奉哥被人夺舍了!   青焰一把将阿倦甩到了后院去,成年话题,少儿不宜!   “唉,真是奉哥叫得久了,你们都没法把我当女人看。也是,咱们兄弟们太熟了,想来也是无法下手!”她吃吃笑着端起茶盅抿了一下,水都凉了,她复又放下。   疏星云皱眉,奉哥从前生冷不忌,还偏喜冷茶。现在好像注意许多,只喝温热的白水,唔,到底哪里不对劲呢?她又病了?   “小爷愿意娶你,不要嫁妆,你跟我走吗?”   孤影冷不丁甩出一句,一双深情的灰眸落在她脸上,满是真诚。   李奉玉终于翻了个久违的白眼:“少主,我是你的义母。”   “哐啷”一声,那人终于按捺不住从书房里出来,一记眼刀直直地飞向了孤影:“少主请过安可以回去了。”   孤影梗着脖子一副要理论到底的架势,却架不住青焰他们三个人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到了大门外,然后齐齐押着他走出了二里地!   这厢,李奉玉仍稳稳地坐在石桌旁,眉眼淡淡地望着灼无咎:“主君大人,你想说什么便说,我听着呢。”   灼无咎颇有些失望地质问她:“我说请你等等我,你可还记得?”   这才多少日子,她当然记得,于是她点了点头。   “那你方才为何说那种话,攒什么嫁妆?要嫁给谁?近些日子我刻意躲着你,给你自由,难道还逼得你喘不过来气吗?”天知道他忍得有多辛苦,又想她,又怕离太近伤了她。   他这般咄咄逼人,她居然也不生气,只柔柔地跟他绕圈子:“也没说要嫁给谁啊,我攒嫁妆嫁给你,你不愿意?”   她越是这般温柔,这般平心静气,他越是恼,恼得一发不可收拾,觉得她就是在阴阳怪气,下意识里觉得她在敷衍他、玩弄他,遂脱口而出道:“我不愿意!”   “为什么不愿意?”她还是笑吟吟的。   灼无咎突然打怀中取出两样东西来,原来是他们那时写的婚书,还有典仪司掌使为他们编的同心结。   李奉玉心里一震,却听他恨恨地说道:“我不愿意你只是为了哄我便随意承诺,你不用委屈自己来成全我的私心。”   “哧”的一声,一盏火焰乍起,他竟当着她的面烧掉了婚书和同心结,烟灰随风四散,瞬间消失无影,连同那些壮着胆子说出的真心话,也一并被风吹到了无人可及的远方。   灼无咎冷冷地看了她最后一眼:“你自由了。”   她目送着那高大的背影转进书房,最终低低地叹了口气。我努力过了,想给自己找一个留下的理由,可是很不幸,我搞砸了。   那傲娇的孔雀大人总是一言不发就闷头乱猜,他也绝不许自己先被人拂了自尊,于是每次都是他急乎乎地、高傲地先出手将她推走。   “玉玉,玉玉,瞧这海棠开得多好,我给你摘了一束回来,你不是喜欢插花吗?”张三举着一把海棠枝冲进门中,走近了才发现她神色不对。   “玉玉,你怎么哭了?” 第222章   远行   好话赖话都已经搁到了明面上,李奉玉也干干脆脆地收拾东西,且大大方方地托青焰帮她寻个小宅子,不要太贵,有两间房就行。位置么,偏僻一点也可以。   几个人想劝点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怏怏地点头答应。   约莫四月底的时候,他们还真看了一所挺好的小宅子,只是那宅子在王都街市那边,除了不符合便宜这个要求之外还是蛮合适的。   但是他们本来也没打算让李奉玉出钱,这宅子就当是他们做哥哥的给她置办的家宅,一个孤苦无依的姑娘总得有个容身之处吧。   再者,街市上比较方便,他们常来办差也好走动走动。   五月初一的前夜,李奉玉提出去次日看看那个宅子,顺道添置一些家什,省得日后搬去了缺东少西。   但次日不巧,他们要随灼无咎去宗宫十二司巡查,可能有点忙,没空陪她。   李奉玉十分大度地挥了挥手:“不碍事的,租房看房这种事儿我擅长得很,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能应付。”于是,他们便约好了次日一同出发。   李奉玉趁夜收拾了行李装进乾坤袋中,最后看向了迷迷瞪瞪的阿倦。   “阿倦,你要和娘亲一起走吗?”这崽子可是她的大儿子呢,她可不舍得把它扔在这里。   阿倦眯眼看了她半天:“阿娘,我觉得你身上的灵脉好像更盛了。”   李奉玉把裙子往外拉开一些,让人看不出她的身形:“你要和娘亲一起走吗?”   阿倦依旧盯着她看:“阿娘,你不是去王都,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对不对?”   “你怎么看出来的?”她有点慌,万一没把这崽子拐带走,再走露风声的话,不晓得那几位会不会发飙!   阿倦沉默了半天,像是忍耐着什么,终于眼泪汪汪地扑到了她颈窝里:“九真早就看出来啦。娘亲,阿倦跟在你身边的话会给你带来危险。其实,阿倦很想跟娘亲一起走,可是阿倦不能让娘亲变成猎物。”   豆大的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滚滚落下,果然还是自己养的儿子贴心,这么一丁点儿大就知道和她一心,她擦了擦眼泪将阿倦托进手心:“阿倦,娘亲陪不了你了,以后你还是要乖乖地识字看书,好好修习,快快变强,别让娘亲担心。”   阿倦突然啄了啄她的手指:“阿娘,你还会回来吗?”   她笑着抹了抹泪:“会。”也许会吧,但不知是何夕。   “阿娘,走出王都一百里之前,绝对不要用天机。你不用天机,谁也找不到你。出了百里后,即便是我也嗅探不到天机的灵力,那时尽随你便。”   五月初一,一行人踩着晨阳往十二司去,李奉玉慢吞吞地上了马,回首看见阿倦蹲在无尘居门口的天机卷上,鼻头忍不住一酸。   “阿倦不要乱跑,等娘亲回来。”她笑着跟他告别。   阿倦眨眨眼睛欢喜地在石头上飞了两圈:“阿娘,要开心呀!”   李奉玉一向喜欢地上跑野,此次却是飞行去王都的,落地之后只托青焰带着她寻到了那宅子便将他打发回去,院子很好,东西也很齐全,她随意列了个单子交给了张三:“你去买吧,买完送过来归置好,归置完了就自己回无尘居或者去驯兽所找你的朋友玩儿。”   张三拿着单子皱了皱眉:“这么多小玩意儿都不知道上哪里去买,一天都不一定能买全。你呢?你做什么去?”   李奉玉拉低他的耳朵悄声道:“好久没喝酒啦,我去偷偷喝一点。然后去兵武司找溯光玩儿,下午呢,我蹭青焰他们的马回家。所以,今天给你放假!”   张三瞅着那单子直撇嘴,这分明是遛马么,哪里是给我放假!   她站在门口看着张三的影子拐出巷口,立马调转方向往街市上去了,身后跟着一个毛茸茸的影子。   半个时辰后,一驾马车悠悠驶出街市,驾车的小雀在一处分岔口回头问道:“夫人,您往哪边去?”   车厢里的人摊开一张地图,点着一条早已经画好的路线轻声答道:“往东去,走大路,先出了王都再说。”   马车沿着大道一路疾驰,跑得又快又稳,直到天黑时突然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影子给拦住,小雀颤颤巍巍地往后靠了一把:“夫人,好像有人劫道!”   “嗯,别慌。”车厢里的人掀开帘子往外探了半截身子突然愣住,顺手将匕首插回了腰间。   “少主?”这家伙怎么回事儿,阿倦出卖她了?   孤影一把将小雀拎下了车辕:“她给你的租金不用还了,你回去吧。不论任何人打听,不许透露一个字!”小雀欣喜过望,翻身变回原形“扑棱棱”飞走了。   “唉,你——”李奉玉伸着手愣在车厢口,几乎要憋出一口老血。   孤影一屁股坐到了车辕上:“坐进去,我给你当车夫。”   李奉玉把着车厢口皱眉:“不用车把式也无妨,我特意挑了一匹灵马,它可以听懂我的话。雇小雀驾车只是掩人耳目罢了。”言下之意你不要跟着我。   “走不走?不走等着我干爹来抓你?”反正急的又不是小爷!   走走走!真是见鬼了,怎么就带了个尾巴呢!   黑漆漆的夜将无尘居笼得暗沉沉的,灼无咎几人踏着夜色进门,却没听到李奉玉弹琵琶的声音,张三和二茬从厨房里出来便傻了眼:“玉玉呢?她不是去十二司找你们了吗?你们没带她回来吗?那宅子里没有被褥啊。”   几个人直接被问懵了:“她没去十二司。”   糟了!   灼无咎一个闪身已经进了李奉玉的房间,和上次在南里一样,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箱笼里空无一物,她的空行李箱还靠在墙角,案几下盛放纸元宝的筐也空了,难怪昨夜她这边总闪火光!   柜门一开,赤狐裘和白雀裘整整齐齐地放在里头。   梳妆镜前放着一个小匣子,里头搁着三张帕子,一张窃蓝色的,一张西子色的,一张晴山色的;   一条红色的眉勒;一支牡丹金簪;一条串着一枚黑色木珠的红绳。   匣子下压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四句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第223章   阿澄   李奉玉一去不返的第三天,灼无咎终于能下榻了,然后便将自己的东西一样不落地全挪到了李奉玉的屋里,随后便住了进去。   出了房门,他蓦地发现门头上插着一枝柳条,叶子还绿莹莹的,一时恍惚。   张三背着包袱生无可恋地奔走在路上,耳中还回响着灼无咎那一句歇斯底里的怒吼:“找不回来李奉玉,你也不要回来了!”   他去哪里找?真真是气死个人,李奉玉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生生把冷心冷情的无咎帝君给气得吐血三升!   虽然三升是有些夸张了,可着实是让人害怕啊!   东行的大道上,一辆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车厢里的人躺在厚厚的垫子上睡着,一张粉白的脸上时不时皱下眉头,间或低低地喊出一声来,孤影几次掀帘去看,又叹着气拉上帘子坐回车辕上,只更专心地让马车行得更稳。   连着三日赶路,马已经累得口吐白沫,他们在一处山坳下稍事停歇,孤影去寻水,李奉玉靠在车辕上吹风。   五月的风微微热,徐徐地吹着像有人在捋她的头发一样,轻轻的,柔柔的。   她突然怔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腹部下缘,里头……好像有一尾小小的鱼摆了一下,或者是吐了一个泡泡。   李奉玉愣了许久,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第二下,她摸着已经隆起的肚子怅然开怀,外面的天地好美啊。   孤影拎着水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瞧着她靠在车辕上一副多愁善感的模样,难免有所触动,遂放轻脚步走了过去,沉默着将帕子浸湿递给了她:“擦擦脸吧,明日寻个客栈歇歇脚,跑了三天,我看着你脸都尖了。那么想他?”   李奉玉擦了手脸一把将帕子甩过去:“别胡说八道,小心我捅死你!”说完又赶紧“呸呸呸”地啐了几口,仿佛说这话脏了她的嘴一样。   二人沉默着分食了一些路上买的餐食,孤影干脆躺在草地上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忽然听见李奉玉在那低低地唱起歌来。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   “把它别在你的发梢,捧在我心上。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   “如果有一天心事去了远方……”   这歌的调子挺奇特,怪好听的,就是听着有些伤感。   头顶上传来李奉玉的声音:“少主,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这什么鬼问题,问我干嘛,你又不愿意嫁给我。   孤影随口一撇:“小爷说了很多次,别叫少主,听着太生分了。”   “那……儿子,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儿子?那女人是在叫他?但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后半句!   孤影直接蹦了起来,双目如炽:“什么弟弟妹妹,你跟谁生?”   李奉玉无视他的暴躁反应,也不接他的话,只自言自语:“儿女双全自然最好,男孩子调皮捣蛋有活力,女孩子软软糯糯好贴心。”   孤影的心都凉了半截,忍不住凑过去细细打量着她,难怪这女人看起来总有着一股子……老妈子的气质,还换上了衫裙,原来不是她长胖了!   “你有了身孕?”他难以置信地盯向她的肚子,径直伸手摸了上去,果然!这圆滚滚的哪他娘的是吃撑了啊。   这女人从前都只穿男袍,自打回无尘居之后就换上了衫裙,原来是在藏肚子!   “是那白孔雀的?”呸,这人也太可耻了。   “你这倒霉孩子,对你义父尊重点。”   孤影:都他娘的这时候了,你还向着他说话……疯了,这女人真是疯了!   “他知道你有身孕了吗?”感觉这是个废话。   李奉玉微微叹了口气:“流魄姐姐死了以后,无尘居就我一个女人,你说那些男人会不会发现?我连个说悄悄话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你这是让小爷夸你痴情?”   孤影忍不住又凑上去摸了一把:“我说你这还不足五个月吧,肚子怎么这样显?难为你还藏了那么久。”   李奉玉没有答话,闭着眼靠在车辕上休息,她觉得有些累。   孤影真是一阵后怕,这女人胆子也忒大了,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眼看着她就要在外面睡着了,他伸手捏住她一点绣角拽了拽:“你进去车厢里睡吧,小爷糙惯了,睡外面守着你。”孤影掀了帘子把她赶进了车厢,又仔仔细细地把马车轮子用石头卡好。   李奉玉睡在软垫上,恍然间梦到了上一次年会。   他们每年的年会都会让各部门抽取着装和表演主题,他们出版部事业部抽到了民国主题,于是他们女同事们穿了旗袍,男同事们穿了长衫。   她素来不爱张扬,选了一件青色栀子银纹的倒大袖旗袍,绾了个下垂髻,上台唱了一首歌便作罢。   酒会后她突然想起一个选题有问题,便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改备忘,偏偏阿澄来找她说话,且顺手为她插了一根簪子。   人声嘈杂的会场里,他们坐在角落里探着脖子凑在一起说话,他说:“这簪子跟你的旗袍很搭,送给你了。”   她抬手打了他一下,一边摸了摸那簪子一边剜了他一眼:“你又空窗了?”   阿澄一脸你懂得的神情,特意转到她侧后方看了看,啧啧称叹:“配得很,给你不亏!”   她摇了摇继续改备忘,嘴上不忘损他:“你不空窗就想不起来我还是个人呢,渣男!”   是了,就是天机这根玉簪!   后来她随手一抽便将那玉簪放到了笔袋里,随身携带,那场嘈杂的对话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被她忘到了千里之外。   灼无咎猜得不错,阿澄就是无尘。   阿澄啊,两年了,好久都没有想起过他了,不知道他过得怎么样。元宝寄养在他那里,应该过得也不错吧,她在与不在,其实都一样的吧。   如果她早一点确定阿澄就是灼无尘的话,也许根本就不会牵出灼无咎的心结来,他们之间可能就是另一种结局。   阴差阳错虽然令人遗憾,但如果问题被掩埋在深处的话,隐患也将永远如影随形,他们之间仍不会安宁。 第224章   相藏   孤影怕把李奉玉给颠出个好歹,行路速度慢了许多,半月后终于到达她的目的地——飞云城。   飞云城在东海边上,是龙族的地界。那时她被云千叠扔到千星崖上等死,她抱着被摔个粉身碎骨的傻胆儿自己半蹲半坐地从崖顶摸下来,灼无咎来接她回家。   那天,他第一次想亲她。   从开始的地方结束,挺好的。   二人晃晃悠悠的才进飞云城的地界,李奉玉那狗鼻子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走过一道矮山后路过一个村落,终于发现了血腥味的来源。   也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满村血肉零落,像一个屠宰场一样遍地血泥,她几次都忍不住想吐出来。   孤影以灵力探查一番后面带愁容地摇了摇头:“没有活口。”   二人心中积郁,正要离开时却忽然在满地残肢断臂中听见了微弱的低声求救,孤影立刻循声过去在一堆残尸下面发现了一名重伤的银发男子。   将这人翻过来身时,他蓦地睁开了眼睛,居然是与李奉玉一样的银眸!   “小公子发发善心吧,救某一命,某一定知恩图报!”银发男子气若游丝,好像下一刻就要断气。   孤影为难地看了看车厢,李奉玉如今怀有身孕,这人重伤至此,还沾染了煞气,冲撞了她可如何是好。   银发男子有气无力地顺着孤影的眼神望向了马车,提着一口气向着车厢恳求道:“求贵人搭救——”   李奉玉不想节外生枝,免得自己滥发好心被人坑,但又听不得那人的痛苦呻吟,摸了摸肚子犹豫片刻后答应了下来,只当是给未出世的孩子积德了。   孤影打乾坤袋里摸出了几粒丸药给那人服下去,然后将他塞进了车厢里:“他虚弱得很,还断了胳膊,扔在这里活不了,玉玉你担待些吧。”   李奉玉只瞧着那人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模样,心里顿时疑窦丛生,但见那人已昏睡过去便暂时闭嘴,待他醒了再问不迟!只往车厢外边移了一些,又将玉簪取出挽着发辫插到了发间。   走走停停又是一夜,次日清晨他们带着伤员进了飞云城,暂且在一处客栈落脚,孤影托店伙计寻了个郎中来,先是给李奉玉看了个平安,然后才仔仔细细地给那伤员瞧了瞧。   所幸此人已脱离生命危险,但身体着实虚弱,像是亏空许久,须得好好将养。   郎中走后,银发男子虚虚地咳了几下便要下榻跪拜二人的救命之恩,李奉玉端坐一旁不动声色,孤影忙上前将人扶住摁回榻上:“你还是歇着吧,别再一头昏过去!”   李奉玉只觉得孤影奇怪得很,那没心没肺的狐狸怎的突然对一个生人如此关怀?   银发男子靠在枕上将目光钉在了李奉玉身上,仔细瞧了半晌终于确定她不是个胖子,又神色犹疑地望着她的面孔,双唇翕动几番才问道:“请问……夫人如何称呼?”   李奉玉伸手将裙子拉了拉掩住肚子:“江湖人不拘小节,公子称我离玉便是。那位是——”   “孤影。”这狐狸倒不见外!   银发男子虚弱一笑:“相藏多谢离玉夫人搭救。请恕相藏无礼,夫人可也是银龙族人?”在旁整理包袱的孤影突然耳朵一动,转身看向相藏。   “不是,我这容貌乃是中毒所致。”她伸手接了孤影递过来的茶盅,掀开一看的确是温白水,便润了润嗓子。   孤影坐到榻前上下打量着相藏,突然开口问道:“你是银龙族?”   本就面无生气的相藏瞬间又黯了神色,低声自嘲:“我哪里能高攀银龙族。”   “此话怎讲?”   唔,孤影上套了。李奉玉在一旁坐着暗暗想到,面无表情地听相藏接下来有什么说辞。   相藏凄然地笑了一下:“银龙一族如今已经绝迹,是以相藏见到离玉夫人这般容貌,便猜想她是否银龙一族。”   “我的母亲是银龙族的长公主,但我的父亲却是身份低贱的白龙鱼,我这个血统不正的孩子连龙角都没有,自幼被人欺凌。母亲被族人关押多年后郁郁而终,父亲随母亲去了,我便被驱逐……”   嗯,这个人的身世好像参考了某个人?难怪孤影对他如此上心呢,原来是母亲那边的族人。   孤影似乎被相藏的话惊到了,思忖半天后才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的乳名可是叫藏云?”   相藏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模样:“孤影公子如何得知?”   李奉玉继续喝茶,两次抬手扶了扶玉簪。   “你还有个小姨——靖芙公主,她很疼你。她和狐王私奔前还想带上你走,但是你说你要等你娘出来,你不会抛下你娘,她只好哭着自己走了。”孤影逐字逐句地说着,越发觉得相藏这张脸和自己娘亲有那么几分相像。   相藏呆呆地望着孤影,突然如梦方醒:“你,你,你是靖芙姨母的孩子,你是狐族的少主?靖芙姨母可还好?”   孤影面色一黯,旋即一把握住相藏的手沉声安慰起他来:“我娘已经去了很多年了。咱们兄弟能在此处相逢,怕也是二位娘亲冥冥之中保佑。”   看着眼前激动相认的兄弟俩,李奉玉又伸手摸了一下玉簪,终于确定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簪子好像就是有点微微热,似乎有点亢奋。这个相藏,好像和天机之间有些渊源?   她看着这个人,觉得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可理智告诉她,天下没有这般的巧合。   一切巧合多半有因果相连,就如她来到这无化境,偏偏与灼无咎发生纠葛,便是因为无尘先到了人界与她产生了因,而后才有了她被卷进这里的果。   相藏和孤影相认,表面上是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同胞姐妹,可以说是命运将他们送到了一处。   可是具体的因根本就站不住脚,同胞姐妹分离多年,早就化作烟尘,孤影又无寻亲的念想,来飞云城则是她的计划。   如果说她是牵连他们兄弟相认的因,那么相应的果,难道也和她有关? 第225章   各论各的   再加上天机的异常反应,李奉玉几乎可以断定,相藏该是冲着她来的。   只是,这个弱鸡所图为何呢?天机?还是那妖蛇的血脉?   总不会是图她吧?   李奉玉端坐在桌旁听着那兄弟两个聊得眉飞色舞,正说到相藏为何差点死在那个村子里。   原是他在外游历多年,今年偶发奇想回飞云城看看,不料路过那村落时听村民说附近山头有个吃人的凶兽,他便主动出手想要除掉那凶兽。   没料到那凶兽异常强悍,他完全不是对手,不但没拦住它吞吃全村人,反而险些丧命。   如今他修为损毁大半,还沾染了凶兽的邪祟之气,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惩奸除恶了。   李奉玉默默地听着,起身温声告退:“你们兄弟重逢,当有许多话要讲。我有些乏了,先回去歇下,失礼了。”孤影正在兴奋头上,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唉,这狐狸还是年纪小啊,不经哄骗,明日一早他肯定会来说,以后相藏便与他们一路作伴。   作孽啊,她出来就是为了清净的,带个狐狸尾巴也就算了,赖好这人靠得住,结果还没几天呢,这又捡回来一个!   果不其然,次日一大早孤影便“咣咣咣”地敲开了她的门,一边伸手扶着她下楼梯,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玉玉,我那表兄也是个居无定所的游士,以后便让他与我们一路同行,如何?”   李奉玉下楼在桌边坐定,看店伙计上了餐食,也不说话,自顾自地端起茶盅漱口。   相藏一派斯文公子的模样打楼上下来,眉眼温润地向她行了个礼:“离玉夫人,我的修为虽然损毁大半,但还是可以自保防身的。夫人身无灵力,如今又行动不便,在下理应随侍左右照护一二,也算是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   “那便有劳了。”李奉玉淡然应下,大禹治水,堵不如疏,硬防是防不住的,那就把阴谋变成阳谋,她先站在明处再说。   ……   牙行的中人瞅着这三个人面露疑色:“您几位……哪位是……老爷?”   老爷?什么老爷?   李奉玉瞬间反应过来:“小女子夫君意外亡故,婆家无亲,娘家兄弟见我寡居艰难,便接我回乡。只是如今这般光景,断然不能归家,便先租个宅子落脚。先生与我兄弟商议便是。”   孤影尚未接话呢,相藏立即上前一步:“舍妹不知行情,先生有宅子给我看便是。”   李奉玉对房子没有什么要求,不漏就行。于是三人两日后便在一所小宅院里安顿了下来。   但她实在是闲不住,总不能没日没夜地弹琵琶,便寻了一家绣坊学刺绣去了,她那个自来熟的个性一进了姑娘窝立马就收获了一堆手帕交!   当然那帮手帕交一是见她性格好,软软糯糯的跟人挺和善,身世这般凄惨,她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皮子也把那帮小姑娘给哄得甜滋滋的。   其二呢,她一来绣坊,相藏或者孤影总是会随机跟一个来,也不进去,就在绣坊外面的茶摊上等她,那两位的姿色把这帮小姑娘给迷得五迷三道的!   李奉玉见天都能收着姑娘们给她绣的娃娃衣裳,从肚兜到小衣、裤子,从小帽到鞋子,有男有女,大大小小的够穿到好几岁。她摸着那些衣裳心里也是百感交集,她要是有个妈或者婆婆就好了。   她记得小时候奶奶最疼她,却没什么外婆的印象。后来偶尔也听邻居说,他们李家不就是仗着媳妇儿没娘家才欺负人家么,她当时不懂是什么意思,直到长大后才知道妈妈原来是个没妈的孩子,所以才会被爸爸欺负到死。奶奶拦也拦不住,只能护住她。   孤影见她整理衣裳就笑:“玉玉啊,你这坑蒙拐骗的本事不错。真靠你做衣裳的话,咱家娃娃怕是得光着屁股长大!”   李奉玉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也捎带着把相藏也给训了一顿:“你们两个给姑娘们个好脸成吗?选两个给我当嫂子啊,不然我占便宜占得理不起气不壮的。”   孤影正要反驳呢,李奉玉又跟了一句:“你闭嘴!让你选嫂子都是沾我光了呢,我原本可是要当婆婆的。”   相藏一脸懵圈:“离玉,你在说什么?”   李奉玉嘻嘻一笑:“孤影他本是我的义子,于理来说,得叫我一声小娘的。不过咱们如今以兄妹相称,那便各论各的。出门我管他叫哥,回家他管我叫娘。”   相藏:“……”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李奉玉还挺忙,除了弹琵琶、绣衣裳之外,还总是写写画画的。   一晃到了九月,孤影和相藏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李奉玉身边,就差跟着她进恭房了!   二人跑遍飞云城,跟那些绣坊里的姑娘打听东打听西的,把名头好的稳婆给约了个遍,因为她的肚子实在是大得离谱!   郎中也被他们烦得上头,谁知道她的肚子怎么那么大?   一般妇人生产多半会回归真身,产下的幼子自然也是原身,就是俗称的下崽!   那一窝不定有几个,幼崽天资秉性各不相同,有的化形早,有的化形晚,全看父母根基。   若是母亲修为高深,腹中本就是人形胎儿的话,那就只能是一个!   天生人形本就罕见,非天资过人的种族绝无可能,他这半辈子都还没遇到落地便是人形的崽子呢!   这位夫人身无灵力,都不知道是怎么化为人形的,竟能维持这许久,真真是稀奇!   李奉玉被他们看得紧,难受得直揪头发,这天梳头的时候突发奇想,当即拿了剪子“咔嚓”一下先把脸边的一绺给剪短了,正要下第二剪子的时候孤影破门而入:“你干什么呢?把剪子放下,都这个时候了,你随便拿剪子会动胎气的!”   李奉玉抓紧时间又把另一侧脸颊旁剪短了一束,然后剪子就被孤影给夺走了。   “我们那里的女人,都会在孕期把头发剪掉。头发太长了,坠得我头皮疼。”她信口胡诌起来。 第226章   又来一个   孤影轻嗤一声:“别拿你那一套糊弄小爷,你不许再摸剪子。”   说着不由分说地过来抓起她的头发像往日一样扎了个松松的低马尾,中间又以红色丝绦束了一下,免得发丝钩缠:“喏,给你松松地系上了,这也坠头皮?”   他看着她掩在两鬓边上的短发,满眼都是嫌弃:“看你剪的这两剪子,真丑!”   李奉玉照照镜子拨弄了两下鬓前的头发:“你懂什么,这个在我们那里很流行的,叫公主切!新剪头发三天丑,你三天后就会觉得我和以前一样漂亮了。”   两个人正斗嘴呢,忽然听见院门“咣啷”一声像是被什么人给撞开了,李奉玉拎起裙摆当心着脚下走出屋子,孤影在一旁端着手虚虚地扶着她。   只见院子里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哥正在四处张望,瞧见李奉玉以后当即疯了一样地扑了过来,眼泪鼻涕一把抓地糊了一脸:“负心女,我可算找到你了!”   孤影一脚别住那小哥嫌弃地扶着李奉玉往后退了一步:“哪里来的叫花子?”   小哥两手一扒拉将乱糟糟的头发拨去一边露出一张灰土都掩不住的精致面容来,孤影和李奉玉倒吸一口凉气:“张三?”   “啊——你这个负心女,还有你这个臭狐狸,我腿都要跑断了才寻到你们,你们居然把我当叫花子,我不活了啊,我——”   “嗝——负心女你肚子怎么这么大?”张三哭嚎到一半才发现李奉玉和孤影站在一起的样子碍眼极了,关键是这女人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脑子里瞬间窜出一个可怕的想法,吓得他止不住地打起嗝来。   “喂,你们两个居然背着帝君暗通款曲?嗝,我要死了,我没法交差了,我,嗝——”   李奉玉最近身子不痛快,或许是孕晚期身体负担太大,她时常心胸憋闷,胃被顶着也没什么食欲,夜里躺着靠着都难受,常常大半夜都醒着无法入眠,心里也总是烦躁得很,听见张三号丧一样的咕咕叨叨,忍不住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怒吼一声:“闭嘴!”   “嗝——”张三赶紧把嘴闭得严严的。   “少主,交给你了。他不老实交待的话,扣了盘缠打出去!”   李奉玉有些头晕,转身进屋里靠着去了,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听孤影审张三。   又来一个,烦死了!   她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只觉得心绪烦乱,灼无咎被她气得吐血了?   青焰他们在附近寻不到她,只能把张三给放出来继续寻找。   她失踪的事情不能声张,怕别有用心之人心怀不轨。再者,灼无咎已经一年不在王都,十二司经过大换血后需要维稳,他们也不能为着她再像个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跑。   孤影一直和九真都有联系,张三去求了九真,才得到他们在飞云城的消息。   但又怕九真骗他,便赶过来想亲眼看看,结果路上被山贼打劫还受了点伤,所以到这里时便成了那般模样。   外边人说得差不多了,只听见孤影突然摁住张三拽下他的乾坤袋,张三痛嚎一声后认命地躺平了。   孤影推门而入拿过来几枚叶型符,李奉玉认得这是灼无咎惯用的传信符。   “你要不要留着?”孤影见她神色不悦,不知是恼那人,还是思念那人。   李奉玉瞥眼看了一下摇摇头:“毁了吧……”   “真毁了?你可别后悔。”孤影真怕她后悔,忍不住又问了两遍。   李奉玉默不作声地换了个姿势坐着,背对着他,孤影当即将那几枚叶型符毁去。听着那窸窸窣窣的动静彻底熄了以后,李奉玉起身到了门外。   “张三,回去吧。你是从驯兽所出来的,原本也是主君……上的备用坐骑,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她肯定是不会跟着张三回去的,张三么,也没那个能耐。   张三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孤影:“你是要跟他过?”   “蠢货!你信不过小爷也就算了,难道还信不过玉玉?”孤影一脚踹了过去,恨不能薅秃这金毛。   “呼——那我是不会一个人回去的。我怕君上打死我!我从今天起跟着你,我如今是你的灵兽,跟着你也是天经地义。”别不信,他真敢!   相藏拎着一尾鱼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又多了个人,只是很知趣地没有多问,默默地多做了一个人的饭。   张三换洗干净后又是一副撕漫精灵的模样,把来看望李奉玉的姑娘们又惊到了!   “离玉姐姐,你的哥哥们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姑娘们眼巴巴地瞧着她,期待能得到一个可实施的答案。   李奉玉尴尬一笑:“他们……喜欢……喜欢不是女孩儿的……人……”   对不住了各位,姑娘们太热情我招架不住啊,先委屈一下你们了。   姑娘们委屈巴巴地走了。第二天,院门口居然来了几个少年在那里伸头探脑,李奉玉真是服了,她总带着这几个招蜂引蝶的男人还怎么过清静日子啊!   近日越发觉得肚子坠坠的发酸,小家伙踢腾的也厉害,李奉玉吃力地跪坐在案几边探着身子写些什么,张三一点一点地挪了半天终于凑到她身边:“玉玉,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肚子?”   李奉玉抬眼看他:“你身上还有没有私藏叶型符?”   “没有了,都没有了。”他可不敢瞒她,能跟在她身边也蛮好,回去怕又是天天不自在。   李奉玉拉着张三的手轻轻地放到了肚子上,正逢小家伙踢了一脚,二人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玉玉,你受苦了。”张三突然红了眼圈。   李奉玉顿时改了主意,又想轰走这金毛:“真扫兴!好端端的你又悲春伤秋起来做什么,再说一句这种话,我薅你啊!”   张三抱头逃走,李奉玉薅头发那一招可是太他娘的吓人了!   相藏端着热汤见张三那般模样,心里不由得失落几分,这位三公子初来便和离玉这般亲近,想必他们从前就是很好的伙伴。   离玉对孤影也是这般,从来都不藏着掖着,倒是他日日侍奉左右,她对他却始终都是客客气气的,带着一股疏离感。 第227章   双生子   若说是不信任么,倒也不像。这几个月来,他着实像个大哥一样照顾着他们的吃穿用住,离玉也不防备他,该吃吃该用用,可就是与他不甚亲近,二人讲话也比初见时随意许多,但他能感觉到,他与那二位在她心里的分量是绝不相等的。   “离玉,看你胃口不好,特意给你做了点热汤,点了好多醋呢。”相藏微笑着将汤碗放到她的案几上,一边往窗外看了一眼:“孤影这两天忙什么呢,一出去就是半晌,回来的时候一身味道。”   李奉玉端起汤喝了一口,眉眼弯弯一笑:“唔,真够酸的,不过挺爽口的。谢谢相藏君。”   “我有一身鲮纱裙,托他去卖掉。”她一边喝汤一边打量相藏的神色,此人倒是坦荡,这么久了一直规规矩矩的。   相藏有点吃惊,不过并无什么夸张神色:“鲮纱万金难求一尺,卖掉可就再难得到了。你舍得?”   李奉玉莞尔一笑:“你误会了,那鲮纱裙并非先夫所赠,我有何留恋的。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放在那里也是占地方。折换成钱财的话,足够我和孩子坐吃等死几百年,你说哪样划算呢?”   相藏无奈地点了点头:“离玉果真洒脱。”   卖掉鲮纱裙还真是好主意,飞云城毕竟也是海城,入水不濡、宛若披星的鲮纱在这里本来就很受追捧,但又实在是难求。   孤影听着李奉玉的话,寻了一家最大的牙行把这鲮纱裙送去竞宝会,竟然拍得了八百万金铢!   牙行抽走了八十万金铢的佣金,可把孤影给心疼死了!   但李奉玉说这是花钱买命,花得值!他也不太懂这是什么道理,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毕竟他们几个人还有一个没出世的小娃加起来可是五条人命啊,这么摊下来算的话,这价钱着实划算,毕竟他一个人的命都是价值连城呢!   九月二十五这天,李奉玉起床的时候发现被褥上染着淡淡的血,肚子尚未有反应,她面色平静地叫来了孤影,结果话还没说完那狐狸便哇哇叫着跑了……   原本晴好的天突然刮起了风,临近中午时开始下雨,李奉玉的肚子隐隐发痛,一阵儿一阵儿的,她在屋里慢慢地踱步,请来的几个稳婆倒是不慌不忙地劝她吃饭,不然生产的时候虚脱的话,那可真真是要命呢。   她乖乖地听话,隔过去一阵痛之后就随意吃点东西,直到过了辰时后,疼痛愈发的密集了,一阵又一阵地卷着来,疼得她双眼发黑,几乎喘不上气来。   幸好她之前停用了气雾剂,那两支都还有余量,实在是喘不过来时便吸上一吸。   相藏三人在屋外等了一夜,走得鞋底子都要磨烂了,只听得里头稳婆们叽里咕噜地乱讲,仿佛情况很是不好。   张三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了,一夜了都还没生出来,这要是——天哪,他不敢往下想了。   孤影神色凝重地想要冲进去,却几番被相藏拦下,他红着眼睛看向相藏:“大哥,你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难产,一尸两命,死的时候流干了一身的血,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怀的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相藏沉默地拍了拍孤影的肩,亦是面色深沉地望向了紧闭着的屋门:“妇人生产向来艰险,尤其不同种族结合,我倒是瞧不出离玉是什么族,也不知她的亡夫是何族?”   孤影正要回答却被张三抢了先:“他们确是不同种族,李……离玉是灵猫族,她夫君是羽族中人。”他红着眼睛剜了孤影一眼,你这狐狸清醒点!   孤影被那张三一记眼刀吓醒了两分,方才他居然真打算把李奉玉和帝君的那点子事儿一五一十地讲给相藏听呢!   虽说相藏是他的表兄,可李奉玉交待过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的底细,他差点忘了!   相藏微蹙眉头,眼神担忧地再次看向房门:“这可就凶险了啊。”   雨仍在下,越来越大,好像老天被戳了个窟窿往下倒水似的,三个男人焦急地徘徊在廊下,只觉得这雨不吉利得很。   屋内稳婆也是满脑袋细汗,折腾了一夜,这夫人的产程怎么如此之慢!这哪里能熬得住啊,筋疲力尽又怎能顺利诞下胎儿!   这一熬又是一个白天过去了,入夜之后婆子们一盆又一盆的热水端进去,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直看得三个大男人咬紧了牙关。   孤影急得眼窝都凹下去了:“怎么听不见玉玉一点声音?生产之痛几乎无人可抵,她怎么一声都没吭?”   他拉住一个端着催生药进去的婆子吼道:“她怎样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婆子急呼呼地掰了他的手往里进:“你们妹子可比你们懂事儿多了,她不吭声自然是为了留着力气呀,你们别在这里疑神疑鬼!”   子时将过,屋里头婆子们突然闹嚷起来,三个人立即贴在窗户边上仔细地听着,李奉玉似乎在咬着牙用力,嗓子里沉着重重的喘息,有一个婆子温声软语地哄着她不要怕。   一道闪电轰然劈下,屋里一声嘹亮的啼哭响起!婆子们拉长着声音欢声叫起来。   “夫人,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笑语声还未落下,又有婆子惊叫一声:“天神啊,还有一个呢!”   “小娘子,别闭眼,别睡,再坚持坚持,还有一个哪——”   窗外的人心都揪了起来,张三一双手狠狠掐着孤影的手臂,二人浑然不觉。   提心吊胆的一刻钟过去后,又响起一声啼哭!   “哎哟,恭喜小娘子,又得了一个小姐!”   “真是天神显灵啊,我接生几千年第一次见双生子,还都是人身落地!”   婆子们欣喜至极,连连向李奉玉道贺,一边出门报喜!   三人吊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一边给稳婆发喜钱,一边就要往房里进,婆子们接了喜钱连忙拦住:“公子们稍等,待我们给小娘子收拾好了再进吧,你们真是最有福气的舅舅了,外甥外甥女一下都齐了!” 第228章   勿追   众人连说带笑的,豁然间发现倾盆大雨不知何时已停歇,一弯弦月挂在天上散着淡淡清辉,天上云影来来去去,似有云波翻涌。   约摸着半个时辰后,孤影、张三和相藏并着一排盯着两个娃娃看得目不转睛。   “这两个小崽子可真是吓死小爷了,小爷那会儿都打算回王都去叫——”   “咳,咳,玉玉吉人自有天相。这两个娃娃真是漂亮,像她。”   相藏微微皱眉,这孩子一丁点儿大,哪里能看出来像谁不像谁,男孩儿似乎有点离玉的模样,女孩儿么,大约是像她那个神秘的爹了。   离玉口口声声说夫君亡故,可孤影和张三说话时偶尔透露出的信息可不是那样的,离玉的夫君么,他大约也能猜到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李奉玉疲乏至极一直昏睡着,直到孩子们的哭声把她叫醒。   孤影寻了三个妇人来照顾她,她一睁眼便见一位大姐俯身过来把她扶了起来,然后抱过来哭得正凶的娃:“小娘子,产后劳累容易犯困,务必要起身哺乳,躺着容易睡着,怕压了孩子。你若是困,便靠在我身上罢。”   李奉玉头脑昏沉地靠在大姐身上,一时半刻体验不到做母亲的欢欣鼓舞,只觉得又痛又累,还不如死了算了……   翌日清晨,整个飞云城都沸腾起来了,九天祥云缭绕不绝,成群结队的鸟儿在天上盘旋鸣舞!   这是传说中真神降世的大吉之象啊!   祥云缭绕三日才散,李奉玉眼窝乌青地靠在榻上喝着姜汁桂圆汤,一脸生无可恋。孤影和张三一人抱了一个娃在屋里来回溜达,看得李奉玉十分来气。   “你们别总抱着溜达,不然以后就放不下了,总让人抱着。”   她觉得身下有些湿热,怕是该换垫子了,抬眼看了看在旁绣衣裳的大姐,那大姐心神领会立刻起身说道:“舅舅们,小公子和小姐睡着了便放下吧,玉娘子也该歇一会儿了。”   二人不明所以然,仍抱着娃不肯松手,直到相藏站到门口将他们叫了出去……   无尘居这边就沉寂多了,一天天地像哑巴开会。   春辞翻着匣子里的东西看了一遍,摇了摇头:“这些东西不好用,还有别的她的东西么?她用的时间越久,越贴身,沾染她气息越多的,有吗?”   灼无咎沉思片刻,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张纸和一枚同心结。   他拿起那同心结递给了春辞:“这里面有她的一绺头发。”   春辞接过打量了一番:“听闻君上烧掉了和奉玉一起写的婚书和同心结,不想竟是个障眼法。”   灼无咎面色淡漠,眼眸里满是沉郁:“本君知道你会许多禁术,做赏金猎人的,追踪术必然过人一筹,这缕头发应该能助你找到她。”   春辞点点头,但又把同心结给放了回去:“君上,你的生意不好做。上次的佣金我都还没拿到呢,这次再接你的活儿,岂不是我倒贴?”她仰头隔着窗子看英武在廊下与二茬闲聊。   灼无咎亦往窗外看了一眼:“本君一早就说过,你的佣金得靠自己的本事拿。本君上次说的话如今还作数,如何?你只用找到她的踪迹即可,本君又没强求你带她回来。”   “成交!”春辞拿了那同心结便走,走至门口时突然又晃一晃同心结:“君上,再看一眼吧,说不定有好久都见不着了呢。”   飞云城的十月可以说是一年中最舒爽的时候了,不冷不热,穿一身单衣刚刚好。   李奉玉肉眼可见的瘦了,圆脸都瘦出下巴尖了,眼下总是挂着乌青的眼圈。   更重要的是,她又变回了以前那个糙汉,说话也不温柔了,行为举止也不端庄了!出了满月便跃跃欲试地想要舞刀弄枪,幸亏被大姐们拦住了!   转眼已入腊月,飞云城也冷了起来,李奉玉望着院内簌簌而下的落叶望了望天:“我们该走了。”   孤影抱着个小人儿头也不抬:“去哪儿……”   “往南面去,去暖和的地方。”   张三一边逗娃一边接着话:“好,南面好,冻不着我们的小心肝!”   李奉玉:“……”   是夜,李奉玉裹着帔风踩着天机登到了千星崖顶,逗留了半个时辰便离去。   两日过后,两辆马车慢悠悠地驶出了飞云城,一路向着南面而去。   这厢一个黑衣蓝眸的少女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飞云城……   除夕夜,灼无咎收到了春辞的信。   东海,飞云城。银发银眸者,唤离玉夫人,称夫君早亡,小住半年,已离去。追否?   灼无咎被“夫君早亡”那几个字刺得眼疼,生生压住心里的委屈,当下便回了信。   勿追……   几日过后,春辞回到无尘居,将同心结还给了他。   她心里有过挣扎,最终倒向了李奉玉那一边。没有别的原因,就是觉得她应该和她站在一处,不论何种选择,都应该李奉玉自己做决定。   ……   晃晃悠悠的一年过去了,九月二十七这天,一行奇形怪状的人带着两个娃娃刚刚在大西南的天峰城落脚,孤影揉着肩膀生无可恋地趴到榻上装尸体,张三也如一滩烂泥一般眼神涣散。   李奉玉和相藏一人抱着一个小人儿数落起来:“我说什么来着,打他们出生起我说你们没事儿别总抱着,睡了就赶紧放下,你们怎么说的?   你们说没事儿我乐意抱!你乐意啊,你乐意啊,好吧,这都一岁了还得日日抱着睡,你们开心吗?”   孤影和张三捂住了耳朵,烦死了,这女人,三天两头地数落他们惯坏孩子,明明是你生的孩子太磨人好不?这俩小人儿那难缠的样子就是随了你,还有你那只老孔雀!   孩子被他们逗得咯咯笑,又伸着小手让孤影和张三抱……   相藏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两只小镯子给孩子们一人套了一个:“大舅舅没你娘亲有钱,我们白羽和墨翎今日周岁,给你们打个镯子凑合凑合吧。”说罢抬眼温柔地看着李奉玉笑。 第229章   山匪头子   李奉玉把着孩子们的小手冲着相藏拜了拜,捏着嗓子道:“谢谢大舅舅!”   话音刚落转身瞪向了那两个家伙:“我说你们当舅舅、当哥哥的,不给我的孩儿们封个红包吗?你们有钱就封个大的,没钱就借钱封个大的。借不来就先打个欠条吧,反正不能不表示。”   孤影、张三:“……”   给你当丫鬟没日没夜地带孩子,你还问我们要红包?你这钱串子干脆占山为王当山匪吧,反正西南这十万大山足够你蹦跶!   相藏温煦地笑着,觉得就这样一直走在路上也不错,每换一处风光,便会有一段不一样的经历,亲眼看着两个小娃娃一天天的长大,看着离玉恣意纵洒地生活,活成他羡慕的样子。   这一羡慕便是一年两年三年……越是相伴得久,越是不想离开。   山道上跑着两辆马车,车厢里响着清脆的琵琶声,伴着孩子们清脆可爱的童音,孤影靠在车辕上听得入神,相藏望着两侧的山崖有些出神,半晌后才像是自言自语地问道:“离玉教给孩子们的童谣好特别,我从未听过。她弹奏的那些曲子,也很独特。”   孤影叼着一根树枝支着耳朵听着孩子们唱着“嗡嗡嗡,飞吧小蜜蜂”,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离玉啊,你看不透她。谁也看不透她,除了那个人。”   “谁?”相藏提着心反问。   孤影眯眼叹了一口气:“白羽和墨翎的爹!”   相藏:“……”   马车快要驶出山道,两侧崖壁上突然滚落大片碎石!琵琶声骤停,李奉玉已如箭一般跳出车厢,提剑横身道旁。   张三也自后面上前来,三人靠在车厢边抱臂摇头:“自打前年离了天峰城后,离玉好久都没动过刀剑了呢。今日又有山贼送上门了,看来她的名头还是不够响啊。”   孤影嗤笑一声:“岂止是天峰城?大西南六座城千百年来饱受匪患侵扰,这地方本来人口也少,兵武司前脚剿完撤走,不出五十年就又一窝一窝地生匪。   不过他们学聪明了,本地也没什么可掳掠的,便专掳过路的客商。   日子久了,本地小民居然和山匪串通起来一起劫外地客商,几个城主也竟默许了这种谋生法子,真是匪夷所思。”   张三连连点头:“就是,咱们才去的时候三天两头被人劫。那阵子可真不好过——”   “娘亲!你是不是要去打架?”白羽和墨翎从车厢里钻出来,立刻被孤影和张三一人分了一个。   孤影抱着白羽指指那等着山匪现身的李奉玉:“白羽乖,长大别学你娘,我们女孩子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张三肩上驮着墨翎也随声附和道:“墨翎啊,你可是哥哥,要时时刻刻保护妹妹。你娘就是没人护着,才得自己上阵打打杀杀。”   相藏简直无语:“你们这样教孩子,不怕离玉一会儿揍你们?”   不料两个小娃根本就不吃他们那一套,白羽嘟着嘴气鼓鼓地反驳:“娘亲打打杀杀是在做好事,打坏人,哪里不好啦?”   墨翎也傲娇地点了点头:“我娘亲最棒!”   说话不及,已有一群乌泱泱的人打山崖两面跳将出来,李奉玉“嗖”地一下跟个脱缰的野马一样冲进了人群,相藏没抢到娃手上空得难受,便也杀进了匪群中。   孤影和张三继续方才的话题,白羽和墨翎则挥舞着小手给他们加油!   “玉玉也真是个怪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先是攥着一股劲儿把那些山匪给杀了个七七八八,然后自己上山做匪首,小爷当时都懵了,还能这样?”   张三想起来也是忍不住地笑:“做匪首就做匪首吧,我以为她要掀翻城主府自己一统大西南呢,谁知道她揍着那帮山匪去种草药,挖山修路,还蹚出来一条走马道。   这几年,她也没闲着,满天满地跑,愣是把大西南的灵草、药物还有山珍奇石什么的,都给运出去走商道,还真让那些人过上了好日子。”   “娘亲跟我说,她是凡人,凡人都是这样靠自己的双手过日子的。”白羽凑过来揪孤影的眉毛,小手挠得他直痒痒。   墨翎紧紧盯着前面打斗的匪群一脸紧张:“三舅舅,凡人是什么?为什么娘亲是凡人,我们不是?”   张三和孤影相视一眼无奈摇头:“这个舅舅们也不知道啊,到现在也看不出你俩是什么族,但是呢,你们这天资可真是羡煞人了哟。”   这厢打斗正酣,一片混乱中突然有人飞来,袍子旋转翻飞掀起一阵疾风!   李奉玉扶了扶额前被吹乱的几绺头发,撇嘴嘟哝道:“妈的吓我一跳,你是不会飞直线,还是觉得飞抛物线不够高级,非要秀个螺旋飞?你是滚筒洗衣机成精吗?”   来人一把重刀劈砍而来,李奉玉横剑一挡,一把将那人掀翻一丈远!   “好剑!”那人一声喝彩传来,翻身而起,又是一顿劈砍。   李奉玉眼皮一翻,见那人竟是个面净无须的俊秀青年,怎么瞧也不像过去的山匪那般粗狂,遂扬声逗他道:“好贱?怎么着,这名儿也是你娘起早贪黑给你取的?”   她接住一记重压,抬头与那气势汹汹的青年四目相对,挑眉一笑:“大哥,打架呢,不必自我介绍,我不稀罕知道手下败将的名字!”   那俊秀匪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奉玉一把掀翻踩到了脚下,天机顿时化作一柄长枪,李奉玉松了脚下来,将枪尖抵在那人背上,散漫地问道:“哪座山头的,手上多少债?”   正在挣扎的青年突然愣了:“山头?你当我是山匪?”   李奉玉垂眼看她,一双银色的眼眸无端端地泛着冷意:“难道不是吗?”   青年挣扎地更厉害了:“你才是山匪,你全家都是山匪!”   相藏早已停了打斗退在一边,听那青年如此叫骂,倒觉得他说的挺对,离玉的确是山匪头子啊!   “看来是误会了。”相藏蹲下身去看着那青年温声问道:“小兄弟,既不是山匪,那你们埋伏在这山道上做什么呢?” 第230章   江湖浪子,后会有期   青年当即垂头丧气地答道:“我家幼弟曾经被这屈北峰山匪千峰大人绑架砍去了一只手臂,我们蹲守许久,得知今日匪首会从此处路过进城玩乐,特意埋伏在此伺机报仇,谁知你们会从这里路过!”   哎哟,大乌龙啊。   这可怎么办,她方才觉得这些人打得挺凶的,所以下手未免有点重!   那哪里是有点重,一个个断胳膊断腿儿的,分明是很重。   不过没丧命也是他们走好运了,亏得李奉玉怕造下太多杀孽,也怕性情暴戾影响孩儿们,如今有意收敛,若是前二年碰到她,怕是全都已经去见祖宗了。   “这样啊,那你们寻个地方躲起来。这匪窝么,我替你们端了,算是赔礼。”   李奉玉收了天机回到马车旁给孤影使了个眼色,然后温声温语地跟孩子们说道:“白羽,墨翎,娘亲上山办点事儿,你和三舅舅先走,好不好?”   白羽眨巴着眼睛看了看那一地的残疾人:“娘亲是不是要给他们治伤啊?”   李奉玉点点头,却瞬间被儿子说透:“傻瓜,娘亲刚才揍错人了,所以要换一个揍。我们在这里碍事,所以要先走。”   相藏突然在边上笑出声音来,见李奉玉转头看他,立马收了笑压着下巴做出一副看风景的模样来。   张三和相藏带着孩子们先走了,孤影扛着刀歪到李奉玉肩上低声抱怨:“你想给孩儿们积德你就自己积嘛,干嘛拉着小爷来多管闲事。小爷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么?”   李奉玉一边挥着手安排那些还能动的人寻摸地方藏匿,一边毫不留情地嘲讽他:“嗯,你不是好人,相藏是我救回来的。平白地给自己捡个大哥,三年多了,我都看不透他。”   孤影:“……”   三人抱着刀在山道上等到黄昏都没等来那匪首,李奉玉气恼地一脚踹翻了那青年:“你们信儿准不准啊,我饿了,我等不下去了。”   青年拍拍身上的土肯定地点了点头:“准准准,那山匪头子一定会来的。”   “那你究竟认不认得他?你该不会是不认识吧,不然也不会把我们给拦下!”孤影突然觉得眼前这小子也忒不靠谱了。   青年恼红了脸:“他脸我不认识,但是他有不能见光的病,所以爱乘马车出来,下地必然戴斗笠。”   “是这样吗?”李奉玉打乾坤袋里摸出斗笠扣在头上,慢条斯理地系紧了带子,还装腔作势地把斗笠使劲往下压,得抬头才能让人看见她的眼睛。   青年心里一咯噔,吓得几乎要叫娘老子了,见她这般模样差点又怀疑她就是山匪头子!   “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三人立即噤声,还不待寻块儿遮掩物藏起来呢,李奉玉居然纵身一跃坐到了一个高处,山风将她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散在斗笠外的银发随风乱舞,这人突然回首问道:“怎么样,这造型是不是挺唬人的?”   青年直接厥过去了:姑奶奶你行不行?   山道上的马车果然停了下来,车旁随行的四五个大汉冲着李奉玉油嘴滑舌地调笑起来:“小娘子,黄昏时分,一人孤身在此,可是在等哥哥们?”   李奉玉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粲然一笑:“敢问哥哥们可是屈北峰上千峰大人的兄弟啊?”   几个大汉警觉地将手握在了刀把上,横眉冷竖:“你是何人?”   “看样子就是你们了,平日里抢杀掳掠的事情没少做吧?”她缓缓地抽了长刀出来,锃亮的刀锋在夕阳下一闪一闪的,莫名瘆人。   马车的帘子突然动了,一人顶着斗笠下车来,瞬间自腕中放出几枚细针,李奉玉抬刀一挡,顿时将那几根针崩成了碎段。   “千峰大人,欠的债多了,总是要还的。”   这人压着斗笠抬眼,瞧见李奉玉那张脸,十分浪荡地大笑起来:“今日本来想要进城掳两个女人上山,你这小娘们儿倒是自己送上来了。”   话音刚落,那几个大汉已挥刀扑了上来,李奉玉端坐高处,仍漫不经心地擦着刀。   只听得几声刀刃相击,孤影和那青年已猛冲出来三下五除二便砍了那几个山匪。   李奉玉骤然跃下,眨眼之间刀锋过境,一顶斗笠随风“骨碌碌”几下滚到了一边,那落地的匪首脑袋还圆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就这样歇菜了。   青年亦是一脸惶恐,好快的刀!实在是太快了,真的是眨眼之间,这小娘子就已经刀起头落。   他嗫嚅半天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口:“请问恩人怎么称呼?可否随小子进城,小子定要好生接待诸位——”   “不必了。江湖浪子,后会有期!”李奉玉一张脸被斗笠遮了大半,只有缕缕银丝在外飞得张扬,旋即与孤影并肩腾空而去!   青年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那是千峰大人在屈北峰的寨子,原来这二位斩草除根去了,这下他们再也不会被山匪侵扰了!   李奉玉一直揣着这副装腔作势的模样直到进了城门,相藏等在那里,将他们带回落脚的地方。   李奉玉进了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洗浴,直到洗干净身上的血腥味后才肯去和孩子们亲近。   夜色浓郁,白羽和墨翎睡在床榻里侧,她靠着枕头给他们唱歌,轻轻柔柔的歌声透过窗户低低地传了出来。   窗根下并排坐着三个大男人,安安静静地听着,互不言语。   直到那歌声停了以后,又是一言不发地各回各屋,次日天明之后,谁也不说谁。   三年多了,回到北地的感觉,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欢欣。   孤影看李奉玉又在地图上比比划划,还孜孜不倦地写手册,终于忍不住问道:“玉玉,此地离迷岭很近了,你要不要随我去狐族散散心?”   李奉玉抬头看他,又低头看看地图,眼睛却落在“王都”两个字上。   “是么。离宜苏山也很近呢,不如去看看九真?你愿意回家的话更好,总跟着我也不是事儿啊。”她暗暗将话题转移。 第231章   纸鹤里的秘密   “你又想撵走小爷。算了,不勉强你,这都年根儿了,小爷回家看看老头子。顺带见见九真,你自己待着吧。”孤影有点生气,却不知道在气什么。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了,因为李奉玉说:“等你回来我们便去王都,我想在王都过个年。井里巷那家酒肆的木樨陈酿特别好喝,离这么近,不去一趟多亏。”   孤影几乎气炸了,转身拂袖而去,但几日后还真依着她回了王都。   一行人歇在客栈里,李奉玉彻夜没睡,守到天蒙蒙亮时去客栈后院焚了一把柏枝。   大年初一这时候,客栈里就他们这一帮客人,李奉玉借了厨房给他们包饺子吃,凑合着算是圆了个过年的仪式感。   白羽和墨翎头上系着红艳艳的丝绦,下面缀着细碎的金珠子,两个人欢腾地绕着后院的一棵大榕树跑圈玩儿,李奉玉坐在廊下的栏杆上一脸温柔地望着他们,时不时地抿一口酒。   张三不知何时站到了一旁,看着那两个嬉戏的小人儿满是惆怅:“你要留下吗?”   “不留,明日就继续走。”她说得平平淡淡,好似心里一点都没有纠结过一样。   “孩子们总问他们爹爹在哪里,你不让他见一见?”   李奉玉沉默了片刻,随即又自私地做了决定:“见了还能走得了吗?”   张三还想说点什么,李奉玉下一句话直接将他堵了回去:“会有回来那一天的,但不是现在。”   新年的阳光正好,早春的暖意将整个王都都笼罩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灼无咎独自走过几条街巷进到一家酒肆里。   单单买了几壶木樨陈酿,淡淡的木樨香沁入鼻中,仿佛那个已经消失了三年多的人就站在他身边。   他转身环视一周,又如往常那般独自返回无尘居,孤独寂寥的身影被正午的阳光照得越发浓重。   井里巷口闪出一袭雌霓衫裙来,一双银眸定定地目送着他走了好远好远,直到那身影消失在眼中。   “好险啊,你家那孔雀看起来还很伤情呢。”孤影在一旁碎碎念,顺手拉住李奉玉的袖子:“走吧。你要是真舍不得,就把天机抽出来劈一下,小爷受你一剑,全你一个念想,怎样,够仗义吧?”   李奉玉拎着酒壶瞥了他一眼,又望了望天:“收拾收拾吧,出发。”   香炉里燃着木樨熏香,房间里满是清甜凛冽的味道,青焰一进门险些被呛到。   “君上,这燃了多少熏香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屋里种了十来棵木樨花树呢。难怪阿倦刚才昏头转脑的,非得往水缸里扎。”   “青焰,她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还是在生我的气呢。”灼无咎眼圈发红,不知是想哭,还是已经哭过了。   青焰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盅冷酒一口闷下:“君上,这么久了,你这是何苦呢。春辞陆陆续续递回来的口信你也不是没看过,她在外面过得很好,很快乐,很自由。”   灼无咎怏怏地笑了一下:“嗯,她很自由。但是,本君的心,却被囚得死死的,时间越久,越是难放下。”   阿倦突然“扑棱棱”地飞了进来,伸着爪子勾掉了床帐子上挂着的两个纸鹤:“君上,阿娘从前说这纸鹤上写着她的秘密,你为什么不看一看?”   灼无咎闻言忙拆了那纸鹤,却见里头就写了七个字:无咎君,我心悦你。   他记得那纸鹤老早就吊在她的帐子上了,原来她动心的那么早,一点都不比他落后。   她本打算将这感情埋在心底的,却不料他生生地把她给拉上了同一条船,后来又因为那莫名其妙的理由把她推下了水。   她说她不想活在无尘的阴影下,但他始终都死死抓着无尘这片缥缈的云,直到彻底失去她。   青焰沉思半刻,一边饮酒一边道:“君上,奉玉她对你如何?只怕就差给你摘星星了,她是个心性坚强的人,看起来没心没肺,但唯独你不能把她看成一个刀枪不入的人。如果你还想像从前那样拘着她,那她不回来才是对的。”   灼无咎突然放下了酒盅:“她愿意回来的话,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对她。我不会再反复了,她是李奉玉,她有自己的人生。无尘是无尘,他的命运握在他自己手中,与我又有什么干系呢?”   “从前是我被愧疚蒙了心,总以为自己要对无尘负责,可从李奉玉走后,我才沉下心去想了许久,我没法对一个生死未卜的人负责,我只能对与我息息相关的人负责,比如奉玉。   她说得对,即便她是天机卷吞噬了无尘而修成的神女,那她也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人,并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来生。”   “她还有相繇的血脉呢,她是妖神吗?”   灼无咎沿着纸印重新将纸鹤叠起来,又挂回了帐子上:“她就是她。”   青焰摇摇头连声长叹:“君上啊,你要是早几年想明白,哪里还会受今日的苦。也不知奉玉如今去了哪里,我可真想给她写封信。”   灼无咎怅然若失地低下了头:“春辞也是偶尔得了她的消息才会来个信,如今也不知她跑到哪里去了。罢了,她想走走看看就继续走,本君就在这里等她。”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李奉玉只觉得自己像个非主流大姐头,领着一帮忧伤酷帅吊炸天的贵族王子闯荡江湖。   白羽和墨翎总问她,娘亲是不是要集齐七色神君召唤虹兽。   毕竟他们手头已经有了灰发灰瞳的异域浪荡子孤影哥哥,金发琥珀眸的撕漫精灵王三舅舅,还有一个银发银眸的斯文朗君相藏舅舅。   据说,他们的舅舅里还有黑眼睛和蓝眼睛的,想必娘亲的愿望快要实现了。   李奉玉每到一处落脚,都会被人追着问你娘家兄弟可有婚配?   她真是不厌其烦,恨不能把这三大美男给吊到门口,每人脑门上贴个纸条:无婚配,不议亲,请闭嘴!   有段时间,她以乐姬的身份混在坊间打探少女拐卖案时,这几个哥还要贴身跟着她…… 第232章   阴差阳错   她在码头上扛包追查奴隶贩卖案时,每到下工,那几个哥也要去接她;   她在药铺里当伙计,想跟着郎中学点简单医术的时候,这几个哥就天天头疼脑热的去找她;   她在酒铺学酿酒,这几个哥领着孩子在外面唱《世上只有妈妈好》!   无论她去打猎、采灵草,还是去当厨娘、泥瓦匠,他们都乐此不疲地去干扰她!   哎哟,这群拖后腿的男人,真是让人头大。   她哪里是在玩儿,这是社会调查,她在做正事儿!   ……   李奉玉离开无尘居的第五个年头,雪族十三部那边迎来了三百多年未见的大风雪,一连半月不停,灼无咎突然想到李奉玉说她喜欢大雪,便突发奇想地想要去雪族十三部走一趟,替她看看这心心念念的大雪。   临行之前,灼无咎又将一份公文递给青焰沉声吩咐道:“发下去吧,注意各城的落地和反馈,如有阻力,便领着兵武司强推。”   青焰摊开公文来仔细看了一遍,又掰着指头掐算了一番:“君上,这五年来咱们陆陆续续下发了十几条法令,是不是有点太频繁了?”   “你看,先是将所有铁矿铜矿收归宗宫十二司,然后又控制盐运和粮食交易,接着又定量管控金银。   还有限制各城守备军的数量,限制奴隶市场交易的频率。如今又要监察司往各城派驻监察使,且定期轮换,此举怕是各城难以接受啊。”   青焰歇了一口气继续数道:“还有民生救济,一年补下来可是不少钱啊。蓄民司拨过去的自然是不够的,这还要各城自己想办法往里贴,谁能心甘情愿地听话?”   “我说你这都是怎么想的,嫌咱们平日里太清闲了?”   灼无咎也不恼,只继续写字:“这些法令,都是奉玉从前跟本君讲的,是人族的治理方法。本君觉得可以尝试,动乱和反抗都只是暂时的,扛过去就是更稳定的民生。”   他抬眼看了一眼瞠目结舌的青焰,又一脸严肃地徐徐铺陈:“奉玉说,为君者当以民为天,不能只图眼前的安逸。君之于民,如舟行于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一味地安抚那些城主、领主、宗族,而将百姓视为草芥的话,其实是本末倒置。”   “乖乖,这丫头一身反骨啊。”青焰忍不住感叹道,却又隐隐约约对她的想法有几分认同。   他们从前也曾有过弱小的时候,受尽欺凌无人可依,若是那时的道衡帝君如今日的君上一般仁慈的话,无化境怕也不会遍地都是游魂邪祟。   不过话说回来,君上真正仁慈起来也就是这几年的功夫,想必做这些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奉玉以后能在这无化境平安度日。   正思忖间,灼无咎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奉玉说,为君者不能昏聩无耻。所以,本君该认认真真地为这天下谋生,不做昏君。她还说天下不是本君一个人的私产,所以有事不能本君一个人扛着,那么大的宗宫十二司还有一百三十八城的城主,都不能闲着,整个权力机构应该是辅助本君的手脚,而不是依附于本君的挂件。她——”   “哎哟,那死丫头背着我们跟君上说了这么多悄悄话。只可惜,君上也是后来才回想起来的吧?当时,怕是只当她在异想天开?”青焰察觉到灼无咎杀气沉沉,打算立刻出门避祸。   “咳,君上,我这就去了。”他也实在是受不了,人都给弄丢了,你这会儿在这儿炫耀什么呢?人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哪里飘来的酸臭味,待不下去!   灼无咎独自一人到了雪族十三部,一望无垠的雪场晃得他眼睛酸疼,他披了斗篷蒙了头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片渺无人烟的雪地上,不知心中在期待什么。   李奉玉怕冷,大抵是不会来这种地方。   雪族十三部异常寒冷,一年里光是冬季便占了一半时日,这里是兵武司的兵源地,大部分猛兽族都栖息在这里。   每到大风雪的日子,人们多半藏在家中休息,待晴日出门狩猎,这时节在外晃荡的多半是来瞧稀奇的外乡人,不是来骑鹿便是来滑雪。   他绕过一片松林到了此地最大的一处雪场,在一处雪坡的边沿上稍事歇息,刚刚站定便听得身后一阵呼啸,抬头便见两个小圆墩儿打雪坡上飞跃而下。   不过一息之余,又有一个人从雪坡上冲出,竟接连在空中翻了三个滚,追着两个小圆墩儿去了。   那人打空中回旋而落,兴奋地呜呼大叫,听声音还是个姑娘家。   他忍不住叹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不靠谱,豆丁大的娃娃也敢拉出来滑雪,这要是栽进雪窝里恐怕都找不到人。   正这么想着呢,却见那两个娃娃划得顺当得很,倒是那个当娘的一头一个倒栽葱扎进了雪里,在雪坑里刨了半天硬是爬不出来,他忍不住轻笑一声。   如果阿奉还在的话,必定也是这般可爱。   如果他没有下那一味蓇蓉的话,他们的孩子也能拉出来滑雪了。   可惜,没有如果。   远处雪坡下爬上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把那小娘子从雪坑里拉出来。   片刻之后,灼无咎远远地看着那一家人闹到一处,两个孩子和爹爹一起又扬着雪想要把娘亲给埋起来,当娘的躲避不及,一个跟头连滚带爬地栽到了雪坡下面。   雪坡下,孤影和张三正吃力地往上爬呢,一抬头只见李奉玉“骨碌碌”地往下滚,连忙伸臂将她拦住,三个人挂在一起一边骂着兔崽子往上爬。   李奉玉憋着一口气爬到坡上,只觉得雪亮得晃眼睛,又把帽子往下拉一拉将整张脸几乎全部掩住,仰头望见远处雪坡的半腰上站了个人,忍不住嘀咕一句,这谁家的呆瓜站在雪坡上也不怕被人给撞了!   灼无咎有些失落,觉得继续待在这雪场也没什么意义,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这厢,李奉玉盖着头脸觉得闷得慌,一手扯了帽子透透气,一张脸热得粉扑扑的,散在鬓边的银发也被汗湿的一缕一缕地粘在脸上。   孤影和张三也已爬上来,追着白羽和墨翎作势要揍他们,相藏一手拉了一个飞快地跑了起来! 第233章   阿奉,别来无恙   李奉玉已经走了整整七年。   六月暑气正旺,灼无咎从井里巷的酒肆走出,一层薄汗浸湿了里衣,觉得有些烦闷。   他拎着两壶木樨陈酿慢慢地走在这胡同里,心中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李奉玉擎着酒壶在路上边走边饮,开怀大笑着与路边的姑娘打招呼的情景。   一个小丫头突然从巷子口跑出来,身后追着个一般大的小子,手里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路哇哇大叫。   小丫头跑得太急猛然摔倒在灼无咎脚边,他愣了一下,心底莫名其妙地一阵柔软,伸手将那小丫头扶了起来,小子也急吼吼地跑了上来一把将丫头拉到身后护着,一张小脸凶巴巴地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拱手行了个礼。   这奶凶奶凶的傲娇小孩儿,真可爱。   身后的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也甜甜软软地跟他道了一声谢。   灼无咎莫名愣神,这两个孩子长得可真——   “啊啊啊——白羽快跑,我听见娘亲从屋里出来了,她马上就要来揍我们啦!”小子又急吼吼地喊起来,拉着小丫头跑开。   两个孩子一溜烟儿跑出巷子,灼无咎一时失神,这两个孩子的眉眼莫名熟悉。   尤其是那小子的上挑眉眼和李奉玉可真像啊,至于那丫头,倒是有几分像幼时的无尘。   他是怎么了,瞧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想到那两个人,真是魔怔了。   灼无咎微微苦笑,拎着酒壶往前走去,走过一户挂着锁的宅院外忽然听见里头有人疯狂拉门,咕哩咕咚的动静惊天。   片刻之后拉门声没有了,墙头上突然探出来一个人,一边抬腿往外爬一边叫骂:“兔崽子们,敢把老娘锁家里,老娘——”   叫骂声戛然而止,这人看到墙头下微微抬头的灼无咎蓦然住口,一只脚还攀在墙头上不知该上还是该下。   灼无咎站在那里岿然不动,抬眸见那小娘子青衣银发,雪肤银眸,一根辫子垂在肩前,脸颊两侧飘着散乱的短发,一张雪似的面容上银眸若水。   心里好似炸开了一湖春水,巨大的漩涡几乎将他吞没,这是幻境吗?   两个人就这样怔怔地愣了许久,空气静得仿若凝固。   “阿奉,别来无恙。”   灼无咎扬起那两个酒壶对着墙头上的人温声温语地发出邀请:“木樨陈酿,要不要来饮两盅?”这话好似寻常老友相见。   “啊啊啊……舅舅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欺负娘亲啦……”小鬼们哭爹喊娘地被人揪了回来,灼无咎惊讶转身,那两个孩子——   揪着小鬼的人骂骂咧咧地走过来,看清眼前人当即就跪了:“君上,属下知错,属下有罪!”   张三一把扔了两个小鬼跪地请罪,偷眼一看墙头上还在那里发愣的李奉玉,认命地趴在地上等死。   灼无咎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俯身蹲在了两个孩子面前:“乖孩子,你们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欢快地正要搭腔,又是一把被那凶巴巴的小子给拉到身后:“娘亲说不能把名字随便告诉陌生人。”   小丫头委委屈屈地扁嘴:“可是这位大人刚才在和娘亲打招呼,他明明很和善啊。”   墙头上一阵轻微声响,灼无咎转头一看,李奉玉已经下去了。   张三颤颤巍巍地起身把门锁打开,本想揪着两个小鬼进门的,瞥眼瞧见灼无咎立马从心地换了一张和善的脸,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哄进了门。   李奉玉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手上拎着一根戒尺,面色严肃。   两个小鬼规规矩矩地站到了她的面前伸出了手掌:“娘亲,我们错了。”   “哪里错了?”李奉玉似乎还憋着气。   墨翎抿着嘴低声答道:“我不该趁三舅舅睡着时在他脸上画大乌龟。”   白羽也乖乖地认错道:“我不该在大舅舅门口挖坑,害得他扭了脚。”   这俩孩子真是……   灼无咎脑子嗡嗡响,他只想知道孩子他爹是谁?还有孩子们到底有几个舅舅?   李奉玉甩着戒尺“啪啪啪”地打了三下,真是结结实实的三下,孩子们的掌心都红了。灼无咎莫名心慌,好像这板子打到了他的手上。   两个孩子咬着嘴唇一声不吭,挨完板子立马高高兴兴地扑到了李奉玉身上:“娘亲,这位大人是你的朋友吗?”   这变脸的速度和李奉玉有得一比,不愧是她的孩子。   李奉玉亦是一秒回归温柔,揉揉孩子们的头,正要开口回答,张三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赶紧连拉带扯地把两个小鬼给拉走了。   这一院子里五个人,四个都是祖宗,他哪个也惹不起啊,就这俩小的还好对付些,先拉走再说!   碍事的人已经走了,灼无咎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石桌的另一边:“阿奉,你——”   “孩子们九月二十七就七岁了,哥哥叫墨翎,妹妹叫白羽,都姓灼。”   李奉玉倒是一口气说了个干净,她此次自然是心无芥蒂地回来的,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灼无咎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满肚子想问的问题好像都被卡住了,竟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听说,你在外面到处跟人说本君死了?”   李奉玉:“……”   “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是光凭嘴皮子诅咒就能要人命的话,我就能当这无化境的女帝了。”她一开口便是一击必杀,灼无咎顿时无语。   二人尴尬地沉默半晌。   “什么时候回家?”问这话的时候,他心里着实忐忑。   “阿倦一直在等你。”这理由说得过去吧,毕竟这也是真的,那时候她的确说过会回来的。   还有,他也在等她。   李奉玉看他一脸紧张忍不住想笑,但又很争气地忍住了:“是么,那我把阿倦也接过来便是,我也很想他呢。”   灼无咎一时语噎,压着怦怦狂跳的心壮着胆子问道:“你就不想本君么?”   她眯眼扫了他一下,脸上浮着漫不经心的随意:“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单看你够不够有胆。   灼无咎仍昏在重逢的巨大喜悦中,听了这话一时发昏,她有了新的意中人?在外乡吗? 第234章   人生百态,本就是相聚又分离   还不待他再问一句,院门忽然被人推开,两个人互相搀扶着走了进来,孤影顿时停了步子面色不悦地望着灼无咎,灼无咎则看向了同样银眸银发的相藏。   “离玉,这位是——”相藏倒是先发制人,摆出了一副主人家的姿态,此举顿时令灼无咎很是不爽。   “本君是她的夫君,是孩子们的父君。还有,她不叫离玉,她叫李奉玉。”他抢在李奉玉开口之前自亮身份。   相藏温煦地笑了笑:“失礼了,在下相藏。”   他气势汹汹而来,结果却被对方这样轻飘飘地挡了回来,灼无咎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气,却又不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发作,他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李奉玉,见她一副事不关己淡然看戏的模样就更来气了,忍不住暗忖到,她和这个相藏究竟是什么关系?   相藏因着踩进白羽在他门口挖的坑里而伤到了腿脚,此时也不多说话只温文尔雅地行了个礼便回屋歇着,孤影似乎也不是很气顺,也行了个礼退下了。   李奉玉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大大方方地起身唤他道:“主君大人,咱们既然遇上了,我也有东西要给你。劳驾你坐这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她转身便往一侧的厢房去,灼无咎也不听她的连忙抬脚跟上,就那样厚着脸皮挤进了她的屋子里。   李奉玉手脚麻利地打开一个箱子,撑开一张包袱皮装了几十本册子包好,转身将系好的包袱递给了他:“东西有点多,回去再看吧。如果你看不上,便拿回来还给我,这些东西我很珍视的。”   灼无咎瞧见她那箱子里还剩了些册子,不由得猜想那里头写了什么不想让他看的,心里的猜疑更加重了,莫不是与那相藏有关?   他接了包袱放进乾坤袋中,却不甚想走,又厚着脸皮没话找话:“你还是九年前我初见你时的模样,一脸小女孩的样子,眼睛会说话。”   李奉玉漫不经心地笑:“主君大人莫不是年岁高了眼睛不好使,九年前我是这个样子吗?”   她只引着他出门,心里暗自叹道就我这双白内障眼睛会说话你也瞧不明白吧。   几年不见,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见长。   院子太小,两句话没说完便到了门口,灼无咎不知不觉间被赶到了门外,只觉得今日相逢太过突然,他着实没有发挥好,便赶在她关门前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怨我吗?”   “不怨。”这回答倒是干脆得很。   李奉玉答得坦然,看他的时候也直来直去没有一点不悦之色,灼无咎瞬间欢欣鼓舞起来,又小心翼翼地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咣”的一声,门被关上了。   他愣了一下,又听见她在门里面回答他:“该回的时候我自然会回去,咱们来日再见。”   灼无咎一路都是飘着回去的,落地到无尘居的时候仿佛还在做梦,直到从乾坤袋里拿出那包袱时,他才再次确定李奉玉,他的阿奉终于回来了。   他迫不及待地进了书房打开包袱,翻开一本册子顿时惊住,又连着将所有册子都翻了个大概,一时难以自控地掩面而泣。   五十八本册子,乃是她走遍无化境,亲手汇编的一整套无化境风物志。   有山川、河流、地形的绘图,有矿藏、特产、资源的标志,有民俗、民风、礼节的记录,还有天灾、人祸的收集和分析。   哪里有匪患,哪里的道路不便需要修路。哪里有什么资源可以与别处置换,从粮食、矿石到灵石灵草,无不可以交易。   偏僻贫瘠之地的住民可登记造册,全部迁移到他处谋生……   他恍然想起那时她跟着他们去十二司历练,说他们兰台司怎么连无化境的风物志都没有,他身为帝君连自己的领土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未免有些失职。   但他却很自大地说无化境尽在他掌握之中,即便发生什么情况,他现去处理也是绰绰有余。   后来,庸南城无相宗那桩破事儿还真挺麻烦,折了月流魄不说,还弄丢了他的阿奉。   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在外七年,竟是带着孩子摸爬滚打地去做这件事,这可真让他羞愧死了。   从前她讲的那些道理,只让他觉得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心地善良又耿直,还很较真。   如今这些册子却让他着实感受到了她的胸怀,宽广坦荡,光明磊落,他自叹弗如。   一连五日,灼无咎都安安静静地在书房中翻看那些册子,倒是青焰他们挨个儿往李奉玉那里跑了一遍,每去一个人都会问她一句:“奉哥你什么时候回家?”   问完之后就去找白羽和墨翎玩儿,李奉玉深深地感觉到他们来此处就是为了玩儿娃的,看她才是捎带的。   果不其然,两个娃直接被青焰他们给拐回无尘居去了。   七年来,她还不曾有一天与孩子们分开过,叽叽喳喳的小人儿走后,清净的院子竟让人觉得莫名孤寂。相藏似乎是酝酿了许久,终于和李奉玉说出了心中的话。   李奉玉告别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相藏先声夺人。   “离玉,你一定要回去吗?”相藏的脸上带着几分悲悯的神色,似乎很是失落。   她扶着他坐到石桌边,不疾不徐地说道:“人生百态,本就是相聚又分离。相藏君,你也该有自己的生活,我们本就是浮萍相逢,如今也不过是各自归位,不好吗?”   “各自归位?无咎帝君从前怎样伤的你,你不怕再来一次么?再说到我,我亦是孤萍漂泊,哪里有可归之处。本以为就这样与你作伴也是极好的,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互相关照。”相藏说着说着竟流露出几分脆弱的悲伤来,净白的脸色更显孤独。   李奉玉似乎并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平淡地道出自己的想法:“我与无咎帝君之间只是有一些心结而已,他没有移情别的女子,我亦守着那分真心。而且,我曾答应过他,会等着他。”   “你是打定主意了么?”相藏说话的语气突然冷了下来。 第235章   归家   她点点头:“原本就有这一天的,相藏君你明明也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若是留在这里的话,离玉,还是你的朋友。”   相藏蓦地冷笑一声,忽的变了神色:“离玉,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你的生命像是停留在了九年前一般吗?”   七年了,相藏君,终于要露出你的本来面目了吗?   李奉玉淡定地摇了摇头:“不想知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即便到了死的那一刻,还是漂漂亮亮的年轻容颜,不亏。”   她一泼皮起来,着实把相藏给噎了一把,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终是相藏先开了口:“离玉,你若是后悔了,还可以来找我。但是,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多谢相藏君的厚爱。”她亦不示弱。   逝川与流光,飘忽不相待。   七年朝夕相处,也不过是一场终将散去的欢宴。   对于李奉玉的决定,孤影和张三早就在意料之中,却唯独没想到相藏会是这般反应。   说失落么,怎么可能没有?孤影这次真的信了,这女人的心就是铁石一块儿,唯独在那老孔雀那里才会动。   话已说开来,孤影自知无力挽回,便带了相藏回迷岭,张三望着那离去的两个人连番摇头,站在门口冲着屋里问道:“玉玉,你不难受吗?”   她停下了收拾包袱的动作,似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才低低答道:“我只是替他们可惜,真心用错了人。这七年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我从不曾有一刻给过他们念想。”   不知是张三传了信,还是无尘居有心盯着这里,他们行李还没收拾好,灼无咎便已上门来接她,李奉玉往他身后一看,没发现孩子们的身影,顿时皱了皱眉:“白羽和墨翎呢?他们为什么没有来?”   灼无咎面上划过一丝失落:“你都不问问本君近日来寝食可安?孩子们与你朝夕相伴七年多,本君与你才——”   “我瞧着主君大人气色很好啊。”她一句话把他给撂得心里发堵。   这女人装瞎的本事真厉害,他眼窝下一片乌青,她说他气色好得很?   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气氛也不是很融洽,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怎么觉得他们之间似乎生疏了一样,说个话也总是冷场。   这小院子留了下来,相藏未必愿意留在迷岭,或许还会回到这里。如果他们日后还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说话,那他依旧是孩子们的大舅舅。   灼无咎与李奉玉进了车厢,张三老老实实地坐在车辕上塌了耳朵,以免听到什么被灭口的话,马车晃晃悠悠地驶出街巷,车厢里的人端坐两侧,相对无言。   李奉玉终于肯施舍点怜悯心了,看着灼无咎眼下一片乌青状若关怀:“主君大人,是不是孩子们太闹了,你这几日没歇息好?”   这不是颠倒是非么?哪里是孩子们惹我睡不好,分明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的声音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总是软软柔柔,现在听起来有些沙沙的,偶尔还有点哑。”他顾左右而言他。   她“噗嗤”一笑:“养孩子嘛,别的没什么,就是费嗓子,一天吼一遍,从早上起床吼到夜里睡觉。”   “养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一丁点儿大,跟我们那儿的三岁孩子差不多,我真怕还没养大他们就先死了。别人养孩子费钱,我养孩子费娘,我是愁得慌呢。”   “你受苦了。”见鬼,这说的什么话,他怎么这么想忏悔?   李奉玉闭眼靠在了车厢上:“昨日洗浴的时候水凉了些,我有些头痛,想歇一歇,不能陪主君大人说话了。到了无尘居,咱们再叙,好吗?”   她如今这副模样脸色是好是坏也看不太出来,不过不想说话倒是真的。   因为他们之间真的生疏了,生疏到不知该如何打破这隔了七年的遥遥相望。总不能什么都不问不说便扑过去吧,万一他固态又萌呢?   不料灼无咎可没想那么多,生疏了又怎样,亲近亲近不就好了么。   他暗戳戳地挪到对面去,勾了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既要歇息,靠着车厢哪有靠着本君舒适。”   这陌生又熟悉的怀抱真令人怀念,李奉玉闭着眼听他的心怦怦狂跳:“七年不见,主君大人都学会花言巧语了。”   这低沉的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像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提着往上钓,钓得他心猿意马,连呼吸都轻轻重重的乱了起来。   “阿奉,不要说话。”再说他可就要兽性大发了。   距离无尘居越来越近,李奉玉突然生出些近乡情怯的感觉,她打灼无咎怀中挣出来掀开帘子看着那些熟悉的旧景,心头浮起了万般思绪,直到看见门口立着的那几个人,长久以来萦绕在她心头的那种漂泊不定的悬浮感,终于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白羽和墨翎如两只小鸽子一样欢快地扑了过来,身后一个小少年慢吞吞地跟着,面上带着几分犹豫,又显出几分期盼……   李奉玉跳下车一把将白羽和墨翎抱在怀中,随后冲着那小少年挥了挥手:“阿倦,快来让娘亲抱抱。”   白羽和墨翎忽的从她怀中钻出来,倒腾着小腿儿跑过去把那小少年给拉了过来:“大哥哥,快去呀,娘亲给你一个人抱,好不好?”   “阿娘——”半大的小少年不知埋藏了多少委屈,尽在这一刻统统释放出来,抱着李奉玉哭了起来,她安抚了好半天才将他哄好。   转身一看灼无咎一边一个将白羽和墨翎抱在身上已进了门,孩子们欢快地叽叽喳喳:“爹爹,嬷嬷说我们以后每日要跟着大哥哥去善学司上学,上学好玩儿吗?”   “好玩儿,你娘最喜欢爱上学的孩子了……”   李奉玉:究竟发生了什么?孩子们怎么这么快就认了爹,嬷嬷从哪里来的,上学又是怎么回事儿?   青焰、英武和疏星云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只有阿倦仔仔细细地跟她讲了个清楚!   灼无咎那老鸡贼,在孩子们来无尘居的第一天就立马从内侍司挑了两个嬷嬷来贴身照顾;   他原先的卧房以及旁边的厢房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间;   然后便从善学司挑了先生给孩子们安排课业! 第236章   本君不胜欢喜   这么一来,只要李奉玉回了无尘居,一个打扰他们的小鬼都没有!   李奉玉真是服了,这踏马的是碳基生物干的事儿吗?有这样的亲爹吗?真是色令智昏!堂堂帝君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一路走进自己的屋子,进去却发现里头好像有点不太对劲,这屋子是不是有人在住着呢?   好你个老东西,口口声声说想着我念着我,结果连我的屋子都给别人住了,她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灼无咎拦住了去路,他伸手拽了她腰间的乾坤袋将行李给倒了出来:“这屋子还是你的,不过就是多了个人而已。”   “哦?是阿倦吗?我和阿倦一起住吗?”天地良心,她真的第一个想到阿倦。   灼无咎皱眉:“阿倦住在从前流魄那间。”   “你这间,自然是本君与你同住。”   你说这话都不脸红的吗?李奉玉偏偏不想遂了他的愿,一把将凑在她身边的灼无咎给推远了二尺。   “我说,主君大人你鸠占鹊巢好像挺自在呢。”她停下了收拾东西的动作,思考着是她出去另盖个屋子呢,还是把这老孔雀给撵出去。   灼无咎浑然不觉她正在盘算什么,反而被激起了逆反心:“鸠占鹊巢?你好像对谁是鸠谁是鹊认识得不太清楚,要不要本君告诉你,无尘居乃至整个无化境都是本君的地盘?”   李奉玉报之以呵呵一笑:“行吧,你开心就好。我是鸠,我占了你的地盘,怎样,你要赶我走?”她打定主意了,把灼无咎赶出去!   灼无咎突然沉默,蓦地凑近一步,一把将她箍在了屏风前:“你若愿意留下来的话,本君……不胜欢喜。”   李奉玉整个人被灼无咎那高大的身形给挡在屏风前,窗子外透进来的阳光被他遮了个严严实实,她抬头看见他锐利的轮廓上披上了一层淡白色的光晕,像漫画中的神灵。   灼无咎垂眸看着那一张日思夜想的脸,慢慢地俯身吻向那粉白的唇。   “呃——阿奉,你……”腰侧突然遭受一击,他弓着身子往后踉跄两步,低头见李奉玉手里握着把银色的扇子,她居然用天机打他?   “阿奉,七年来,我为你朝思暮想夜不能寐,你就这样对我?”他忍着疼又往前贴了过去,今日他还就是不认输了!   “刷”的一下,银扇一展,根根扇骨如利剑一般对准了他,李奉玉微微挑眉:“主君大人,这些年来我可没闲着,天机也没闲着,长枪短刀样样精通,你想试哪一样?”   这是人说的话吗?她以为他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打她?   灼无咎往后退了两步讪讪道:“阿奉,你变坏了。不过还是那么笨,男人的腰能打么?傻瓜还真舍得下力气,打坏了怎么办?”   “爹爹,爹爹——”小鬼们人还没进来,声音已经先传了过来,灼无咎立马站直身子做出一副正经模样。   白羽和墨翎一人抱了李奉玉一只腿仰脸问道:“娘亲,你怎么还没收拾好东西呢,你是不是和爹爹吵架了?”   李奉玉蹲下身去一边搂了一个:“谁跟你们说的娘亲和爹爹吵架了?”   白羽眨眨眼睛往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英武舅舅说你们在吵架,娘亲生气的都不要和爹爹住在一间屋子里了。”   墨翎也跟着点头:“星云舅舅说娘亲要把爹爹赶走,娘亲,这是真的吗?”   李奉玉:一群鸟人,你们给我等着!   她眉眼弯弯,咬牙切齿地挤出一丝笑容来:“别听你舅舅们瞎说,娘亲怎么会赶走你爹呢。”果真还特么是丧偶的日子好过一些,爹这个生物纯是来添堵的。   是哪个王八蛋告诉小孩子爹和娘应该住一个屋子的?   灼无咎人虽然没被轰出去,但是床却被李奉玉占了,这女人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到了帐子外的炕席上,他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愿惹她不快,那就只能委屈自己了。   青焰见他一脸怨气的样子就晓得他出师不利,几个人在书房里议事完了以后便开始探讨如何帮灼无咎重新拿下李奉玉。   疏星云看着灼无咎神色萎靡就忍不住想笑:“君上,奉哥如今就是那抬竿下钩的人,你算是被她钓得死死的。从前那些招数哄不住她了吧?”   可不是哄不住了么,从前他只要靠近她,特别是强势一点的亲近她,她就会乖乖地顺从他。   现如今么,他一靠过去,迎接他的就是挨打。那女人以前虽说刁蛮了些,但总体上还是乖的,现在么,又坏又刁。   英武看戏般地叹了叹气:“女人啊,那就是天上的星,海里的水,你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到头,真是麻烦。”   “你麻烦个鬼!春辞那瓢水端到你手上,你不但不喝,还把瓢给砸了,你还有脸说别人?我说,春辞有两年没来过信了吧?你小子见天多走十里路从驿站绕路回来,还当人不知道呢?”疏星云一番话直把英武给说了个脸红脖子粗。   英武伸手指向疏星云也开始爆黑料:“你这个花心浪荡子隔三差五地夜不归宿,也不见你寻个正经娘子,你——”   两个人当即就要扭打到一起。   青焰“咣”地捶了一下案几:“闭嘴,先把你们的破事儿撂一边!”   他端起冷茶一口闷掉:“君上,天底下的孩子都有爹娘。”说着撇了撇阿倦那屋的方向。   “有娘没爹算怎么回事儿?白羽和墨翎站奉玉那一边有什么要紧的,阿倦这七年可是咱们养的,你这个爹是当定了!”   灼无咎把这话听进了心里,晚些时候见着阿倦下学回来,脑子一热便上去叫道:“阿倦,你进来,爹爹有东西给你。”   白羽和墨翎自然没听出什么问题来,阿倦是他们的大哥,那他们三个自然都是同一个爹娘。   可阿倦却愣在原地半天绕不过来弯儿,君上从前不是说过么,不能管他叫爹,而且还让娘亲一个人养他。   君上今日生病了? 第237章   我无所谓   白羽和墨翎往李奉玉的屋子里去了,阿倦脚步犹疑地跟着灼无咎进了书房,扭捏的小少年局促不安地坐到了案几前,不知道堂堂帝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该不会又是想欺负娘亲吧?他顿时警觉起来。   灼无咎自身后架子上取下一柄短刀递了过来:“阿倦,你也该有自己的法器了,这把刀是爹爹从道衡帝君那里得来的,正适合你这种灵力充沛的少年修习。   此刀唤作风刃,平日里是把短刀,若以灵力催动的话,可长至五尺变成长刀,如同见风而长。你娘最善长刀长枪,你多多找她请教。”   阿倦一时吃惊,但完全抓错了重点:“君上你怎么可以随便让别人管你叫爹爹呢?”   刀不刀的待会儿再说,关键是帝君什么时候成他爹啦?他和白羽、墨翎终究不一样的嘛,哪能随着他们管帝君叫爹?   灼无咎一时语噎,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棒槌,但又硬着头皮道:“阿倦乖,你一出生爹爹就陪在你身边,你忘了吗?”   “没忘,可是君上说,你不是我爹。”这事儿他可记得清清楚楚呢。   哎哟,难受死了,这孩子实心眼儿的样子可真像李奉玉!   但话说回来,这七年里,他可真真把阿倦当成了自己的儿子养,为的就是不让这孩子觉得自己被李奉玉抛弃了,这孩子也的确争气,那股要强不服输的劲儿跟李奉玉一模一样,她走后不到一年,阿倦便化了形。   阿倦啊,心里只有李奉玉这个娘,连化形的模样都跟她有几分相像。   自那以后,他对阿倦更上心了,给他请善学司最好的师傅教学问,亲自陪他习武,就像那时候陪李奉玉练功一样。   他微微叹了口气,和蔼地望了望阿倦温声说道:“阿倦,这七年来,难道不是我们父子相依为命熬过来的吗?你在等你娘回来,我也在等啊。   如今你娘回来了,还带着弟弟妹妹,我们一家五口在一起不好么?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把我当父君看的,谁知你不喜欢我这个爹爹。”   这失落的神色一时让阿倦无所适从,他仓惶起身出门奔去了李奉玉的屋门前,仍不忘请礼:“阿娘,阿倦可以进来吗?”   李奉玉直接过来把他拉进门里:“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还和娘生分起来了,来了就进来嘛,还请礼。”   “娘亲,大哥哥说得对,先生今日教我们的第一课就是知礼,我们进娘亲的屋子应该先请礼,娘亲让进了我们才能进,这是规矩。”   白羽眨巴着眼睛拉了拉阿倦的手:“大哥哥,我要做个懂礼的好孩子。”   “但是你方才来的时候没有请礼,你直接拉着我闯进来的。今日这一课你没学好!”墨翎在旁边默默地给妹妹插了一刀。   眼看着两个小人儿马上又要开始菜鸡互啄,李奉玉赶紧拉住阿倦问道:“乖,你怎么看起来有点慌啊,又闯祸啦?”   阿倦咽了口口水镇定一下:“阿娘,君上好像病了,他居然让我叫他爹爹。”   此话一出,李奉玉还有两个小鬼顿时愣了。   “大哥哥,你才病了吧?管爹爹不叫爹爹叫什么?”墨翎爬到案几上抬手摸了摸阿倦的额头,又贴了贴自己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这也没发热啊。”   白羽笑嘻嘻地扯了扯阿倦的袍子:“爹爹说我们以后都要听你的话,因为你是大哥哥,最懂事最讲道理。所以,大哥哥你不能让爹爹伤心,爹爹最疼你了。”   阿倦下意识地看向了李奉玉,他是娘亲的孩子,娘亲准他认这个爹,他才能认。   李奉玉伸手揉乱了阿倦的发髻,开怀一笑:“我们阿倦自然是父母双全的孩子。”   白羽和墨翎虽然顶着个两三岁孩童的模样,却是个十足的人精,见状立马拉着阿倦跑了出去,出门直奔灼无咎的书房,一人一声爹爹叫得他心怀舒畅。   灼无咎扬手抛了风刃过来,阿倦一手接住,当即行跪拜礼:“谢父君。”起身后才压着心里的翻涌腼腆地叫了一声爹。   白羽和墨翎欢快地扑了上去:“大哥哥,我们一起出去玩儿吧,你带我们上玉仑山好不好?”   “叫上你们三舅舅一起去!”灼无咎道。   孩子们闹嚷嚷地散了,李奉玉倚在门框上慢条斯理地玩着一只白羽送她的草编蝈蝈:“九年了,你都没让阿倦叫你一声爹,今日是良心发现了?”   灼无咎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免得被她带跑偏,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道:“你走之后,阿倦在无尘居郁郁不乐了很久,幸而九真帝姬常来与他逗乐,他没日没夜地奋发修习,就是为了你下次再出走的时候带上他。”   “本君待他再好,也不及你这个娘亲好。他今日肯认我这个父君,也是本君之幸。”灼无咎脸上现出一抹落寞的神色,男人的脆弱一览无余。   李奉玉冷眼旁观,呵,老孔雀,妄想用阿倦来诱我愧疚?我是对阿倦有愧,很心疼他,但是轮不到你捡便宜。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一把年纪了拿出点诚意来啊,光想着套路我,我是那么好哄的吗?   她摆明了不吃这一套:“阿倦愿意叫你爹,你就好好给人当爹,一视同仁地待他和白羽、墨翎。”   灼无咎继续循循善诱:“孩子们会慢慢长大,你总该有个名分。尤其是阿倦,因为本君当年伤了你,他心里对本君其实是有些怨气的。你——”   “别担心占我便宜。”她直接堵了他的话头,“在我们那儿爹娘不是眷侣很平常啊,我无所谓。”   她顿了一下又轻轻地笑了,仿佛在讲一个笑话:“阿倦不关心我有没有名分,他只关心我难过不难过。至于白羽和墨翎嘛,我估计着好几十年里他们都还是这般大小,也不太会懂得名分这种东西。而几十年后,我可能已经死了。所以,名分于我而言没有意义。”   灼无咎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不肯认输的话:“你执意不要名分,可以。但是本君……本君,我,我想让你给我一个名分,你肯不肯?” 第238章   淋了雨的小狗狗   “我想求一个名分,你肯不肯?”   那人坐在案几前低眉顺眼的模样真是乖极了,乖得她忍不住更想欺负他。   李奉玉只是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将那只草编蝈蝈插在了他的门框上,转身离开。   六月将过,暑气渐散,蝉鸣依然,骤雨倏然而至。   李奉玉近来无事可做,孩子们被送去上学,她除了骑马便是练功,倒是将王都跑了个遍。   这日正在回家的路上却被大雨淋了个正着,张三一路狂飙回来,二人进门的时候一身泥浆像两个叫花子。   洗浴过后她窝在榻上看书,看着看着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觉得一阵凉气袭来,猛然睁眼一看,灼无咎正浑身湿漉漉地坐在榻边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   “我……你,你干什么?”她摁着快要被他吓出去的魂儿差点飙出脏话来,条件反射地拢了拢衣裳:“你这样一声不吭地坐在人榻边盯着,胆小的能让你吓得原地去世。”   灼无咎别别扭扭地往外挪了一点,低声嘀咕:“你不是诨名李大胆么。”   唔……哪里怪怪的,他们两个是不是性别有点错位?这傲娇孔雀在做什么呢?   “听说你也淋了雨,眼下瞧着倒像是好好的,那我便放心了。”   灼无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没有发热后,便规规矩矩地起身退到一边,去屏风后脱下了湿淋淋的衣裳,换了干爽的里衣径直掀了他的被子躺下去。   那人说话嗓音囔囔的:“阿奉,我有些冷,有些头痛,你能不能熬些姜汤过来?”   李奉玉下榻趿拉着木屐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嘶——挺烫,鸡也会感冒?   不太可能吧,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她自己和两个孩子生过病以外,其他人她可没见谁病过。   若说是不舒服么,倒也是有的,灼无咎胃不好;   张三总腿疼;相藏么,看起来好像身子虚弱,只是容易劳累……   灼无咎那么壮的一个人,六月的天气受凉感冒?   呵呵,跟她耍赖,故意淋了雨装病让她照顾?老实说呢,这次的花招的确有进步,想必是疏星云那个狗头军师给出的主意。   李奉玉瞬间心知肚明,却突然想起来一句不记得从哪里看到的话,大意是说只有小孩子才觉得告白有用,成年人都直接用勾引的。   勾引的第一步便是抛开人性,然后就是三种套路应对不同的变化,什么变成猫咪,变成老虎,还有变成淋雨后的狗狗。   真是有意思呢,这岂不是说灼无咎只要返璞归真就好了,反正他本来也不是人?   这会儿,这人就是个淋了雨的狗狗,浑身的毛孔都在叫着闹着看我多可怜,看我多无辜,你难道能忍心不管我吗?   但是,她好像还蛮吃这个套路呢。   方才一看见他那双委屈巴巴的眼睛就没来由的心软,硬汉往床上一倒,乖乖地躺着,那种脆弱又无辜的样子真的好抓人呢。   好吧,给他点甜头。   李奉玉坐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柔声安慰道:“那你先歇着,我这就去给你熬姜汤。”   话说完了,但她手却不松不紧地握着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搓他的手指,直搓得他终于忍不住回握,而她却突然地抽开了手。   灼无咎扑了个空,但依旧老老实实地躺着,目送着李奉玉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只兀自回味着她手上的温度。   不多时,她端了姜汤回来,而且破天荒地要亲自喂他喝!   灼无咎喜出望外,拥着被子老老实实坐好,谁料她没有拿勺子,而是直接把碗怼到了他嘴边,他突然发现这姜汤的味道好像有古怪,这女人该不会在这个时候还作弄他吧?他下意识地抿了抿嘴。   李奉玉看出他有些犹豫,立马笑吟吟地自说自话:“等下,我尝一下烫不烫。”   说着把碗端回去直接喝了一口,然后又把碗给怼了回去:“微微烫口,姜汤就是要趁热喝才好呢,来,阿清乖啊——”   她那泰然自若的表情,这老妈子一样的关怀,还有那声古怪的阿清。   顿时把灼无咎给弄懵了,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凑过去喝了一大口,这姜汤一入口顿时激得他灵魂出窍,李奉玉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横眉倒竖:“咽下去!”   “咕咚”一声,真是结结实实一大口啊,灼无咎整个人都被酸得五官扭曲了,这哪里是姜汤?   这分明是一碗醋,里头熬了几块姜!又酸又辣又苦!那女人是怎么若无其事地喝下去的?这报复心也太强了吧?   “李奉玉,你让本君说你什么好,为了引我上当,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可真豁得出去。”   他打定主意死都不肯再喝一口,直接将脸背到了一边去,哪怕李奉玉又拿天机揍他也不行。   脸是背过去了,耳朵还灵得很,那细细的啜饮声就像蚂蚁钻到了领口一样,挠得他坐立不安,他忍不住转脸一看,李奉玉竟然在喝那碗醋。   “你做什么?”他这是真不理解。   李奉玉抬眼看他,汤碗里的热气熏得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像两弯银月,勾得他心也跟着痒痒。   “你不喝嘛,那就我来喝咯。不然多浪费啊,什么东西都是钱买的,浪费可耻你晓不晓得。”她一本正经地说着,又喝了一口。   灼无咎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她喝都觉得自己的牙要酸倒了:“拿来,本君喝就是了,你不要折腾自己。”   他不由分说地从她手上端过那碗,憋了一口气一干而尽,气呼呼地将碗塞给了她,一骨碌钻进被子里背过身去不看她。   李奉玉俯身过去扳他的肩头:“你生气啦?”   “没有。”不是没有,是不敢。   “那我给你赔个不是?”她的声音低低哑哑的,像暮色中的热风吹得他脸都热了。但他才不要她说什么是什么呢,于是他仍背着身子生闷气。   肩头突然一沉,一束银色的发梢垂到他面上,扫得他鼻尖痒痒,然后便是一副微凉的唇快速地在他脸颊上贴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离去了。 第239章   只要是你,至死不辞   “本来打算亲亲你赔个不是呢,可是你不肯转过身来,我又够不到,那就贴贴脸好了。”李奉玉像是会瞬移一样,在灼无咎起身之前已经闪出了房门。   灼无咎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这女人你根本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路去预判她,她压根儿就不讲道理!勾了人就跑,真是坏透了!   孩子们回来的时候见灼无咎躺着,一个个都急坏了,白羽和墨翎眼泪汪汪地拉着他的手哭唧唧个不停,好像下一秒他就要死了一样,还好阿倦单淡定多了,只是默默地给他倒了热茶递过来。   白羽汪着一眶眼泪抱着灼无咎的手直晃:“爹爹,你一定要好起来。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才回家,你要陪着我们长大的,你不可以死。”   “噗——”他放下茶忍俊不禁:“小傻瓜,爹爹只是有一点不舒服而已,怎么会死呢?”   “可是你都起不来床了,娘亲以前也生过病,一般过几天就好了。可是有一次她病得起不来床,还让三舅舅带着我们北上王都找爹爹,那次娘亲差点就死了。”墨翎小小的人儿皱着眉头,严肃又可爱。   他一时愣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竟然会到了逼着她交代后事那种地步?   阿倦已悄悄地把张三给唤进来,可说到这事儿,张三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   两年前他们行至一处偶遇凶兽作乱,李奉玉很顺利地斩杀了那凶兽,却莫名其妙地昏迷不醒,孤影和张三手无足措,她在间隙清醒的时候交待张三把孩子们带回王都交给灼无咎,可后来相藏不知用什么方法唤醒了她,于是此事便作罢。   孩子们受了惊吓,就怕人病的起不来床,从那以后,李奉玉不论哪里不舒服或者是受了伤,只要腿没断,就决计不会躺在榻上养着。   “爹爹这么强壮怎么会病倒呢,爹爹就是犯懒。白羽、墨翎,过来让爹爹抱抱,我的孩儿们受苦了。”   灼无咎一把将孩子们搂在怀中,心中却心绪不宁地翻涌起来,他非得找李奉玉问个清楚不可,为何宁愿死在外面都不回来找他!   他抱着孩子们安抚了半天,吩咐张三道:“叮嘱云嬷嬷和秋嬷嬷,务必要照顾好公主和少君。还有,阿倦是我无尘居的大公子,可任意行走宗宫十二司,任何人不得随意阻拦。”   孩子们“呲溜”一下从他身上滑下来:“爹爹,你是有公事要办吗?那我们就先退下,一会儿等着你用晚饭。”   “爹爹,白羽爱你哦。”小丫头笨拙地踮着脚亲了一下灼无咎的脸颊,柔软的小人儿真是可爱的他的心都要化了。   墨翎背着小手嘟着嘴把脸转到了一边,傲娇地叹了口气:“唉,妹妹好黏人啊。”   孩子们一走,屋里陡然静了下来,张三便开始从七年前说起,那些她消失在他生命里的人生,终于一帧一帧地在他眼前铺开。   ……   悠悠的玫瑰香气沁人心脾,房内烛火昏昏,低语呢喃。   青衫银发的俊美男子衣领尚未拉拢,随意披着衣衫自榻上坐起,半倚着身子扯过一件外裳将身旁的娇娘掩起,面无表情地熄了火烛:“你可以走了。”   女杀在黑暗里窸窸窣窣地下榻穿好衣裳,却心有不甘地质问道:“神尊大人,李奉玉已经弃你而去,你还在观望什么?”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男子的脸一半在月光下淡漠如水,一半在黑暗中冷漠阴鸷。   “阿玄,本尊被封印得太久了,久到已不知今夕何夕,只有你在那冰冷的血池畔伴着本尊。本尊苏醒后见到的,只有你这条被无辜牵连而镇压在帝台下的小玄蛇,你能长大化形逃出去,并不全得益于本尊的神力,是因为你原本就是上古玄蛇。”   “你不用视本尊为天。走吧,去过你自己的生活,你不叫女杀,也不叫小玫瑰,你有自己的名字,你叫阿玄。”   相藏转过身来看向地上跪着的女杀,唇角浮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阿玄,你报的恩已经足够多了,付出一切将云千叠引入局,又独自深埋在无相宗,桩桩件件都亲手操持,最终助本尊脱离血池。”   女杀往前跪行两步柔柔地伏在了相藏的腿上,静静地听着他说话,乖顺地像一片安静的叶子。   相藏轻轻地抚着女杀的头发,面上却没有丝毫温存过后的爱意与怜惜,连说话声音都是冷冷的:“你做得很好,本尊很感激你。可你却只能委身于藏云这副身体,本尊不忍你这般委屈。阿玄,走吧,本尊祝你今后的日子平安喜乐,岁岁无虞。”   女杀无言地摇了摇头,只闭着眼睛贪恋着这双手上那稀薄的温柔。   神尊大人,没有关系。只要是你,无论是什么样的身体都没有关系,阿玄只会追随你。你给了我新生,那我便用一生来报恩,哪怕魂飞魄散,也至死不辞。   屋内静默许久,相藏移开了他的手,女杀规规矩矩地起身:“神尊大人既想护着李奉玉,阿玄便也护着她。只是,阿玄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她可以陪伴大人而阿玄不可以。这七年来,阿玄永远都在你们的身后跟着,阿玄想知道,为什么?”   相藏低低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的冷笑,又像是带着一点欢喜的难以自已,他的脸完全隐在黑暗中,女杀不想亦不敢去费力去分辨他的神色。   “因为只有她能让本尊活着,有尊严的活着。七年前本尊在飞云城一座山脚下吞食了一整个村子的人,都不能填补神力溃散的虚空,是她带着那缺失的一魄来到了本尊的身边。   本尊只要她相伴左右便能汲取神力,不用像个牲畜那般啖肉饮血地活着。阿玄,你代替不了她。”   隐没在黑暗里的人嗤笑一声,又带着些惋惜的情绪,沉默许久后才继续说道:“本尊取不回那一魄。离玉,她可以随心所欲地操控那些神力,以天机代替法术。两年前,本尊曾动手想要杀了她——” 第240章   如坠梦中   “可那一魄也会伴着她的死而消亡。本尊也试过吞噬她的神魂,可她身上又有天机魂心,竟然会反过来吞噬本尊的神力。”   “哈哈哈……真是可笑,本尊乃上古尊神,居然被一个不能催动灵力的凡胎女人绑在了身边!阿玄,你不懂,本尊离不开她。”   相藏几欲癫狂,言谈之间半笑半痴,女杀静静地守候半刻后,悄无声息地退了。   ……   夜色如墨,房门突然一动,阿倦猛然惊醒,还未坐起身来便被来人一把从被子里揪了出来:“阿倦,娘亲想你了,娘亲陪你睡好不好?”   阿倦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揪着被子扭扭捏捏的:“阿倦如今是大孩子了,和娘亲一起睡不大好吧。”可心里真的很怀念从前和娘亲窝在一起睡的日子呢。   李奉玉也不理会他,伸手把他从榻上拽了下来:“那你来呀,和弟弟妹妹一起睡,这样总可以吧?”俩人偷偷摸摸的出门,又拐去厢房里把墨翎给抱到了白羽的房里。   这样挤在一起,大家情感上是非常满足的,但真的好挤呀!   两个小娃、一个半大少年,还有一个李奉玉,一起挤在白羽的床上,连翻身都翻不了!   阿倦隐隐约约地猜到一定是娘亲又招惹爹爹了,所以才半夜把他们都聚到一起,这样爹爹就不敢来把她拎走!   他有些开心又有些懊恼,但实在不舍得挤着娘亲睡不好觉,便现了真身窝在了李奉玉的颈窝里,真好,又像从前一样了呢!   灼无咎睡到半夜,突然从李奉玉险些死掉的噩梦里惊醒。   张三的话还断断续续地浮在他耳边,她生产的时候极为凶险,足足折腾了两天两夜才生下墨翎和白羽。然后便是两年前那次,她交代他在她死后带着孩子们回王都。   他压着心里的后怕坐起身来平复情绪,终于忍不住敲了敲她的床栏:“阿奉,陪我说说话好不好,跟我讲一讲你这七年是怎么过的,好不好?”   帐子里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他又叫了两声,忽觉怪异。李奉玉睡眠很浅,有一点点动静都会醒来,这怎么没一点反应呢?   他心中一慌,也顾不上踩着鞋子,光着脚下去一把拉开了她的帐子!   怎么回事,人哪里去了?   灼无咎先去了泉池,后来才摸到了白羽的屋子里,拉开帐子瞬间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地想笑,还以为她多胆大呢,原来还是个纸糊的“李大胆”。   可是,她怎么是原来的模样?不是一直都是银发银眸的吗?   李大胆一睁眼便看见榻边坐着的人,被吓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压着胸口先把心咽了下去,见他似乎有点不依不饶的样子,干脆翻了个身把白羽搂在了怀里。一瞪眼睛无声地挑衅他,你来啊,有能耐你把我从孩子怀里给拽出去!   灼无咎扶额,他还没有没出息到和孩子们抢娘亲的地步呢,这女人也忒紧张了。不过,紧张也好,不紧张那就是不相干的人了,他可不想与她不相干。   他无声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那许久不见的黑色长发,轻轻俯身吻了吻她的脸颊,贴在她耳边轻声低语:“阿奉,躲是躲不开的,本君有的是耐心。”热热的轻轻的气音扫在她耳边,吹得她脖颈发麻。   李奉玉背着手推了他一把,伸手将帐子拉严。   不料灼无咎还未迈步,便听见墨翎咕哝一声:“爹爹,娘亲睡在这里好挤,你能把她带走吗?”   李奉玉:??   见鬼,这黑心儿子,你叛变啦?   一直装睡的阿倦也愣愣地看着墨翎,小老弟,你让娘亲赢一场不行吗?就不能跟妹妹学学吗?闭上眼睛闭上嘴,有你什么事儿啊?   灼无咎二话不说回身掀开帐子一把将李奉玉打横抱了出来,李奉玉连白羽的衣裳都没揪到,整个人已经腾空而起,急得她直接叫了起来:“白羽,乖女儿,你不想让娘亲陪你睡吗?”   “白羽,白羽,快醒醒!”   直到房门重新被掩上,白羽也没醒,墨翎皱着眉头凑过去看了半天,疑惑地看向了已化为人形的阿倦:“大哥哥,白羽为什么睡得这么沉?”   阿倦轻轻地给白羽盖好被子,又示意墨翎躺下睡觉:“爹爹用了术法,哪怕是打雷,白羽都不会醒的。”   墨翎惊讶地嘴都张成了O型:“法术还可以这样用啊?”   阿倦嘻嘻一笑:“爹爹从前总这样哄阿娘,但是阿娘有些奇怪,好多法术在她身上都不是很灵验。唯独昏诀和昏神诀最好用。”   昏招得逞的灼无咎进了房门便规规矩矩地将李奉玉塞进了帐子里,当然也趁机爬上了她的榻,虽然死皮赖脸地抱着她不放,但也并无冒犯之举。   两个人别别扭扭地撕扯半天终于累了,李奉玉也不再又咬又拧又踢的,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认输。   “阿奉,你什么时候变回来的,本君很是想念你这头乌黑的头发,还有你水汪汪的黑眼睛。”灼无咎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木樨花香味,如坠梦中。   怀里的人低低地“哼”了一声:“你喜欢?那剪下来给你收藏好了,眼睛你也可以挖走,我没意见。”   灼无咎:“……”   每日五更天都要起来跑步练功的李奉玉居然睡过了头,她是被孩子们来请安的声音给叫醒的。   灼无咎这厮竟然死死搂着她不让她起来,她一时气急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臂,“嘶——多年不见,你怎么越来越凶了。”   这人的嗓音里还带着没睡醒的低哑,莫名让人腰软。   她怎么又是银发了?   李奉玉踩着他跳下榻急忙披了外裳让孩子们进来,顺手将帐子给掩上,云嬷嬷和秋嬷嬷一眼瞧见外面那空着的被褥,赶紧低下了头,阿倦、墨翎和白羽依着先生们所教的礼数乖巧地给李奉玉请了个安。   白羽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起来:“爹爹在哪里呢?白羽还没有跟爹爹请安呢。” 第241章   她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作”字   李奉玉脸微红,下意识地背手拉帐子。   云嬷嬷俯身和蔼地劝道:“公主,君上公务繁忙,许是一早就出门了,咱们去用早膳吧。”   秋嬷嬷也极有眼色地拉住了墨翎的手,一边看向阿倦:“大公子,少君,夫人尚未梳洗,咱们先退下吧。”   孩子们被嬷嬷哄出去了,帐子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李奉玉给拉了进去……   “君上,今日灼渲王君来访,你——”英武满心抗拒地站在门口催灼无咎起床,只觉得今日可能又是他的死期!   “进!”   “你叫英武进来做什么?我衣裳还没有穿好!”   “你从前穿着你们人族那种伤风败俗的衣裳在他们眼前晃得还少?无妨,这不里裙已经穿好了么,本君又不是那种要把你管死的人,你无须拘着。”   拘你妹啊,老子这不是不想下你的面子么?既然如此,那就逗你玩儿玩儿。   英武拎着水进去的时候,顿时被眼前那魔幻的情景给亮瞎了眼!   李奉玉坐在榻沿上抬脚搭在帝君的肩上,眉毛一挑:“主君大人,我腰痛,弯不下去,劳驾您帮我穿个鞋。”   灼无咎也懵了,抬眼只瞧见她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作”字,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又认命地拿起了她的鞋,托着她的脚往上套。   她一动也不动地翘着脚,灼无咎没伺候过人,只觉得这个姿势不好提鞋便看了她一眼:“你往前蹬一蹬啊,这鞋子是不是有点紧,你穿着挤脚么?”   英武憋得脸一阵青一阵紫的,感觉早饭都不用吃了,心里肚子里都开始闷涨了!   忽然就见李奉玉脚上一使劲儿,灼无咎好像是手滑了一下,然后那一脚就结结实实地蹬到了他的心口上!   好一个窝心脚啊,直接把堂堂帝君给蹬坐在了地上!   英武几乎要厥过去了,需要他过去扶一下吗?   还是算了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英武退出去还很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李奉玉终于憋不住笑出声音来,伸出右手拍了拍灼无咎的肩膀。   不料这人还端上了,一把打开她要拉他起来的手,就那样气呼呼地坐在地上生闷气。   她蹲下身来戳他的脸颊,他不耐烦地往一边偏了又偏。   “好啊,坐地上也不耽搁事儿。”李奉玉拿了梳子跪在他身后为他梳头,束好发髻后从匣子里抽出那根简单的红宝石银簪为他插上,然后掰着他的脸让他往镜子里瞧:“嗯,好看。我的眼光可真好,一眼就挑中了全天下最英俊的男人。”   她眼看着镜子里那张脸已经绷不住地翘起了嘴角,但还是黑着张脸很不痛快的样子,干脆一把箍了他的腰将人提到了案几上坐着,凶巴巴地戳了戳他的眉心:“给你点颜色你还灿烂起来了,有台阶还不趁着下,我数三个数你不乖乖出门吃饭的话,我就——”   “你就怎样?”他挑眉瞪她,像极了她那只丑猫元宝撒泼的模样。   李奉玉不紧不慢地把自己的衣裳穿好拉整齐,对着镜子梳了个高马尾,系上一圈朱砂色的丝绦,脸颊前的短发扬在鬓边,遮得脸更小了一圈,朱砂色的唇脂映得她面如瓷玉。   “我就打断你的腿,然后抱你出去接见灼渲王君!怎么样,够不够宠你?”她已将天机唤出,化作一支黑金相间的长棍杵在他身前:“主君大人,别害怕,我保证又快又准,就疼一下就好了!”   灼无咎:“……”   今日是巡察宗宫十二司的日子,青焰三人在门口已经等得极不耐烦,孩子们都要迟到了,也不知道灼无咎在磨蹭什么!   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他来,结果身后还跟着个李奉玉倚在车厢上和孩子们聊起来了!   “奉哥,我们要迟到了。”疏星云拉着缰绳一脸生无可恋,痴男怨女啊,真是麻烦!   灼无咎却突然一把将李奉玉拉到了马上:“你既回了无尘居,那便还是本君的近侍,不要耽搁时间了,驾!”   李建勋骂骂咧咧地跑了起来,张三那家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傍上夫人这棵大树。   不但提早化形,当了舅舅,如今还我干活儿他拿钱,真是天道不公……   其实,这不是灼渲的第一次觐见了。   自八年前肃清伽西城孔雀王族后,他每年都会来王都觐见无咎帝君。   一来么,自然是想让帝君与孔雀族和解,二来么,是想看看那个将他推上了王君之位的女人。   第一年来的时候,他紧张极了,想着隔了半年之久,不知道她与帝君是否真的一拍两散了,他带了她最喜欢的木樨花熏香,却没料到她已经走了。   这一走便是七年,他年年来,年年见不到她。他也曾私下里派人出去寻找她的踪影,可天下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灼渲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在宗宫等候许久,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跟在无咎帝君身边的那个银发女子,是她,是李奉玉,她回来了。   此次会面自然如往年一样毫无新意,不过是汇报一些新法令的落地实施情况而已。   但灼无咎的神色却比那年见到风太妃要和蔼许多,李奉玉暗自在一边腹诽,难不成是年纪大了心软了,如今也开始顾念兄弟情义了?   灼渲那飘忽不定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扫过李奉玉,灼无咎挥手叫来侍女不知吩咐了些什么,侍女立刻疾行而去。   不多时,阿倦、墨翎和白羽被领了过来,孩子们一进来立刻扑到了李奉玉怀里,左一个娘亲,右一个阿娘叫得人直头大。   “父君,今天有贵客,孩儿们是不是唐突了?”阿倦一眼瞧见灼渲,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拜礼。   灼无咎清清嗓子:“阿倦,墨翎,白羽,过来跟小叔请安。”   “咳咳……”李奉玉被自己的口水呛到,青焰几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小叔?   君上认灼渲这个弟弟啦?   那就是与孔雀族冰释前嫌了?   灼渲整个人也呆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侄子侄女?李奉玉自己生的?和无咎帝君生的? 第242章   我还真是命硬   一瞧孩子们的模样,那还有错?男孩儿像李奉玉,女孩儿像无咎帝君……   孩子们欢喜地过去请安,墨翎甚至盯着灼渲看了许久:“小叔,你与我爹爹长得有几分相像呢。”   李奉玉暗忖,可不是像么,一个爹一个妈生的,长得像多正常!还有那个阿澄,说来也是这种长相,周正的像黄金分割!   “这位是你的长嫂,李奉玉,你们应该很熟。”灼无咎突然点名,李奉玉立即坐正身子端庄地冲着灼渲微笑了一下,感觉自己像个没有感情的微笑机器。   鸡兄这是做什么呢,我们多好的朋友关系愣是让你给弄成叔嫂了,本来还能约酒呢,这下可好,以后还得避嫌!这是什么鬼操作,吃错药了吧?   灼渲也被灼无咎这般骚操作给整不会了,他做小叔子的私下里见长嫂成何体统?可他们若是已经和好如初的话,那他其实也是高兴的。   人家夫妻同心,儿女双全,自然是再好不过了。长兄得偿所愿,李奉玉觅得良人,都是极好的。他作为家人,当然要晓得分寸。   想到这里,灼渲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李奉玉行了拜礼:“拜见长嫂。”   李奉玉有些怅然,但孩子们突然抛出来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是小叔叔啊,不是应该叫叔叔吗?”   好吧,灼无尘这个问题终归还是要面对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会是在这样的场合。幸而是孩子们提出来的,灼无咎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当众责难稚子。   不料,灼无咎平静地看向了李奉玉,徐徐开口道:“那是因为你们还有个二叔,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白羽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很远是多远,是我们能到的地方吗?”   众人忽然沉默,忽然听李奉玉开口道:“很远,是我们谁也到不了的地方。但是那个地方娘亲知道,娘亲还认识你们二叔,他在那里过得很好。”   除了灼渲以外,其余人都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无尘原来真的去了人界?果真与李奉玉是旧识?   好似所有人的心都悄悄地落了下来,如同殿外那不期而至的雨,窸窸窣窣地将所有燥热都稳稳地压下去,满怀舒畅。   满怀希冀而来的人,带着雨转天晴的释然而归。   夜里李奉玉又把孩子们都揪到了白羽的房间里,不料灼无咎不知给孩子们吃了什么迷魂药,小鬼们居然都说他们大了,不能总和娘亲一起睡!而且善学司里的小孩子们都是自己睡的,只有胆小鬼才会缠着娘亲!   她有些失落,其实也不全是为了躲灼无咎,是她真的很想孩子们。   她已经习惯身边睡着两个小人儿,虽然孩子们夜里翻个身、说个梦话甚至长呼一口气都会让她醒来,她会闭着眼睛伸手拍拍,搂住安抚一下,或者给他们盖盖被子,每每摸到那软软的小脸时,心里都会升起悠然的满足感。   有白羽和墨翎日夜相伴,她的人生已经很富足了呢。   孩子们虽然慢慢地学会调皮惹事儿,但每当他们撒娇抱着她叫娘亲的时候,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温暖柔软起来了。这是她从前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过的体验,这才是最纯真的爱啊。   阿倦大了,她自然不能勉强他。墨翎和白羽马上就要七岁,放在凡人的世界里也早就开始独立睡觉。   这两个孩子养了六七年,除了模样一直是两三岁大小之外,其余的成长和人族孩子也没什么区别,或许就是慢了一些而已。说来也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分床睡眠是对的。   但是她舍不得呢,就像那句话说的一样,从来都不是孩子离不开妈妈,而是妈妈离不开孩子。   孩子们不在的夜里,她依旧会醒来三五次,伸手摸到旁边空空的。   于是便自我安慰地给自己盖好被子,然后睁着眼睛愣许久才能接着入眠。   她脸上那细微的失落神情,终究没能逃过灼无咎的眼,这人倒是识趣地没有来烦她,两个人靠着床栏背对背地说话,一个在帐子里,一个在帐子外。   “以前你说,你们那里叫阿澄的人遍地都是。”灼无咎的语气淡淡的,他能如此平静地说起这个话题,想必无尘失踪的事终于不再是禁忌了。   李奉玉知道此事对他极为重要,一点都没有卖关子:“天机那支玉簪是阿澄送给我的。”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但是他不叫灼澄。据他自己说,他六岁那年走失,被一个姓吝的警官救助,他便叫了吝澄。   至于六岁之前的记忆,可能是因为受到刺激而遗忘了,他只说自己有个哥哥,也不知姓甚名谁。”   灼无咎低声嗤笑:“真是个混蛋。”   “是挺混蛋的,随时随地都想让人踹他一脚。”李奉玉笑得轻松,却让灼无咎心里忍不住泛酸。   “你和他在一起过?”问这种问题真是揪心啊,他的心脏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李奉玉有点不耐烦:“从前不是跟你讲过吗?我动过那个心思,但是他不愿意。后来就彻彻底底成兄弟了,如今一想,我那时大概是吃错药了吧。当兄弟也挺好的,他比我大6岁,我们也是校友,知根知底,他算个勉强合格的哥哥吧。”   灼无咎沉思了片刻,掐着指头算了一番:“6岁?这么来说的话,他到人族那一年你才出生。或许是天机魂心随他到了人界,恰逢你出生,那魂心便寄生在了你身上。”   “随便吧。要是这么说的话,魂心这么凶的东西寄生在我身上,那大神给我算的命还真准呢,我可不就是命硬么,克父克母,还克自己!你都不知道我过得有多惨。”   李奉玉说着居然还笑了起来,但一听就知道是那种干巴巴的假笑,听得人有些心酸。   她笑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道:“谁能想到啊,魂心里居然还有相繇的一魄。我可真是中大奖了,这要是放到我们那里流行的话本子里,像我这种命的人是能驾驭天下的,主君大人,你要不要考虑禅位给我,让我做个女帝啊。”   “唰”的一下,帐子突然被拉开,灼无咎定定地望着她:“阿奉,别说了。” 第243章   昏君爱祸水   李奉玉脱口而出反问他:“为什么别说,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吗?你想知道无尘的消息,想知道我的过去,我说给你听啊。我,唔——”   这人直接上榻用实际行动堵了她的嘴!   好嘛,现在是老虎咯?   不过是片刻的辗转厮磨,她仰得脖子都要断掉了。灼无咎松了她,轻车熟路地掀开被子揽着她一同躺下,耳后响起他疲倦的声音来:“阿奉,不要再讲那些苦难的过去。把那些都忘掉,从今往后,你不是无人可依。”   困扰那么多年的心结陡然解了,感觉天都更蓝了呢。   转眼便入了秋,天气开始变凉,秋雨也一场接一场的来,将天色洗涤的格外明亮。   李奉玉如往常一样陪着灼无咎处理公文,只是他不再是让她做些简单的文书整理和誊写,而是会仔仔细细地征求她的意见,会认真地听取她的看法和分析。   就连青焰、英武和疏星云做事的时候,也会偶尔来与她商量商量,这倒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主君大人,你们一个个也未免太看重我了,万一出个什么岔子,你怕是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昏君呢。”   她觉得颈椎有些难受,便趴在案几上歇息,一手拿着毛笔在纸上随意地画兔子。   灼无咎低声轻笑,瞥眼瞧见她一团烟粉色的衫裙铺了一地,纤长的脖颈和裸露在外面的手腕在阳光的映衬下仿佛裹上了一层光晕,一头银丝披在背上如浪花拍岸。她整个人就像一片花团锦簇的海棠一样,纯真又娇媚,热烈的浑然天成。   他搁了笔细细地看她,冷不丁遇上她抬眸,四目相对,心脏砰砰乱跳,好像空气里都飘着粉白的海棠花花瓣,可如今已是金秋,海棠没有,却有那木樨花香飘十里。   “男人都想做昏君,不知阿奉可想做个祸水妖后?”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忽然挥手落了结界,窗子“啪”地合上。   这人一边起身朝她走过去,一边将衣裳丢了一地,他志在必得。   “我可不是祸水。”她一把抓住他解系带的手,整个人已经猝不及防地被他推倒在氍毹上圈住,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手带着她扯掉了他的里衣,又引着她往腰下探去。   滚热的胸膛烫得她脸都红了,不知不觉间竟褪去了一身银华,一双翦水秋瞳水汽氤氲。   说什么天长地久,都不及一刻重逢。   穿云破海来见你,所求便是朝朝暮暮,她没有那么多日子与他山高水长,贪恋一天便是一天。   惊风乱扫海棠,打落满院春色,燕语缭绕双巫山……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穿粉色衣裳的?很衬你,好看极了。”   灼无咎用手指将她头发理顺,松松地为她系了一束垂在身后,前面散着的短发将她绯红的耳朵遮得严严实实。   李奉玉上下左右地将衫裙拉整齐,从镜子里都能隔着小衫瞧见胸前的几处红痕,恼得捶了他两下:“都怪你,大白天的在这儿胡闹,瞧这印子不瞎的都能看见,我要去换身袍子!”   刚一起身又被他拉到了怀里,这人故意咬着她耳朵气她:“换衣裳就对了,本君的女人岂是谁都能看的……”   李奉玉:早知道你这般得意,我真该再过七年才回来!   门一推开,正遇上英武拿着几份公文过来,李奉玉一溜烟回了屋子,英武进了书房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叫起来:“君上,奉哥什么时候变回来了?刚才那黑头发的不是奉哥吗?”   敢情方才他没和李奉玉打招呼是因为他没反应过来?   灼无咎神色自若地清了清嗓子:“随她去吧,总归都是她。你有何事禀报?”   英武回过神来抽出一封信:“迷岭狐王突然来信,邀请君上做客。君上,你看看这行文的风格,我觉得很不对劲。狐王生性洒脱,来者都是客,但向来不主动宴客,为何会发来这么一封文绉绉的邀请?”   灼无咎接过信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微蹙眉头:“他们五月回王都,在王都逗留了一个多月。六月半的时候,奉玉和孩子们回了无尘居,如今都八月了,孤影居然一次也没来看过她和孩子们,这的确很反常。”   “什么反常?”李奉玉推门而入,她已换了一身翠缥色袍子,内里压着一件雪色里裙,整个人干净又明艳。   “奉哥你怎么又成银色的了?”英武的关注点总是这么肤浅!   她将头发甩到身后,凑近英武说悄悄话:“我白天是银发,睡着了就变回去,今夜你来看看?”   英武激动地正要说好,忽然间觉得背后好像冷气森森,立马缩了缩脖子讪讪道:“你这样也很好看,可以冒充银龙族的仙姬!”   不过公事当前,他们也没什么心思继续说笑,李奉玉草草看了那信后,亦是一脸凝重,三人便决定等青焰和疏星云回来后共同商议。   晚膳过后,几个人凑在书房里详详细细地分析了那封信,最终得出了不同的结论。   青焰认为狐族有难,狐王这是提醒他们迷岭生变。   疏星云和英武则以为,狐王应该是想传位于孤影,所以才会有这封措辞正式的信。   李奉玉心里乱糟糟的,下意识地认同青焰的看法,她也觉得可能是迷岭生变。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了她:“你也只是去过一次迷岭,对狐族也不了解,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她转身回自己的屋子里取来了几本册子,那是她在这七年间特意观察相藏所记下来的东西,几个人随手拿起册子翻看起来,越看神色越是凝重。   “你怀疑这个相藏与相繇有关?”灼无咎的语气都沉下来了,想必是赞同她的想法。   李奉玉是个十分有条理的人,她不轻易给人定性,但凡她提出质疑,必然经过了十足的考虑,甚至是已经有了证据。   她既然怀疑相藏与相繇有关,那必然有她的理由。这册子里记录的是相藏七年来不与他们在一处时所发生的一些怪事,或者说是惨案。 第244章   迷岭之疑   仔细捋下来便可以发现,每当相藏独自外出几天,便会有地方发生凶兽吃人的惨案,且无一活口。一次两次是偶然,但是七年下来累积了几十次,那就实在是太可疑了。   虽然这些惨案都是他们后来才知道的,但是她细心地把案发时间列出来之后,便发现了惨案与相藏行踪上的时间重合,发现这些重合的时候,他们已经朝夕相处了五年!   只是,这两年却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只是怀疑。   “我第一次遇到相藏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熟悉感。相处的时间越长,就越觉得他与我似乎是一样的,我可以确定不是容貌带来的错觉。   是一靠近他,就会有压抑不住的失控感,所以我一直与他保持距离。   我怀疑相繇死的时候,会不会有一魂一魄什么的没有散掉,而是附在了相藏的身上。他被凶性所控,所以会大开杀戒?”   李奉玉说这话的时候,似乎有些懊悔的样子,又有些犹豫。   疏星云沉思许久,试探着问道:“奉哥,你该不会尝试过杀了他吧?但是没下得了手,如今又后悔?”   “呃?我的表情这么明显的吗?”她下意识地去照镜子。   “他毕竟顶着孤影表兄的身份,而且平日里对我们,你找不出一丝……破绽。我的册子也只是推理,就这样下杀手也不太好吧。   况且,自从五年前他救我那次我就发现,他其实一点都不像他的外表一样虚弱,他非常强。”   她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一个擅长藏拙的人,绝对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在一起过普通人的日子。我们分别时,他说,有朝一日我肯定还会回去找他。我觉得,他非常渴求我身上的相繇血脉。”   几个人都皱起了眉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英武掐着睛明穴突然跳起来:“那相藏该不会屠尽了迷岭满门吧?”   “不会。”李奉玉笃定地答道。   “在我回头找他之前,他不会大开杀戒。我能感觉到,他的目标是我。”   此话一出,她心虚地看了一眼灼无咎,果不其然,那人的脸已经是个吊苦瓜了。   她赶忙补上一句:“但具体所图何事,我也不清楚。毕竟跟了我们七年都没动手要我的命,也没什么逾矩的行为,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几个人说了许久也得不出有用的结论,只能明日亲自去迷岭暗探一番,然后再做定夺。   李奉玉沐浴回屋时,瞧见自己屋里黑漆漆一片,便知那老孔雀肯定又在琢磨什么套路了,遂拐去阿倦、白羽和墨翎的屋子里转了一遍,挨个儿盖了一遍被子才回屋。   灼无咎窝在被子里后背朝外,一副气呼呼的模样,她过去捏他的耳朵:“你这是吃的哪门子干醋?”   这人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七年朝夕相伴,你不忍心杀他。倒是忍心杀我,杀我的心,杀我的肝!我的心都凉了,我吃醋不吃醋也不要你管。”   嘿!这人怎么还顺杆儿爬呢,她也不惯着他,一把揪了他的被子去外面炕席上裹着躺下了,不多会儿便听着他窸窸窣窣地下榻过来扯她:“阿奉,你把被子抢走了,我觉得好冷啊。”   “嗯,你那被子收柜子里了,自己取吧。”不就是作嘛,谁还不会?她也背着身不看他。   灼无咎小声嘟哝:“我想你抱着我睡。”   李奉玉冷笑一声:“善学司的孩子们最小的就是咱们白羽和墨翎,他们都不用人抱着睡了。你几岁啦?你一万三千多岁,老祖宗,你需要的不是让人抱着,是该插三炷香供着!”   “你这个女人……真是吃了鸩鸟?你是不是嫌我老?”灼无咎深深地感觉到了什么叫刁蛮。   “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刚才分明是你说的不要我管,那我就自觉地走开嘛。”怎么说着说着还真有点来气了呢?李奉玉一摸自己的胸口,好像心脏在震颤呢。   灼无咎彻底败下阵来,坐在榻边软身软语地认错:“阿奉,我不任性了,我就是想让你哄哄我,你平日里对阿倦他们都温声细语的,白羽和墨翎这两个小鬼随时随地都能抱你亲你——”   “我是他们的娘。”   灼无咎:“……”   看来光用嘴哄是不行了,灼无咎干脆连同被子一卷将她抱回了帐子里,一个饿虎扑食地扑了过去……   李奉玉又误了练功的时辰,起床后凑合着出去跑了个五公里,但是差点没回不来!   实在是……跑不动,足足有一半的路都是她扶着腰走回来的。心里不知不觉地把那无耻之鸟给骂了个一万遍!   用过早膳后,疏星云带着孩子们前往善学司,青焰和英武则前往迷岭一探虚实,李奉玉本来收拾妥当也要跟着去的,结果被灼无咎给拦下,因为月不归今日前来觐见。   月不归要来,自然得迎到无尘居,李奉玉便打消了去迷岭的心思,这人可是月流魄在意的人,她怎能不在呢?   “头一年我住这里的时候,怎么没见各方城主来觐见呢?如今你倒是挺忙的,跟个人间的皇帝一样。”她为他添了热茶,把今日要处理的公文分门别类地摆到了他的案几上。   灼无咎掀了公文轻轻地笑:“自然是新立的规矩,各方城主每隔五年便要到王都觐见帝君,来得勤一点可以,不来不行。你不是喜欢勤政爱民的君王么,本君要努力讨你的欢心嘛。”   “嘁!怎么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脸上的欢喜都要压不住了,她赶紧挪到一边的案几上复看他批过的公文。   他得意地望了她一眼,徐徐说道:“最近要来的人很多,丹岐、素寒、微生映南、定枫山,凡是从前跟你打过交道的都会来,这七年他们也私下里帮着本君找你,不过我猜想,你都绕开了这些地方,所以他们也一无所获。”   李奉玉感觉有点尴尬:“他们说是来觐见帝君,其实是来看我的?”   灼无咎微微勾唇:“是本君请他们来看你的。”   李奉玉:就无语,这真的大可不必,我是猴子吗? 第245章   偶遇相藏   果不其然,月不归来了两天后,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到了。   幸好这几位都挺有素质,见面也不多问李奉玉你这七年都死哪里去了,只道一句“回来便好”就将此事一笔带过!   无尘居毕竟小了些,没法接待这么多客人,灼无咎也干脆带着一家大小移驾宗宫,如此一来就方便多了。   阿倦、白羽和墨翎这三个孩子一亮相便成了团宠,那几位城主顿时把灼无咎和李奉玉给抛到了一边去,只一心一意地逗娃去了。   好好的接风宴成了娃娃们的见面会,灼无咎干脆拉了李奉玉出去散步,两个人牵着手走在街市上随意走走逛逛,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那年白露节他请她喝酒的酒家,二人相视一笑踱步而入。   “今年白露节你都没出门,怎么,在外面跑野了,看不上这小小王都的热闹?”   灼无咎依然把所有的酒都叫了一壶,就坐在那里看她挨个儿抿着尝,像个淘气包。   李奉玉尝到一壶杏子酿,醇甜的味道很合她心意。   “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健忘?白露节那天我扭了脚,在家里歇息来着。”想到年纪大这三个字,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灼无咎突然伸手摁住了她的酒壶,隔着案几倾身探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双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泽:“你嫌本君老?我老不老,你心里没数?”   想起那人胡闹起来不依不饶的脾性,她顿时又觉得腰酸腿疼起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哪有说你老,我是说你年纪比我大,这有错吗?”说到天边都是她有理呢!   哼,算账的机会多得是,他暂且饶她一码,便大方地坐回去陪她喝酒,眼看着她白皙的脸颊逐渐飞上一层薄薄的粉色,如胭脂轻扫,越看越觉得看不够,真想时时刻刻都将她搂在怀里,圈在榻上!   这样骚动的心思一旦起了,就再也压不下去,灼无咎暗暗地使了个昏神诀,托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她开始犯迷糊,嘀嘀咕咕地话也多起来了,双眼迷醉地扫他一下,便扫得他心旌摇曳。   灼无咎心猿意马地揽着她出门回宫,谁料刚下了楼便听她唤了一声“相藏君”!   他顺着她的视线往一个角落里看去,那一头银发也太扎眼了些,可不就是相藏么。   李奉玉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扶着脑袋在相藏的对面坐下:“相藏君,两月未见,你好像清减许多,是近日里又病了么?”她的脑子其实还蛮清醒的,知道不能问人家你的里子是不是相繇氏。   相藏果真一副病容,整个人瘦削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双手指节嶙峋突出,他捏了一盅酒一口饮下,满眼都是悲悯之色:“离玉,你过得好吗?”   灼无咎登时垮了脸,你当本君是死的?   他坐在李奉玉身边一把将她搂到怀里,神情冷峻地接住了相藏的话:“她过得很好。相藏君不必忧心。”   相藏低低地笑了两声,说出来的话却叫人烦心:“她今日过得好,明日过得好,能一生一世都过得好么?帝君未免太过自大。”   “相藏君,你的心坏了,我们朝夕相处七年,你为什么不能祝我好过?孩子们最近还总是问呢,大舅舅为何闭门不见。我问你,你为何不见他们?你是不是心虚?”这话李奉玉憋在心里很久了。   白羽和墨翎近些日子曾好几次在下学后去那所院子看望相藏,可每次去都是院门紧闭。先前以为他还在迷岭,问过邻居后才知道,他早就回去了。   她猜想,他不是在躲孩子们,而是因为每次孩子们身边都跟着青焰几个人,他不想与无尘居的人发生正面接触。   相藏盯着她的眼睛毫不避讳地表达心迹:“我在等你来。”   李奉玉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话,整个人便被灼无咎一把拉走,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出好远的路才停了下来,她抚着胸口直喘气:“主君大人,你干嘛拉我走。我觉得他马上就要说出来心里的真实想法了,他现在虚空得厉害,或许下一刻就会动手杀了我吞噬妖神之力,只要他一动手,届时你便可以立地取他性命!”   酒意上头,她控制不住地抱怨起来,说话又快又急:“世上哪有这么恰到好处的巧合,他原本就是在那里等我的,不是想杀我就是想杀你,或许他早就失了本心成了另外一个相繇氏,想拿了我身上的神力杀遍天下毁灭苍生呢?我们应该逼着他露出本相,直接将那些可怕的可能扼杀在萌芽状态——”   “唔……你,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她推开他的吻,心里有些恼,刚才那是多好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灼无咎一把将她箍在怀里,几乎将她抱得喘不过气来,直到她昏昏沉沉地站不住脚才低低地说道:“阿奉,你太焦虑了。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悬着这个事情,今日见了他更是急火攻心,可本君不愿意让你身陷险境。本君也怕,怕他深不可测,怕我护不住你的周全。”   李奉玉只觉得身子软绵绵的有些站不住,攀着他的手臂摇摇摆摆:“主君大人,我一靠近他,就感觉自己想要失控,有种不由自主想跟他走的感觉。就感觉,好像我本来就是他的。我怕,每一天都在怕,怕哪一天忘记我是谁,就那样糊里糊涂地跟他走。”   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他:“我不想跟他走,我只想与你在一起,看着咱们的孩子长大成人。于你们而言,我的人生太短了,每时每刻都像是借来的一样……”后面的话渐渐地听不到,李奉玉睡着了。   灼无咎抱起她闪过一道虚影后不见了踪迹,不多时二人已到了无尘居。可怜宗宫那帮客人宴席还没结束呢就不见了主人,还得给人家看孩子!   二茬睡到半夜忽然听见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出门绕到前院一看,居然是帝君带着李奉玉回来了,一时不知手脚该往哪里放,竟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君上,要不要多烧些沐浴的热水?”说完恨不能打自己两个大嘴巴,这事儿还用问? 第246章   无理取闹   李奉玉都醉成那样了,难不成再丢到泉池里涮一涮?热水肯定是要用的啊!   二茬一溜烟儿地跑去烧水,灼无咎将李奉玉放到榻上确定她不会突然醒来后,轻手轻脚地打开那口她常放东西的箱子,取出了一个匣子,那里面放着她不曾给他看过的一些册子。   他燃了烛火仔仔细细地翻看着那些册子,有一本专门记录了她整个孕期的琐碎小事。   有时候贪吃甜食,有时候又想吃酸的,有时候没胃口;   有时候莫名忧郁,有时候很亢奋,但许多时候总是会失眠。   孩子第一次动,像小鱼吐泡泡;后来动得多了,还会在肚子上鼓个大包;   有时候小家伙一脚踹狠了,她还会觉得肚子痛。   晚期的时候肚子太大,躺着喘不过来气,只能半靠着睡,有时候就是坐着睡,经常好不容易才睡着,却又很快就醒来。   吃不下东西,腰腿痛得走路都难……   还有几本册子居然全是写给他的信,也不能算是信吧,就像她说的日记一样,每日记录些零零碎碎的事情,跟他说些心里话。生病与受伤这样的字眼,出现了很多次,看得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总是在问:主君大人,你还介意我和无尘的渊源吗?   还有两本册子写着他们人族的文字,他看不懂。但里头有许多画,想必与孩子们有关。   她的七年,原来是这样的啊。   她捱着日复一日的思念和期盼,耐心地等他解开心结。她从来都没有失信于他,也没有放弃过他。   七年,在他的人生中不过是须臾一瞬;对她而言,却是一段过而不悔的生命。   ……   只不过是大略一扫就看得他心潮翻涌,灼无咎将册子放回原处,打算得了机会再细细翻看。   二茬呼哧呼哧地拎进来几桶热水倒进浴桶,知趣地退下去直奔后院进屋锁门塌下耳朵!   灼无咎怀里托着娇弱无骨的人浸在浴桶里闭眼沉思,许是热水解乏,李奉玉的酒意慢慢地散了,人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便知自己“身陷险境”,吓得她立马继续闭上眼睛装睡。   幸好这人还有点底线,帮她擦干后也只是安安分分地抱着她睡了,直到听见身后人那均匀的呼吸声时,她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裹了他的寝衣下榻去箱笼中摸出一套干净里衣,刚刚穿好系上带子,便听见帐子里的人翻了个身,接着便是一声追魂索命的“阿奉,上来”!   李奉玉掩耳盗铃般地憋着一口气蹲下身子窝到了墙角,假装自己是个箱笼,只是刚蹲下去就后知后觉地想起来那帮有灵力的人可以直接感受到人的气息,她躲在这里根本没有用!   嗯,的确没有用。   她抬头看着那健壮高大的男人站在她身前,忍不住往墙角里缩,恨不能变成一只蚂蚁钻到墙缝里。   灼无咎不由分说地将她扛回榻上,一把丢进被褥里,蛮横地咬住了她的肩头,痛得她一声低呼,他扳正她的脸粗鲁地吻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地将那碍事的里衣给扔到了一边!   帐子里呜呜咽咽的不停歇,疾风骤雨招摇了一夜。   天光大亮时,犹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渍。   李奉玉没起来跑步练功,醒倒是按时醒了,但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她背着身子生闷气:“除了怀着墨翎和白羽的时候,这九年来我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落下锻炼过。”   灼无咎抚着她的肩背写字:“落下就落下了,有我护着你,你可以不练功。谁还敢欺负到你头上来?”   李奉玉真是被他的厚颜无耻给惊到了:“我发现主君大人你这个脸皮真的是越来越厚啊,怎么着,脸皮这玩意儿您是有地方以旧换新?”   他被她气鼓鼓的样子给逗笑,忽然想到昨夜遇到相藏的事情,心里又有些不快,便故意压低了嗓音质问她:“知道本君昨夜为何狠狠教训你么?”   “你说什么?你——教训——我?”她“噌”的一下转过身子来恶狠狠地瞪着他。   灼无咎气定神闲地说道:“昨夜我们从宴席上溜出来饮酒,在酒肆遇到了相藏,你还记得吧?”   李奉玉一脸茫然,有这一茬事儿吗?   他乘胜追击:“你见了他便扑过去问他过得怎么样,见他清瘦了些,还十分关心他是不是病了。你还问他想不想你,想不想孩子们。”   “不可能。我对相藏君从来都不会这般随意,更不会问那种问题。我和他一点都不亲近的。”李奉玉斩钉截铁地否认。   灼无咎挑眉,一脸疑神疑鬼的表情:“是吗?那你说一见到他就不能自控地想要靠近他,感觉自己好像与他是一体的,总是会有跟着他走的想法,这又怎么说?”   李奉玉顿时愣住,满脸的不可思议:“这话也是我说的?”   “对啊。你对自己的男人说想跟别的男人走,你猜本君生气不生气?”   本来只是想逗她的,结果说着说着自己还真有点生气,虽然他知道她那些话原本是什么意思,但他此刻莫名地想无理取闹一番。   李奉玉忽然沉默,这桩事么,她只道是自己做了母亲后心性越发的软了。   所以才会被那凶神的一魄给影响,甚至偶尔会被那一魄牵制心神。   她觉得只要自己重新坚定意志便可以克服这种心绪,所以从来都没想过告诉灼无咎,因为不想他徒增烦恼。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我就是不想让你担心,那种奇奇怪怪的心绪,我能克服。”   这话她说得有点虚,因为这种误会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人都有自尊心的嘛,她若是真在大庭广众之下问相藏那种话,灼无咎在一边岂不是要怄死了。   灼无咎戏精上身,一言不发地起身穿衣束发,然后面无表情地出去了。   李奉玉也怏怏地起床,真是见了鬼了,她如今的酒品这么差的吗?   动不动就该说不该说的胡乱往外吐?这下可好了,那傲娇孔雀心眼儿可小了,指不定心里怎么胡思乱想呢。 第247章   你吼我干什么?   两个人用了早饭赶去宗宫,一前一后耷眉落眼的样子又搞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疏星云逮着空过去问了一嘴:“君上,你们又怎么了?”   灼无咎清清嗓子一脸得意:“没怎么,就逗逗她。”   疏星云:吃饱了撑得吧!   因为微生映南在此,溯光便也前来与老友叙旧,众人瞧着李奉玉情绪不好,纷纷过来询问。   李奉玉也不跟他们见外,直接问道:“微生大人,我酒品不好么?喝多了胡说八道?”   微生映南哑然失笑:“你喝多了?你喝了一缸?你压根儿就没喝醉过,谁说你酒后胡说八道的?”   溯光顿时猜到了八九分,突然也想看一看笑话,便拉住李奉玉道:“妖女,是不是君上说你酒后失德,说了些让他不痛快的话,做了些让他不痛快的事?”   李奉玉连连点头,此时微生映南也已转过来弯儿,忍不住笑道:“奉玉啊,你要相信自己。你没做过的事情就是没做过,倒是君上嘛,倒打一耙的事儿他常干。”   这些人,怎么都透着股话里有话的感觉呢?什么叫倒打一耙?   哦,那个老鸡贼!胡说八道的原来是他!   李奉玉瞬间如醍醐灌顶,半道截了侍女的茶亲自送进书房。   灼无咎见她这般,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一把了,甚至有几分得意地看向她:“知道自己错了吗?”   李奉玉乖乖点头,脸上却一分悔意都没有,甚至还挑衅地望了他一眼,搞得他有点怀疑自我,难道又是他错了?   他喝着茶慢条斯理道:“错了就要道歉。”   李奉玉微笑着动了动嘴唇,却好像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完全听不见她说了什么。   灼无咎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你道歉了吗?”   李奉玉噗嗤一笑:“我道了呀,我不仅出言道歉,而且还在心里十分郑重地道歉了许多遍呢。”   耍赖?灼无咎说话声音不由得高了几分:“道歉就要大声说出来,别人都听不见,这也算道歉吗?”   不料李奉玉一瞪眼气势更足,腔调循序渐进地高了起来:“听不见是你自己的耳朵有问题,你吼我干什么?”房顶上响起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一群鸟雀四散而飞。   门外偷听的一排人差点忍不住笑出声音来,默默地给李奉玉竖了个大拇指。   灼无咎简直气炸了,心里却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岂有此理,这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明明是她在吼我,还倒打一耙!   “哐啷”一声,灼无咎突然推门而出,一排脑袋四散而去,他气呼呼地走出去好远才想起来不对劲,明明是她在道歉的,为什么我要灰溜溜地走?正要转身回去理论,却见李奉玉“砰”地一声已经关了房门……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发现我是懵她的?   糟了,这下玩儿过了,得赶紧去哄哄。   唉,没办法,谁让他就喜欢她这调调呢!   走廊上已经空无一人,灼无咎趴在门边低声叫道:“阿奉,我就是有点心情不好,逗一逗你罢了。哪里会真的猜疑你呢,你能不能让我进去,和我聊聊天?”说着便推门,刚踏进去一只脚便被她吼了一嗓子。   “出去,我现在心情很好,不想和你聊天,你不要影响我!”这人坐在他的位子上像模像样地翻看公文,还真有点子女帝的模样。   哼,不过是兔子装狼罢了,他还能怕她?看来,她忘了谁是兔子谁是狼呢。   灼无咎就那样敞着门站在廊下突然朗声说道:“无咎君,今日十月二十七,是孩子们满月的日子,我真希望你在我身边……”   李奉玉睁大了眼睛:“你偷看我的册子!”   灼无咎继续大声背诵:“五年未见,每日每夜思君不得入眠——”   “闭嘴!”李奉玉一个箭步窜过来捂住他的嘴把他拖进房中,抬脚将门踢上。   “无咎君,近日将归,不知何时得见?”他靠在案几边继续背他昨夜偶尔看到的句子,看李奉玉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只觉得通体舒畅。   李奉玉的脸真是红了又紫,紫了又青,青到发黑,胸口剧烈起伏了半天后,突然转身跑了!   一群人正等在外面看戏呢,忽然见李奉玉红着眼圈跑了出来,顿时傻了眼,这女人居然还会哭呢?君上又搞砸了?   疏星云一把拉住李奉玉盯着她的脸看了看:“奉哥,不会吧?真被气着了?哥哥跟你讲啊,有事儿千万别憋着,说不通就打一架!”   “君上别人不敢打,你还不敢吗?”   “打他个垂头丧气,口吐白沫,他立马就服软!”   “噗——”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看景的丹岐大人突然喷了一口茶出来,无可奈何地看向了这一圈光棍!   这帮光棍能出什么好主意?除了拱火之外还能干什么?   李奉玉也突然听出疏星云的话外之音,极其嫌弃地“呸”了一口,这花心鸳鸯踏马赛车手俯身了?   她感觉自己在宗宫已经社死了,头也不回地唤出天机一跃而上,独自回了无尘居!   这厢,丹岐慢悠悠地进了书房,瞧着灼无咎端坐在案几前一脸迷茫的样子,着实是为他感到着急。   “君上是不是还不知哪里得罪了奉玉君?”丹岐说话总是淡淡的,好像永远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即便在夫人和女儿被无相宗挟持的那些年里,他也从未在人前失态过。   灼无咎示意丹岐自己倒茶,怏怏地掀开一本公文:“这你还真说对了,本君着实不懂。她虽然离开七年,可是她心里一直惦念着本君。本君不过是将她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思念说了出来而已,不知她为何怒气冲冲。”   丹岐伸手盖上了那份公文,极其认真道:“君上,奉玉君独自思念你的那七年里,你是缺位的。虽然臣不知道你们为何分开,但那时你们之间一定有不可调和的难题,她写下那些话的时候,也许并未期待着你的回应。她只是想把这份真挚的感情独自珍藏起来,你却当众宣读,你破坏了她记忆里的希望。” 第248章   做小伏低   灼无咎还是不太理解,珍藏不珍藏的有什么关系,相互爱慕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讲出来?   丹岐真是被灼无咎的直肠子给难倒了,干脆给他打了个比方:“假如奉玉君站在宗宫门口当众宣读君上这七年里有多少次在梦中与她……翻云覆雨,君上会不会觉得难堪?”   灼无咎倒吸一口冷气:“阿奉她也会做那样的梦吗?”   丹岐:你这话让我怎么接?我去给你问问?关键这是重点吗?   “臣的意思是,奉玉君那些书简就像君上的思梦一样,是不能示人的秘密。你们二人心知肚明即可,拉出来拿捏对方就显得可恶了。”   丹岐真的尽力了,只能言尽于此,具体的只能灼无咎自己去琢磨。   灼无咎还没顾上琢磨这事儿呢,青焰和英武从迷岭回来了。   这两日他们悄悄在狐族探查了一番,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倒是孤王和孤影爷俩挺忙的,都在为狐族每千年一次的大祭祀准备。   此次祭祀甚为重要,因为又是一个九千年大祭,将有事关狐族命运的神谕降下……   “本君算着距离迷岭上次九千年大祭,似乎不足九千年。况且,如果真是九千年大祭的话,孤王为何不在请帖上明说?”灼无咎又翻出那张请帖,九月十二……   “君上,不好了,王都东南七十里处发生了凶兽吃人惨案,整个村庄没有一个活口,连襁褓婴儿都惨遭毒手。”疏星云急吼吼地赶过来,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灼无咎心里一惊:“相藏在何处?”   疏星云眉头紧锁,面露难色:“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院所里独自呆着,看看书,偶尔外出也是在街市上。不曾出远门。”   “那也不能证明他不曾用法术离开,可有什么人与他接触?”灼无咎突然想到李奉玉,立即起身往外走去:“本君先回无尘居看看奉玉,你们在此寸步不离地盯住阿倦他们,莫让相藏靠近孩子们。”   原本聚在一处叙旧的几个城主骤然紧张起来,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疏星云。   疏星云抱拳请求道:“王都近期怕是会截然生变,请各位城主暂留一阵子,助帝君平息祸乱。”   几位城主欣然应允,溯光则已跟随青焰前往兵武司进行下一步安排。   灼无咎赶回无尘居推门便见李奉玉一身擦伤,拄着根棍子站在厨房门口等二茬烧饭,一颗提着的心陡然落到胸中,他飞奔过去一把抱住了她:“阿奉,你没事就好。”   李奉玉有些摸不着头脑,见他这般惊慌不像是装出来的,遂也跟着紧张起来,伸手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搂着她心绪烦乱,决定不告诉她凶兽吃人惨案,遂摇了摇头:“没事。我方才就是突然心慌,害怕你出事。这才赶回来看看你,没想到你真的受伤了,你怎么伤的?”   李奉玉有些意外,就为了这个?   但她受伤的原因实在是太丢人了,就是因为与他怄气情绪不好,回无尘居的时候有些分神。   所以从天机上摔了下来,不巧掉到了一棵大树上,浑身被枝枝条条刮擦得特别酸爽,而且还扭到了脚。   “还能怎么伤,摔了一跤呗。”她含糊其辞地搪塞过去,拄着棍子坐到了树下的石桌边。   她两只脚都扭伤过,有旧伤在,虽然涂了药,但这会儿疼得厉害。   “不如你躺着歇歇,我给你疗伤?”灼无咎有点愧疚。   李奉玉摇了摇头:“不能躺着,不然孩子们会以为我又要死了呢。你就帮我把伤化一化就好,不拄棍子就行,孩子们看不出来的。”   他一边以手覆在她的右脚踝上催动灵力舒筋通脉,一边絮絮叨叨的:“你凡人之身更适宜自然将养,以灵力疗伤对你的身体来说是一种负担。”   她抽回脚踝左右扭一扭,虽然还是有些痛,但表面已经不肿胀了,凑合凑合就行。   说话间天就变了色,原本只是有些阴云,这会儿眼看着起了风,天上滚动着大片大片的黑云,要下雨了啊。   风一起,气温一会儿便降了下来,二人进了书房相视无言,灼无咎默默地出去片刻又拐了回来,为她披上一件外裳。   “阿奉,还生气呢?”灼无咎移到她身边碰了碰她的肩膀,垂眸看到她面上好多细细的擦伤痕迹,手上也刮擦了不少血痕,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李奉玉无聊地折纸,折来折去折了个纸飞机,扬手顺着窗户掷飞了出去。   “生气。我想打你。”她“嗖”地亮了天机——一支短棒,像厨房里的擀面杖。   灼无咎一哆嗦:“阿奉,别这样好不好,女人怎么能打夫君呢。打坏了就不好用了,以后谁来护着你。”   李奉玉撇撇嘴:“我要是能把你打坏的话,还愁护不住自己?”   灼无咎忍不住嘀咕起来:“阿奉,你哪里都好,就是,你真是……怎么说呢,就是没有女人味儿的感觉,你好像和我们这些大男人都一样。在你身上似乎感觉不到温柔可爱这些女人的特质。”   这些话真是听得李奉玉搓火:“有谁规定女人必须温柔吗?”   灼无咎一愣:“那倒是没有,不过——”   她直接打断了他:“在我们人族,女孩子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女人能顶半边天,温柔能干什么?能赢别人?对我来说,温柔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偶尔需要用一下,不是必须品。”   “为何总想着去赢别人?对抗这种事,有男人去做就好了!”   灼无咎自然理会不了她的想法,实则有点怕她变成扶云月那般野心勃勃的女人。   李奉玉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然后呢,女人用温柔去征服男人?”   这不就又绕回去了么,扶云月不就是那样的女人吗?   灼无咎有些懵,不知道她是在哪个环节把他带到了坑里,只知道这个话题从此刻起列为禁忌话题,以后谁也不许再与她讨论!别把他纯真耿正的阿奉给带坏了。 第249章   妖神发难   秋风萧瑟,阴雨连绵,王都的巡防比往日里密集了许多。   第三起凶兽吃人惨案报来的时候,终于被李奉玉给抓了个正着,其时已经是九月初八。   这么一算的话,三个村庄在短短的半个多月里就化作了烂泥腐土,而灼无咎这帮人居然一个字都没有告诉她。   “奉哥,千万年来凶兽吃人都是屡杀不绝的事情,无化境本就是这样的。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相藏所为,你又何必自责呢?”   疏星云一边劝她,一边手脚麻利地把那些相关的公文给收起来塞到案几下头。   “报——”急促的传报声离着老远已传进他们耳中,只见一个驿使飞奔而来,连滚带爬地扑到了门边:“有一重伤女子持帝君玄令符闯入了宗宫!”   灼无咎神色一凛:“英武快去,是春辞!”   几个人飞奔而出,但见春辞一身黑袍下拖着长长的血迹,已步履踉跄地穿过了大殿,发髻凌乱,口涌鲜血,手上的皮肉血淋淋地往外翻着,白骨森然!   “君上,妖神与女杀在西郊四十里处屠杀生魂——”春辞撑着一口气报出消息后,轰然倒地昏死过去,英武一把抱起春辞嘶吼着叫起了郎中!   这厢的动静早已惊动一直候在此处的诸位城主,月不归与微生映南已提刀向外走去,却迎面撞上了几个面白如纸的侍从,见了李奉玉便哭天抢地地跪下了:“夫人不好了,公主和少君被掳走了!”   李奉玉脑子顿时“嗡”了起来,伸手抓住那侍从吼道:“被谁掳走的?善学司的护卫呢?”   侍从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李奉玉,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那人与夫人容貌一类,身边还跟着个女子,突然出现在学堂上……大公子上前阻拦被、被——”   “阿倦!”李奉玉浑身发软,登时揪住青焰的手臂:“快,快去学堂看看阿倦,快带我去!”   腰间突然一沉,灼无咎不知何时已赶来,一个闪身已揽着李奉玉到了善学司的学堂,先生已经唤了郎中过来,阿倦口鼻满是鲜血,小脸煞白,双眼紧闭,似乎没有了一点气息。李奉玉扑过去就要抓起阿倦的手,突听郎中一声厉喝:“夫人不可!”   李奉玉如同被电击一般连忙缩回了手,只见郎中眉头紧锁,正聚精会神地查看阿倦的灵体,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公子筋脉尽断,虽尚有一口生气,却伤了神魂,老臣无药可医。若有灵力吊着也只怕……醒不来了。”   “你说什么?”李奉玉趴在地上颤抖着手指想要摸一摸阿倦,却不知他哪处能摸,摸起来会不会痛,整个人整颗心都要炸了一样,身体里那股汹涌的力量似乎又要叫嚣着冲出来,冲出来将这该死的世界杀个干净!   毁灭吧,让一切都灰飞烟灭,从此再无羁绊!   一双银眸中隐隐泛着血色,李奉玉整个身子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灼无咎紧紧地抱着她一声一声地唤着阿奉,终将她从那久违了的血河中唤醒,眸中血色渐退,李奉玉俯身轻轻地亲了亲阿倦,起身疾行而去。   灼无咎一把拉住她摁住了她的肩膀:“阿奉,你冷静些。相藏一时不会伤害孩子们,你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去会他吗?”   李奉玉正在快速地强迫自己冷静:“他那时就已说过,我一定会回头找他的。”   她突然冷笑一声,将一圈神色焦急的人看了个遍:“我要去找我的孩子们,我一刻都不能等!我要杀了他为阿倦报仇!”   李奉玉冲破人群一路奔出宗宫,却不想身后跟了一群人。   灼无咎就立在她一转身便可拥抱的地方:“你是孩子们的娘亲,我是孩子们的爹爹,你去,我怎能不去?”   “啪、啪、啪”,不远处传来三声清脆的掌声,一道青光一扫而过,相藏拉着白羽和墨翎就坐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女杀身姿摇曳地走上前来盯着这一群神色紧张的人巧言轻笑:“各位大人这么紧张做什么?神尊不过是来瞧瞧公主和少君,怎么就惊动了这么多人呢。”   “白羽,墨翎,你们受伤了吗?”李奉玉刚迈出一步要跑过去,身后同时伸出了好几只手揪住了她的手臂和衣裳!   她转身一望,月不归、微生映南、溯光都冲着她摇一摇头,灼无咎更是死死地箍着她的腰。   “娘亲,这个人是不是假的大舅舅,他,他打了大哥哥。”   白羽说话都带着哭腔,但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她不能哭,她要是一哭起来,娘亲肯定会吓坏的。   墨翎也是一脸严肃,小小的人儿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只冲着李奉玉喊了句“我们都很好,很乖,不会惹大舅舅生气,娘亲你不要担心”。   女杀回头望了望白羽和墨翎,嗤地哂笑一声:“小美人儿,你这一双儿女可真是惹人喜欢,又乖又聪明。只可惜,今日他们就要为神尊献祭了。   我们还真是小看你了,居然能净化神尊的神力,产下这两个纯神之体的小鬼。   天道不公啊,他们一出生便是真神。也好,有了他们,神尊便不用纠缠你了,你可安心了?”   神尊?竟是他们低估相藏了,本以为他只是被那妖蛇散掉的魂魄所附身,如今看来,他就是那妖神!   自大殿里跟出来的人听了这话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帝君的一双儿女居然是真神降世!   “女杀,你跟着他作恶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今日我便将话撂在这里,我李奉玉,誓与相藏不死不休。你要敢动我们的孩子们,我便再杀你一次!”李奉玉已唤出天机化为一柄长刀,周身杀气盈天。   身后众人也已唤出法器,情势一触即发。   “离玉,我怎么会伤孩子们呢,到底是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孩子们叫我一声舅舅,我便是他们的亲人。亲人,怎们能刀剑相向呢。”   沉默许久的相藏突然慢条斯理地开口说话,虽然声音低沉,却中气十足,想必是近日来吞噬生魂的滋养。   他起身温柔地推了推孩子们:“去吧,回你们娘亲身边去吧。” 第250章   不会屈服   白羽和墨翎对视一眼,拉起手一路狂奔过来,李奉玉也张开手臂扑了过去,一把将孩子们抱在怀中,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相藏慢悠悠地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轻言细语地说道:“离玉,记住今日。你若仍不愿意回到我身边的话,下一次可就见不到白羽和墨翎了。”   他漫不经心地望了望天,像是喟叹一般地摇了摇头:“又要下雨了,你身有旧疾,回去歇着吧。我等着你。”   “慢着,为什么是我?”天机“噌”地一声插在他脚边的地上,剑身仍在嗡鸣。   相藏清俊的脸上现出了几分淡淡的笑,一如他那七年如一日的斯文和煦:“离玉,你我相伴七年。你救的不止是本尊,还有无数个本该被本尊吞噬的生命。他们因为你陪伴在本尊身边而幸免于死。你如今要与本尊分道扬镳的话,就是弃无数生民于不顾。”   “只要你在本尊身边,本尊便可汲取你的神力而安安稳稳地活着。我们这般相处下去也是可以的,本尊也不一定非要当那吃人啖血的凶神。”   他温和地望着她,似乎只是在发出一个日常的邀请一样:“离玉,我不是想禁锢你,我只是找到了一种温和的方式让自己活着,不去祸害天下苍生。你若回到本尊身边,孩子们自然也会平平安安的,你该懂的。”   众人不解其中缘由,但有一个意思听得清清楚楚,只要李奉玉回到相藏身边,这世间便不再有凶神,更无祸乱。数道目光扫向了李奉玉,以及站在她身侧一脸冷漠的灼无咎。   身后那些质疑的目光使她如芒在背,她能感觉到已经有人在窃窃私语了。   她能猜想到,那些大臣们必然会劝她舍生取义,牺牲自己安抚相藏,那么天下便可太平了。再说了,又不是要命的事儿,她有什么理由拒绝?   呵呵,道德绑架,马上就要来了。   但她不想屈服。   “我若离开你,你便要屠尽天下,那么天下遭难,便是我的罪过?”   这种逻辑她见得多了,可惜她实在是清醒得很,人可以失败,但不可以屈服。   她望了一眼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大臣:“我若遂了你的愿,也不是为苍生而奉献,那是彻头彻尾的屈服。”   她转身唤回天机握在手中:“我可以选择为天下苍生死无葬身之地,但不会屈服于你。”   “君上!此女顽固至极,言辞狡猾,没有一丝顾全大局的胸怀,贪恋私情,怎配为公主、少君的母亲。”   “君上,安定大局自当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以一人之身换取苍生太平,不动一刀一枪便可收服妖神,请君上以大局为重,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天下于不顾。”   “公主、少君身份高贵,日后自有良师教导,此等自私之人……”   “君上……”   “请君上三思!”   ……   “你们这帮老匹夫都给我闭嘴!”溯光重刀一挥,登时扫翻一片人:“一听说那家伙是上古妖神,你们一个个地就张罗着把君后往火坑里推?一刀一枪都没动过,你们就被他吓得骨头都软了,十二司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孬种?”   “你们兵武司成日里热衷于打打杀杀,可是那些死掉的军士们都是天生地养的吗?他们也是别人家的儿子、兄弟、丈夫、父亲!那天机神女无父无母,如今又有儿女在世,不过是去做一把锁而已,又有何不可?”人群中钻出来一个老头子梗着脖子叫嚷起来,颇有气势。   “你们——”   “溯光,退下。”灼无咎喝止了溯光,蹲下身去把听得一脸懵懂的孩子们抱在了怀中,不知凑在他们耳边说了些什么,白羽和墨翎立马跑过去一左一右地拉住了李奉玉的手:“娘亲,我们回家。”   看了半天戏的相藏和女杀悠然一笑:“离玉,不急。想好了便去寻我,我等着你。”话音刚落,二人便随着一道青光没了人影。   李奉玉鼻头酸涩,苦笑两声,俯身将两个孩子抱起慢慢走远,张三不知何时已将马车驾出,追着李奉玉而去。   冷冷的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李奉玉靠在车厢里浑身抖得厉害。   “娘亲,那些伯伯们分明很喜欢我和哥哥的,可他们今日怎么突然变得那样可怕?”白羽抱着不知谁送她的一个木头刨的小胖鸟,满脸都是不开心。   “大人都是这样善变的,只有娘亲不会变。娘亲永远都会和我们站在一边。”墨翎伸手摸了摸李奉玉的额头,眉头又皱了起来:“娘亲,你发热了。”   李奉玉虚虚地笑了一下:“墨翎,不要总是像你爹那样皱眉,像别人欠你钱一样的。娘亲怕冷,这天一下雨,娘亲受凉了,受凉了就容易生病。你和妹妹都该添衣裳了,回去自己添,好不好?”   “嗯。生病的人要休息,娘亲,我给你唱歌呀,你听着歌就能睡着啦。”   白羽凑过去轻轻地拍着李奉玉的手臂哄她,像一只刚出窝的雏鸟一样,肉乎乎的翅膀一下又一下地扑腾着,扑腾得她的心都鲜活了起来。   稚嫩的声音唱着歌儿,真的把她送进了梦乡。   梦里是一片无垠的花海,她和灼无咎一人骑了一辆单车,后座上装着儿童座椅,他带着白羽,她带着墨翎,在花海中的小道上悠然自在地慢行。   那里没有杀戮,只有暖暖的春风。孩子们躺在野餐垫上睡着了,他们靠在树下一边聊天,一边偶尔轻轻地吻一下,日子平和舒缓如一首抒情小调,韵味悠长。   ……   九月十二,灼无咎与青焰去往迷岭狐族赴宴。   李奉玉在无尘居照看阿倦,白羽和墨翎也暂时停了课业,英武把春辞也接了回来亲自照看。   雪片一样的公文收个不停,里头居然有一半以上都是谏言无咎帝君交出李奉玉的。   理由倒是统一得很,只用一人便可管束妖神的话,何必要劳动千军!再者说,妖神如果愿意归附的话,那便是一桩大功德! 第251章   天降神谕   疏星云一时头大如斗,这帮人居然敢逼君上?他们哪里来的胆子?是不是君上这些年太过仁慈了,他们都忘了那把三珠戒尺饮过多少血?   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是相藏么?   不会是。相藏跟随李奉玉七年之久,虽然仍缺失一魄,但那日他掳走白羽和墨翎的时候所呈现出来的神力是他们绝无可能反抗的。且那流露出来的神力,绝不可能是他的全力。   相藏根本就不屑于煽动这帮人来逼迫君上交出李奉玉,只要他想,他可以直接动手。但是,他没有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疏星云倏然大悟,相藏需要李奉玉活着!   他又往深里琢磨了一番,顿觉后背涔涔,竟急出了一身冷汗!   难道是李奉玉殒命的话,相藏也难独活?无论他力量有多么强大,少了一魄的神魂终归是残缺不全的,最终必然会被彻底诛杀。   那帮长舌老头子若是知道这一层关联的话,恐怕会逼着君上亲手杀了奉玉吧!   天际突然惊雷乍起,由远及近地轰鸣而至,一道闪电豁然落在栖云湖上,将湖面炸起丈高水浪,狂风随之肆虐而来,整个无尘居赫然被风暴围在了中心,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似乎要将这个院落砸烂。   无尘居的结界摇摇欲坠,疏星云与英武顶着狂风暴雨出去加固结界。   岂料这雨水竟如冰凌一般寒彻入骨,且如刀刃一般将二人割得鲜血淋漓!   李奉玉紧紧搂着白羽和墨翎,只觉得房顶似乎在飘飘摇摇,这风暴若是还不停的话,无尘居就要散了!   她将孩子们推到墙角坐着,柔声安慰他们:“娘亲出去给舅舅们帮忙,你们待在这里不要动,可以吗?”   白羽鼻尖通红,用力地点了点头,与墨翎靠在了一起。墨翎伸手搂住白羽,眼神坚定:“娘亲,我们不怕,我们乖乖在这儿等你。我一定会保护好妹妹。”   李奉玉揉了揉孩子们的头,起身唤出龙骨弓推门顶着狂风挪到了院子里。   以天机化作一根地桩将自己拦腰绑住才堪堪站定,冰雨如万千刀刃割得她几乎无法拉弓!   她侧身靠在地桩上将脸避过风雨,一双血手拉开雪一般洁净的骨弓,一支水形箭羽不闲着离弦而去,直冲向那盘旋在无尘居上空的风暴眼!   寒冰箭没入风暴眼,在厚厚的黑云中掀起层层银色气浪,间或有冰蓝色的气韵游走其间,一声长啸如龙吟震荡天地!   李奉玉一箭接一箭地射向风暴眼,直到双手被这冰雨削出森白的指骨。   风暴与雷电渐熄,浓厚的乌云灰雾也渐渐散去,刀雨又成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沁着萧瑟的冷意,与梧桐滴答唱和。   她收了天机颓然地坐倒在地上,垂眸看了看狼狈的自己,忍不住冷笑一声,这是什么?是天罚吗?   疏星云与英武亦是满身血污,落地时瞧见李奉玉那般模样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下好了,他们马上就可以体验到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还是趁早准备好砖瓦吧!   云嬷嬷和秋嬷嬷打后院绕过来也被吓了一跳,两人搀着李奉玉回到房中擦洗上药,一边安抚着白羽和墨翎,心里却呼唤了帝君不下一万遍!   张三一直守在阿倦身边,瞧着他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一点反应,当真是醒不过来了,心里真是难受极了。   当初他和这鸟崽子还一起吃过李奉玉的醋呢,如今这小家伙却生死不明地躺在这里,李奉玉那边又被风雨雷电给削得不成人样,这到底是怎么了?无化境要有大劫难了吗?   无尘居被风暴雷电围击后的第三天,灼无咎才与青焰从迷岭回来,且带回了极其反常的孤影。   孤影他好像不记得李奉玉了,整个人规规矩矩的,一点都没有以前的浪荡模样。   还有狐王,似乎对李奉玉也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大祭祀那日,四十九道天雷加身后,大祭司当场就说出了一个惊天骇地的神谕:凶神横行,妖女惑乱,同死同归,方得苍生!   灼无咎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出了李奉玉的身影,妖女,是指他的阿奉吗?   神谕降下后,天地顿时失色,风云骤起,卷起千堆惊雷向着王都的方向涌去!   众人尚未回过神来,却见祭台燃起冲天烈焰,大祭司岿然不动,竟自焚于赤焰之中,孤影却不知为何登时口涌鲜血,昏迷不醒!   灼无咎原本要跟着那惊雷赶回王都,却又不能放任狐族乱作一团,他与青焰二人足足忙了三日才将那孤影给稳住,却发现他体内有个极其奇怪的禁制!自他醒后,他们方在与他的几分对话中发现一些端倪!   孤影居然声称自己这十年来一直在迷岭都未曾出去过,狐王亦是如此认为!   灼无咎当即与青焰对视一眼,便试探着问道:“少主可曾记得一女子,姓李,名奉玉?”   孤影正要回答时,却突然又吐出一口鲜血来,仿佛李奉玉这三个字有毒一样,想一下都会心魄俱碎。   再问下去的情节,果然与他们想的都一样。相藏早在十年前就来投奔姨丈,与孤影一同在迷岭生活了十年,最近又出门远游了!   既然狐王父子的记忆都被相藏抹乱了,那么这所谓的神谕,又有几分真?   孤影衷情李奉玉这么多年,又与她在外奔波七年,怎么会轻易忘掉她?   想必是神谕降下时,他本能地想到了李奉玉,结果触发了体内禁制,所以才会血气攻心。   好一个相藏,步步为营,居然利用狐族的大祭祀,要把李奉玉是个祸乱天下的妖女身份给坐实!其心可诛!   李奉玉只一眼便看出了孤影的异样,她拨开人群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刚刚结好的血痂,双手缠着的纱布上仍微微渗血,众人亦是一脸紧张地望着孤影的反应。   “少主,今日的你,好像不是你。”她已发热两天,嗓子痛得厉害,讲话声音哑得像枯木碾碎时的沙沙声。   白羽和墨翎也挤了过来一人拉了孤影一只手:“影哥哥,你今天怎么不叫我们呢?” 第252章   你什么都不许给她   孤影迷茫地看着这许多人,最终将目光落在李奉玉的脸上,然后又看了看白羽和墨翎,忽然又冷汗涔涔地涌上一口血来!   李奉玉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换了一副和煦的面容:“少主,我是李奉玉。”   她又拉了拉孩子们:“这是我与帝君的一双儿女,小姑娘叫白羽,小男孩儿叫墨翎。我与少主一见如故,孩子们也很喜欢你,我们交个朋友吧?”   白羽和墨翎惯会与李奉玉打配合,便一人一边拉住了孤影的手:“影哥哥,你是我们最喜欢的狐狸哥哥啊,我们重新交朋友好不好?”   孤影其实想回答“好”的,但是心神一动又是一口腥气涌了上来,他竟鬼使神差地拒绝道:“你就是那个祸乱苍生的妖女?”   “听闻王都十二司人人都在谏言帝君将你交出去,便可安抚那妖神,你为何如此顽固?”   “三日前的天罚便是来警示你的,你为何还能安然无恙地留在这里?”   “你不可能永远都活在帝君的庇佑之下,你当与那妖神同死而归。”   “我狐族少主,绝不会与你这等胸无大义、不知廉耻的妖女为伍!”   胸无大义、不知廉耻?说的是我吗?   李奉玉脸上还挂着笑,神色却陡然而悲。七年朝夕相伴的叛逆儿子终于长大了,都会义正严词地讨伐妖女了,他将来一定能当一个神清目明的王君,她应该开心的。   “你这狐狸闭嘴!”青焰挺身隔在了孤影和李奉玉中间,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怨气:“那些话是谁教你说的?你知不知道别人可以说,但是你不可以?你这是在剜她的心!你说她是妖女,你可知你那个相藏表兄便是要捅穿这天地,毁灭苍生的妖神?”   这话进了孤影的耳朵,却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抗拒,他挑着眉勾唇笑了一下,仿佛又见从前的浪荡模样:“你们为了护着她,当真是什么谎言都敢编排,难怪神谕要她与那妖神同死同归!”   紧握着的拳头上渗出丝丝殷红的血迹,灼无咎揽了李奉玉的肩兀自离开,云嬷嬷和秋嬷嬷立即从门口过来带走了白羽和墨翎。   “少主,回迷岭去吧。”灼无咎远远地说道,言语之间显出些许疲倦,抑或是失落。   李奉玉推门进了阿倦的房间,一直绷着的肩膀才松了下来。   “他被相藏抹乱了记忆,还被禁制所累,那些话都不是他的本意。”灼无咎亦在阿倦榻边坐下,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阿倦,其实也不是无药可救。”   “怎么救?”李奉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两只眼睛里满是渴求的希望。   “阿倦乃是瑶池青使之后,瑶池金母大天尊有不死灵丹,还记得吗?你曾吃过的,但凡有一口气便能救得过来,更何况阿倦魂魄俱全。只是想要那灵丹的话,得许一样东西给大天尊。”灼无咎反握住李奉玉的手,思绪似乎飘回了几千年前。   那时他初登帝君之位,念及过往恩情并未杀了道衡帝君,只将他软禁在宗宫。   可道衡帝君不知何时与云千叠沆瀣一气做了个局,致使他身陷虐杀道衡帝君的污蔑之中,世人本就嫉恨他强夺帝君之位心有不服,初登高位的他第一次被高处不胜寒的凛然恨意给折磨得身心俱疲。   他便去瑶池向大天尊求了一颗不死丹,势要将道衡帝君复活过来好堵住世人的嘴!大天尊给药还是很痛快的,但她赐药的条件……   “无咎帝君,天下之主莫不有一颗铁石之心,方能看高看远,稳世代太平。今世已无神魔,修为高下倒是其次,你可能做到心如止水?”青使就在大天尊身边手奉灵丹,他急于自证清白,便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大天尊面上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无悲无喜的神色,她赐了灵药给他,便也顺势取走了他的情运。   那是世间唯一的真神,想取什么便取什么,他反抗不得,但其实,也不在乎。   “无咎帝君,切莫动情,动了便是劫难。”   他没把那句话放在心上,他自幼尝遍世间苦楚,连生身父母都容不下他,他哪里还会信什么情?   他唯一在意的无尘失踪后,他连最后一丝亲情挂念都没有了,又遑论那缥缈无涯的男女之情?   他长那么大,见多了薄情寡义的人,男欢女爱的缱绻背后,谁知是温柔乡,还是埋骨地!   可那颗灵丹他到底没有用上,凤族手眼通天,云千叠就是不留一丝余地,硬是将弑君篡位这个罪名给他坐实了!   虽然他的确篡位了!他只赶上了道衡帝君羽化的那一刻,漫天飞羽如红云蔽日,宗宫外声讨震天!   “弑君篡位的杂种!”   “灼无咎,出来受死!”   那一刻他听懂了大天尊的话,忽然间明白了身居高位者当心如铁石的含义。   他初登君位,又是以那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手段上去的,想用怀柔之计已断然不可,那便把他们杀服!   手上的血债多了,心虽然越来越冷,但也越来越稳。   嗜杀无度的杀神帝君,逐渐成了隐于无尘居的无咎帝君,心性淡漠,无欲无求。   直到那年的五月初一,一个看起来头脑不太好的小丫头,一头扎过去抱住了他的腿,这一抱竟已纠缠了快十年。   ……   “你倒是说啊,大天尊会索要什么?”一声焦急的追问将灼无咎从记忆中拉了出来,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是我们想不到的东西,只有到了那里才知道。”   “那我要去!”李奉玉“噌”地站起身子来,好像马上就要抬脚出去,但略微一动便牵着伤口疼,疼得她直吸冷气。   灼无咎伸手拉住她:“我去即可,你去做什么?”大天尊万一也拿走她的情运,那他们今生哪里还有希望在一起?   她抿了抿唇,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你不要去,人能被拿走的东西有限,拿走一样便少一样。大天尊她贵为天神,拿去的想必也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不问你从前交出了什么。但这一次,你什么都不许给她。” 第253章   神示   她眼神坚定:“我去求药,她想拿什么便拿,反正我凡人之躯没什么金贵东西,她若拿走天机灵脉甚至是妖神血脉,那自然更好。那些力量于我来说,本就是身外之物,没有了也好。”   李奉玉吸吸鼻子咽下一口口水润一润又肿又疼的嗓子,哑着声音笑了一下:“我有你啊。我信你,信你一定会护我周全。”   灼无咎只默默地抱住了她,但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终究还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啊。   天天嚷嚷着自己这个年纪在人族已经是老姑婆了,可在他这里,她明明还是那个单纯赤诚的小丫头。   二三十年,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可自从遇到她后,他有时候盼着须臾一瞬能成长久,有时候又希望眨眼便是一天。   乱了,全都乱了呢。   春辞伤势已好转,英武便又一头扎进公务里忙个不停。近些日子倒是安宁,除了那源源不尽的谏言文书看得人眼睛疼。   无非就是说天罚都明示了那天机神女李奉玉实乃妖女,无咎帝君必须压下一己之情将她交出去以安抚那凶神。   凶神一旦发难的话,这天下苍生可就要毁灭一旦了。   众人虽然生气这些人的破嘴什么话都敢说,却也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相繇氏毕竟是上古凶神,是实打实的神,可不是什么修炼得道的凶兽,传说中的帝禹都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制服,他们与其对上自然是以卵击石。   即便缺失一魄他依旧可以让这天下血浪滔天,这一魄如果不能归位的话,他就要不断吞噬生魂来维持自己的神力,这样下去无化境岂不是要被他吃干净?   可偏偏就有李奉玉这么个人,居然阴差阳错地生出了相繇血脉,只要他们在一处,相繇就会受到李奉玉身上那一魄的滋养,便再也不用吃人。   这帮蠢货天天谏言帝君把李奉玉给交出去,无非是笃定李奉玉对帝君情深义重,绝无可能背叛,所以逼着她去做那把锁!可是他们怎么不想想,万一李奉玉被妖神所挟制呢?   他们信那妖神说以后不吃人,却不信帝君能护住这无化境,真是滑稽!   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惦记着帝君出身不正,弑君篡位那档子事儿呢。   如今这当口上,莫不是某些人又动了就此除掉帝君拥护相繇登上君位的心思?   无化境孜孜不倦地致力于这件事情的,只有一个人——云千叠。   不过云千叠是想自己登上君位,他可不是那种愿意吃亏的人。既然如此的话,他费心费力地复活相繇,就不怕自己也被妖神吞噬?   难道,云千叠手中有可以制杀相繇的杀手锏?   是了,那个死凤凰向来是个心思沉腻的人,倘若能不声不响地驯服一个顶级打手的话,又何必他自己辛辛苦苦地去争去抢呢?   所谓驯兽者通常都比不得野兽勇猛,但手中一定握着可以让野兽一击毙命的法门。   灼无咎在心中纠结许久,这七年多凤族一直很安稳,虽然没有给他生事,但在他逼着老凤君亲手打散云千叠的修为,将他囚禁的时候,他们之间那些所剩无几的交情也统统散尽了吧。   他想了许久,叫来青焰将无尘居安排好后,便独自往中城去了。他得亲自去会一会云千叠,看看他手中究竟还有什么牌。   李奉玉原本等着灼无咎自宗宫回来后再与他商量下去瑶池求药,结果这人招呼也不打便去了中城找云千叠,她有些恼。   她知道,灼无咎不愿意她独自去瑶池,他想自己去,可那人是无化境的帝君啊,哪里能随意与人交换东西?万一大天尊要他的良善之心,那怎么办?有几个暴君有好下场的?   他不会去了中城之后便直接去瑶池吧?   那可真说不定呢。   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并不是很对等,她呢,顾忌到他帝君的身份,自然会保持分寸,他告诉她什么事情她便听什么,他如果不讲的话,那她也不多打听,不给他徒增烦恼。   但是她基本对他坦诚无虞,想了什么会告诉他,打算做什么也会告诉他。可是,眼下她想去瑶池这件事情,她突然不想再等他的意见了。   此刻,她要想办法抢先去瑶池,以免那个鸡脑袋一冲动又做了什么不划算的交换。   时值十月,初雪飘然而至,整片大地银装素裹,干净的仿佛一幅画。   李奉玉安排嬷嬷们看好白羽和墨翎,只说自己伤好后闷得慌,出去跑马玩儿,然后便唤了张三转头直奔玉仑山。   她本来想御剑过山的,但是又因为怕高只得作罢,幸而张三拗不过她,最终只能屈服于她的泼妇之手。   但是张三又悄咪咪地长了个心眼,翻过玉仑山时先拐去宜苏山把九真小帝姬给带上了,李奉玉因为不识路被诓了一把,但九真都已经被张三给叫出来了,所以她也只能带着一同前去。   “小九,咱们可事先说好,你到了瑶池不许偷东西啊。”李奉玉冷得直哆嗦,握着缰绳的手都在发抖,整个人被风雪吹得五官扭曲。   九真甩甩尾巴表示同意,但说起话来好像少了之前那种奶奶的萝莉感觉,就好像一个小女孩儿进了青春期一样,说话声音都脆起来了。   李奉玉冷得头疼,不停地说话分散注意力,与九真聊了许久才知道原来灵猫族只有到了成年时才会化形,像九真这种九尾灵猫更是稀有,化形也更加艰难一些,所以她才总是诓着狐狸去瑶池偷仙草。   说起狐狸,一人一猫一马都难免沉默,九真擅长读心自然早就知道李奉玉心内所想,便化出一副巨大的灵体来将她裹了起来:“这下不冷了吧?”   嗯,这话题虽然转得生硬,但也着实有效,真皮毛就是暖和!   九真和张三原本做好了被守护瑶池的无根真火烤成秃子的准备,结果这里静静的,他们刚在玉仑山西北麓落地便直接踏进了瑶池的地界。   “奇怪了,好像有人在等我们一样。”九真竖起了一丛尾巴,警觉地四处环视。 第254章   我等你到春暖花开时   “小帝姬所言不错,大天尊在此恭候多时了。”眼前突然涌起一团云雾,一袭青衣踏出,一仙风道骨的女子已立在他们身前。   李奉玉下意识地伸臂将张三拦在身后,九真蹲在她肩头上炸起了毛。   “请小帝姬和这位公子留步,大天尊只见这位客人。”青使说话客客气气,却莫名有些刻薄,称九真为小帝姬,张三也是个公子,到了她李奉玉怎么就成这位客人了?说这位姑娘也行啊!   李奉玉自知在别人地盘上得恭顺些,便摁下九真和张三,恭恭敬敬地跟着青使去了。   青使莲步轻移,轻飘飘的话语从前方传来:“客人前来,是为无咎帝君求一个神示,还是为那小青鸟求一个生机?”   李奉玉骤然愣住,还可以求一个神示的吗?   “只能求一个?”她似乎有点贪心呢。   青使淡淡地答道:“想求多少个都可以,只要你愿意与大天尊交换。”   哦……   “那自然先为阿倦求药。”她脱口而出。   青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快步引着她到了一处露台。   李奉玉抬头望见一个姿态雍容的女子站在栏杆旁,双手金光点点,似乎在为池子里的莲花施法?   “凡女李奉玉,拜见大天尊。”她也不晓得该行什么礼,但恭顺一点总没错。   “起吧,抬起头来,让本尊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让无咎帝君动了心。”   这就是唯一在世的真神吗?怎么透着股八卦的劲儿呢,是不活太久了太无聊?李奉玉一边腹诽,一边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双目正视那对真神主仆。   “凡人之身,居然能有此造化,你得到的太多了。”这大天尊和青使一样,说话没有表情,让人猜不透她们的心思。   李奉玉也不与她拖延:“大天尊可否赐一粒不死丹?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她话音未落,眼前便已浮来一枚锦盒,她伸手拿了打开一看,果真是一枚丹药。   “大天尊还没说以何物交换呢,这就赐药了么?”她莫名忐忑,这神仙是真的还是假的?   大天尊不疾不徐道:“你回去找一本神录《闻度得空》,看过后便知道本尊所求的是什么。”   李奉玉立马得寸进尺:“那凡女还想为无咎帝君求一个神示,求问大天尊如何除掉那妖神?”   “你这个丫头好是贪心。”这话依然淡淡的,听起来像是训斥,可仔细一琢磨似乎又有些玄机在里头。   李奉玉突然喜出望外:“大天尊你有办法挽救无化境,是不是?”   “天道无常,起起灭灭都是过眼云烟,在本尊眼前覆灭的世界数不胜数。”这说的什么意思?   她琢磨了一下,心顿时又沉了下去:“大天尊是要让这无化境自生自灭?”   那神仙依旧面无表情:“死生有因果,无咎帝君应是懂得的。”   “那敢问是什么因?”她也顾不上恭顺了,只想问个清楚。   青使默默地往前一步挡住了李奉玉的视线:“客人请回吧。无论是赐药的交换,还是神示,都在那一本神录中,你今日运气极好。”   李奉玉不甘心,说话声音也不由得高了几度:“大天尊难道不怕我反悔吗?反正这不死丹已经到了我手上。”   “你会履诺的。不然今日你求得的不死丹也终是枉然。”   金光一闪,瑶池金母与青使俱已不见踪影……   今日之行好像顺利得不合理啊,那本《闻度得空》究竟记录了什么?   但是拿到不死丹的喜悦已让她极为满足,张三和九真也劝她不要多想,赶紧回去照顾阿倦才是正事。   九真半道回家,李奉玉与张三飞过玉仑山急匆匆地回到无尘居,却见春辞正一步不离地守在孩子们身边,她的伤还未完全痊愈,整个人还有些虚弱。   “春辞姐姐,你怎么不歇着呢?”李奉玉转眼便看见了案几上那一支嫣红的玫瑰花,顿时僵住了身子:“小玫瑰来过?”   春辞压着指头嘘了一声:“只是给你送了个信,没吓着孩子们。”   说着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来,李奉玉接了摊开一看,上面就写了一句话:我等你到春暖花开时。   这是相藏给她的最后期限,可是他靠什么维持下去呢?随机吃人?   不行,她等不了,她无法坐视那妖蛇吃人。她得去找那本神录,她得知道《闻度得空》上究竟有什么法子可以除掉那妖神!   大天尊既然让她去找,那这书便一定在她可以找到的地方——兰台司禁书室!   可她还未来得及去寻书呢,便收到了一个噩耗,云千叠竟然吸取了老凤君的修为从中城逃出去了!   如今,怕已是潜伏在王都!灼无咎一路赶回无尘居的时候心差点都要跳出来了,云千叠那个死凤凰若是得了机会,第一件事就是擒住李奉玉,或用来挟制相藏,直接杀了也不一定!   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登时感应到了一丝瑶池灵韵的气息,忍不住眉头一皱:“你擅自去了瑶池?”   李奉玉心虚地低下头,从乾坤袋中取出那锦盒来献宝似地递给他:“我求到了不死丹,阿倦有救了。”   他不理这一茬,只沉着脸继续问:“你拿什么东西交换的?真心?良知?忠诚?气运?还是——情爱?”   她乖巧地连着摇头,摇得忍不住犯恶心:“都没有。大天尊让我寻一本神录《闻度得空》,说待我看了那神录便知道怎么做了。她还说,那本神录上有除掉相繇的法子。”   “这你也信?”他几乎暴怒,一双眼睛血红,双手掐得她肩膀酸痛。   李奉玉着实懵了:“不死丹是假的?”   灼无咎:“……”   她抓的重点为什么与他不一样,他们之间这么没有默契的吗?   他努力压下心中的怒气,咬着牙根说道:“大天尊所要的交换之物……算了,我陪你一起找那神录。”   李奉玉抿抿嘴,伸手又递给他一张纸:“相藏下了最后期限,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刷刷刷”,那张纸顿时被灼无咎化为齑粉抛洒在风里:“他说了不算。” 第255章   你可是动了凡心?   话虽这样说,可灼无咎心里也难免焦躁起来,这个妖神着实难办,修为如他这般也是无济于事。   若以强兵硬杀拖延的话,恐怕不但拖不到妖神虚空,反而是给他送去了源源不断的生魂。   真神陨落了几千万年的地方,突然又出来一个妖神,谁能阻挡?   这是个死结。   不死丹用下去,阿倦慢慢地有了生气,李奉玉一颗吊着的心也沉下了几分。   屋里的炕已经烧了起来,李奉玉几次要把孩子们都叫过来睡,结果那两个小鬼硬是说自己不怕冷,怎么都不肯过来。   她仔细回想了下,好像的确没听他们叫过冷呢。原来这七年一直都是她觉得他们冷?   她想起小玫瑰的话来,白羽和墨翎是真神之体,难怪连灼无咎都看不出孩子们的真身,原来他们不是小孔雀,是神啊。   阿倦大了,自然更不肯过来。她有些失落,好想念那些小小的肉团子啊。   灼无咎伸臂将翻来覆去的李奉玉搂到怀里,以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有心事?”   “算不上心事,就是觉得世事无常,心里有些感慨。你呢,为什么也没睡?”这不是废话么,都要亡国了,谁还睡得着?   他只将她搂得更紧了:“怕你跑啊。”   夜半,李奉玉恍惚间伸手揪了揪他的衣领,灼无咎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做什么,难不成你想脱我的衣裳?”   说着便要翻身过来抱她,却被她推了一把:“起开一点——”   “你凶我?”一颗头又往她肩上拱。   这人睡着了还会撒娇呢?以前怎么没发现!   “不是我凶你……你压我头发了,我头皮痛!”李奉玉伸手推推他的头……   这一推两个人都醒了七八分,灼无咎摸摸自己的头发有些疑惑:“为什么你就没压住过我的头发?”   李奉玉无语:“要不我现在压一压?”   灼无咎眨巴眨巴眼睛……硬汉卖萌那种冲击感直接把李奉玉给整清醒了,身上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可这人接下来说的话就一点都不萌了,他说:“算了,你别压我头发上了,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压我……”   昏君啊,都这时候了还这么醉心于男欢女爱!别人说她眼瞎那可真没说错,她是哪只眼睛瞧出他有禁欲气质的?这明明就是一个色中狂徒!   天色将明,灼无咎拉着李奉玉枕他的胳膊睡觉,她象征性地躺了一会儿就歪到一边自己睡了,他委委屈屈地小声问道:“你不愿意枕着我睡?”   她闭着眼凑过去哄他:“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有颈椎病,枕手臂会更严重的。而且对你也不好,总一个姿势不说,还压着个死沉死沉的脑瓜子,你会得肩周炎的!”   ……   李奉玉在孩子们闹喳喳的欢笑中醒来,起床穿衣出去一看,院子里的积雪已没过靴踝,白羽和墨翎正疯跑着扔雪球。她掖好风领松松腿脚,躲在矮墙后搓了两个篮子一般大的雪球。   “孩子们,看娘亲啊!”她攒足劲儿喊了一声,只见白羽和墨翎欢快地奔了过来!   好啦,时机刚刚好!   她转身抱起雪球抛了出去,一人一个不偏不倚正把两个小人儿都给砸倒在地!   云嬷嬷和秋嬷嬷直接愣了,这是亲娘干的事儿吗?   还不待嬷嬷们跑过去呢,孩子们已经哇哇叫着爬起来疯一样地开始追着李奉玉跑,大大小小的雪球在院子里飞来飞去,把两个嬷嬷砸得晕头转向,也顾不上什么坐立行卧要注意仪态,抱头跑回廊下躲着。   嬷嬷们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夫人和公主、少君玩起来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许久都不曾这样开怀地笑过了呢!   张三扶着阿倦慢慢地坐起来,小小的少年渴慕地望着窗外,支着耳朵细细地听着外面的玩闹声。   忽然听见门“哐啷”一声响,李奉玉抱着个粗糙的雪人一把怼到了阿倦榻前的木盆里:“儿子,还想要什么样的雪人,阿娘给你做呀?”   屋里点着三个炭盆,暖得人微微出汗,阿倦伸手摸了摸那雪人,抬起手指看着雪水慢慢流到手掌上,又滑到手腕上,然后逐渐干掉,苍白的小脸儿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来:“阿娘,我要一个更大的雪人,要大大的耳朵,胖胖的肚子,还要有……”   李奉玉笑着一一记下,真好,阿倦终于好起来了。   灼无咎立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与孩子们嬉闹的李奉玉,突然想起她在无尘居的第一年,那时候他就总是在背后悄悄地望着她。   看她追着他们恶作剧;看她带着他们破戒吃肉;   罚她干活,他们偷偷地帮她;站在廊下看他们陪她玩雪;   看他们关心她手生冻疮;看她吊着月流魄撒娇叫姐姐……   他总是默默地看她笑得那样开怀,总是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看她和别人闹成一片,勾肩搭背。   有时候他会生硬地将她叫回来,却始终做不到去主动加入他们。   他孤独得久了,便将她拉来陪着自己,那时他真的是太莽撞了,居然忘记了大天尊曾经的嘱咐。   如果当初他没有动情,今日便可毫无顾虑地直接杀了她,天下自然不会被这妖神所践踏。只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正思虑间一个雪球迎面而来,李奉玉扔完就跑,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调皮地拿着雪球丢他,灼无咎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走进院子里,指尖一动便有光华流转,数个雪球片刻成型……   李奉玉不屑地撇了撇嘴:“孩子们,瞧瞧你爹,玩雪还要用法术,真是,吁——”   她还没吁完呢就被一个雪球迎面打得眼睛都被雪糊住了,孩子们也哇哇大叫着跑起来往她身后躲……   “她很喜欢雪。”青衣银发的男子坐在窗前望着小院子里厚厚的积雪,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女杀换下一个新的炭盆,将屋子里烘得暖暖的,心中涌起一阵不甘:“神尊可是对她动了凡心?” 第256章   死谏   相藏微微偏头,半张冷漠的面孔映入她眼中:“这世间都已经成了凡世,哪里还有什么凡心一说?斗来斗去的也无趣,本尊也想过过人的日子。她只是,最合适的人选罢了。”   “那神尊为何要等到春日,不是说不想食肉啖血地活着么。”   相藏神色悦然地微笑:“千万年都等了,不急这几个月。本尊讨厌冰雪,待她随本尊走后,我们便去南方生活,她今生今世便再也见不到雪了,让她再过一个冬日吧。”   女杀正以火钳拨弄碳块儿的手微微怔了一下,忍不住低语道:“她未必肯呢。”   “阿玄,你多话了。”这声音又莫名地冷了下来。   因着要去寻那本《闻度得空》,灼无咎每日便带着李奉玉和孩子们往返于宗宫和无尘居之间,原本想直接住宗宫来着,可是孩子们喜欢在路上跑,那便随他们去吧。   溯光亲自从兵武司挑了数名精干的军士来回护送,且在无尘居加派重兵驻守,月不归则直接与阿倦住在了一起,既方便随身照顾他,也是为了防备无尘居被攻击。   微生映南、定枫山、素寒和丹岐则在宗宫住着,李奉玉顿时觉得自己好金贵,居然有这么多高手随时保护,女帝也就是这种待遇了吧。   虽然,这几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在围着白羽和墨翎转,可能保护她只是捎带的吧。   兰台司的书都快被她翻烂了,积了几千年的灰都让他们几个给蹭得干干净净的,青焰坐在一堆竹简上眼神呆滞,疏星云和英武亦是灰头土脸地直发愣。   “奉哥,你确信没听错书名?”什么神录,别是骗她的吧!   李奉玉骑在梯子上压紧口罩的边条,也是一筹莫展地皱着眉:“怎么会听错呢?神还会做赔本的生意吗?毕竟不死丹都给我了是不是?”   可是那该死的神录到底在哪里?   灼无咎自别处绕过来伸手扶住梯子让她下来:“天色已晚,我们该回去了,阿倦还等着呢。”   可是几个人从兰台司一出去便被一群乌泱泱的人给拦住了,李奉玉下意识地往灼无咎身后退了半步,那跪了满地的人有几个她记得清清楚楚,正是强烈要求灼无咎将她交出去的老臣!   说实话,她还真是有点怵,怕这些人动不动就去撞个柱子撞个墙什么的,虽然一下子也撞不死,可实在是让人不好受。   这么冷的天,这么冰的雪,这么割脸的风,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跪在那里请谏,她看着也真是于心不忍。   虽然这些人是来逼她就范的,可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想一想的话,她能理解。   哪家的儿郎是捡来的命,谁也不愿意打仗,况且还是打这种一开始就知道有去无回的送命仗。   “君上,妖神随时都会发难,这妖女断不可留在身边啊!”   “九月十二日的天雷便是警示!无化境安安稳稳数万年,怎么偏生有了这天机神女,便引出那妖神?”   “君上,请以大局为重!”   灼无咎只略微皱了皱眉便拂袖而去:“你们什么时候跪够了便回吧。”   “妖女!你怎如此这般恬不知耻地魅惑君上?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天下苍生因为你一个人灰飞烟灭?”   “若君上执意为这妖女放任苍生覆灭,老臣今日便以死谢罪!”   众人惊愕地看向那须发皆白的老者,李奉玉方一抬脚便被灼无咎死死箍住了腰:“不许去。”   她的心彻底慌了,来来回回地看了几圈,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意味不明的神色。   “监察司掌使,你倒是监察到本君的身边来了。你可知李奉玉是什么人?”灼无咎面色阴沉,说话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在雪色的映衬下寒意森然。   那老者膝行到人前毫无畏惧:“不过是与妖神共生的妖女罢了,还有公主和少君的身份也极为可疑。”   “她是本君的结发妻子。”灼无咎信手一挥,手中已捏着一纸婚书,以及一枚红艳艳的同心结:“再有折辱本君妻儿者,就地格杀!”   “昏聩!昏聩!”那老者径直拔出腰间佩剑,连叹两声“昏聩”后当街刎颈,鲜血顿时抛溅一地,在洁白无暇的雪地上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来,李奉玉不可抑制地抖了下身体,在风雪呼啸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杀人都没这般惊心!   这是跟随了他多年的老臣,是十二司的顶梁柱啊!就因为她不肯妥协而血溅长街?   风雪忽的大了,地上那跪着的人群里突然闹嚷起来,又有人膝行而出:“君上什么时候交出那妖女,臣等即刻请罪!君上一日不答应,臣等一日死谏一人!”   青焰火冒三丈:“放肆!不要仗着你们资历老便敢胁迫帝君!”   李奉玉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又像是震动一样,总之整个胸腔似乎都痛了起来,灼无咎摸到她手心里的汗不禁又握紧了一些:“是么?那本君可得在宗宫门口多放几个洒扫的仆从,免得血太多了脏鞋底。”   ……   回程的路上众人默然,无论白羽和墨翎怎样逗趣,李奉玉都神色抑郁地靠在车厢里发呆。孩子们努力了一会儿终于也把自己给弄得不开心了。   “爹爹,娘亲从前一直很开心的。”白羽拉着灼无咎的袖子扯开了一根线头,一边说话一边拽。   墨翎也小大人般地皱着眉:“嗯,这里怎么有这么多人欺负娘亲。”   灼无咎伸手将孩子们搂住,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娘跟着爹爹确实是受苦了。”   “婚书和同心结不是烧了么?”李奉玉突然问出这一句,好像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一样。   灼无咎倒也坦然:“烧的是假的。”   车厢里又沉默下来,李奉玉疲倦地闭上眼睛,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但灼无咎的心突然沉了一下,他好像瞬间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来,李奉玉该不会是想妥协吧?他压着心里的不安安抚着孩子们,脑子里却已经胡思乱想起来。   及至夜里歇息,他终于找到机会掰着她的手指恶狠狠地说道:“阿奉,你发誓,绝不会离开我。” 第257章   神录   宗宫那边守卫加强许多,人人都提心吊胆地防着老臣去血谏!   李奉玉进了兰台司后几乎不出门,生怕遇上哪个看不惯她的人再当面发生冲突,到时候又让灼无咎难做人!一连三天她都是翻书翻到夜半时才敢出去,孩子们也只好在宗宫睡下。   她几乎要怀疑根本就没有这本神录,禁书室真的是一本挨一本地全翻了一遍。   她忍不住又一遍回想起大天尊的话,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这个书只有她能寻得到?   毕竟这书中记着她该履行的条件,会不会是被他人翻到的话,会阻碍她践约?   李奉玉这样想着,心中已有了个盘算。当夜便趁着灼无咎熟睡之时,偷偷跑来禁书室。   从里面将门拴上后,又一排一排架子地摸了过去,终于在一列书架的书本后面发现了一本卷起来的旧书,拿到手中时竟隐隐散着金光,封皮上正写着四个字《闻度得空》!   她欣喜若狂地正要打开,忽然听见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响动,立刻将书塞回了乾坤袋。   灼无咎已卸了门锁走进来,端着烛台仔仔细细地打量她,面上是特别明显的生气。   李奉玉差点脱口而出说我找到神录了,但理智硬是将这话给拉了回来,她只能低着头认错:“对不起,我不该乱跑。我就是……太心焦了,我受不了那些老臣天天在那儿嗡嗡。感觉我真的像个妖孽。”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拉进了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一双铁臂几乎要把她箍得上不来气,许久才听他淡淡地说道:“回去睡觉。”   两个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回大殿后面的宫室,李奉玉一路上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多次,灼无咎揽着她的腰似乎有些紧张,却也发现了她频繁的小动作:“你看什么?”   李奉玉拉着他转身指了指地上的两排脚印,又指指头上的雪:“主君大人,你看,咱们一路到白头啦。”   他看看那脚印,又看看她的脸,突然低头吻住了她冰冷的唇。这算什么白头,只有真真切切地抱着她、吻着她,才是最安心的时刻。   次日天明后,李奉玉终于寻到机会偷偷地看了那本神录,却直将心看到了冰窟里。   神谕是真的!   《闻度得空》中言,可以天机为媒将魂心渡还。然而,须以寄生之身的生机为引。魂心脱离后,寄生之身将长眠不醒。   神录言,天机卷可吞噬万物。那么,自然也可诛杀妖神。   神录言,大界遁移术可送人归其来处,生死如初。   神录言,无化境已有崩塌之患,唯有修复天机卷,才可延续安稳。   神录中还罗列了可以驱使天机卷的法诀……   李奉玉终于知道大天尊所求的是什么了,是她的命。   她将魂心渡还给天机卷,灼无咎有了法诀便可驱使天机卷的力量诛杀相繇,一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如果她不践约,就算灼无咎有其他的法子诛杀相繇,但无化境亦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大天尊才说,她不践约的话,求得了不死丹亦是枉然,反正都要死。   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没有路了?   大天尊说神示也在此书中,那便是说,这就是除掉祸患的法子?   果真,除却一切后患,只需她一人而已。   只是,这一次不是妥协,而是真正的牺牲。   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小侍女探进身来:“夫人,该去用早膳了。”   李奉玉压下心里的酸涩将书收回乾坤袋,起身披上了外裳:“好,我这就去。君上有没有带公主和少君回来?”   “回来了,只是公主和少君玩雪弄湿了衣裳,君上正亲自照看着换衣呢。”   众人从不同方向到了膳厅,却都眼尖地发现李奉玉眼睛红红的。   几位城主下意识地看向了唯一的已婚人士——丹岐,丹岐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奉玉君最近可是忧心君上,夜不能眠?”   李奉玉勉强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让诸位见笑了,如今这等情势我自然是忧心如焚,只恨自己帮不上忙还令帝君备受掣肘,心中着实惭愧。”   在场的诸位无不沉默,这个事儿的确是棘手啊。   “本君都不惭愧你惭愧什么?为那几个自刎于宗宫门口的叛徒?”灼无咎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进到膳厅,语出惊人!   “叛徒?”众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先用膳,一会儿到书房里说。”灼无咎在李奉玉身边坐下,把一碟蛋羹推到了她的面前:“近日你心火旺盛,吃点清淡的吧。特意用雪水为你煮了薄荷茶,记得要饮热的。”   众人:“……”   一顿饭用得人心不在焉,众人只等着灼无咎赶快解释解释“叛徒”二字是何意!   入了书房,英武忙着将卷宗分发给各位城主,李奉玉也急急地看了一份才回过神来,这些死谏的老臣居然是受云千叠唆使的。   云千叠究竟有什么能耐在这里拱火?他把事态推到这般白热化,难道就真得笃定自己可以制服相繇而坐收君位?   定枫山似是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李奉玉,灼无咎饮了口茶转眸对她道:“近日你太过劳累,不如带孩子们回无尘居歇息几日,这边我自会稳住。”   李奉玉心里还惦记着那本神录,正忧心着如何瞒着灼无咎再琢磨琢磨呢,这下正合她心意,便十分痛快地应下退席了,殊不知身后那道目光一直将她送到了门口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此刻,书房中只余下了灼无咎、三大护法以及几位城主。片刻之后,兵武司掌使亦到达此处。灼无咎落了结界,众人方才开口。   定枫山挥手将一张巨大的阵法图悬浮在书房中央,众人皆望向了灼无咎。   “此阵法是眼下唯一能封印妖神的法子了,借用天地五行之力将其封印。只是……须得一人压阵,压阵之人修为越高,封印之力越强。这人,便是本君了。”灼无咎神色淡淡地望了一眼方才李奉玉离去的方向,眉眼闪过一丝落寞。   在座诸位忍不住惊叹一声,月不归脱口拒绝:“不可!无化境不能一日无君,臣愿意压阵!” 第258章   侠之大者   灼无咎戒尺一出,四方寂静,他将戒尺横在胸前平心静气地说道:“你们听本君说完。此阵唤作逆神阵,本就是用来封印真神的,神力源自天地万物,亦受制于自然本源。   无尘居便是最合适的阵眼之处,天机卷乃金,玉仑山为土,栖云湖为水,本君这把三珠戒尺乃上古宝物玄珠所化的三珠树所制,这便是最好的木。   至于火么,云千叠这只凤凰既然如此热衷于挑衅本君,那本君便遂了他的愿,与他生死作伴吧。”   说得如此头头是道,怕是已经琢磨许久了吧。   三大护法自然不能出言反对,青焰、英武与疏星云一面咬紧了牙,一面握紧了拳头,只恨自己找不到忤逆的理由。   “诸位所修法术已涵盖五行,届时务必要尽全力护阵。妖神封印后,迷岭狐王和少主体内的禁制会不攻自破,劳烦诸位将李奉玉母子三人送去迷岭。   本君去后,君位传于大公子,在座的诸位便是无倦帝君的辅政大臣。无咎,在此谢过诸位。”灼无咎起身拱手拜礼,惊得一众人赶紧起身还礼。   众人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说起,难道说“还是把李奉玉给交出去吧”?   李奉玉是无咎帝君的逆鳞,是不能触碰的禁忌,说那话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可这个逆神阵本也是禁术,无咎帝君哪怕自己灰飞烟灭也要护着那一人,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灼无咎似乎看出众人心中疑虑,又不疾不徐道:“本君不是为了救李奉玉,只是多救了李奉玉一人而已。把她交出去只能换来一时太平,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是屈服。此外,本君今日便告诉你们,她究竟是何来历……”   难怪李奉玉身无灵力,原来她真的是凡人?从传说中的人界来的凡人?无化境这一切于她而言,竟是一场无妄之灾……   灼无咎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面上似乎带了一点点笑意:“劳烦诸位记住,此事你知我知,若是多一个人知道,那本君所有筹谋便前功尽弃,无化境也就没救了。”这好像是威胁吧?   “还有,看在本君没几天好日子可过的份儿上,劳烦诸位从今日起便承担起辅政大臣的职责吧,至于诸位的城主之位以及家眷的迁置,便是头一桩政务。本君,信你们。”灼无咎兀自甩下了一屋子人,仿佛解脱一般,大步流星地往宗宫外走去。   他要回无尘居,回去与他的妻子和孩子们好好相处,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把所有的记忆都填满美好,不留遗憾。   李奉玉正在阿倦房中眉飞色舞地给孩子们讲故事听,讲到一只猴子得到了帝禹治水时用的定水神针,将其化作一根棒子捅破了天,打上天庭把一众仙君仙娥给吓得战战兢兢。后来那猴子被凡人师傅所救,便保他一路西去取经。   取经?取什么经?人族似乎有好多奇奇怪怪的东西,真有意思。   他转身回屋等着她回来,却发现案几下摆了一摞的话本子,忍不住翻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真是没眼看……   这地方也着实是难为她了,她从前说人族的玩乐法子多了去了,单话本子都能让人没日没夜地看,这里就太无聊。   正随意乱翻时,李奉玉推门而入,见他正襟危坐在案几旁边,便直接扑到了他怀里,顺势抬头亲了他一下。她这般欢脱粘人,倒让他有些意外。   “今日是怎么了,青天白日地轻薄本君?”他摆出一副正经的样子逗她。   李奉玉抬起手臂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扳,趁势又亲了一下:“看小郎君长得周正呀!”灼无咎还绷着一副正经人的模样,却已有些红脸。   唔,两个人突然都没词儿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音来,李奉玉捂着脸从灼无咎怀里爬出来:“不行了不行了,太尴尬了。主君大人,你接不住我的戏!”   灼无咎顺手把那些话本子给摊成一排:“你最喜欢看哪一本?”   李奉玉摇摇头:“凑合看吧,小打小闹,全都是情情爱爱,无聊。没我们那儿的话本子好看。”   她推开那些话本子把案几整理干净,取出纸笔来写了两个字:武侠。   “我们人族的话本子可太丰富了,我最喜欢武侠,你知道什么叫武侠吗?就是武功高强的侠士仗剑走江湖,除暴安良。   虽然口中说着江湖浪子不扰是非,但是心里装着家国天下。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人要打开自己的格局!”不晓得他听不听得懂,但是她必须得说啊。   灼无咎对此不甚理解:“你们说的家国,就是天下苍生的意思吧?这该是王君操心的事情,你说的江湖侠士也不过是平民吧?”   李奉玉又在纸上写下“大义”两个字:“这就是你们禽兽一族思想的局限性,没有大局观,不懂大义。我走遍无化境发现你们这里的人还真是……   怎么说呢,说薄情寡义也有点过分,就是人人自扫门前雪那种别人与我有何干系的感觉吧。   当然也有不少仗义之人,我在飞云城的时候就与好几位姑娘很是要好,只可惜那样的人终究是少数。”   他似乎察觉到她想说什么,却不想顺着她的想法走,便固执地为自己辩解道:“阿奉,不是他们薄情寡义。我从前就与你讲过,这里的人自化形之时就已有了三六九等之分,因为他们的灵智生来便有差别。   大部分人都只有生存的本能,领悟不了你说的那些想法。所以,这天下子民只能仰仗为君者的庇护。”   李奉玉见他不上道,心里有些酸涩:“那你能护住吗?”   灼无咎也不避讳,泰然自若地说道:“我又不是真神,自然有许多力所不及之处。”   他伸手将遮着她眉眼的短发别到耳朵后面,整个人忽然现出一种寂寥的悲悯感:“我们修得正道,沿用着流传下来的神君、仙君、仙人称号,不过是好听罢了。即便如此,像我这样的人也要受到诸多制约,拥有的力量越大,越是不能随心随意。身居高位者,必须不偏不倚,方能维护世间平衡。” 第259章   吾乃江湖女侠客   李奉玉在纸上无聊地写写画画,又写下了“上位者”三个字。   灼无咎有些失落地叹息:“神明虽然被天道所弃,尽数覆灭,但是束缚神明的规矩却一直都在。”   比如他,就被瑶池金母大天尊取走了情运,所以李奉玉才会备受磨难,她承担了他动情的代价。   他看她在纸上写了好几个“神”字,似乎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不由得感叹起来:“你们人族话本子里说神明不许贪恋情爱,其实说得很对。神明拥有的力量太强大了,一旦有了私心,难免会做出悖逆天道之事,那便是天下苍生的不幸了。”   他虽不是神明,却也要受此束缚,说来也真是可悲,早知今日,当初他何必篡位呢?   李奉玉没理会他那一茬,抿嘴一笑,得意地捏了捏他的脸颊:“还是我的眼光好,我的无咎君就是一个头脑清楚的神君。你看,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她继续发自内心地夸他:“我就喜欢你这种理智在线的男人,不会恋爱脑。”   灼无咎反问:“什么是恋爱脑?”   她脱口而出道:“就是满脑子只有情情爱爱,失去了心爱的人就自暴自弃的人啊,还动不动就要生要死,还要拉着天下苍生为爱人陪葬呢!痴情也要有个底线,对不对?人活着又不是只为了谈情说爱的。”这话他听得懂吧?   他微笑着看她,眼里似乎有些许欣慰:“那么说来,你也不是恋爱脑?”   李奉玉突然立起身来斜着身子吊儿郎当地打了个响指:“小郎君猜对了,我是风流倜傥的江湖女侠客!”   灼无咎歪了身子抬头看她,敛了一身帝君气息倒还真像个读书先生:“女侠客,敢问江湖是什么样的?”   她突然抬脚踩在案几上俯身凑到他面前,盯住了他那双略有些发白的唇,轻言轻语道:“江湖规矩第一条,我喜欢你,你也得喜欢我。”   她伸手抬了他的下巴,声调略略提高一些,带着些刁蛮的泼劲儿:“说!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灼无咎眉眼含笑,乖乖地与她配合。   我喜欢你,如真心映月,两相皎洁,坦荡如玉。   我喜欢你,如明月照水,真虚相应,求而不得。   我喜欢你,却不能与你两厢厮守,真舍不得呢。   两个人腻歪半天,絮絮叨叨地说东说西,李奉玉挑着些她在外头的事情讲点乐子,灼无咎静静地听着,面上满是柔和的神色。   兴之所至,她说起两年前在雪族十三部滑雪的时候遇到一个呆瓜站在半山腰的雪坡上,也不怕被人撞了——   灼无咎揽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一下,旋即不无懊悔地叹了口气,他就是那个呆瓜啊,如果当时再多站一刻,也不至于又形单影只地蹉跎两年多。   她又说起她第三年的时候曾经回王都过年,而且就在他身后望着他买了两壶酒……   桩桩件件,直听得灼无咎心里搓火得很,却又只能无可奈何地捏捏她的脸颊撒个气了事儿。   这一刻的他们能够心无间隙地在一起,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一个被剥夺了情运的人,原是不该贪图什么天长地久的,可真想让这一刻变成永恒。   屋子里暖暖的,李奉玉说得累了,就那样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孩子们来了一趟,又乖乖地出去玩儿了,灼无咎一撇眼突然瞧见案几下的小筐底下露出一个书角来,边上还扔了一沓纸,像是有意挡住那本书。   他微微眯眼看了看怀里的人,她一向不乱扔东西,尤其爱惜书本。   即便是不喜欢看的话本子也会整整齐齐地码好,又为何把这本书藏起来?   灼无咎小心翼翼地抽了那本书,赫然看见《闻度得空》四个大字,心里猛然一震!她什么时候找到的?   他以隔空术静静地掀看着这所谓的神录,发现这里头不过是记载了许多与天机卷有关的强悍术法,以及大界遁移术!   大界遁移术啊,这便是能送阿奉回家的法子吧,以天机起阵,可激起天机卷的巨大能量,打开连通不同大界的通道!难怪当初李奉玉知晓他无法驱使天机后那般失落。   可是这神录有何用?   天机卷之力可吞噬万物,杀一个妖神不在话下,还能开启遁移通道,可是他驱使不了那东西!   天机卷失了魂心,谁都驱使不动,李奉玉或许可以,但太凶险了!说来这也是一件神物,除了能在逆神阵中压阵之外,没有半分用途!   他颓然地合上书重新将其藏到原处,不想李奉玉不知何时已醒来,突然低低地开口道:“不用放回去了,你来教我学那些法诀吧,或许哪天能派上用场呢,毕竟我有天机灵脉呢。”   灼无咎停下了藏书的动作,佯装生气:“你寻到这书还藏著作甚,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奉玉扑闪着眼睛摇头带撒娇:“哪有,只是很失望嘛,大天尊说得那么玄乎,结果就是这些东西,完全没用。我是看着烦得慌才塞到了筐底下,不是要藏起来。原本打算用过晚膳后便给你看的。”   撒这种谎真是毫无压力,她特意把修复天机卷魂心以及无化境有崩塌之势那几页给撕去藏了起来,现下把书给他看,绝不会引起他的怀疑。   灼无咎心里已经在思索着到时候如何哄着李奉玉搬出无尘居先去宗宫住着,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道是大天尊不愿意出手干涉世间事,所以用此书来表明自己的态度罢了。   李奉玉见他面有思索之色,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你们日日商议了这许久,可有制服相藏的法子?”   他低头看看她,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自然已有安排。几位城主修为高强,正好能派得上用场,我们只需一个阵法便可以天地五行之力将相藏封印。”   她一听顿时来了兴致,心里“呼呼呼”地燃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须臾之间犹如燎原烈火将她引得热血沸腾,整个人似乎都亮了几分神采:“真的可以吗?” 第260章   反常   如果真有办法的话,她何至于孤身赴死,哪怕只能与他相伴短短的几十年也足够了呢。   灼无咎故意犹豫了一下,见她一脸紧张便不再卖关子,只云淡风轻地说道:“也不是那么容易。五行须得有……舍弃三珠戒尺压阵有些不舍,舍掉无尘居作阵也是不舍,难的是如何将云千叠打入阵法擒住。”   当然,他把用人压阵这一点给省略了,这也不算撒谎,不过是没有说出全部计划而已。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天机卷却成了一个无法避开的问题!这个法子行不通,只有李奉玉知道,不能用天机卷压阵!因为,无化境还需要靠天机卷护佑边界!   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苗,转瞬就被掐得干干净净,李奉玉整个人如坠冰窟,感觉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凉了下来。果然,拿了大天尊的东西,就必须得践诺。   可是,她要怎么跟他说你们不能设这个阵法?   说不得,说不得!神录所言一切俱以修复天机卷为前提,天机卷修复之时,便是她殒命之时,若是让他得知了真相,那他又当如何自处?   既然非得有一个蠢人,那便让她来做吧。   两个人都抱着一颗必死的心,用尽心思地想要最后的日子过得圆满。   一家五口几乎一天都腻在一起去看看雪,围着碳炉听她抱着琵琶奏那些从来都不曾听过的人族曲子。   或者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和孩子们玩闹在一处,没大没小的,像个孩子王。   白天似乎变短了,短得就像眨眼而过。   夜幕初降,玩闹了一天的孩子们乖乖地跟着嬷嬷们去休息,灼无咎牵着李奉玉悄悄地去了街市。   冬日的街市冷清许多,夜里只有店铺开着,街上零星有几个摊贩。   “阿奉,请你喝酒啊。”温热的大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一间酒肆。   她瞥见不远处一个老翁仍守着一个竹筐,便又拉着他站在门口多看了一眼,遂摁住他嬉笑道:“你就在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几个橘子。”说罢便冲着那老翁去了,转眼间便把那半筐橘子给包圆儿了。   灼无咎不明所以然,只听话地等着她,待她回来进门里坐下时,这丫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他大约晓得她方才一定是调皮了,说不定占了他什么便宜呢。   “占了多大的便宜,这么开心?”他直接从她的乾坤袋里掏橘子,将大堂中央的小火炉取到这边来,把橘子摆了一圈:“别急,一会儿再吃,不然你又要叫牙痛。”   李奉玉嘻嘻笑:“哪有占你便宜,只是想起来一些好笑的事情罢了。”她快速地转着脑子挑了一件趣事讲给他听。   “有一次我和孤影出去……玩儿,半路被一阵猛雨给拦住了,天上电闪雷鸣的,我用天机化了一把伞,结果狐狸说两个人撑一把伞挤得慌,他非要去大树底下躲雨!”   她眨眨眼睛问灼无咎:“主君大人,你知不知道下雨打雷的时候不要站到树底下躲避?”   他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李奉玉呆了,这都不知道?   “狐狸也不知道,他说不站树下难道站野地里淋雨?我说站树底下容易被雷劈,他不信。我劝不住他就自己走了,结果我刚走了十几步远,身后就霹雳电闪的,还真是那棵树被雷击中了。”   李奉玉一想就笑:“狐狸差点气死,毛都被烧焦了,一块儿一块儿跟斑秃似的。那回,他足足有一年时间都没现过真身。一看见我就说我乌鸦嘴,让我闭嘴不要和他说话。”   灼无咎唇角微微勾起一下,很克制地压住了自己的笑意,一本正经地逗她:“挨雷劈也不全然是倒霉,算是一个小劫,挨住了就能涨一些修为。那一次,说不定是少主为你挡了劫呢。”   “哦,可是我又不能修行,哪里来的劫?”她还真用心琢磨了这个问题呢。   他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那些落到你身上的劫难,都是对我强求情运的惩罚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和少主去……玩儿?玩儿什么?我猜,不会是去做什么好事吧?”   他摸了一个橘子剥开,细细地撕掉白色的瓤络,自己先尝了一口,确定是个甜的才递给她。   李奉玉有些心虚地摸了摸头,说话也不老实起来:“也没玩儿什么,就是玩儿嘛。”   “玩儿了什么?”这人还不依不饶起来了?   她心一横,无所谓,说就说呗:“有个野猪小霸王强抢民女,我和狐狸劫了他接亲的轿子,我装新娘子进了他府上,把满府的姑娘都给放了。然后,狐狸毁了他的道行,把他打回了原型。”   灼无咎慢条斯理地饮酒:“你还挺喜欢管闲事儿的,这种事儿没少干吧?吃过亏没有?”   “当然吃过亏,有一回遇到一个很厉害的鹞鹰,那家伙是个大盗,我大意了,被他打断胳膊,吓坏孩子们了……”这事儿想起来可真是太窝囊了,说出来也很丢人啊。   她端起酒盅“咕咕咕”地连灌几杯:“都是过去的事啦,你看我不还是好好的嘛。”   他顺着她的意点点头:“幸亏少主一直护着你。”   李奉玉只觉得哪里不对劲,灼无咎好像总是在有意无意地提起孤影,难道迷岭那边又出事了?   “主君大人,狐族,是不是——”   “没有。兵武司将那边守得严严实实的,宜苏山与迷岭一向交好,自然不会坐视不管。那边一有动静的话,我们马上就会知道。”   灼无咎压下她的胡思乱想,只安安静静地看她喝酒,倒把李奉玉给弄迷糊了,这人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反常的不止灼无咎一人!迷岭这厢的狐王都快要急死了,孤影近些日子动不动就吐血,一日渐一日地虚弱。   可这逆子愣是不许给无咎帝君传信,更不许泄露一个字出去!日日闷在房中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宜苏山小帝姬也说随他去吧,到了春日这病自然就好了,狐王也想不通这里头有什么道道,但也只能顺着那逆子,且养且看吧。 第261章   饯行宴   李奉玉又被灼无咎的昏神诀给放倒了,两个人拉着手晃晃悠悠地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积雪往无尘居走。   她脑子里昏昏的,但却不是很糊涂,虽然脚步有些乱,却觉得今夜与他一起走在这雪地里,边说话边看月亮也是极好的。   “主君大人,我想就这样与你走一夜,永远走不到家也很好。”她挂着他的臂弯指指天上的月亮:“白玉盘!肯定很值钱!嘻嘻。”   灼无咎忽然躬身把她背了起来,好像有些话不看着她的时候更容易讲出来:“大界遁移术可以送你回家,我是说如果,如果天机卷没有损伤,可以起阵的话,你……要不要回家?”   “回啊,我们不正在回家吗?”她嘻嘻笑着摆弄他的发髻:“我的家在无尘居。”   她答得干净利落,不知是真话,还是安慰他的客套话,但他当她是讲真话。   “以后就没有无尘居了,你可以去——”去迷岭,孤影一定会将你守护得很好。   “去宗宫吗?我不喜欢宗宫,我们可以再建一个院子啊,你和孩子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李奉玉似乎是要睡过去了,头已经耷拉在他的肩头,说话声音也渐渐的小了,又过了一阵儿便全然没有了意识。   灼无咎笑了一整天的脸终于沉了下来,阿奉,我给不了你一个家了。   清晨冷风一吹,李奉玉又有些头痛。豁然想起今日正是休沐,青焰他们应该都在家里才对,她撸起袖子进了厨房:“阿茬,姐姐来帮你做饭!今日我们添新菜!”   二茬高兴地一拍大腿:“姐姐,别教新菜了,昨夜英武君说春辞姑娘想吃饺子,不如我们今日做好事啊?”   李奉玉嘻嘻一笑:“原来是这样啊,做好事哪里能少得了我呢?今日饺子是一定要吃的,至于别的么,我来!”   无尘居里许久不见今日这般热闹,月不归听着李奉玉说话好似有点伤风,便随意问了一句:“玉玉你怎么鼻子囔囔的,又伤凉了?”   她也没在意,吸吸鼻子道:“被子扇风扇的,可不伤凉么,主君大人一点都不知道心疼我——”   众人嘴都成了O型,四下里一看幸亏孩子们还没进饭厅。   灼无咎面不改色地接话:“李奉玉,不能撒谎。明明是你扇被子——”   英武觉得耳朵已经瞎了,竟鬼使神差地伸手捂住了春辞的耳朵:“打住打住,你们快住口!这是我们不花钱能听的吗?”   春辞一把打下他的爪子:“有什么不能听的,君上欠我的钱多了,我偏要听!”   这小少主也真是够惨的,账要不出来不说,越欠越多,如今眼看着自己都要搭进去了。灼无咎这只白孔雀真是逮着人就往死里用,肚子里净是黑水!   直到阿倦和白羽、墨翎进了饭厅,这少儿不宜的话题才堪堪掐住。   用过早饭后,一拨人被派去带孩子,一拨人被留下来帮厨。   青焰、疏星云和月不归看着那些锅碗瓢盆陷入了沉思,这不就是单独把那两只鹦鹉给放出去了么,有张三和嬷嬷们一起看着孩子,那两只鸟就管欣赏?   李奉玉挥挥手把人都给安排上了,择菜的择菜,剁肉的剁肉,烧水的烧水。   几个人忙得脚打后脑勺,终于在午间把饭给备上了,除了三样馅儿的饺子之外,李奉玉又添了清蒸鱼、牡蛎汤、蒜蓉野蔬、白灼虾和酒酿圆子,凑凑合合算顿聚餐吧。   她本来是兴致盎然地要做八个菜的,结果忙着忙着就心里不是滋味了,感觉像是给自己做饯行宴似的,好似吃过今天这一顿明天就要上路。虽然,她也真待不了几天了。   午饭大家吃得很开心,唔,看起来很开心。仔细一瞧么,又各人有各人的脸色,张张脸上都带着点假笑,李奉玉的心忽然吊了起来,浑身直冒冷汗,这帮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灼无咎突然凑到她耳边关切地问道,李奉玉这才反应过来一定是她的表情管理失控了,显出了一些怀疑的神色,便随口编了个理由:“可能是受凉了,胃里有点难受,没什么胃口。”   灼无咎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凉浸浸的,好像刚出过冷汗一样,他摸摸她的头像是哄她:“乖,别乱跑。我去给你烧点姜汤来。”其余人翻着白眼“吁”了一通,各自散了。   李奉玉起身跟进了厨房,就搬一把小马扎坐在他身后看着他,灶里的火光映得人面上明明暗暗,她咽了口口水,小声问了他一句:“无咎君,你会骗我吗?”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他正在添柴的手愣了一下,但这人很快便转了头过来皱眉看她:“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怎么会骗你。上次烧了假婚书和同心结,你一口气跑了七年,我哪里还敢再骗你?”   哟,说谎话都这么理直气壮。她怎么总觉得心虚呢?   厨房里暖暖的,两个人各怀心思地安静了一会儿,直到瓷锅里的姜汤冒出一阵阵甜辣的气味来,这人放了多少赤糖啊,她只是怕苦,又不怕辣。   “嘶——”这笨鸟居然不垫布巾就去灶上端滚锅?原来他也怕烫啊。   李奉玉心里想着这家伙该不会把手都烫掉皮了吧,嘴上却脱口而出道:“你锅端稳了吗?姜汤没洒吧?”   灼无咎转过身来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说什么?”   “呃……我说你快冲凉水!”说罢她赶紧拉了他的手一把浸到了水桶中,她的手压在他的手上一起在冷水中浸着,瞬间的冷意顿时让她清醒了些,她不能总这么心不在焉,会被他看出来的。   两个人傻子一样地蹲在水桶边,冷水浸得她手指手腕关节都疼起来了,灼无咎突然扭头过来亲了一下她的脸颊,而后促狭地挑了挑眉:“离得这么近,不占便宜就是傻瓜了。”   “我看你们两个都不太聪明,这是打算浸到吃晚饭吗?” 第262章   我永远不会骗你   青焰进厨房将铜壶蹲在了灶上,一边往里面放茶放配料,一边瞧着他两个撩着袍子擦手的样子就觉得奇怪,这两口子到底是谁传染谁的,越看越像有什么大病的样子。   此次休沐过后,无尘居里的人陆陆续续地安置到了宗宫,李奉玉磨磨蹭蹭地落到了最后,却在临行的头一天又撒起泼来,说什么也不想离开。灼无咎只道她是舍不得这院子,便依着她在这里再住两天。   偌大的院子忽然只剩了他们两个人,李奉玉未免有些伤神,一个人在黑漆漆的夜里绕着无尘居走了许多遍。   冬月里冷得厉害,雪虽然已经停了,可是消雪的时候好冻脚,她两只脚都已经冷得落地都骨头疼。是时候离开了,要赶在他们前面修复天机卷,如此便万事无虞。   李奉玉还是听话地搬去了宗宫住着,一想到相藏和云千叠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藏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向他们发难,她的心便不可遏制地吊了起来。   宗宫当下被围得密如铁桶,但重要的是灼无咎和众多城主都在这里,所以她不用担心孩子们的安全。   她漫无目的地逛到了书房附近,走过去却发现里头居然听不到一丝声音。   难不成这宗宫里有细作么?可是她真的想知道灼无咎要用的那个阵法究竟有几成胜算,虽然她已决意打乱他们的部署。   万一她失败了,那么这阵法不用也得用。无化境不会三天五天就崩塌,或许还会有别的转机呢?   她默默地绕去了阿倦那里,阿倦精神很好,乖乖地在房中温书。   “阿倦,陪娘亲走一走,好吗?”最亏欠的就是这个鸟儿子了,小小年纪没日没夜地修习,只因为怕自己成她的累赘。   她一个当娘的,居然错过了他化形的大日子。她看着阿倦那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眉眼,心里更是酸涩。   阿倦一脸欢喜地起身拉住了她的手,母子二人兜兜转转又走到了书房那边。   “宗宫四处被围着,咱们能自由行动的地方也就这么大了,阿倦会不会觉得闷啊。”   李奉玉伸手摸摸阿倦的头,往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真是意外的惊喜:“阿倦,你比娘亲高啦。”   阿倦羞涩地笑了笑:“我要快快长大,长得像爹爹那样高大健壮,以后和爹爹一起保护娘亲。”   李奉玉开心地几乎要冒泡泡了,心里升起了莫大的满足感,道是有这样的儿子,她当真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就冲这孩子的一腔赤诚,她务必要成功,一定要保住这无化境,让她的孩子们在这里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   书房的门骤然开了,众人鱼贯而出,灼无咎走在后面看见她和阿倦在门外,面上显出一抹和煦的笑来:“过来,带你们去玩儿。”   不多时青焰他们带着白羽和墨翎和灼无咎汇合,众人穿过护卫重重的宗宫到了驯兽所,张三立马兴奋起来:“是不是去跑马?自从回到王都以后,我们好久没有出去跑过了呢。”   灼无咎也不说话,亲自为阿倦选了一匹马扶着他上去,白羽和墨翎毕竟年纪小,只好在一边踩着架子刷马玩儿。   张三摇身一变已现出真身来,金鬃玉身熠熠生辉!马蹄“哒哒哒”地在地上踏着,已慢悠悠地走出几步,李奉玉疾行几下攀着马脖子一跃而上,一夹马腹狂奔而出!   跑马场上卷起雪后初霁的冰冷泥浆来,一条银色的长辫在风中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呢。   “娘亲,大哥哥,加油!”白羽挥舞着刷子为他们鼓劲儿。   墨翎站在一旁伸手虚虚地挡在白羽身后,以免她不小心从架子上掉下来,两只眼睛又时不时地盯一盯场上狂奔的娘亲。   “明明是匹飞马,愣是让她给跑成了土马。”张三先前是这驯兽所最漂亮的马,如今也是跑得最快的马了,都是跟着李奉玉瞎跑跑出来的。   疏星云和英武也相继上马,握着缰绳看了一眼灼无咎和青焰:“你们不想体会一下跑马的乐趣吗?也不知道奉哥怎么这么喜欢在地上跑。”   “不了。你们跑吧,跑过李奉玉本君请你们喝酒,跑不过她,回来就把驯兽所的马全给刷一遍!”   灼无咎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知道李奉玉为何喜欢在地上跑马,因为那是自由的感觉。   青焰避着孩子们低低地问了一句:“就在后日吗?”   灼无咎眼睛不离李奉玉:“嗯,已有金雀回信,相藏后日去无尘居接奉玉。春辞会假扮作她的模样等在那里。唯一的变数便是云千叠了,我要亲自拿他。能跟我一起死在逆神阵里,灰飞烟灭都不能分离,想必他也是愿意的。”   “你可跟奉玉道过别?”青焰又瞧见她的辫子扫过眼前。   “无需道别。她是个心怀大义的人,也很懂事。”这话权当是骗自己吧,反正他自己信了。   身上热汗蒸腾,面上冷风如刃,眼角的泪只消片刻便被风吹得干透了。   那些飘在风里的低语尽被天机传回她耳中,李奉玉暗暗地收了天机,将一颗险些失控的心压回胸腔里。   原来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骗子,十足十的大骗子,还口口声声说不会骗她!   这世上只有她骗别人的份儿!   平静如常的最后一日过去了,李奉玉硬是把阿倦、白羽和墨翎拉到了一间卧房里,四个人铺了被褥在地上挤在一起睡去。   过了子时后,她悄悄地起身回房,推门便瞧见灼无咎靠在榻前,似乎是转过身来盯着她走了过去。   她上了榻靠在他怀里闭眼听他的心跳:“无咎君,你会骗我吗?”心跳似乎有点点快,但也不是很剧烈。   灼无咎捋着她的背低头吻她的额头:“我永远不会骗你。”   “是吗?那你会离开我吗?”心跳还是那般平稳,这人想必是盘算很久了,听见这问题都没有一点反应。   “不会。我永远在这无化境守着你。”这话……似乎不算撒谎呢。 第263章   我看不到海棠花开了   李奉玉直起身子捧住了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吻了上去:“我也会永远在无化境守着你,我的无咎哥哥。”   床帏卷着细风落下,将最后一点恩爱缱绻尽收帐中。   只恨夜短无明日,拥雪如峦难舍分;双珠照月娇人面,离人泪浸罗衫濡……   半宿无眠,李奉玉早起时发现灼无咎已坐在案几前,竟是在翻看她从前写的那些册子,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伏在了他的背上,身上若有若无的木樨花香钻进他的鼻子里,他仰头用力地嗅了一口:“记住了,又甜又冽,你的味道。”   她挑了一身美人祭的红袍,压着雪白的里裙,罩一件雪白的外裳,又披上了灼无咎送她的那件白雀裘。   梳洗过后如往常一般将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前侧短短的头发仍遮在耳边,只是她鲜见地插了一支粉艳艳的绢花海棠钗,还特意用发带穿在发钗中系紧在辫子上,灼灼银发上一簇繁花开得正盛,衬得人娇艳许多。   灼无咎为她理好被抽乱的几缕头发:“你往日里不爱用首饰,总嫌弃坠头皮,今日倒是像个小娘子了。”   他又上下打量她几遍:“我就说了,你最衬红衣。”   李奉玉对着镜子将唇点红,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他,带着点朦朦胧胧的光晕:“隆冬时节太过枯索,我盼着春天来了看海棠花开呢。无咎君喜欢我穿红衣,我便穿给你看啊。”   可是,很抱歉。   无咎君,我看不到海棠花开了。   就像平日里目送他去处理公务一样,李奉玉倚在门口看着他穿过院子走去大殿,她知道,他会穿过大殿直接去无尘居。她冲着他挥了挥手,用一个再见的手势和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   灼无咎回身望了望她,她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有海棠花从后面露出一点粉色的瓣尖,白雀裘里裹着红袍,如雪色里映着朱砂,远远一望,艳得惊心动魄。   “我走了。”他远远地低语一句,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她听。   今日天气晴好,他转身走的时候有小风吹过,像她的发丝扫过他的脸颊。   灼无咎出了宗宫瞬行而去。   倚在门里的人突然衣袍翻飞,朱砂与白雪交叠扬起又落下,李奉玉一路狂奔出宗宫,踏上天机一路奔向无尘居。   前方早已没有了他的影子,她的身后则吊着一抹赤金色的霞影,她知道,那影子离她很近。   她踏着天机直冲无尘居的结界而过,身后的赤金霞影暂时被拦在外面,倏地瞧见那抹玄色身影,她立即落地藏到了竹林深处,一晃便又重新冲出竹林回到小道上。   李奉玉没有进无尘居,只是慢悠悠地在栖云湖边上一处向阳的高处坐了下来,四处张望着周边景色,似乎只是来这里晒太阳。   这里光秃秃的有什么景可看呢?还有,她来做什么?不是有春辞在这里随机应变么?   已经在周围布好阵型的人忍不住互相传音询问起来,李奉玉为什么会来?她若是来了的话,这阵哪里还能施得开?   不远处已经响起了交战之声,想必是云千叠已经拖住了灼无咎。   李奉玉贪婪地大口呼吸着新鲜而冰冷的空气,像是贪恋着这世间尚存的最后一点妄念。   再等一会儿,再让她看一看这个世间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倒数了十个数,好了,到了她兑现承诺的时刻了。   李奉玉依然倚在湖边,蓦地伸出右手,将那些烂熟于心的驱使天机卷的法诀付诸意念,无尘居门口的天机卷忽然灵光大闪,一团白色光晕裹挟着湖面上的寒风“轰”地一声落到了李奉玉的身后。   众人被这一幕吓得心惊肉跳,李奉玉居然能驱使天机卷,她要作甚?   当即便有数道传音进入灼无咎耳中!   君上快回,李奉玉有蹊跷。   奉玉君似有绝命之意!   速归,速归!李奉玉移走了天机卷!   ……   灼无咎扬起戒尺挡下一道炽焰,一个晃影便已到了无尘居,但见李奉玉正靠在天机卷上,手里拿着帕子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天机所化的一柄短刀。   云千叠赶上前来,金光锏一个轮转便迸发出一道炽焰金轮,滚滚烈焰顿时将栖云湖面上的冰给化去了大半,旋即又与灼无咎缠斗起来不许他靠近李奉玉。   整个栖云湖畔金石之声铿鸣入云,金纯净火的赤金烈焰与三珠戒尺的寒光交相激荡,将整片天际都映得摇摇欲坠。   不远处的天边倏然降下一道青光,一个青衣银发的男子踏风而来,踩着尚有余热的湖水信步而来。身后跟着一身黑裙的女杀,一脸警惕。   相藏立在湖面上不远不近地看着李奉玉,微微一笑:“离玉,你果真在等我。”   李奉玉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头望着那边灼无咎与云千叠的打斗,一言不发。相藏亦饶有趣味地望着那边。   为了能成逆神阵,灼无咎不能杀云千叠。可云千叠今日却是打着坐收渔翁之利的意头来的。   但出人意外的是,灼无咎并没有如他所料地先与相藏两相厮杀,反而先摆出了一幅要擒他的架势。他恐怕是等不及他们两败俱伤后再一扫落叶了,那便要换个路子走了。   “阿清,你就这么想要我的命?”云千叠蓦地收了金光锏,手上忽然现出一柄长槊来,一股滔天巨浪般的光华如潜龙出海,卷着万千威压向他袭来,灼无咎手上三珠戒尺一个回旋击出一道玄色长龙,与那光华缠斗一处,天地顿时失色,风雷滚动,天边已有惊雷闪电在厚重的云层中惊鸣激荡!   “帝禹的开山槊!”灼无咎心头一沉,这就是云千叠手中的最后底牌么?   他怎么会有帝禹封印相藏的法器!只是以他的修为,这开山槊怕是也不能将相藏斩杀。   难怪他一直躲躲藏藏的不肯现身,原来是在等一个两败俱伤的契机。   “呵呵,愚蠢,天真。本尊还以为他们手里有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是那把开山槊而已。连神力都没有的蝼蚁,还妄想着用神的法器来杀了本尊?” 第264章   孤身殉道   相藏轻蔑地嗤笑一声,又和煦地望向了李奉玉:“离玉,不要再期待了。你犹豫得越久,他们的生机可就越浅。哦,对了,你不喜欢那只凤凰,是不是?本尊一会儿会帮你收了他。”   李奉玉眼里的光渐渐地熄了,她伸手摸了摸背后的天机卷,那巨石已经焦躁不安,阵阵嗡鸣。   云千叠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奉玉和相藏,刻意顿了一下,当即便被灼无咎一戒尺压在了地上,四目相对,仇恨几乎如电光一样险些将他们灼烧起来。   他轻佻地扬了扬眉道:“阿清,事态超出我所控了,我有这开山槊在手,却连你都杀不了,更何况那妖神呢?不如我们联手,灭了妖神之后,你我再算私账,怎样?”   三珠戒尺击出一道凌厉的尖刺,径直将云千叠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灼无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往后了。”说罢提了那开山槊便迎着相藏走了过去。   李奉玉看着灼无咎走过来,忽地起身左手撑起一法阵将自己和天机卷罩了起来,相藏和灼无咎当即要扑身进去,却双双被那法阵击出阵外。   “阿奉,你要做什么?你要听话,过来!”李奉玉占着天机卷,灼无咎无法起阵,心里的焦躁感已经莫名地化成了一股忧惧,她要做什么?   该死,他为什么没想到!她缠着他与她一起背那些可以驱使天机卷的法诀的时候,就已经在盘算些什么了,别人驱使不了天机卷,可她身上有魂心在,她可以!难道她,要替他压阵?   她无灵力修为,但是她有魂心在!   灼无咎顿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得魂飞魄散!   “散开,战!”他扬起了开山槊,四面八方顿时涌出众多熟悉的面孔来,天际云雷滚动,风沙无边漫卷,他做不到!让他亲手把李奉玉压在阵中灰飞烟灭,他做不到!   相藏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忽然伸臂卷起栖云湖中水冰混杂的巨浪,翻卷着袭向众人,天地之间昏暗无光,这巨浪抛洒如万道利剑遮天蔽日,登时将一片人掀翻卷飞到空中。落地之人无不心脉俱碎,筋脉寸断,瞬息毙命。   无边无际的神力威压,顿时将这片天地化作了囚笼,令人动弹不得。   这就是上古妖神的力量吗?这天下苍生哪能经得住这般肆虐?   相藏微笑着望向了李奉玉:“离玉。想想白羽和墨翎,就凭这些蝼蚁也能护住他们么?你若是不肯,本尊就别无选择了。”   李奉玉默默地看了相藏一眼,又回身看了看灼无咎。   “李奉玉,你敢!”   灼无咎浑身颤抖着嘶吼起来,胸腔里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恐慌,娘的,她还真敢!   白羽和墨翎是她的命,让她现在去死,她都不会有一丝犹豫!陪伴那个妖神算什么!   灼无咎提着开山槊顶着那威压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们,口中涌上一股血顺着唇角流下:“李奉玉,今日你敢离开本君半步,本君就拿这天下为你殉葬!本君哪怕拼尽天下苍生,哪怕自己魂飞魄散,也要将此妖神挫骨扬灰。   天下男儿未亡尽,此等大事就轮不到你一个女人出头。孩子是你的命,也是本君的命,本君不容你们有任何闪失。”   他的口气陡然软了下来:“阿奉,你给我回来,回来——”   灼无咎扬起了开山槊……   李奉玉似乎说了句什么,旋即绽然一笑,眨眼间便握起天机所化的短刀当胸刺过,短刀瞬时见长,顺着她的力量,贯穿她的胸腔刺入天机卷中,继而恢复剑身。   银色的天机顿时赤芒大作,整个剑身满饮着她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将血气渡入天机卷中。   太快了,实在是太快了!这死丫头天天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日却用在了自己身上!让人扑抢不及!   平日里笑嘻嘻地说什么人狠话不多就是她,为何偏偏是今日这种情形,当真一句话都没有说便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孤身殉道的不归路!   众人前赴后继地想要阻止她,却都被那法阵击出,唯有灼无咎撕心裂肺的怒吼在天地间回荡着,阵阵悲鸣震人心魄。   天机卷银光大盛,灵力外溢如利刃刺心。   李奉玉就那样靠着天机卷,满身银华逐渐褪去,现出她原本的模样来。   白雀裘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墨色的长辫上缠着红色的丝绦,乌黑的瞳仁里只映着那抹玄色的人影。   她将自己献祭给了天机卷,将魂心还有魂心里那一魄的力量,尽数渡给了天机卷。   相繇氏,今日我便与你同归于尽,彻底为这天下扫清祸患。   李奉玉颤抖着双手握住了胸前的剑柄,突然回想起她在悬冰崖的山道上拔去将月流魄钉在树上的刀的时候,那般心痛,却都不及此刻疼啊。   她真的很怕疼,她疼够了。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拔出天机抛向了灼无咎,胸前赫然被喷薄而出的鲜血尽数染红,她觉得冷极了,冷得浑身都抖个不停,冷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冷得喘不上来气……   李奉玉枯败的身体像一枚落叶一样顺着天机卷滑了下来,斜斜地靠在那巨石上仿佛只是坐下歇息片刻,不知道她最后的时刻在想些什么,或许是本能让她停住了倒下的身体,她靠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神色安宁。   地上洇开一片暗红的血液,汩汩地流进泥土中。雀裘与白裳已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长长的墨色辫子上凝满了血渍,粉艳艳的海棠花滚落在血泥上,片刻便被染得血迹斑斑,在呼啸的寒风中簌簌抖动。   那弥漫天际的威压陡然弱了几分,笼罩着天机卷的法阵光芒大盛,灼无咎挥起天机直指法阵,冲天的金光破云而上,四方风雷滚动渐往此处聚集,众人回过神来,亦是向那法阵倾注周身灵力,云间天雷滚滚,似要撕破这昏暗的天地。   “离玉,我们朝夕相伴七年,你竟如此狠心,为何不肯给我一条生路?”   “你宁可孤身赴死,也不愿陪我?” 第265章   雪霁天晴,万民同庆   相藏似是自言自语,忽然间双目赤红,周身一闪晃出九条巨大的蛇影,霎时间天摇地动,玉仑山上碎石乱滚,山体已然开始崩塌;   栖云湖黑浪滔天,那翻滚的蛇影如巨大的风刃,所过之处无不灰飞烟灭。   天机剑与天机卷遥相呼应,法阵上的金光一阵迸发,游弋在云间的天雷终于如暴雨般落下,宛如廊柱般粗的金色雷电与相藏的蛇影对冲而去,天地间云雷滚滚,光华大耀如绚丽的焰火迸发,整个世间都像是燃烧起来的火场,不见天光、不见日月、不见人我。   巨大的蛇影被铺天盖地的天雷削散得干干净净,星星点点的灵光如漫天飘落的灰烬。   “神尊,阿玄助你!”   漫天灰雾中突然亮起一方青色法阵,巨大的玄蛇游弋其中,片刻之后化为一缕黑色云烟自法阵进入相藏的左掌心,那本已被天雷击到气息奄奄的相藏又悠悠然地立起了身。   女杀居然临阵献祭!   “阿玄,好阿玄,只有你没有背叛本尊!”   相藏瞬时伸出右掌将云千叠隔空擒来丢进了法阵中,光华斐然的凤凰只挣扎了片刻便被那法阵化为一缕霞光,尽数被相藏吸纳吞噬。   “阿玄,天道不公!为何不给我生路?你且等着,本尊要这天下为我们陪葬!”   没有了蛇影的相藏,强弩之末的相藏,癫痴无状的相藏,他疯了!他要这天下为他陪葬!   金纯净火轰然乍起,整片天地都被炽焰笼罩!   灼无咎咬牙再次以天机激起那天雷法阵,望着那阵中一身血色的李奉玉,将全部灵力尽数抽出以催动天机,众人亦然,数道天雷再次轰然落下,灼无咎登时扑身而去,挥剑刺向那仍然立着的银发青衣人!   在煞气滔天的血浪中,在焚天毁地的炽焰中,在崩塌陷落的山泽中,蓝光乍现的冰蒺藜、漫卷砂石的飞沙龙卷、蛟龙出海般的浪刀……尽数冲向了那个势要毁天灭地的妖神!   数道青光如炸裂的光焰一般喷溅四散,天地停止了动荡,山河不再陷落,炽焰尽灭,浊浪平息,漫天灰烬洋洋洒洒,云雷散去,天光乍现,笼罩着天机卷的阵法金光散去,蓝色的天空下吹过清透的风,掀起了李奉玉的袍角,吹得她脚边那支血色海棠花微微的飘摇。   灼无咎收了天机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又一步地走到了她的身前,垂眸看着她苍白的脸终是忍不住无声地哭泣起来。   李奉玉,你真是好狠的心啊。   ……   冬月初九,雪霁天青,妖神伏诛,万民同庆。   工利司将无尘居修缮扩建一番后,无咎帝君又住了回去,君后在诛杀妖神一战中重伤不愈,长眠不醒。   “君上,那几张纸你没日没夜地看,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青焰说的那几张纸便是李奉玉从神录上撕走藏起来的有关修复天机卷和无化境将要崩塌的几页。   初九那天,死丫头就把这几张纸给揣到了怀里,灼无咎拿到的时候当即就拎着天机剑要把天机卷给劈了,结果被天机卷震得直喷鲜血,险些被震断心脉。   他提着剑奔去瑶池讨说法,他要问问大天尊为什么要逼死李奉玉!   李奉玉又不是无化境的女帝!她甚至都不是这世间的人,凭什么让她来承担这一切劫难?   她又不欠谁的!   可去了之后才发现瑶池已成一片荒芜,那高高在上的真神,观世间事,却不干世间道。   天机卷修复了,又可护佑无化境数万年屹立不倒,可真神却已经抛弃了这里,去往三千世界中寻求新的栖身之所了。   大天尊留下了一缕神识为他送了一枚丹药,算是给李奉玉慨然履约的答复,那丹药可渡她一丝气息,长眠不醒和死了终究还是有区别的,也算是给无咎帝君留个念想。   无咎帝君若真怜惜她的话,自然会从神录中发现救她的法子。   于是从那日以后,灼无咎日日都在琢磨那本神录,尤其是染血的那几页,可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没人能告诉他怎样能让人起死复生。   他甚至翻了许多禁术,终究也没能找到逆死之法。   或许她真是带着使命来的,使命完成了,她便该去了。   晴日的风冷得入骨,灼无咎从前好像并没有觉得冬日多冷,倒是李奉玉总是叫冷,穿着棉衣还冻手冻脚。   可那天她偏偏穿了单衣,虽然披了个雀裘,可他临走时握她的手却是冷的。   她那么怕冷,那么怕疼,偏偏……   “她那时不太愿意让我救下相藏。”孤影坐在李奉玉身边,有些懊恼地搓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初九那天,他毫无预兆地好了,大片大片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中,却也在当天收到了君后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   但是无尘居又加了好几层结界,他跑去宗宫求那三大护法,也没有人敢私自带他过去看她。   直到半月后,英武君终于肯带他去无尘居。他本以为是李奉玉这女人好转了能见人了,所以他是开开心心去的,然而见到的她却毫无生息。   吊着一口气的人,除了身体还是温软的之外,与死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他当时就感觉天塌了,是被他捅塌的。   “如果她再坚持一下就好了,本来我也不是什么滥发善心的好人。”孤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话。   “她爱管闲事儿,说是从前杀孽重,只当是给孩子们积德。”   “这回,全天下都让她一个人救下了,这得是多大的功德。”   灼无咎倒是心平静气地劝孤影:“阿奉若是醒过来,多半会叫你以后不要随便救人了。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会说。你知道的,她不爱埋怨人,更喜欢去自己身上找原因,她不怪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心中艰难斗争了一场后最终与自己达成了和解,只淡淡地说道:“本君也不怪你。”   “我们也不怪你。”三个孩子站了一溜儿,脆生生的话终于勾出了孤影的眼泪。 第266章   终章   再相逢   春色怡人,到处都是一片新绿。   墨翎聚精会神儿地搓着两截柳枝,搓了半天终于把木芯儿从柳枝皮中掏了出来,先掏好的这只给了白羽,白羽眼巴巴地等着他掏好了第二只,然后两个小鬼便迫不及待地吹了起来,嘹亮而尖细的哨音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灼无咎不知从何处来,手中折了大枝的海棠花,回家后尽数插在李奉玉榻边的瓷瓶中。   外面柳枝哨子响得欢,榻上的人却愈来愈虚弱,也不晓得她能不能听见这热烈喧闹的春天。   月余而已,李奉玉眼看着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相,连头发都渐渐地变成了枯索的灰白色。   “君上,你该把奉玉送回去了。”   青焰和疏星云已经不止一次地劝过灼无咎,可这人偏要一意孤行地把李奉玉留在这里,好像多留一日就能多一丝希望一样,可是她已绝无可能醒过来。   大天尊渡给她的那口气虽然保着她还有一点活人的样子,可她这残败的凡人之身竟生生被这缕神力给耗得油尽灯枯。   就连阿倦、白羽和墨翎都劝他把娘亲给送回去,比起来今生都不能再见娘亲,他们更希望娘亲能回到她的故乡,快快乐乐地活着。   灼无咎再一次沉默了。   大天尊让他看神录,说神录上有救她性命的法子,可他万万没想到,要想她活,便要与她分离。   大界遁移术可遣来者归乡,生死如初。   换言之,只要把李奉玉送回她来的地方,她便能活过来。   所谓生死如初,便是来时生,归时生,至于这残败的身体,想必也会慢慢养好。   只要有了生机,一切都会好起来。只是,他们又要分离。   五月初一这天,李奉玉终于离开她生活了十年的无化境,带着一片被封印了的空白记忆。   她归乡了,她自由了。   ……   “君上,好好保重啊,把孩子们养好。奉玉从前说当爹的都粗心,只能凑凑合合保证孩子活着长大,你可不许那样啊,毕竟如今你是爹娘一体了,得有个当娘的样子。”   春辞这张嘴啊,真是和李奉玉有得一拼,说人话的时候像个人,说鬼话的时候像个鬼,但不论说什么都目光坦然,不带一丝心虚。   灼无咎左手牵着白羽,右手牵着墨翎,一脸你是不是太小看我的不服之色:“走吧走吧!账都要到手了还想再蹭顿饭?当心本君反悔。”   说罢瞥了一眼廊下正与青焰、疏星云、张三和孤影打作一团的英武,忍不住摇了摇头。   “出了无尘居的门概不负责,也不接受退货。哪天你要是看不上他了,过不下去,直接打死就行。”灼无咎竟也学会调侃人了。   春辞得意地挑挑眉,又有点忧心地望了望在一边安静站着的阿倦:“君上,多关心关心小阿倦。将来若有需要,我们随时可归。”   “小舅母,记得回来看我们呀。”白羽又在扯灼无咎袖口的线头了,再多聊一会儿,估计帝君的半只袖子都要被小丫头给拆了。   春辞俯身抱了抱孩子们,口哨一吹,英武“嗖”地一下已经窜到了她的面前……   英武和春辞南下的第八年,无咎帝君退位,只道是当年诛杀妖神时落下了伤病。   长子清玉无倦承袭君位,无倦帝君继位后便微服巡游。无咎帝君退而不隐,暂领着辅政内阁处理公务,静待清玉神君归来。   第二十个年头上,清玉神君归都,兰台司的《无化境风物志》从先前的五十八卷增加到了一百六十四卷。   清玉神君独身一人将母亲走过的山山水水又走了一遍,将她未曾有机会到过的方方寸寸都录到了书卷上。   天机剑易主,无倦帝君正式领着内阁发布了第一封诏书:无咎帝君携一双儿女归隐,自此不再问世……   二十年的寻找与等待,灼无咎已竭尽所能为无化境做好了一切打算。李奉玉用命保下来的天下,他自然也要好好地护着。   三千世界本无穷,生生灭灭乃是常态。天机卷不能永远护佑无化境太平,数万年后,无化境仍然免不了崩塌的结果。大天尊既然可以寻找新的栖身之界,他们为何不可?   天机阵可开启大界通道,他能把李奉玉送回人界,自然也要为无化境的子民寻到新的归处,灵力尚存的世界多的是,他要做的就是为无化境争取更多时间来寻求迁移之道。   李奉玉曾经讲过,她在南海见过一种叫作薰华的花,朝生夕死。   那时,她突然悟了,觉得她一个凡人在无化境就当如这薰华一样,虽然生命短暂,但生时务必要绚烂夺目,极尽所能地燃烧自己。   混吃等死的不枯不朽,又有何意义呢?   灼无咎在一个暖风拂面的清晨,毅然决然地将自己的全部修为抽离,悉数送给了无倦帝君。这是他送给无化境最后的礼物,他终于能以凡人之躯去寻找他的阿奉了。   ……   “父君,你确定你寻得到阿娘吗?”阿倦擎着天机剑,心有疑虑。   灼无咎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身边站着白羽和墨翎。   “寻得到。以大界之道寻人者,须得血脉相连。有弟弟妹妹在,我们一定能寻到你阿娘。再者,你二叔也在那里。”灼无咎的心又酸又涩,他想带上阿倦走,可是,他不能。   仍是一脸少年气的阿倦抿唇微笑:“爹!不要自责,我愿意留下来守护这里。找到阿娘以后,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白羽和墨翎终于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眼泪,一声一声大哥哥叫个不停。   阿倦已运力起阵……   公历2020年7月末。   “爹爹,这就是娘亲的家吗?”   “你看,元宝!娘亲总说她养了只三脚猫叫元宝,就是它!”一只狸花三脚猫炸着毛冲他们哈气。   这房子可真是小啊,倒真有满墙的书,错不了,就是这里。   父子三人把行李扔到一边去,挨个屋子看了一遍,发现书架上摆了几个相框。   “白羽、墨翎,快看,你们娘亲这画像跟真人一样,人族的画师也太厉害了。”   “爹爹,这个人跟你有点像呢。”墨翎指着另一个相框里的英俊男人问道。   灼无咎微微皱了皱眉:“那是你二叔。”   ……   “瞧瞧你娘这个家,真是穷的家徒四壁!除了书多,什么都少。”   “哎呀,坏了!”一向沉稳的墨翎突然大叫一声,把灼无咎和白羽吓了一跳。   小小的人儿哭丧着脸嘟哝:“爹爹,我忘拿了一个东西。”   “什么?”这里也太热了,灼无咎浑身出汗,先把外裳给脱了。   墨翎都要哭鼻子了:“那个装满金珠子的小匣子,我忘记拿了。”   一大两小都要哭了:“什么?那是给你娘的礼物啊,你娘很穷的,她最喜欢金珠子,你怎么就忘了呢?”   白羽一边脱衣裳一边蹬掉鞋子:“哥哥不怕,娘亲会养我们的!”   灼无咎一头冷汗,你娘喜欢小孩子,养你们怕是没问题。   可是谁养我啊,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